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小曼,為什麼要叫小曼?名字據說是她的文人父親取的。我想他們也是希望女兒能長成,心智正常並惹人愛的女孩。

可惜,小曼辜負了他們。或者說,到底誰辜負了誰早已不重要了。

小曼的父親是個文人,做過畫報社編輯,寫點散文編點劇本,沒怎麼大成名。她的母親呢,長相是好看的,劇團里打揚琴彈古箏,像所有可愛女人有著一點恰到好處的俗,也像她們一樣略缺一點兒腦筋,因而過日常生活和政治生活都絕對隨大流。

這就是何小曼的原生家庭,起初肯定是溫暖的。

01

小曼的父親

小曼的父親是那種莫名地對所有人懷一點歉意的人,所以他總是漫不經心地吃著虧。

在那場人人講別人壞話的大運動里,人們自然而然把「右傾」的虧也讓他吃了。漸漸,罵他的人從外面蔓延到家裡,就連何小曼的母親也開始罵他,並提出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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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小曼的母親去上班,父親送她去託兒所。出家門不遠,就有個炸油條,烤大餅以及有沸騰豆漿的早點鋪子。

小曼好想好想吃一根油條。

四歲的小曼已經知道父親是好說話的,所以她在提出要求時,絲毫沒有做出有商量餘地的樣子。

可是,父親一分錢都沒有帶。父親只能舔著臉對早點鋪掌柜說:賒一根油條給孩子吃吧,一會就把錢送來。

平時積攢的老實人形象現在派上了用場,質樸善良的老闆幾乎沒猶豫就賒給了他。

那天,小曼的胃口真是好,咀嚼,吞咽,聲音動作都極其誇張。吃完,父親用他折得四方的花格手絹給女兒擦手,擦嘴。手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每擦一根手指,父女倆就相視一笑。

這個畫面,小曼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因為那是她能記得的父親最後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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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小曼,父親回到家,打開他和妻子共同存放日常用項的抽屜,結果一個鏰子都沒有。甚至在將家翻了個底朝天後,仍沒找到一根油條的錢。

他突然記起妻子的話:你還有臉花錢?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不僅社會上的正常生活權利被剝奪了,在家裡的正常生活權利也被剝奪了。

他曾經一閃而過的念頭此刻在他的靈魂里燎原了。他拿起藥瓶,整個人都豁然大亮了。

妻子造成了他徹底的赤貧,肉體的,精神的,尊嚴的,他赤貧到在一個油條鋪子掌柜面前都抬不起頭來。

那天,小曼父親自殺了。

這大概就是愛德華.勒維說的:你的自殺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話,可你永遠也採摘不到它的果實。

而這個果實,最終採摘到的人是何小曼,也只有何小曼。

02

「拖油瓶」何小曼

小曼父親自殺兩年後,母親憑她殘餘的年華,給了何小曼第二個家。那個大她母親十幾歲的建築廳何廳長,成了她的繼父。

母親是賠著小心進這個家門的,在鄰居眼裡,這娘兒倆就像大小一對無殼蝸牛,從此開始了她們的寄生生活。

弟弟妹妹來之前,小曼的日子還是能過的。弟弟是在她們住進何家的第二年年底來的,之後妹妹也跟著來了。

弟弟四歲大時,聽見弄堂里稱呼他姐姐為「拖油瓶」。於是,他也在家宣布:拖油瓶姐姐是天底下最討厭的人。

逐漸地,「拖油瓶」,從鄰居的口舌暗語中,落實到了家的每個角落。

在這個家,小曼只收穫了無窮無盡的不安和毫無來由的膽怯。

而這份傷害的最大施予者,居然是她的母親,那個她唯一愛的人。

是母親在維護家庭格局時,行使的一套政治和心術傷害了她。是母親那無處不用的心眼,對愛妻和慈母身份的起勁扮演,傷害了她。

是母親的犧牲讓小曼變了形。

而這份犧牲,是被母親刻意強化后的產物,它一直在告訴小曼:你是多餘的人,你是拖油瓶,你是母親不幸福的根源,是你讓母親為難、難過,或許這個家就不該有你。

是母親的變形讓小曼變了形。

母親的變形必須隨時發生,在不同的親人面前拿出不同的形狀。能夠想象,每變一次形,都不無疼痛,不無創傷。

日本動漫《反叛的魯路修》中有一句台詞:

雪為什麼是白的?因為它已經忘了自己原本的原色。

而母親和小曼在複雜的家庭環境中,早已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模樣。

那個對丈夫惡言惡語的女人,被低聲下氣的女人取代了,那個撒嬌乖張的女兒,被低眉順眼的女兒代替了。

03

母親的紅毛衣

弟弟身高趕上小曼那年,小曼偷偷穿了一件母親的絨絨衫去學校的文藝宣傳隊跳舞。

晚上回來弟弟妹妹給母親告狀:姐姐偷穿了媽媽的紅絨絨衫。母親說她哪裡有紅絨絨衫,他倆一定記錯了。一來一往下,事情暫時平息了。

晚上母親直接來到小曼的房間,劈頭就問:「我的絨絨衫呢?」小曼不做聲,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母親逐漸兇惡起來,腳尖踢她的腳,並下了最後通牒:你要「他」請你去談話嗎?

繼父單位里的人最怕被廳長請去「談話」,家裡人更怕。聽母親這麼說,小曼趕緊撩起身上的外套,下面就是那件紅絨絨衫。

她慢吞吞脫下絨衫底,疼得跟蛻皮一樣。她的頭鑽出紅毛衣時,母親發現女兒哭了。

母親認為這個女兒最討厭的地方就是不哭。不哭的女孩怎麼會正常?可現在女兒哭了,母親竟有點鼻頭髮酸。

拉丁諺語有一句:懦夫的母親不會哭泣。可對於小曼來說,懦夫的女兒不配哭泣。

母親雖然要回了絨絨衫,但嘴裡保證著,等她長大一定把它送給她。但三年後,這件毛衣卻穿在了妹妹身上。

這件紅毛衣是死去的父親在一家毛衣坊給母親定製的婚服。小曼想,如果父親看到這件衣服在把別人的女兒打扮成洋娃娃,一定會難過的。

當天晚上,她就把紅毛衣從妹妹的衣櫃偷了出來,拆掉,染色。她把紅毛衣沉溺在燒開的黑染料水裡,決心要將這紅碎屍滅跡。

染好毛線后,她晾在公共晾衣繩上,第二天夜裡才收回,繞成了幾大團新絨絨。她去區圖書館借來編織雜誌,夜深人靜時學著編織。

黑毛衣黑得可真透,宇宙黑洞也不過如此。

也是那一年,何小曼決定離開那個黑洞般的家。

04

東野圭吾在《時生》中說:

「誰都想生在好人家,可無法選擇父母。發給你什麼樣的牌,你就只能盡量打好它。」

何小曼,在儘力打好這手牌,所以她才逃。

可對於原生家庭的逃離,哪有那麼簡單?這可不僅僅是地理上的距離,更是骨血里就鐫刻的印記。

何小曼,那個身體里藏匿著父親全部人格密碼的女孩,命運的走向會和終點的父親重合嗎?

後面的故事更精彩。

作者:田大壯,來源:悅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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