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論|兩漢——蔡邕《筆論》《九勢》《篆勢》《隸勢》

蔡邕(133/132年—192年)東漢文學家、書法家,字伯喈,陳留圉(今河南杞縣)人,通經史、音律、天文,善辭章,工篆隸,尤以隸書著稱,能總結前人用筆經驗,結構嚴整,點畫俯仰,體法百變,有「骨氣洞達,爽爽有神」的稱譽,在當時及後世影響頗大。熹平四年,與堂谿典等寫定《六經》文字,部分由邕書丹於石,立太學門外,世稱《熹平石經》。石始立,觀看者的車馬填塞街道。又傳說他曾與鴻都門外見工匠用帚寫字,得到啟發,創「飛白」書。

《熹平石經》

蔡邕是中國筆法繼李斯、蕭何、崔瑗之後的集大成者,是中國進行筆法傳承的第一人,最著名的筆法經典有《筆論》《九勢》《篆勢》和《筆賦》。蔡邕筆法經典,對於中國五體書法都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蔡邕筆法經典賦予大狂草的陰陽氣勢、書法自然的理論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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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筆法理論主要有四項法則:一是書法自然的法則。要求書法的形態和氣勢縱橫有象。這項法則和文祖倉頡造字、書法鼻祖李斯、漢相蕭何的書法理論體系一脈相承;二是書法性情的法則。要求書者的內心世界先散懷抱,任情恣性,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三是書法的力勢原則。要求力中有勢、勢中有力、勢來不可擋、勢去不可遏的以力造勢法則;這一法則和秦相李斯《用筆法》漢相蕭何《書勢法》相通。四是運筆的陰陽法則。主要表現在承上啟下、按提、藏露、遲重疾速、收放等方面的筆法。

《筆論》原文:

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後書之。若迫於事,雖中山兔豪,不能佳也。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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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書之體,須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若強弓硬矢,若水火,若雲霧,若日月。縱橫有可象者,方得謂之書矣。

《筆論》譯文:

書法,是抒發書者的性格、情操的。想寫字,要先排除俗務雜念,使性情放任惑肆,具有豐富的想象,然後再執筆揮毫。如若為事所迫,即使用中山兔毫筆,也寫不出好字來。

寫字,先要獄坐靜思,隨意所適以任情患性,不能亂說話,要心平氣和,態度敬重嚴肅;這種深沉寂靜的神采,如同面對至高無上的皇帝那樣,字就沒有寫不好的了。

寫字寫出的體勢,須合乎某種形象。即如坐如行,如飛如動,如往如來,如卧如起,如愁如喜,如蟲吃木葉,如利劍長戈,如強弓硬矢,如水火,如雲霧,如日月。這些形象,在整個字勢中能有所體現,才能稱得起是書法藝術。

《九勢》原文:

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矣,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國在其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惟筆軟則奇怪生焉。

凡落筆結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勢遞相映帶,無使勢背。

轉筆,宜左右回顧,無使節目孤露。

藏鋒,點畫出入之跡,欲左先右,至回左亦爾。

藏頭,圓筆屬紙,令筆心常在點畫中行。

護尾,畫點勢盡,力收之。

疾勢,出於啄磔之中,又在豎筆緊趯之內。

掠筆,在於趲鋒峻趯用之。

澀勢,在於緊駃戰行之法。

橫鱗,豎勒之規。

此名九勢,得之雖無師授,亦能妙合古人。須翰墨功多,即造妙境耳。

《九勢》譯文:

書法起始於自然,有了自然,就會產生陰陽了。有了陰陽,姿態和氣勢就產生了。起筆隱藏,收尾回護,力度就在其中。下筆用力,就會產生漂亮的外形。所以說,氣勢來了,停都停不住,氣勢去了,止也止不住。只是因為筆豪柔軟,才會產生奇異瑰麗。

凡下筆結構字體,都要使上部覆蓋下部,下部承接上部,使字體形遞相照應關聯,不要使形勢相背離。

轉筆,應使筆毫左右圓轉間斷又注意相連續,不要使間斷處孤立地顯露出來。

藏鋒,表現在筆畫的起筆和收筆的筆跡是,筆畫欲左行先要右,到筆畫運至左盡頭亦向右回筆。

藏頭,筆毫逆落藏鋒后順勢按捺下去,平鋪紙上,令筆心常在點畫中運行。

護尾,畫點筆勢盡時,用力回收筆鋒。

疾勢,出於短撇和波畫之中,又在那豎畫的緊趯之內。

掠筆,在長撇的趲鋒和峻趯中用它。

澀勢,在於緊張快速戰鬥向前推進的辦法之中。

橫畫,如現魚鱗平而實不平,豎畫如勒馬韁放鬆中又時時緊勒,這就是橫畫、豎畫的規則。

這些名叫九勢,得到它雖無尊師傳授,也能與古人相妙合。必須筆墨功夫深厚,就可進入妙境了。

《篆勢》原文:

