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文/街貓

來源/微信公眾號:南風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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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人來過我的房子。

絕對有。

冰箱里我昨晚吃剩一半的芒果千層不見了,最後兩瓶黑啤不翼而飛,桌子上放著一隻咬了一口的梨,我還在冰箱隔間上摸到了一包煙。黑冰爆珠。剛好我沒煙了。我抽出了一根來抽。這個賊太粗心了。不,冰過的薄荷讓我耳鼻通透。這不應該是一個粗心的賊。我的筆記本還乖乖地呆在桌子上。

我鬱悶地把鞋子踢掉,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實在想不出來是誰。暴躁的時候習慣性打開冰箱想拿瓶啤酒,才想起啤酒已經不見了。搞得我更加鬱悶。到底是哪個神經病偷走了我的啤酒,也不知道給我留一瓶!

打開衣櫃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裡面躺著一個人。一個女孩。

我的乖乖!

她在我的衣櫃里睡覺,此刻醒了。當她慢慢地從我的衣服堆里爬起來,用手把臉上的頭髮撥到腦後露出那雙貓咪一樣的棕色大眼睛,我差點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尖叫出聲。

小暴。

是小暴啊。

她回來了。躺在我的衣櫃里。吃掉了我剩下的芒果千層。喝光了我冰箱里的啤酒。瞪著一雙朦朧的睡眼和我面面相覷,好像我才是傻逼的那一個。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她說。她的聲音變得有點沙。「還沒做完就被你吵醒了。」

她頭髮長了好多,瘦了。她以前總是等不及頭髮長長的,哪天無聊就跑去剪個頭髮。

「你幹嘛不留瓶啤酒給我?」你這半年跑哪去啦?

「其實我更想喝酸奶,你是不是有啤酒肚了?」她伸手撩起我的T恤摸了一下我的肚子,搞得我有點忍不住想笑。她的手指有點冰。「你千萬不能有啤酒肚。我寧願你有肺癌也不寧願你有啤酒肚。」

「神經。」我拍掉她的手。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知道我剛才夢到什麼了嗎?」她在衣櫃里蹲了起來,整張臉綻放著那種中了500萬的神采奕奕,「我夢到你懷孕啦!你的肚子變得好大,好圓,你變得好溫柔,你跟我說,你要做一個很酷的爸爸。」

……

她的確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神經病。

半年前的平安夜吧,我們一大群人在一個朋友家裡開party ,喝了好多,玩得好high ,玩撲克輸了的人要去大馬路上裸奔。小暴陷在沙發里拿著麥唱催眠,唱到一半跑過來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鬍鬚,又親了一下我的鬍鬚,然後摸了一下我的喉結,又親了一下我的喉結,我當時的女朋友就坐在我旁邊,她當著我女朋友的面對我說:「老K,我愛你。」以後不知誰把她拉走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手指上綠色的指甲油。理所當然,被她這麼一鬧,我女朋友就抓狂了,要鬧了,要死了,要瘋了,走了。我想找她算賬,可是她消失了。我抓住每個看到過她的人的領子怒吼,他們都說不知道。

她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就拍拍屁股自己走掉了。我早該看出來她是這種賤貨。可是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老K,我愛你。」好奇怪,這句話廢話讓我恍若所失。我有點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她就像我吐出來的一口煙,消散在我的生活里。

現在,她回來了。在我的衣櫃里。

說實話,我有一點兒高興。可能還多一點吧。

【2】

我買了所有口味的卡士酸奶放滿了整個冰箱,以至於我的黑啤不得不屈就在冷凍層里。陽台窗戶下面的啤酒空瓶越積越多快要放不下了,我每天跟小暴說一遍,有空把陽台上的啤酒瓶清理一下賣給收破爛的,錢歸你。她漫不經心的答應我,但每天夏天回到家裡迎接我的永遠她舔著酸奶戴著耳機陷在沙發里看動漫的畫面。陽台上依然堆積著七零八落的啤酒瓶。

