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郎斷案(民間故事)

道光三十年,江蘇太倉人陸增祥一舉奪魁高中狀元,被任命為福建龍岩知府。

在陸增祥到任前的一個冬日,龍岩長汀縣東山村鑼鼓喧天,嗩吶齊鳴,一戶山民家中正在操辦喜事。新郎宋茂恩迎娶南庄姑娘朱玥瑛,宋茂恩時近三旬才娶得一房妻室,因此雖家境清貧,但也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

宋茂恩的新房位於山麓北端,終年難見陽光,平常門可羅雀,但自從朱玥瑛上門后,村裡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婦經常上門來找她嘮嗑。一天上午,日上三竿,小媳婦慧姑閑來無事,又來找朱玥瑛,一到宋家卻見大門緊閉,慧姑心中暗笑,兩人新婚燕爾,纏繞到現在還不起床,想罷就只管敲起門來,但良久都無人應答。慧姑感到奇怪,舌舔手指捅穿窗戶紙往裡一看,床上帳內影影綽綽似有兩人,當下感到不妙,急忙叫來別處另住的宋茂恩父母。幾個人踹開門進入卧室,發現宋茂恩渾身發青,呼吸心跳皆無,而朱玥瑛卻似乎睡得正香。兩個老人頓時捶胸頓足號啕大哭,慧姑則使勁推搡著朱玥瑛。過了許久,朱玥瑛才醒過來,發現丈夫暴亡,驚得目瞪口呆。兩個老人一把揪住朱玥瑛,哭道:「你、你這個惡婦,竟然謀殺親夫!走,我們見官去!」

長汀縣令聞訊,迅速趕至現場,勘察半天未發現任何端倪。這時,地保悄悄對縣令說道:「大人,小人和村民都懷疑是朱玥瑛毒殺親夫!」縣令問:「此話怎講?」地保道:「朱玥瑛是宋家用一頭肥豬換過來的,當時她死活不肯出嫁,還揚言要是被逼嫁來,就殺了宋茂恩。你說好端端的,屋子裡也沒人進來過,還有誰能下手呢?」地保話音一落,村民們紛紛附和,尤其是宋茂恩父母,更是直指朱玥瑛就是兇手。

縣令隨後審訊朱玥瑛,朱玥瑛對此竟然供認不諱,願意受死。案子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結了,只待朝廷復奏批下,秋後問斬。

不久,陸增祥到龍岩任職,一日翻閱案卷,發現了這起謀殺親夫案。令他奇怪的是,罪犯在口供單的「十」字押下面,畫了三個圈。他深感蹊蹺,百思不解。最後,陸增祥決定親自過堂複審此案。這時,師爺湊過來耳語道:「前任知府已將此案申報刑部,大人還是不必干預此事!」陸增祥道:「人命關天,豈可不問?」師爺道:「大人,前任知府已晉陞撫台,您若堅持複審,必會得罪撫台,還是不審為好啊!」陸增祥正色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堅持要複審此案。師爺心裡暗道這個狀元公真是個書蠹蟲,偏要頂著石臼做戲,無奈只得傳令複審。

不日,長汀縣令帶著朱玥瑛前來受審。

堂上只見朱玥瑛淚水漣漣,似有萬般委屈。審訊中,陸增祥問她可有冤屈?聞言,朱玥瑛的心猛然一顫,自從案發後,只有指責她行兇的,從來沒有人問她是否有冤屈。她斗膽望了一眼陸增祥,覺得這個知府老爺渾然正氣,立即失控,連連哭喊有冤。

朱玥瑛的一番哭訴,讓陸增祥了解到朱玥瑛雖然婚前不情願嫁給宋茂恩,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婚後小兩口夫唱婦隨,倒也恩愛,宋茂恩暴亡那晚,朱玥瑛一直昏睡不醒,實不知夜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大家一口咬定房裡只有他們夫妻二人,而且門窗緊閉,沒有第三人進入,必定是她毒殺親夫,她有口難辯,感到即使活著,一輩子做個寡婦,也沒有什麼意義,不如認罪一死了之。至於為什麼要在十字押下畫了三個圈,那是因為面對夫家、鄉鄰和地保三張嘴,她有冤難伸,心中不服,故而畫了三個圈。

