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龍井,困住龍的並不是鐵鏈

世流傳言,北平城有「鎖龍井」

井深不知幾許,盡頭鎖有惡龍、以鎮水患......

可世人哪會知道,困住龍的並非鐵索,乃是.......情愫

........

她是潭水邊上的一條小龍,遠離龍宮,只為在這世間尋一人;龍宮裡的老龍說:她天生殘心,得去世間尋,尋一個甘願為她補全殘心的人。於是,她在這潭水邊上等,她相信,終有一天,她會等來意中人......

雨中趕路的書生、打牛路過的牧童、策馬掠過的公子、一身武藝的俠客、甚至田中歸來的老伯;她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終不見那有緣人,因為她的心始終像這潭水一般沉靜。即便是在面對最英俊的公子,也僅僅覺得對方只不過好看了那麼幾分而已;她在想,老龍說的「心痛」與「淚」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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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條龍?」

「你能看見我!?......我是說你能看見我是一條......龍?」

「是呢,你額上有一對角,紫色的!」

溪水邊上,他坐了下來,撐起一根竹竿、細線入水、等魚上鉤時;回頭沖她安然一笑。一切自然而然,坦然的就像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儘管這只是它們第一次見面,儘管這一年他看上去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從那一天開始,他總會如約而至來這幽潭邊上釣魚;兩個人並坐在石頭上,話著天南海北、奇聞趣事。他講的那些「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豪情,她聽著著迷;而她說的那些深海奇聞,他亦面露驚喜。你一言、我一語,那些時光里,她光著的腳丫浸在水裡,踢起一陣陣的水花 ,他總是有些無奈的抱怨,她不止一次的嚇跑了他的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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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時間裡,她看著他,他看著魚,亦或是兩人都看著天,好像永遠看不夠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

「我想建一座城,很大很大的那種,城裡住著蒼生黎民......你呢?」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守著你的那座城!........是不是有點兒傻?」

「.......有點兒吧!猶如我想建一座城那麼傻......」

斜陽餘暉,潭水邊上,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時光向前推,來這潭水邊上釣魚已經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習慣;一根魚竿、一身白衣,有少年的爽朗與俊逸,亦有那麼一份成熟心境的洒脫與坦然。在那塊石頭上日日等他,成了她最快樂的時光;直到那一日,他一如往常而來;只是安靜的坐在石頭上,魚線垂下,他卻抬頭看著天,很久很久......

「你在看什麼?」

「這天要變了!」

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這話的含義!良久之後,他又說:

「我要走了!」

「哪裡?」

「去找一人,覆這山河」

「你想為君,逐鹿天下?」

「不!只想救這蒼生脫於苦難......」

......

那一日,它們背坐在石頭上,很久很久;離得那麼近,她卻感受不到他的溫度;胸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滋生、慢慢放大、然後再一點點碎掉,那感覺像是海底最深處的寒冰,讓她痛到殘心顫動.......原來,心痛是這般滋味......原來,流出的淚可以灼傷心頭......

最後他還是沒有忘記他要救這萬民的想法,終究,他還是走了.......只留下那根魚竿,她記得很清楚,他用它在這潭水邊上釣起過二百七十六條小魚,亦是陪她二百七十六個日夕......

這幽幽一潭水,又剩她一人,就像最初的那些歲月一樣;她又想起最初守在這裡的目的:等那個為她補全殘心的人,可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在潭邊總能聽到有人說起外面世界的消息,有人不斷起兵反元,今日攻下一城、明日再克一地........零零總總、紛紛擾擾的傳言里,她始終能聽到那個名字、以及那運籌帷幄的謀略;她的心也跟著戰事的進展,或喜、或憂......

或是十載、或是二十載,龍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她只知道戰局逐步北推,強元漸漸覆滅,這天下終歸了大明、改換了朱姓......

她聽說他欲重建元大都,並命名北平城;那是他年少便有的夢,那句「我想建一座城,很大很大的那種......」還在耳邊迴音。她低頭淺淺一笑,手中的魚竿在水面輕點,一圈圈的水紋緩緩盪開,她的心跟著起了漣漪......

她要去北平了,因為她明白:他建的了那座城,卻不一定能守住,因為有水啊.......

北平城下有海眼,暴雨時,這座城會陷入一片洪澤;作為龍,她很清楚這一點;當然他也清楚,只是他能建起這泱泱大城,卻難封那一眼海井,就像他對自己的殘心無能為力一樣;或許,很多年前自己有那麼一次機會修復這天生的殘心吧!一生只有那麼一次機會吧,他比誰都清楚。

只是自建城起,那場預料中的大水並沒有發生;他一直等那一天,他心念念不忘這一城人,從青絲熬到了白鬢,依舊執著的不肯倒下;他怕自己走了,沒人鎮的住水患......

很久很久以後,已是老態龍鐘的他走過那口並不為人知的海井口時,隱隱想起了一個人;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潺潺潭水、一根竹竿、明媚夏日,還有那一人容顏........

......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伯溫......你老了.....」

」是呀!老了......「

他回頭,沒有人,仲夏的午後,唯有蟬鳴一片;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顫顫巍巍轉身離去,沒走幾步,猛然停步,回頭,那井邊端端正正的坐著一人,淺淺微笑著看過來:「伯溫,你老了.......」

老淚縱橫,他恍然明白,為什麼原本的洪水遲遲沒有來......

夏日,午後,有人看見一位老人在一口井邊久久逗留,時而流淚、時而癲笑,最後靠著井沿,像是午後小憩、像是靠著一人......有人走近才發現,他已駕鶴西遊......

豎日,全城訃告、舉國哀悼,大明建國國師劉基.......甍!

世有傳言,北平城下,藏有海眼,鎖有蛟龍,以鎮水禍.......

只是世人不會知道,困住龍的,豈非鐵索,而是緣情.......

.....

【北京城,日偽時期,日本人強迫百姓拉過鎖龍的鐵鏈,拉的滿大街都是;破四舊,也把大鐵鏈子往上拉;2004年;北新橋地鐵5號線修建期間打開了傳說中的「鎖龍井'遇事故,后被迫繞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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