「我吃面,你吃不吃?」

「你幫我泡我就吃。」

「那你吃屎。」

我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這個神經病現在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就不知道幫我干點活嗎?更氣人的是,我還真的幫她泡了面端到她面前。其實她吃屎我又有什麼損失呢?網上有個說法叫棄貓效應,是說被丟棄過一次的貓再被撿回來的話會乖的不得了。我在想是不是也有一種棄主人效應,當離家出走的貓回到家中,失而復得的主人會變成慫逼,再也不敢大聲說話亂髮脾氣。正如我小心翼翼好吃好喝供著她,她順勢癱在沙發上把自己當成了大爺。泡麵吃了兩口就不吃了,赤著腳走進我房間打遊戲,身上套著我的寬大T恤晃啊晃。

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報復就是把冰箱里的酸奶藏起來讓她找不到,然後她就會低聲下氣地求我。當然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情顯得很猥瑣,所以我跑去談戀愛了。

說起來也是拜小暴所賜,那天晚上我看她無精打采,就拉她去看電影。本來她還挺高興的,走路一蹦一跳騷氣得不行。取完票后一起去前台買可樂和爆米花,她突然就拉下臉來了。很大聲地說:「我不要這種瓶裝可樂,我要去杯裝加冰的。」

「不好意思,我們只有這種可樂,沒有杯裝的。」

「連杯裝可樂都沒有你還開什麼電影院啊?!」她語氣兇巴巴的。

前台的男生更無辜了,說:「電影院也不是我開的啊。」

「你信不信我投訴你。」

「電話在這邊。」

她看起來像要爆炸了。

我拉拉她的手,哄著她說:「你幹嘛啊?反正都是可樂,有什麼差啊。」

她甩開了我的手,悶悶地說了句「我不看了」就走掉了。

我捏著兩張票,想原地爆炸。已經失去耐心,朝與她相反的門走去,在門口遇到一個咬著發圈在扎頭髮的女生,我覺得她不好意思的表情很可愛。於是朝她揚了揚手裡的電影票,顯然她不是一個喜歡浪費的女生,我們沒有再去買可樂,看到口渴時聰明地接了個吻。

說來好笑,她的名字就叫做可樂。

【3】

秋天楓葉變紅的時候,小暴去商場買了兩件毛衣,一件墨綠色,一件粉紅色。輪流換著穿。半個月才洗一次。有些事大概我沒注意到,陽台上的啤酒瓶不見了。煙灰缸總是很乾凈。我扔在抽屜里的臭襪子晾在了窗外。

上一次我們出門是半夜出去找吃的,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她泡了一桶泡麵,吃掉了剩下的最後一個雞腿。吃飽喝足后對著自動門罵了一頓:「冰淇淋沒了,關東煮沒了,意麵過期了,那你還說什麼歡迎光臨啊!」

她變得安靜,對於冰箱里的冰淇淋都無動於衷。

她買回來一大堆書,扔得到處都是。廁所,廚房,陽台,房間,越來越多地看到她捧著一本書坐在地板上的身影。更多的時候,我約完會回到家,看到她抱著一本書蜷在沙發上上睡著了。我回房間拿了張被子幫她蓋好,把書從她的手中抽出。我看了一眼,《我腦子裡的怪東西》。她買回來的書都很舊,關於山本耀司的一切,法拉奇傳記,巴黎燒了嗎,紋龍身的女孩,香蕉哲學……她像是回到了高中時代,瘋狂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的所有秘密,不留餘力地揮霍著好奇和激情。

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動不動就愛上一個男人。隨時可能和對面走過來的某個帥哥墜入愛河。去年她在十字街等紅綠燈聽一個流浪歌手唱歌,掏硬幣時順便把家裡鑰匙也放進了琴盒裡。當她醒悟過來返回街頭,看到那個小帥哥背著吉他站在路燈下百無聊賴抽著煙,兩個人四目相對火花四濺二見鍾情避無可避。她的邏輯是,鑰匙都給出去了,就順便拍個拖吧。

但這次不同。我隱約地感覺不對勁。那是一個鬍子拉渣的男人,她怎麼可以愛上一個鬍子拉渣的男人?起碼30歲,我保守估計。穿一件舊得泛白的牛仔外套,居然在秋天的時候戴圍巾,簡直變態。一條灰色的帶有流蘇的圍巾,看起來舊舊的。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舊,就像一個……舊人。連小暴這樣的神經病站在他身邊都像籠罩了一層陰影,顯得愈發漫不經心。

