失眠與音樂
有人和我說，聽歌如喝酒，需在適合的地方，適合的時間，適合的心境，方能品出其真味兒。這個說法也許並不完善，但我卻也不願去挑毛病。吹毛求疵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有這個功夫，倒不如躺在床上繼續失眠。因為容易失眠，這段時間也異常喜歡陳粒的歌。
第一次見到陳粒，是在去年六月五百里音樂節的現場。頭髮染成亞麻色，腿上紋身，一副逗比而又瀟洒的模樣。若不是周圍的人潮太過擁擠，空氣中透出濃重的人味，我倒真想多看她一陣。我挺喜歡這樣的姑娘，絕不拖泥帶水，言行舉止透出一股俠氣。尤為重要的一點是，她絕不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臭臉，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愛的了。
陳粒曾說，她喜歡看王朔的書。對於王朔，我並沒有多少興趣，總覺得他的痞氣只是應運而生，像是末流花旦捏著脖子假唱，算不得什麼大家。而陳粒身上的痞氣，則少了很多人間煙火。老早之前我便說過，我比較喜歡堯十三、陳粒這兩個歌手。若要形容堯十三，我覺著他是一隻巴山楚水的猿猴，時而跳上樹枝摘果，時而跑到鬧市搶酒，在出塵之中帶著些許俗氣。但低俗絕非庸俗可比。聽罷寒蟬凄切對長亭晚，方知這隻猿猴原來長讀詩書。見識過南方北方的女王，才知這隻猿猴原來愛得深切，遠不是凡塵俗物可以比擬。
陳粒有一點與堯十三特別相似，便是入世而又出塵的靈氣。聽她的歌，會覺得她像神話故事中的山鬼。騎一隻乾瘦的花豹，慵懶漫步在密林之中。看到幾叢野花，覺得欣喜，那便採摘一番。看到幾個外人，覺得好玩，那便逗弄一下。聲音傳來空靈，眼眸透出魔幻。偶爾，這位騎著花豹的山鬼也在人間巡遊幾日。繁華之地也曾去得，紅的白的也都喝得。也愛鬧，也愛笑，也愛在月下陪一個凡夫低吟淺唱。等到耍夠了，便騎上花豹回歸密林。憑那俗氣如何推陳出新，繼續前行，也絕不能近身半步。
都說，切莫和一個失眠的人過多言語。因為失眠之人必定思緒飛揚，是任何器物不能觸及、不能洞悉的。若是一首歌的內容不夠豐富，是耐不住失眠的靈魂肆意奔跑的。失眠的時候不要聽萬曉利，容易讓人猛然想要放一把火，而後皈依我佛。失眠的時候不要聽趙雷，畫著月亮的少年錦時，陷進去便不易出來。適合失眠的，也就只有陳粒的。不用強記歌詞，聽不清倒也有聽不清的好處。時而深情，縱然多情自古傷離別，卻不至於衣帶漸寬，營養不良而死。時而魔幻，才過紅塵中一等繁華之處，又去到大雨磅礴的沙漠。時而曖昧，為一個人牽腸掛肚，茶飯不思。但是這又絕不心酸，因那自始至終的俠氣使人洒脫。也會身配桃木降妖劍，也會找個爐子自己煮碗面。失眠之時能有如此曲調，方才算不得孤獨。
年歲日漸增長，已經告別了單調的盲目模仿，再不會有誰認為沒有思想基礎的喧嘩是一種很酷的表現。但是，人在面對世界時的表現，還沒有單調到非黑即白的程度。除了非主流時期裝模作樣式的喧嘩，我們也不至於永遠的陷入沉默，總有一些東西可以耐得住始終品嘗。喧鬧無比的殺馬特多半不聽民謠，除非建立在喧嘩模仿的基礎上，因為民謠始終屬於小眾，而小眾多半是不吵不鬧不喧嘩的。庸俗不堪的土財主大多不聽民謠，除非建立在附庸風雅的基礎上，因為民謠始終值得品味，而品味是需要涵養奠基而成的——正如富與貴純粹就是兩個概念。所以說，民謠算得上是特立獨行的，蘊含著一些成長過程中不趨主流，不太值錢，而又不願丟棄的東西。諸如童心、理想、憂鬱、孤獨、夢幻。
世界上沒有誰會無聊到張口閉口與人談論三觀，也沒有愚蠢到永遠嚴肅對待生活。即使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也沒有和他死磕到底的想法。更多的時候，我倒願意多一些嘲諷的態度，多一些趣味的傾訴。越是悲觀的人，才越能做出樂觀的舉動。換言之，一個永遠相信未來，事事一板一眼的人，很難找到自嘲一笑，鼓盆而歌的勇氣。在陳粒的歌里，我能聽到這些東西。絕對的洒脫，快意的曖昧，童話般的嘲諷，醉酒後的魔幻。這些東西，就像是裝飾在屋子裡的幾張油畫。我們終日要在房前屋后奔來跑去，不覺得這幾張油畫會是生活的常態。但總有那麼幾個瞬間，我們可以躲在屋裡，定定的看著這幾張油畫發獃。這不是生活的常態，但卻讓生活多出了許多色彩。
若非心懷不軌，我不會隨意潑灑雞湯文字。要寫好雞湯，只要滿足粗通文筆或是昧著良心這兩點其中的任意一點便可揮灑自如。若非閑來蛋疼，我也不胡亂寫些情感文字。生活已經足夠事兒逼，何必再由這些文字給人營造一些雲霧繚繞的假象。若是失眠，那便坦誠的失眠，別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充斥自己的時間，任思緒按劍而起，大殺四方，隨音樂肆意遊盪，大不了嘴角含笑，半步一顛。若是愛上一個姑娘，那便多一些思念，想到開心的地方就笑幾聲，想到不爽的地方就罵幾句，反正入了夢境，她還是好看得面若桃花，你依舊燦爛得像個淫賊。
文字沒有什麼匡扶社稷，指點江山的作用。寫時痛快，寫罷好看便可。這只是人與文字的自然對話，沒必要考慮誰愛不愛看。民謠也沒有什麼撫慰人心，教化世人的功能。別管什麼主流小眾，好聽、耐聽這也就足夠了。失眠是個大好時間，白天沒有屢清的事情這會兒也屢不清楚，別人的事情想再多也還是別人的事情。這個時候，與其擾人清夢，不如好好發獃。若沒那個定力，認真的聽會兒歌也不錯。就小眾的歌手而言，堯十三適合街頭偶遇前女友、貳佰適合一個人背包去窮游、馬頔適合夢裡看花醉點酒，趙雷適合躺著回憶故都的秋。假如中二，想數一下夢裡花落知多少，可以聽下宋冬野。若是沮喪，感覺生活欺騙了你，那便試試萬曉利。陳鴻宇最宜思量著發獃，丟火車留在公交有地鐵。而陳粒，則適合一本正經的失了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