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莊子」寓理於事言大道——讀《莊子·寓言》

「寓言」本是篇首二字,但也是本文討論的主要內容之一。所謂寓言,就是寄寓的言論。《莊子》闡述道理和主張,常假託於故事人物,寓言的方法正是《莊子》語言表述上的一大特色。

「寓言」全文可分成六個部分。

第一部分至「天均者,天倪也。」討論了「寓言」、「重言」、「卮言」,指出宇宙萬物根本上說是齊一的、等同的,辨析事物的各種言論說到底是不符合客觀事理的,要麼忘言,要麼隨順而言不留成見,日日變化更新。

第二部分至「吾且不得及彼乎」!借莊子之口評論孔子不再勵志用心,指出再好的言論也不能使人心悅誠服。

第三部分至「如觀雀蚊虻相過乎前也」。寫曾參兩次作官心情不一樣,但都不能做到心無牽挂,所以還是不能擺脫外物的拘系。

第四部分至「若之何其有鬼邪」!表述體悟大道的過程,指出這其間最為重要的是忘卻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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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至「強陽者,又何以有問乎」!寫影外微陰問影子變化不定的故事,指出無所依恃才能隨心而動。

餘下為第六部分。寫老子對陽子居的批評以及陽子居的悔改,藉此說明去驕矜,容於眾人,才能真正做到修身養性。

「寓言」恐怕是《莊子》一書中最重要的表現手法了。《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說:「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莊子》全書大小寓言兩百多個,其短者或二十多字,其長者或千餘字,有些篇目全部由寓言排比而成,有些篇目乾脆通篇就是一個寓言。在《莊子》書中,這種寓言的成分佔得最多,正由於此,真理才不至於被淹沒。《莊子》的寓言大多「皆空語無事實」(司馬遷語),是莊子本人虛構而成。這樣,莊子可謂是中國古代第一個自覺地運用虛構手法的作家,也正是這些天馬行空,看似虛妄的想象與虛構,使《莊子》一書在哲學的成分以外,帶上了濃厚的文學色彩,陳寅恪先生曾說:「無自由之思想,則無優美之文學」,正印證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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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言」則是借重古代聖賢或是當時名人的話,來止塞天下爭辯之言的。其目的是利用世人崇拜偶像的觀念,「托古改制」,來借著偶像說話。因此,在創作「重言」時,他有時借重黃帝,有時借重老聃,有時借重孔子,當然,他們都得披上莊子的外衣,說莊子的話。「重言」的運用,使《莊子》一書帶有了一種亦莊亦諧的色彩,並將莊子的思想表達得格外靈活,格外新奇,格外有力量。

「卮言」在《莊子》中游衍不定,莊子以「卮言」命名,是想表明他所說的話便如酒器里的酒,「卮滿則傾,卮空則仰,空滿任物,傾仰隨人」(成玄英語),都是無心之言,所以稱為「卮言」。正因為是無心之言,時傾時仰,因此卮言從表面看似乎大多是些不著邊際的議論,想到哪說到哪。莊子處在春秋戰國的亂世之中,百家爭鳴,各執一端,尤其儒、墨二家,他們妄分是非善惡貴賤高下,完全是由於自私用智,為成見所固蔽。所以莊子想要從「卮言」的形式,跳出是非爭辯的圈子,避開自我成見的干擾,期合於天然的端倪,順應大道的運行,而代為立論。

在《莊子》一書中,寓言、重言、卮言其實是「三位一體」,渾不可分的。它們互相輔助,互相映襯,構成了《莊子》「洸洋自恣」的藝術特色。藉助寓言托物言理,形象生動,增強文章的說服力。莊子托物說理無可辯駁,隨心所欲,不拘泥於一事一理,正所謂「天下沉濁,不可與莊語」。於是北冥之魚可以千變萬化,摶扶搖而上九萬里,空髑髏可以與生人娓娓交談,河伯與海若可以被他借來談道,雲將和鴻蒙可以在他筆下說法,甚至鶴鴉狸狌,山靈水怪,無一不可演為故事,來表達莊子的思想。在《莊子》書中,這種寓言的成分佔得最多。