我從陽台看下去,他把她送到樓下,告別時彎了一下腰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這個男人居心叵測。他為什麼非要親額頭?我寧願他把小暴摁在樓梯的牆上強吻,或者乾脆把小暴推倒在樓下那張破沙發上。額頭有什麼好親的?可憐我的小暴,被額頭的一個小小的吻搞得魂不守舍。

我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小暴明白,你的鬍子先生就是一個對待獵物也能慢條斯理的變態獵人。你明明是一隻野性的貓,幹嘛要舔著臉給人家當小白兔。不如你回來我們老樣子坐在公交站台的長椅上,一起猜剛才走過的那個美女是B還是C。你看上哪個帥哥我幫你要號碼,厭倦時穿上鞋子就走掉,連襪子都不需要。

她的眼睛里一片水霧,飄渺,恍惚,剩下的那一點點狡黠漸行漸遠,兔籠很美,她在所不辭。

【4】

可樂有個毛病,她看電影的時候老喜歡哭。第一次看的時候,我一心想要吻她所以覺得她哭得梨花帶雨還挺美。但我不是每次都想吻她,有時候我是真的想看電影。

她哭得我莫名其妙。我驚嘆於這個女人發達的淚腺,問她流眼淚是不是很爽。

她說,我只會在看電影的時候哭。

可是根本一點都不感人啊。

可是很好玩啊。每次眼淚滑到嘴角的時候,我都控制著自己不伸舌頭去舔,可每次都忍不住。你忍得住嗎?

我不知道。

我們倆戀愛到了九月份的尾巴,從一部電影開始。直到我在高潮的時候放聲大哭並成功忍住伸舌頭去舔眼淚的慾望。她是一個真的可愛的姑娘,穿碎花裙和小皮鞋,馬尾清爽,笑口常開,不吃夜宵。來我家過夜的時候,早上起來做兩份早餐,一份給我,一份給小暴,自己啃半根青瓜減肥。她甚至善解人意到留下來幫我們洗碗,我還不來不及阻止,她已經打開打開了洗碗台下面的柜子,關在裡面的兩隻老鼠竄出來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從此她再也不敢來我家了。那兩隻小老鼠是小暴關在柜子里的,她說我們山窮水盡沒錢吃飯時可以把這兩隻老鼠煮了吃。

她歇斯底里地問我,為什麼要關兩隻老鼠在洗碗櫃里?第一次她不是在看電影的時候哭。可能她有100句潛台詞,為什麼有個女生住在你家?為什麼過馬路從來不牽我的手?為什麼要偷塗我的口紅?為什麼懶得在我哭泣的時候親吻我了?她的不甘,類似於上完廁所卻沒瘦。有一天我們談到自由,她說,我是愛你的,你依然是自由的。

「人都是不自由的,你知道為什麼的?」我說。

「因為七情六慾,因為身不由己愛上混蛋?」

「因為人要拉屎拉尿。」

「動物也要拉屎拉尿。」

「所以貓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動物,貓會把自己拉的屎尿埋起來。」

她看我的眼神開始變得不一樣,好像我說了一些很傻逼或是很牛逼的東西。

「如果我們想做一個愛誰誰的無政府主義者,就應該向貓學習埋屎尿。」

她虔誠地點點頭,說:「我回去試試。」

自始至終我最愛的是她的名字,可樂。但夏天過去了,我就沒那麼喜歡喝可樂了。夏天過去了,沉浸在電影里的可樂也開始解冰,發現爆米花掉地上也沒有大不了的,自己還是有好多事兒要巴結。小暴陷在沙發里,熱得發昏還堅持看書。攔住半夜起來拉尿的我,得意洋洋地宣布她的「貓的自由理論」。說到底夏天是個讓人消沉的季節,暑氣消磨志氣,我們談戀愛,看電影啊,讀書啊,總是沉醉不知歸路。

最後一次我送可樂到樓下,在昏黃的路燈下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脖子,最後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5】

