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政務視察員民國廿五年的巴中飢餓觀察

民國廿五年,農曆丙子年,公元1936年。

這一年,川東北發生了近現代以來範圍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大飢荒,而尤以通(江)、南(江)、巴(中)飢荒為甚。

通江災情如下:

「民國二十四年冬至二十五年秋,久旱不雨,農田荒蕪,糧食無收,飢荒嚴重。逃荒饑民死於宅旁道者,隨處皆然。四川省《經濟季刊》刊登《四川災情之實況》載:『民國二十四年冬至二十五年秋,十五區之通江等二十九個縣和一個設治局大旱。冬糧多難播種,已種者多不發育,已發育者亦多枯萎。直至今春,仍未下雨。田土龜裂,水泉枯涸,存糧斷絕,餓殍滿目。全省受災以川北各縣為最。通江土地瘠薄,水利不修,天久不下雨,作物不生。不特糧食發生恐慌,即飲水亦成問題。』『災區人民之食糧,已易平日之米糧為樹皮、草根、蕉頭、苕葉、豆麥苗、芋麻頭,甚至以米麥之粗糠為食,或則穀草而啖者。』『挖白色黏土(又稱觀音土——引者注)以為食,泥入腹中,不能消化,積滯腸胃,旋即死亡。挖泥時因岩石崩潰而至傷者,數見不鮮。』『災區人民之老弱者或倒之溝壑,或服毒自殺,或跳岩身亡,或閤屍偃卧,坐以待斃。因死人太多,無暇埋葬,多有挖萬人坑以投瘞者。少壯者或則舉家逃亡,或則賣妻鬻子,拋嬰棄孩,以圖生存。強悍者或則結隊吃大戶,或則聚眾劫糧謀生。』『災區民眾賣牲畜耕具以為食,造成他日農業之恐慌,尤為可慮。』第三區三聯保調查報告:『民國二十五年二月,旱魔肆虐,繼以春荒,餘生災黎,餓殍枕藉。計三保人民原有五千六百多戶,而現存生黎僅二千二百多戶,流離死亡者已達三千三百多戶。值此秋盡冬藏,敗絮無衣。草芥為食,啼飢號寒,聲震閭里。曩者三聯保告凶,尚有移粟之處,今則各地皆然,誰來指困?秋後失收,冬糧無種,災黎亦隨之而盡耶!』」(《通江縣誌》卷十二《自然災害·旱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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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六年,縣內繼續大旱。田園荒蕪,戶戶斷糧,餓殍滿途,逃荒死亡者不可勝數。《四川省檔案史料》載:『二十六年通江旱。過街樓李家溝佃戶黃永貴一家四口,先遭匪患,后遇春荒,家徒四壁,衣食斷絕。貴與妻及子外出挖野菜,囑媳在家膳食,怎奈顆粒俱無,媳無計遂懸樑自縊。貴婦見狀悲痛不已,又兼飢火中燒,欲忍不能,亦相繼自縊。翌日,鄰人發覺,始為安葬。』」(《通江縣誌》卷十二《自然災害·旱災》)

「民國二十五年大旱。饑民蜂起,死於道路者無數。據長勝鄉鹿鳴山程大順堂屋壁上記載:『從農曆七月初九日至次年七月二十日,未下大雨,禾苗枯死無數。鹿鳴寺八十二戶中,有兩戶將親生兒女遺棄在哨河上,有十一戶外出逃荒。鄭其聯全家五人,生活難度,將兩個孩子引到空山壩,以一斗苞谷的代價,賣給富戶楊在珊,以養活一家人。』民國二十六年縣內各地,繼續大旱。饑民蜂起,四處逃散。死於宅旁道路者,比比皆是。』《通、南、巴、旺旅省同鄉會呼籲書》稱:『去秋今春,僅小雨數次,驕陽肆虐,流石礫金。間或陰翳,即起怪風。昨無冬糧,既已絕望;今又無糧,民食艱辛。性命何以保存?去冬今春,老者之死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而民之謀生,則靠當賣田地、房屋、傢具等。始而貧者售於富,富者又轉售遠方客商;今則家家出售,接手無人……鴻嗷雁泣,易子烹兒,鼠無可捕,雀無可羅。麻苕、地母、樹皮、金剛面,皆食之殆盡,以致父母病於前,妻子死於后,十室九空,十口九飢。』唱歌廊(郎)牛石(屎)嵌大廟裡,即有二十一具死屍。內有一饑民寫律詩一首於壁上。詩云:『避債逃荒來此溝,三更奔到五更頭。忽聞怪叫聲如鬼,恍見枯骨影若猴。急走忙忙防犬吠,饑寒夜夜向誰求?最憐弟弟低聲問,可有米湯來潤喉?』」(《通江文史資料》第一集《災害資料》,通江縣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印,198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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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南江災情如下:

「六月,天旱,禾苗多枯死,收穫僅二成。」〔《南江縣誌·大事記·1935年(民國24年)》,成都出版社,1992年4月版〕

「二月二十二日,四川省政府發出通告:免去通江、南江、巴中、萬源四縣公糧;四月,旱災,全縣大飢,餓殍遍野。四川省情報員楊維裕在向上報告中說:『查該縣民食短缺,已達極點,故每月餓死平均四百餘人。東嶽鋪距縣城三十里,有甲長所轄十戶,上月(三月——引者注)三十日餓死二十二人,慘悼之象,不堪目睹。』」〔《南江縣誌·大事記·1936年(民國25年)》〕

「民國二十五年大旱,餓死八萬餘人。四川省情報局長冷開泰(應為「四川善後督辦公署情報處長」——引者注)在視察日記中寫道:『1936年,南江餓死饑民最高率每日達四百餘人,人吃人之事只鎮子壩(今正直鎮——引者注)日必有數起,未死者輾轉呼號,曾於日前齊集縣府,跪懇縣長救濟。縣長段學彬答謂:『本縣長日食維艱,無從設法。』縣府每月在省府實領經費八百餘元,復由地籌補助一千二百一十七元,經費已不為不充縣長職司一方養衛有責,竟爾漠不相關,坐視其死。』」(《南江縣誌·民政·救災救濟》)

巴中(包括今平昌)災情如下:

「春旱連夏旱,造成大災荒,饑民結隊北入陝南,南到南充一帶乞食。城廂每日餓死三四十人,二月一日至五月二日全縣餓死八萬餘人。」〔《巴中縣誌·大事紀年·1936年(民國25年)》,巴蜀書社,1994年6月版〕

「是年,連續乾旱,有種無收,草根樹皮掘食殆盡,釀成巴中歷史上難忘的『丙子、丁丑年』大飢荒。」〔《巴中縣誌·大事紀年·1937年(民國26年)》〕

「民國二十五年,大旱,土地龜裂,農民挖草根,剝樹皮,采松花,撈水草充饑;民國二十六年,大旱,收穫不到三成。」(《巴中縣誌》卷二《自然地理·自然災害》)

「民國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死亡十萬人,死亡率達83.33‰。」(《巴中縣誌》卷三《人口·人口變動·生死》)

「當年天大旱,糧食大減產,廣大人民饑寒交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彭方成《巴中縣現代史大事記(1912——1949)·一九三五年》(徵求意見稿),載《巴中縣黨史資料》(第三輯),中共巴中縣委黨史工作委員會辦公室編印,1984年4月〕

「春,天大旱,餓殍遍野。川北逃荒者不下數十萬之眾,農民無食,吃人、賣人肉的現象不時發生。農民祈雨,三路進城,數百人衝擊和搗毀縣政府,縣長羅福祥(南充人)等狼狽逃竄。四月,難民結隊北入陝南各縣,南到營山、南充一帶乞食。五月二日,《申報》(即上海《申江新報》。1872年4月30日創刊,1949年5月27日停刊。我國近代發行時間最長、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報紙,是我國現代報紙開端的標誌——引者注)轉載《南江通訊》(由成立於1935年9月1日的南江通訊社編輯出版的一種八開、單面油印小報,出報二十五期停刊——引者注)稱:『計自廢歷二月份起,截止目下止,除巴中城廂每日餓死者在三四十人不計外,其餘該縣大小百餘場,平均每一個場每日餓死饑民在十個人以上。』又稱:『總計城鄉餓死者,每日達千餘人。』還稱:『二月一日迄今(指五月二日《申報》轉發《南江通訊》稿件日——引者注),該縣餓死的饑民不下八萬餘人。』又據四川省賑委會公布一九三六年四川各縣的災情稱:『巴中從去秋至今,大旱不雨,糧食絕乏,盜食死屍。』」〔彭方成《巴中縣現代史大事記(1912——1949)·一九三六年》(徵求意見稿)〕

