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念徐向前相知相交一甲子

李先念說:我真正認識徐帥,是在紅三十三團當政委時。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就熟悉了,他和我特別好。

1929年6月,受中共中央的委派,徐向前從上海經武漢來到鄂豫邊區,任紅十一軍第三十一師師長。同年春,李先念率黃安縣九龍沖鄉游擊隊編入新擴建的紅三十一師第五大隊,任副班長(後代理班長)。

徐向前帶兵嚴字當頭,要求一絲不苟。出操站隊,立正稍息,瞄準射擊,單兵動作,樣樣都按正規要求訓練,還有政治教育、文化學習、群眾工作等,每天都安排得緊而有序,對游擊隊的「游擊」習氣進行了徹底改造。在這過程中,李先念嚴格要求自己,處處起模範帶頭作用,不僅很快適應部隊生活,而且還 受到上級和同志們的好評。

徐向前到鄂豫皖后指揮紅三十一師連續粉碎了「羅(霖)李(克邦)」、「鄂豫」、「徐(源泉)夏(斗寅)」三次「會剿」。就是在這三次反「會剿」戰 中,徐向前認識了李先念。

1931年10月17日,陂安南縣蘇維埃政府召開「擴紅大會」,縣委書記郭述聲、縣蘇維埃主席李先念相繼講話。李先念說:這次參軍,大家自願報名,我帶個頭,首先報名,郭述聲支持我,蘇維埃政府的同志也支持我。李先念率眾參軍以後被編入紅四軍第十一師第三十三團,任政治委員。11月7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宣告成立,徐向前任總指揮,從此兩人的接觸就多了起來。11月10日,在徐向前直接率領下,李先念第一次參與指揮作戰。他與團長吳雲山率第三十三團與兄弟部隊配合,攻打課子山,由於敵防禦工事堅固,未克。18日、19日攻克高橋河、桃花店兩據點,全殲守敵一個團。

12月28日,在攻打障山陣地時,紅三十二團居左,紅三十三團居右,居中的紅三十一團首當其衝。由於該團第五連疏於戒備,被敵打了個措手不及,喪失了陣地,全師的陣線當即被撕開一道口子,敵逼近師指揮所,嚴重威脅設在不遠處的方面軍總指揮部的安全,戰況十分危急。徐向前聞訊后,率手槍隊親臨前線,並急調另兩個團配合紅三十一師從左、中、右三面反擊敵人。在戰鬥中,李先念身先士卒,率部猛烈向敵右翼包抄,插入敵軍的側背,殺得敵軍四處逃竄。李先念臨危不懼,敢打敢拼的精神給徐向前留下深刻印象。

在第三次反「圍剿」的黃安、商(城)潢(川)、蘇家埠、潢(川)光(山)四大進攻戰役中,李先念、吳雲山領導的紅三十三團因紀律嚴明,戰術靈活、作風頑強、戰績突出,被鄂豫皖中央分局和軍委授予一面紅旗,命名為「共產國際團」。這是鄂豫皖紅軍史上的首次任命,是最高的榮譽和獎賞,使李先念和全體指戰員深受鼓舞。

李先念在四大戰役中學習了戰爭,他對徐向前的每次戰役、戰鬥部署都悉心研究,對徐總指揮的每一個決策都細心揣摩,結合實踐,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還經常當面向徐向前請教,談敵情我情、談作戰構想、談古代用兵之策。徐向前稱讚他是一位肯鑽研、善動腦的將領。正是在徐向前的帶領下,經過戰爭的錘鍊,李先念初步掌握了戰爭的游擊術,為未來指揮師團、軍團、大兵團作戰,靈活運用人民戰爭的戰略戰術克敵制勝,奠定了堅實基礎。通過戰爭的鍛煉,徐向前逐步發現李先念是個難得的軍事人才。李先念也通過戰鬥,從徐向前那裡學到了不少作戰經驗,所以後來他經常說:「在軍事上,徐向前是我最好的老師。

李先念說:我和徐帥最熟悉是在四川,那時徐帥一休息就住我們那裡,我們在 一起無話不談。

1932年6月,蔣介石在廬山召開會議,部署集中主要力量消滅鄂豫皖、湘鄂西兩區紅軍,然後全力進攻江西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第四次「圍剿」。由於眾寡懸殊和張國燾戰略指導上的錯誤等原因,紅四方面軍未能打破敵人第四次「圍剿」 ,被迫脫離根據地,進行戰略轉移。