小暴把一整盒巧克力倒進垃圾桶,我問她要幹嘛。她說要拿盒子裝東西。

那是去年的巧克力,也不記得是誰送給我的了,我撿起來一顆吃了一口,過期了。和可樂在一起的時候,在她的房間里一起看過一部很老的電影,裡面的男主角去超市買快過期的鳳梨罐頭,對於世人貪心厭舊的屬性感到憤怒。他生氣地對人家吼:「喂,弄一罐鳳梨罐頭花多少心血你知道嗎?啊!又要種,又要摘,又要切,你說不要就不要啊?你有沒有想過罐頭的感受?」被更加生氣地吼回來:「先生,我只是職員,我負責賣東西的,你叫我去想罐頭的感受?!你有沒有想我的感受?又要抬,又要搬,還要負責扔,我也希望那些罐頭永遠不會過期,我還省功夫呢?你那麼愛過期罐頭是嗎?我這裡有一箱,全送給你,不收你錢!」

這段明明很搞笑,可樂卻枕在我肩膀上掉眼淚,我笑著看她哭,她因此控訴我冷血——我總在這種時候回憶起她。

鬍子先生11點下班,每晚小暴算準了時間跑到樓下裝偶遇。然後陪他走過一段公路走進便利店喝瓶酸奶在自己走回來。經常不記得不帶鑰匙,踢著門喊我來開門。被鄰居投訴,她戴著耳機裝沒聽見,嘴裡還哼著歌。

小暴的巧克力盒裡裝著幾根頭髮。很短的頭髮。她每跟鬍子先生見一次面,就偷偷拔下他的一根頭髮帶回來放進盒子里。盒子放在我的衣櫃里。我每次看到都覺得噁心,反胃,想吐。小暴迷戀一個人的樣子簡直無藥可救。

但她經常放縱自己陷進迷戀的情緒里。有時候抽很多的煙。有時候整天無所事事。有時候每晚都要吃甜食。有時候跟誰見面都跑上去擁抱。有時候把音響調到最大聲像要把自己震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止,記憶里我問過她:「你怎麼不像之前那樣一見到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抱我了?」

「冬天過去了。」她表情淡漠。

鬍子先生送給小暴一本畫冊,是一個已經去世的樂隊主唱的塗鴉記錄。她因此聽起那些老掉牙的英文歌,真是讓我沮喪。我們為什麼要聽一個死去的樂手的歌,如果在他生前我們不熱愛他的話?那些塗鴉被她翻來覆去地看,我一開始覺得無聊透頂,沒想到潛移默化也在上廁所時翻起了那本畫冊,有兩幅我很喜歡。一幅畫中有一個歌星有兩個頭,一個腦袋對前排女歌迷露出淫蕩的笑容,另一個腦袋卻露出乖寶寶式的不解表情。另一幅畫上是一個深情無聊的日本武士,嘴裡叼著香煙,一個戴著口罩的追求者接近一個濃妝艷抹,雙唇緊閉的女郎。我談過很多戀愛,吻過好多女孩,但此刻我就像畫里那個走向一棵聖誕樹的簡筆人物,在熱鬧的眾生中度過了一個失落的周末。

鬍子先生的弔詭之處在於,在還沒牽手之前,他已經和小暴把童年和未來都聊完了。但依然不覺得無聊。他跟我不一樣,跟小暴也不一樣,他學識淵博,見多識廣,鬍子拉渣,不像我們這些愛動感情的小動物。他像一個變態殺人狂,兜里揣著一個點不著火的打火機,於是所有人都猜不到,他在殺人之前抽不抽煙。

【6】

我每次喝醉都會打給小暴。

她起床氣超重,每次被我吵醒都咬牙切齒,就是不記得掛電話。

我們不是沒有過曖昧,都最後全都陰差陽錯。她在電話里有點傷心地說,我知道你在胡說八道啊,我知道你喝醉了啊,你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打給我。

我說,那明天我不喝酒,我還打給你,好不好?

真的嗎?

真的。

還是我打給你吧,我剛開通了全國免費100分鐘的套餐。

……

去年她在王菲的MV里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其實我的心奇怪地動了一下,我有點想吻她的眼睛,但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她就被人拉走了。事情總是這樣,她對我心動的時候,我在泡路邊的漂亮女孩,我後知後覺回頭找她的時候,她已經在別人的懷裡裝瘋賣傻了。

就這樣兜兜轉轉過了好幾年。

我也是從她身上開始懂得,不可以牽著女孩子的手過馬路。我們就是在馬路上認識的,當時她打著電話過馬路根本不看車,我站在她旁邊心驚膽戰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後來每次過馬路我都得拉著她,我忍不住想象她被車撞得血肉橫飛的畫面。很多女孩子喜歡依賴,一旦有人牽著走眼睛就成為裝飾品了,但我討厭被依賴。