「《南江通訊》:頃據巴中商人來談,巴中自去年(1935年——引者注)春間,經大軍努力收復后,避難他方之難民,均已陸續返梓。詎料去年(1935年——引者注)春耕愆期,秋收黃谷大減,到今年(1936年——引者注)舊曆正月,該縣旋里富有難民,多以食糧缺乏。其餘中人之家及中人以下並佃農等,莫不掘食草根樹皮及芭蕉頭等。延至舊曆一月,即樹根亦供不應求。計自舊曆二月一日起,截至目下止,除巴中城鄉每日餓死饑民在三四十人不計外,其有該縣大小百餘場份,平均每一個場,每日餓死饑民在十個人以上,共計巴中城鄉死亡,日有千餘以上,二月一日迄今,統計該縣餓死之饑民不下八萬餘人。似此情況,政府若不迅謀救濟,萬一延至秋收,將來人民死亡,尚不知多少。查『匪』陷時間,未及逃避之人民遭『匪』殘殺數量,未經精密調查,尚不及本年因食糧缺乏餓死之半。以巴中一度『匪』陷收復后,其饑饉餓斃災黎,動則八九萬計。而通、南、城、萬、蒼、閬、松、茂諸地,餓死之人民,其數量未審若干雲。」(《四川檔案史料》1983年3期,四川省檔案館編)

「春至仲夏大旱,七月二日(農曆五月二十四)始降大雨,秋收僅十之二三,饑民遍野。」〔《平昌縣誌·大事記·1937年(民國26年)》,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90年12月版〕

丙子年通(江)、南(江)、巴(中)大飢荒,很快引起省政府注意,隨後派一個叫楊維裕的人來巴中了解飢荒的實際情況。

楊維裕何許人也?由於手頭資料有限,已不可考。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當時省政府的一名公職人員,來巴中視察飢荒,身份是「四川省政務視察員」,代表的是省政府,平時工作中的職位可能很低,但是這次來頭卻不小。

楊維裕到巴中視察飢荒,有個好習慣——他把沿途的所見所聞寫進日記,這就為我們今天客觀、全面了解當時的飢荒提供了第一手真實的資料,結合地方文獻,我們更能全方位、多角度、詳細了解當時的飢荒情況。地方文獻與視察員的日記互證互補,通過「互讀」方式,丙子年巴中大飢荒便歷歷在目。

以上我們閱讀了丙子年通(江)、南(江)、巴(中)大飢荒瑣屑甚至雷同的一些文獻資料,下面就來看楊維裕的「視察」日記。

楊維裕在一九三六年三月十四日日記中寫道:「二月廿八日離省,今日午刻抵巴中縣屬之東鳳場,門戶多閉,途中少行客。惟見饑民扶老攜幼向儀隴、營山方向逃走,間有鄉人由營山背米而歸者。路旁時見死屍,無人掩埋。山嶺上掘樹皮草根者多,沿途如枇杷、梧桐等樹均無完皮。路旁幺店多曬有葛根、麻頭、梧桐皮、枇杷皮、芭蕉頭、野蓼草、酸漿草,饑民食此,苟延性命。惟有樹皮、草根既不易消化,兼以營養料缺乏,故饑民每於行走言談間倒地即斃命。此時誦少陵『朱門酒肉臭,路有餓(凍)死骨』之詩,然後,知其言之酸心。」

(資料圖)

楊維裕的日記採用的是公曆紀日法。二月廿八日離開成都,三月十四日中午才到巴中縣境內的東鳳場。從成都到巴中,耗時十餘天,可見行速之緩慢、道途之艱難。他走的是「巴保路」。從成都到保寧(今閬中市),然後經河溪觀——妙高樓——涼水井入儀隴縣境,再經觀紫場(黃旗廟)——張公橋入巴中縣境。日記中的「東鳳場」疑為「龍鳳場」,即鎮埡廟(今恩陽區鎮廟鄉),民國廿五年,該地屬尹太鎮鄉聯保(今恩陽區尹家鄉)。沿途餓殍遍地,饑民扶老攜幼逃荒,食山根樹皮謀生,其狀慘不忍睹。觸景生情,楊維裕油然想起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詩句,說明他是一個有良知、有同情心,不乏人性人情的公職人員。