在戰略轉移途中,擔任紅十一師政治委員的李先念與師長倪志亮密切配合,率全師指戰員連續行軍,浴血奮戰,西越平漢路,突圍漫川關,越秦嶺,走關中,涉漢水,歷時兩個多月,披荊斬棘,蹈險歷難,數破敵重圍,轉戰2500公里到達川北。在行進途中,鄂豫皖革命軍事委員會改稱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經 徐向前提議,增補李先念為軍委委員。

1932年底,入川的1.4萬餘名紅四方面軍指戰員高舉土地革命旗幟,堅持武裝斗爭道路,在大巴山下點燃革命的熊熊烈火。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部隊即由4個師發展到5個軍計8萬餘人,建立了以通(江)南(江)巴(中)為中心的革命根據地,總面積達4.2萬平方公里,人口逾500萬,迎來了方面軍發展史上的第二個高峰。年僅24歲的李先念由師政治委員擢升為紅三十軍政治委員。

1933年7月,蔣介石委任劉湘為四川「剿匪」總司令。10月14日,劉湘糾集四川大小軍閥,聚集110餘個團的兵力,共20多萬人,並配置戰機18架,採用分進合擊,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戰法,對川陝革命根據地發起了六路總圍攻。

在面臨川敵大舉進攻的嚴重形勢下,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和紅四方面軍總部在通江召開會議,討論和部署反六路圍攻。徐向前和李先念出席了會議。會議決定採取積極防禦的作戰方針,以收緊陣地、節節抗擊、待機反攻、重點突破的戰法,經過一個逐步消耗、疲憊和沮喪敵人的階段,適時轉入反攻,大規模運動殲敵,徹底粉碎敵六路圍攻。會議結束后,李先念迅速返回達縣,向副軍長 程世才和第八十八師作了傳達和部署,繼而趕赴西線指揮。

11月16日,劉湘下達第一期總攻令。西線敵田頌堯第二路和楊森第四路率先發起進攻。12月上旬,鄧錫候第一路和李家鈺、羅澤洲第三路,亦相繼投入戰鬥。至此,反六路圍攻戰役全面展開。西線的四路敵軍共有69個團,王樹聲、李先念指揮的西線紅軍僅十餘個團,敵我力量懸殊。紅三十軍在李先念等領導下,發起了儀(隴)南、營(山)渠(縣)、宣(漢)達(縣)三次進攻戰役,並取得了奇襲達縣縣城,一舉端掉四川軍閥劉存厚的老巢「綏定王國」,充分顯示了超凡膽略和卓越軍事才能。

經過十個月的鏖戰,紅軍企盼已久的總反攻時刻終於到來。1934年8月10日,徐向前指揮夜襲青龍觀,從敵防線薄弱處打開缺口,席捲兩翼,猛插縱深,敵第五、第六路全線崩潰。28日,徐向前令李先念、程世才率紅三十軍在冷水埡進行夜襲,一舉突破防線。9月1日克巴中縣城。在巴中城內的一間民房裡,徐向前攤開軍用地圖,同李先念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商量,能否搞個大縱深迂迴,讓部隊一直插到西北方向的黃貓埡、旺蒼壩一線,切斷田頌堯、鄧錫候兩軍的 退路,打一個大殲滅戰。

徐向前說:「在東線沒吃上『肥肉』,西線再不搞他一傢伙,就太不合算了。 」

李先念說:「這倒是一著妙棋,我贊成,那就下決心干吧!」

但這時,張國燾又打來電話,令部隊向正北方向的長池開進,搞淺迂迴。徐向前反覆向張國燾陳說深迂迴的必要,張國燾硬是不鬆口,最後竟很不高興地說 :「我就是這個意見,你們不聽話就算了!」

徐向前心頭窩著一團火,連聲嘆氣,說:「可惜呀!可惜!眼看到口的『肥肉』吃不上了呀!」卷了一支煙,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李先念見此情景,就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你叫我們往哪裡打,我們就往哪裡打!」

聽了這話,徐向前猛地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說:「好!他讓淺迂迴,那是去抓兔子的尾巴,抓不住的。我們來個機斷專行,這回就是犯錯誤也不聽他的,打完仗再說,錯了我負責!」緊接著,他指著李先念說:「你叫程世才馬上帶先頭部隊出發,經儀鳳場、雪山場,直插黃貓埡,我們隨後就到。」