退堂后,陸增祥先是傳訊了南庄的地保及朱家鄉鄰,眾人皆稱朱玥瑛出嫁前一向老實規矩,既無相好,又無對頭,宋茂恩暴亡,朱玥瑛認了罪,大家雖有所懷疑,但也不敢亂說。然後陸增祥又傳問了驗屍的仵作,仵作回稟稱宋茂恩既非食物中毒,也非毒針毒劑致命,屍體渾身發青,肺部中毒最深,懷疑聞到了一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毒氣。陸增祥聽后不語,來回踱步,低頭作沉思狀,突然停下來問道:「宋茂恩的新房是否在陰山背後?」仵作點頭答是。

陸增祥一聽眉頭頓然一松,立即帶著仵作等人趕赴東山村。新房是個石頭房、泥塗牆,陰暗潮濕。走進房內,只見床緊靠著石牆,床底下有一隻夜壺側翻著,好似被人碰翻了一般。他命仵作用銀針刺驗夜壺周圍的泥地。仵作莫名其妙,心道不驗夜壺裡的尿,反倒驗夜壺外的地皮,弄啥名堂,但結果令他對陸增祥嘆服不已,只見銀針刺地后立即變色,顯然土中有毒。

眾人見狀忙向陸增祥請教,陸增祥道:「我幼時曾聽老人說過,有種毒蛇叫脫虺,能放出毒氣,可致人死命。此物喜歡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地方,而宋茂恩死時渾身發青,肺部中毒最深,且是吸毒而亡,故而懷疑是此物傷人,現在刺驗結果果然不假,而朱玥瑛身體素質相對較強,所以只是昏迷。」

案情頓時明了。但毒蛇仍潛伏於此,若不除,將危害周圍百姓。陸增祥命人召集長汀縣內的所有蛇倌到石頭房周圍捕蛇,果然在新房的石頭縫中夾出了毒蛇,當場用火燒死。

真相大白。陸增祥在犒賞蛇倌時,忽然聽到裡面有一名老者說道:「我抓了幾十年蛇,還從來沒在本地見過這種蛇,真正是奇怪了!」陸增祥聽后,立感不對頭,問道:「本地不產此蛇嗎?」老者搖搖頭,其他蛇倌皆稱從未見過。

難道有人放蛇害人?想到此,陸增祥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長汀縣衙,再次帶朱玥瑛過堂。

堂上陸增祥問朱玥瑛:「你和宋茂恩可有冤家對頭?」

朱玥瑛答道:「亡夫老實本分,生前從未和人紅過臉,民女自從嫁過來后,一直深居簡出,日常除了和村上來串門的姑娘媳婦嘮嘮嗑外,從不和外人接觸。」

「哪些人經常來串門?」

「慧姑,她是我的發小,娘家也在南庄,因此三天兩頭來我家。」

「哦,慧姑有無冤家對頭?」

「以前沒有,只在亡夫出事的前幾天,她在我家門口被一個蛇倌調戲了,她相公知道后,把那蛇倌給打了。」

一聽此言,陸增祥頓時一個激靈,既然本地不產脫虺,而慧姑和蛇倌又產生過糾紛,難道這是蛇倌所為?念至此,他立即下令再次召集長汀縣內的所有蛇倌至縣衙,由慧姑逐一辨認。但慧姑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只是一味搖頭。

難道這個蛇倌不是長汀縣內的?陸增祥眉頭皺了起來,問道:「長汀縣的蛇倌都已到齊了嗎?」

一個蛇倌答道:「回大人,除了葛庄的李大頭外,都已到齊。」此人剛說完,另一個蛇倌立即糾正道:「李大頭年前已經暴亡了!」

又是暴亡!陸增祥興奮不已,他幾乎可以證明自己的猜測無誤了,立即下令道,「速速將李大頭家人帶來!」

不久,李大頭兒子被帶至縣衙。原來年前有一日,李大頭突然鼻青臉腫怒氣沖沖地回到家中,打了招呼便去外地了,幾日後一個晚間,又匆匆趕回。第二天,家人發現他已經亡故,死時癥狀如宋茂恩一般,當時只當他是抓蛇時中了蛇毒,也未報官。陸增祥再核對日子,發現李大頭和宋茂恩居然死於同一日。

至此案情一目了然。李大頭外出捕蛇,偶遇在宋茂恩家串門的慧姑,見其貌美,便言語輕薄,兩人由此爭吵。慧姑丈夫聞訊趕至,將李大頭暴打了一頓。李大頭被打后懷恨在心,見石頭房的環境比較適於脫虺安家,當時誤以為此房就是慧姑家,便到外地抓回一條脫虺,丟棄於房子附近,宋茂恩因此中毒身亡。而李大頭本人也因防範不慎,中毒而亡。

翌日,陸增祥將案情上呈朝廷,不久朱玥瑛被宣布無罪,當堂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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