三月十五日日記記載:「今日由七顆石首途,午後二鍾抵恩陽河,巴中第五區署即設於此。途經八門坎、石峽子、白馬鋪,三處『共匪』之石刻標語尚未剷除。明埡場張、李、蔡三姓煙館尚未封閉。抵恩陽河即見一人被縛,持人腿,打(過)街示眾。詢之乃吃人肉者。是夜該區區署拿獲吃人腦水(髓)者、燒人肉者一人,夥同殺人吃(人)者二人,共計恩陽河吃人肉者五人。恩陽鎮文昌閣側,新鑿萬人坑二,各深二丈余,寬數丈。每日鎮上飢死者約七八人,即填之於內。已填滿一坑,二坑亦將填滿。坑內屍體橫陳,鴉與狗得果其腹。此萬人坑與『共匪』萬人坑有別。該區區署所新培修、布置頗適當。區長周立本下鄉去矣。余與周區員到河北岸小學視察,學校殘破不堪。是日星期,教員、學生均去。旋召聯保主任陳永楷及附近甲長及區署人員訓話,說明『新政』之重要性及其推行方法。」

從以上文字可以看到,楊維裕十四日中午到達尹家鄉地界后,又馬不停蹄沿「巴保路」向巴中趕路,經金銀坎——花叢埡——棋盤埡,當夜趕到了柳林鋪的七顆石投宿。十五日,經「巴保路」上的貓兒埡——踏泥橋——石匣子,終於在下午抵達恩陽。沿途看見八門坎、石峽子、白馬鋪遺留的紅軍石刻標語赫然在目,明埡場(今恩陽區明陽鎮)仍在開辦鴉片煙館。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恩陽看到了因飢餓而食人肉的人被五花大綁遊街示眾。在動物界,弱肉強食無關道德。狼吃羊,不能說狼的行為是不道德的。但在文明社會,人吃人是不道德的、犯罪的,其行為令人髮指。故當夜,當地區公所就抓捕了五個吃人肉的饑民。

民國廿四年五月,巴中縣原十四個區並為六個區,原三十一個鄉鎮劃為四個鎮、一百二十四個鄉,恩陽鎮為第六區治所;民國廿五年,實行聯保制,又將全縣六個區編為五個區,將一百二十八個鄉鎮改為九十一個聯保,恩陽鎮為第五區治所。

在恩陽鎮,由於餓死的人太多,只有用「萬人坑」填埋,楊維裕對當地區公所的這種做法充分肯定。在恩陽,楊維裕除視察災情外,還視察了學校,並召集基層官員講話,強調「新政」的重要性並介紹推行方法。

所謂「新政」,是指民國廿四年劉湘任四川省政府主席后,大力推行改革,如設立行政督察專員公署、編查保甲、收繳團槍、取締哥老會、延攬社會知名人士、開辦各種訓練班培養人才等,通過這些舉措廢除以前的防區制,統一四川。

三月十九日日記記載:「上午十時以前,調查市面各種物價:米一升價三十四吊,麥一升價三十二吊,鹽一斤價六吊,豬油一斤價十二吊,菜油一斤價十九吊,豬肉一斤價八吊,干炭一斤價四百文,煤炭一斤價二百五十文,銀價硬幣每枚換銅元三十吊,法幣每元換二十七吊,在鄉鎮法幣每元僅售二十五六吊,且不易行使,大票更不易行使,須打九折乃能兌換成小票。午後視察監獄,內有囚三百一十八人。獄房太狹,有人滿之患,擬將接近獄地之感化院改修為獄,以便分羈,須培修費約一百三十元。囚糧原預算三百名,近已超過一半,此三百餘囚均屬重犯,若小劫搶糧者,已不能盡收禁也。當向眾囚講話,說明川中過去政治不良,使不能成好人,誤入法網,但今日四川政治已走入光明大道,望他們安心守法,悔過自新,將來脫法后,齊作好國民云云。」

(資料圖)

楊維裕的日記斷斷續續,並不是每天都記。這則日記已是他數日後在巴中縣城因飢荒而了解當地市場的情況記錄。

為了再現楊維裕當時進入巴中縣城必經的「巴保路」線路的完整性、延續性,本文有必要再將他從恩陽到巴中縣城的路線介紹一下。

楊維裕從恩陽鎮出發,過恩陽河——古溪橋——東興場——棗兒塘——炮台埡——迴風亭——柳津橋,從西門進入巴中縣城。按當時的里程計算,從保寧到巴中縣城,計360華里。可謂路途迢遞。現在,他終於進城了,到達目的地了。

十九日上午,他到市場了解物價。因飢餓,物價居高不下。當日下午,他又視察監獄,了解當地治安和社會穩定情況,並對囚犯訓話,教導他們悔過自新,重新做人。他說的都是官話、套話,他在例行公事。