在莊子所處的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各種學派,各種學說各執一理,其中不乏詭辯之士,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以自己的好噁心信口雌黃,妄分善惡貴賤高下,自私心鬱結為成見心。其實他們所說的善並非善,惡並非惡,貴並非貴,賤並非賤。他們高下顛倒,是非混淆,事實並不能說是,處如此混亂思想,真理往往被謊言所淹沒。莊子借重言,借重古代聖哲或當今名人的言論來增強自己文章的說服力,亦是借重世人心目中所崇拜的偶像來說莊子的話,使人信服。卮言即是隨心所欲的語言,用不著邊際的議論跳出是非爭辯的圈子,順應大道的運行代為立論,指出宇宙萬物根本上說是齊一的、等同的。

莊子理論萬物齊一、等同,皆是萬物平等,眾生平等的大同思想。我們所處的物質世界,萬物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其生長於天地之間,各有各生存的理由和生存的必要,不能用成見心、好噁心妄說是非、妄定善惡。眾生平等是說生活在世界上的一切生靈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們的生命是平等的,沒有理由一部分生物可以剝奪另一部分生物的生命,佔有其生存的空間。物質世界是複雜的,評說是非的標準都是根據人的好惡而定的。對自己有利惡的也能說成善的,對自己無利善的也能說成惡的,辨析事物的各種言論說到底是不符合客觀事理的。《寓言》一文接著以莊子之口評論孔子不再勵志用心,再好的言論也不能使人心悅誠服。再寫曾參兩次作官心情不一樣,但都不能做到心無牽挂,所以還不能擺脫外物的拘系。表述體悟大道的過程,最重要的是忘卻生死,無所依恃,心才能隨意而動。人的修養心性在於去驕矜,容於眾人。

人不能擺脫外物的拘系,不能忘卻生死,心不能擺脫依恃就不能隨意而動,以驕矜之心對待事物,就會墮落到唯我獨尊,自私自利,貪圖外物享受,就會把自己凌駕於眾生之上。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萬物為我所用,眾生為我所役,就會瘋狂向大自然索取,以此破壞大自然。為了滿足貪慾不按客觀規律辦事,主觀意志代替客觀規律,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已遭天譴,沙塵暴、全球變暖,霧霾等等,已向人們示警,人能不省乎?現在人們越來越看重綠水青山的可愛可貴。渾濁塵世人人都有驕矜之心,都不能平等待人。有的人恃官而驕,有的人恃財而驕,有的人恃才華而驕,如此就不能平等待人,自以為高人一等,自己不能容於眾人,把自己孤立起來。面對如此多的問題,如何讓眾人擺脫外物的拘系,忘卻生死,去驕矜之心?百家爭鳴的各家各派也不能按客觀事實說理,實事不能求是,莊子只能借重寓言、重言、卮言,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舉世悠悠,藉此以消遣歲月,真澆盡胸中塊壘。

萬物皆種,如諸子百家之說,種類不同,無容區別。相反者,適以相成五行之運:水生於金,不能以水傳水;火生於木,不能以火傳火。此及不同形相禪之明證矣。循環無盡,則渾然莫測端倪,無所不可,無所不然,乃天道之自然,而得其均平也。從天均揭出天倪,真窺見天人合一之致。解得此妙,一部《南華》如秋水澄鮮,雲影天光,無非化境。

凡有所待者,皆不自知其所依然。罔兩待景,景待形,形待真宰,惟真宰一無所待。而千古神聖英雄,強陽事業,皆跳不出這個圈套。閱世生人,閱人成世,何一非罔兩與影之忽往忽來,忽屯忽代!妙論沁入心脾,讀之可以淡奔競營求之念。《莊子》正是藉助這「三言」打破了言與意的隔膜,這才創造出其極具浪漫主義感染力的優美文字,成為中國古代文學中不可逾越的高峰。

(張永祥提供,圖片摘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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