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無敵也寂寞——苗人鳳|金庸人物點評第四彈

文|霍真布魯茲老爺 （今日頭條簽約作者）

少年時讀金庸，最喜歡的人就是苗人鳳，不為別的只為，「打遍天下無敵手」實在是太拉風了，還曾經用圓珠筆在衣服上寫了「打遍天下無敵手」幾個字，穿著耀武揚威，結果被老娘發現，天下還沒打遍，屁股先被打遍了。

「打遍天下無敵手」是武人的最高夢想，即使不是全部，也是最高夢想之一。苗人鳳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自有激胡一刀入關比武之意，也不乏對自己武功的信心，放眼天下，除了胡一刀，確已無人能敵，苗人鳳這塊招牌，立了也是不差。甚至同是高手的杜希孟還認為，要加上「古往今來」四字。

少年人只看到無敵的拉風，是看不到無敵的悲劇的。苗人鳳不是胡一刀那樣的武學天才，胡一刀能一通百通，一夜之間領會苗家劍，苗人鳳不行，他的武功是勤學苦練來的，是父親用棍棒逼出來的。

他的勤學苦練甚至有了童年陰影，金庸寫他練功：

先父教我劍法之時，督率極嚴。當我十一歲那年，先父正教到這一招，背上忽有蚤子咬我，奇養難當。我不敢伸手搔養，只好聳動背脊，想把蚤子趕開，但越聳越養，難過之極。先父看到我的怪樣，說我學劍不用心，狠狠打了我一頓。這件事我深印腦海，自此以後，每當使到這一招，我背上雖然不養，卻也習慣成自然，總是聳上一聳。

金庸這裡可謂寫得細緻入微，我有個同學有點口吃，據他說，他之所以落下這個毛病，就是因為上課老師提問，結果回答不上來，只是結巴，被老師狠狠罵了幾句，同學們也是滿堂鬨笑，自此，口吃的毛病就落下了。

通往絕頂的路是非常狹窄的，為了這個打遍天下無敵手，苗人鳳付出了很多，練武以外的生活，他是個毫無情趣的人。

立這個招牌，為他招來了很多嫉恨。少年人都羨慕絕頂高手，因為無敵意味著名聲，意味著無數的朋友，意味著走到哪裡都有人尊重，可只有成年人才知道，曲高和寡，苗人鳳有無數人奉承，卻沒有一個朋友，他的朋友里，天龍門的田歸農不但在他和胡一刀刀劍上抹上毒藥，還處處利用他，丐幫的范幫主嫉妒他的名聲，最後竟幫助清廷對付他，至於其他人，更是怕他多於敬他。

苗人鳳是沉默的，因為他是寂寞的，根本無人可以傾訴。

除了一見如故的胡一刀夫婦，苗人鳳沒有一個朋友，胡夫人在他比武前說：你有什麼放不下的，不如說出來，你那些朋友未必能幫你，倒不如說給我夫人？「

胡一刀是懂苗人鳳的，兩人惺惺相惜，連續五天激戰，抵足而眠。可惜為奸人作梗，苗人鳳卻殺了胡一刀，成為他一生的遺憾，唯一有可能成為朋友的人死了。

但即使死了，苗人鳳對胡一刀是羨慕的，羨慕他的才華，羨慕他的敢作敢為，更羨慕他有一個同樣不讓鬚眉的胡夫人。

胡夫人是大俠的理想女人，會武功，有眼光，有肝膽，有心胸，苗人鳳需要的也是這樣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女人，他才能把自己一肚子的話說給她聽，他曾經在回憶起胡一刀夫婦時，暢想過三人策馬江湖的風光。這是風塵三俠的瀟洒，可惜只是嚮往。

苗人鳳娶得是南蘭，一個官家小姐，因為父親被殺為苗人鳳所救，才委身嫁給他。南蘭對苗人鳳是感激的，可是兩人卻是沒有話題的，苗人鳳希望娶的是一個英風俠烈的巾幗英雄，南蘭想要的是一個知情識趣的風雅男人，兩人都不是互相想象的樣子。

本來，南蘭對苗人鳳有些崇拜，苗人鳳也對南蘭不無喜愛，即使不是完全稱心如意，日子也是可以過下去，但苗人鳳在祭拜胡一刀夫婦時無意中吐露的心聲徹底刺傷了南蘭，他說胡大嫂」丈夫在水裡，她也一定在水裡；丈夫在火里，她也在火里「，南蘭與他頓生芥蒂，因為在他身陷火屋之時，南蘭是逃出來的，這點本來可以化解，苗人鳳也並不怪南蘭，因為她與胡夫人不同，但最終還是沒有解釋，這是他沉默寡言的個性所致，也是因為在他心底，到底意難平吧。

南蘭最終出走田家，苗人鳳，打遍天下無敵手，卻拿一個小女人沒有辦法，竟然落得孑然一身。

任你是販夫走卒也罷，任你是天下無敵也罷，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情關堪不破還是堪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