接下來是三月二十五日日記。日記與飢荒無關,略。

三月二十六日日記記載:「由鼎山鎮啟行,抵青龍坎場已下午。沿途有死屍無人掩埋。在巴中縣城,每日餓死者約十人。估計全縣每日餓死百人以上。死者十分之七八屬曾充『赤匪』之村鄉主席、代表、土地、內務委員。此輩時望『赤匪』復來,並時造謠『赤匪』復到某處,富紳不要他們耕作,弱者遂餓死,強者遂伙搶食糧,以殺人為尋常事,以『有飯大家吃』為口號。」

這則日記是楊維裕下鄉視察的記錄。當日上午,他從鼎山鎮出發,前往青龍坎場視察災情,途中見到餓死的人屍體擺在路邊無人掩埋。他到達青龍坎場時,已是當日下午。

民國廿五年,鼎山鎮是巴中縣第四區所在地。青龍坎場,即今平昌縣青雲鄉,當時屬巴中縣青龍坎場鄉,轄今巴州區大羅及平昌縣福申、元沱、大寨(山)等鄉鎮,是當時巴中縣東南的一個大場鎮。楊維裕在視察中發現,餓死的人絕大部分是蘇維埃時期的基層幹部。

三月二十九日日記記載:「由高坑河到花溪河時才午前十一鍾,區長李龍成率壯丁隊在場口歡迎。復有饑民百餘跑來請教,當向壯丁等訓話,並各給饑民銅元二百文。」

楊維裕仍在鄉下視察。當日,他從高坑河到花溪河。高坑河在今平昌縣駟馬鎮,即民國時期巴中縣駟馬場鄉所在地。當時,駟馬場鄉轄粉壁場、高坑河。花溪河,花溪鄉所在地,即今巴州區花溪鄉。民國廿五年,花溪河是巴中縣第二區治所,轄境為今平昌縣的得勝、雙鹿(雙鹿、雙鳳)、駟馬、坦溪、蘭草、雷山等地。中午十一時到達花溪河,第二區區長提前聞訊,早已率本地民兵組織及基層公職人員在場口迎接。就在這時,眾饑民突然蜂擁而上,大有今日民圍官上訪之狀。可能是為了解圍,楊維裕向眾人講話后,給每個饑民發銅元二百文。銅元是清末到抗戰前我國通用的銅質貨幣,圓形。在實際交易中,凡銅元以「文」的量詞出現,都是小錢。按楊維裕三月十九日在巴中縣城市場上的調查得知,由於飢荒,市場物價居高不下,一斤干炭就價值四百文錢。干炭即木炭,燃料。楊維裕在花溪河給每個饑民發放的二百文銅錢,只能買半斤干炭。干炭不能當飯吃,對饑民而言,有何用?杯水車薪,聊勝於無,安撫安撫饑民,是官員慣用的伎倆。

五月十一日日記記載:「巴中縣災情報道:巴中災民已餓死八萬餘人。」

「八萬餘人」,這是楊維裕實地視察巴中災情后一個總結性數字。這個數字應該是真實的、客觀的。這個數字的多少、大小均不涉及楊維裕個人日後的升遷,他不會隱瞞或虛報這個數字,沒有必要!

斯大林說,死一個人是悲哀的事情,而死一萬個人只是一個統計數字。楊維裕日記里餓死「八萬餘人」就是這樣的統計數字。

楊維裕三月十四日開始寫「視察」日記,至五月十一日結束。從寫日記的日期推算,他在巴中縣的視察接近兩個月時間。這期間,他還到南江縣視察過災情(見上文南江縣災情文獻)。

近兩個月時間裡,進市場、察監獄、到區鄉,足跡遍布巴中縣許多地方及南江縣部分地方,楊維裕作風之紮實、工作之務實,今日看來,依然值得一些公職人員學習。

(資料圖)

楊維裕是民國廿五年二月廿八日離開省城成都前往巴中視察災情的。在他動身之前的二月廿二日,省政府已發出通告,免去通江、南江、巴中、萬源四縣的公糧。楊維裕災情視察結束回到成都向省政府彙報飢荒實情后,省賑務會發給巴中賑米二百制石、賑銀三萬六千四百二十一元。巴中縣救災委員會用賑銀從達縣、渠縣、廣安等地購糧發賑,並以縣政府的名義訓令全縣各地,募集錢米,辦理年賑;清理公款,辦理出糶;動員富戶借糧,禁止煮酒熬糖;督促民眾多種蔬菜及洋芋、苦蕎等農作物,緩解災荒。

巴中縣得到省政府救濟的同時,通江、南江及其他災情嚴重的縣也一併得到數額不等的錢糧救濟。

運營人員: 周卉 MZ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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