小暴是我自找的麻煩,我認。

在她消失的半年裡,我喝醉的時候再也沒有打給任何人。我夢到她一次,夢回以前她的畫面,她在廚房裡哭,看一部電影入戲太深陷在裡面出不來,最後的一個鏡頭讓人心碎。她哽咽著說好想抱抱她,帶她回家,給她泡咖啡,在抽屜里塞滿香煙。我沉默著拍拍她的背,不知道說什麼。她突然抬頭看我,說:「你支付寶有錢嗎?我要買那套書回來看,現在就買。」她消失的日子裡,我一個人把那部電影看了好多遍,每次都看不到結局就睡著了。

也許小暴是珍藏在我心裡的一部黑色小電影。我有時候很愛她,有時候想殺了她,更多的時候,我去買刀的路上分心去做其他事了。

【7】

秋天快結束的時候,小暴開始在我的廚房裡學做菜。在邀請鬍子先生來吃晚餐之前,我已經吃了半個月的黑暗料理。我希望他最好裝模作樣地帶瓶洋酒來,但他只帶來了一束花。一束毛茸茸的滿天星,小暴歡天喜地地接過來抱在懷裡。我只好到樓下去買酒。

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在廚房裡接吻,小暴在和一個鬍子拉渣的男人接吻,不知道她喜不喜歡這種感覺。看著看著我發現不對勁,小暴的手抓著他脖子上的圍巾,抓得很緊,太緊了,鬍子先生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到底是在接吻還是在謀殺?鬍子先生掙扎著想要拿開他的手,但他做不到。直到我走過去把他們拉開。

有時候,她的確是一個瘋子。

糖醋排骨。皮蛋豆腐。涼拌青瓜。清蒸鯽魚。白切雞。蘿蔔豬骨湯。滿天星。德國黑啤。三個人。最後的晚餐。

鬍子先生要撤了,他要去英國,照顧他的女兒。哦對,我們都不知道他有一個女兒,知道的話,我就會和小暴一起用圍巾把他勒死了。

喝到半醉時我走回房間睡覺,睡到凌晨走出客廳,酒瓶,煙頭,殘羹剩宴,一片狼藉。

小暴呢?小暴去哪裡呢?

我跑去廁所,廚房,打開衣櫃,把家裡的大箱子都找了一遍。沒看到人。

這麼晚了,她跑去哪了?

我剛想拿手機出去找人,陽台上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嘔吐聲。

我很高興鬍子先生終於撤了,但不久之後小暴也跟著撤了。走之前我塞了一對白色襪子在她口袋裡。她很久沒穿過襪子了,她覺得穿單鞋還穿襪子是世界上最土的做法。但冬天已經來了,公路兩旁的樹樹葉都掉光了,變得光禿禿的。我反而喜歡這種蕭條的景象,可是我更希望小暴能照顧好自己。

那天我在街上聽到兩個女孩的對話:

「我姐好像又有男朋友了。」

「正常啦,她又不是你。」

「什麼叫她又不是我,我就不能有男朋友嗎?」

「可以啊,你想嗎?」

「想啊……哎不過有時候想有時候不想,有些人談戀愛也沒差,不就是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麼的…」

「不是的哦。他還會摸摸你的頭的喲。他會牽著你對手過馬路喲。你看天氣這麼冷,他還會把你的手放進他的褲袋裡喲。還可以你一口我一口地喂早餐喲。」

「哈哈哈……」

「更棒的是,買一條超長的圍巾圍著兩根脖子傳遞體溫搞不好勾到一個夢樹枝擰斷兩顆頭顱然後呼啦啦一起滾到路燈下喲。」

我想起了小暴,不知道她有沒有穿我送給她的那雙白襪子。她總是習慣性縮起肩膀做出蕭瑟的表情。我想起她在陽台嘔吐的那個晚上,我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心裡漫溢著黏糊糊的柔情,以為我要陪這個姑娘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天。

她說,夢到我喝了好多酒,醉倒在你懷裡。嘔吐時弄髒了你最愛的那件煙灰色毛衣。你再也沒理我。啊。頭痛。欲裂。

你知道,我並沒有煙灰色毛衣。

編輯:劉玲

運營人員: 唐駿 MX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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