字畫之始,因於鳥跡,倉頡循聖,作則制文。體有六篆,巧妙入神。或象龜文,或比龍鱗,紆體放尾,長翅短身。頹若黍稷之垂穎,蘊若蟲蛇之棼緼。揚波振激,龍躍鳥震,延頸脅翼,勢似凌雲。或輕舉內投,微本濃末,若絕若連,似冰露緣絲,凝垂下端。從者如懸,衡者如編,杪者邪趣,不方不圓,若行若飛,岐岐翾翾。

遠而望之,若鴻鵠群游,絡繹遷延。迫而視之,湍漈不可得見,指揮不可勝原。研桑不能數其詰屈,離婁不能睹其隙間。般倕揖讓而辭巧。籀誦拱手而韜翰。處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觀。摛華艷於紈素,為學藝之范閑。嘉文德之弘懿,蘊作者之莫刊。思字體之俯仰,舉大略而論旃。

《篆勢》譯文:

文字筆畫的開始,起因於鳥獸足跡。蒼頡遵循皇帝的旨意,制定規則創造文字。體式有六篆,都精妙入神。有的像龜背紋彩,有的類似龍鱗。屈體放尾,長垂的翅翼短短的軀身。落下如黍稷之穗下垂,積聚如蟲蛇錯綜盤旋。像是揚起波濤震動激蕩,像鷹聳立身子鳥出現驚惶,伸長頭頸協調以翅膀,是必要凌空飛翔。有的筆畫輕捷地舉起向內投去,如交接與樹榦,枝梢很濃艷;那交接似斷若連,筆畫似露珠緣線路旋曲下流,最後靜靜地垂在下端。。直的筆畫好像弔掛著,縱的筆畫如同連綿的。有的筆畫飄逸斜趣,不方也不圓;它們若行若飛,行的徐緩,飛的遲慢。

對它們遠遠望去,像是一群鴻鵠在天空往來不絕,優遊倘佯;迫近看看,那圓轉的筆勢又如湍急衝擊的流水,想指出它的來源已不能窮盡源頭。研桑這樣有名善計數的人也不能數出那筆勢的曲折,離婁這樣有名的明目者也看不出那字結體的間隙。般倕這樣有名的巧匠對之要推讓而辭去巧名,籀誦這樣有名的創造文字的大師對之也要拱手而擱筆。我安排書籍的篇目,感到鮮明美好極可觀賞。鋪陳華艷的字體在那潔白精緻的細絹上,是學習書寫書藝的典範。我要嘉許禮樂教化的豐富蘊含,讚美這篆書創製者的莫大手筆。念文字形體的情形,這裡只舉其大略說說而已。

《隸勢》原文:

鳥跡之變,乃惟佐隸。蠲彼繁文,崇此簡易。厥用旣宏,體象有度。奐若星陳,郁若雲布。其大徑尋,細不容髪,隨事從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櫛比針列。或砥平繩直,或蜿蜒膠戾。或長邪角趣,或規旋矩折。修短相副,異體同勢,奮筆輕舉,離而不絕。纖波濃點,錯落其間。若鍾虡設張,庭燎飛煙。嶄嵓嶻嵯,高下屬連。似崇台重宇,層雲冠山。遠而望之,若飛龍在天;近而察之,心亂目眩。奇姿譎誕,不可勝原。研桑所不能計,辛賜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豈體大之難睹?將秘奧之不傳?聊俯仰而詳觀,舉大較而論旃。

《隸勢》譯文:

篆書的變通,是由於隸書,它減損繁文,從此就簡單易行。它的用途既然很大,摹寫物象又有法度,鮮明如星辰陳空,明盛如彩雲布天。它的大字一字一尋見方,小字細如毫髮,字體的大小要根據事情的情況來決定,沒有一陳不變的常制。有的高大寬宏,有的筆畫櫛比排列如針划裂痕,有的坦平筆直,有的曲折錯雜,有的長斜撇掠如犀角一樣勁利,有的筆勢又迴旋屈折。筆畫長短相稱,字的形體不同而同樣有氣勢。有的重磔輕提,筆畫相離而筆勢不絕。小波多點,排列在字中,像懸鐘的格架已經張設,像庭中照明的火炬已經點燃。有的像那峻岩坎坷不平又高下相連,像那高台連著重疊屋宇,又像那積聚的雲氣籠罩在山頭。遠遠看去,像是飛龍在天;就近察看,就感到心亂目眩,因為那筆畫奇姿變幻,叫人不能窮盡其筆勢的源頭。計研、桑弘羊這樣善計數的人也不能算出它的曲折,宰予、端木賜這樣善於辭令的人也說不清那莫測變幻的筆勢。為什麼草書篆書就足可稱道,而隸書就不予宣揚?是不是規模宏大難以看清,或者是奧秘不能傳播?我愉快地沉思詳盡地觀察,略舉大概論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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