李先念回憶說:拂曉前,徐總指揮和我率大部隊上來,馬上調整部署,令新上來的部隊進入陣地。被堵住的敵軍系田頌堯的十多個團,他們在猛烈炮火掩護下,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向我陣地猛撲,企圖奪路而逃。總指揮見敵人潮水般地衝來衝去,火冒三丈,對我說:「部隊要是頂不住,放跑了敵人,我就撤你們三十軍!」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出分量這麼重的話,二話沒說,把上衣一脫,提著槍就上去了。後來,參謀人員告訴我,總指揮見我走了,怕我上去拚命,直後悔。天亮后,敵人又發起兩次大規模的進攻,槍炮聲就像開了鍋似的咕嚕咕嚕響成一片。我三十軍和三十一軍九十三師的指戰員,緊封「瓶口「,堅守陣地,打得敵軍橫七豎八,棄屍陣前,難越雷池一步。敵人被壓在山溝里,前擁后擠,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總指揮見時機已到,下達總攻命令,指戰員們立即跳出陣地猛虎般地衝下山去,在十多里長的山溝里將敵軍切成數段,分頭圍殲。激戰多半天,全殲敵1.4萬餘人,繳槍7000餘支,迫擊炮40餘門,子彈數萬發,銀元上萬枚,獲得了反攻以來的最大勝利。

李先念說:當時要把西路軍剩下的3000餘人,交我統一指揮,我心中無底,所 以非常希望徐帥能夠留下。

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后,1936年10月,紅四方面軍一部奉中共中央和軍委的命令西渡黃河,執行寧夏戰役計劃。不久,改稱西路軍,挺進河西走廊,按照中央及軍委的戰略部署,創建河西根據地,並伺機打通新疆。

在以後4個多月的時間裡,西路軍廣大指戰員在徐向前等領導下,以大無畏的革命英雄氣概,忍飢熬寒,披堅執銳,慷慨悲歌,喋血沙場,與數倍於己的優勢敵軍殊死拼搏,先後共殲敵2.5萬餘人,有力策應了河東紅軍和友軍的戰略行動。但是,最後終因眾寡懸殊、疲兵屢戰、彈盡糧絕而慘遭失敗。

1937年3月7日,敵集中5個旅以上的兵力,採取集團衝擊方式,向西路軍陣地發起猛烈進攻。李先念、程世才率部迎戰。紅八十八師首當其衝,激戰一天,指戰員們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陣地巍然屹立。師長熊厚發左臂被打斷,仍一直堅持指揮戰鬥。9日晚,敵以數團兵力發起強攻,佔領了南流溝、西流溝中間地帶,不僅將紅三十軍與紅九軍的陣地隔斷,而且將程世才、熊厚發率領的紅第二六八團包圍,情勢極為險惡。李先念得知情況后,從自己激戰的陣地抽出一個營在敵後發起進攻,接應程世才他們。在李先念派兵接應下,第二六八團 的指戰員狂飈般地撲向敵陣,衝破敵兩道防線,終於突出重圍。

血戰在繼續。兩天後,西路軍又折損過半,被迫向南邊祁連山區轉移。為了保護軍首長的安全,部隊指戰員自動排成左右兩排厚厚人牆,掩護李先念、程世才和軍部機關從中間通過。敵人的子彈一排排地射來,許多指戰員倒下去了, 烈士的鮮血染紅了通道。

在進入祁連山的梨園口,紅三十軍又面臨了一次生與死的挑戰。剛剛從三道流溝突圍而出就又與馬敵遭遇,一場眾寡懸殊的血戰開始了。為掩護李先念率紅三十軍展開,徐向前令前衛紅九軍搶佔山口兩側的制高點,進行阻擊。在軍政治委員陳海松的指揮下,紅九軍近千名指戰員面對潮水般一撥又一撥衝擊的敵人,毫無懼色,用刺刀、用大刀、用槍托、用石頭,與敵殊死搏鬥……不到半日,紅九軍近千名指戰員幾乎全部壯烈犧牲。接著敵人一齊壓向紅三十軍陣地,為了徐向前和總指揮部機關的安全,李先念、程世才各率一部兵力,猛烈阻擊馬敵,激戰終日,后乘夜向康龍寺轉移,天亮后至石窩山前一帶。

剛到石窩,馬敵幾個旅的追兵又接蹱而至,西路軍有被敵騎分割圍殲的危險。李先念、程世才見此情景,心急如焚,命令部隊火速控制高地,堅決頂住馬敵的進攻,掩護徐向前和總部機關上山。紅三十軍與敵激戰大半天,多次擊退敵人的衝鋒。黃昏前敵發起最後猛攻,部隊實在無力抵抗下去。無奈之下,李先念準備拚死一搏,后被指戰員強行撤下陣地。

當晚在石窩山上陳昌浩主持召開了師以上幹部會議。等徐向前、李先念、程世才等從戰地趕來時,會議已經開始,部隊吃了前所未有的大敗仗,幾乎全軍覆沒,大家垂頭喪氣,心如刀絞,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陳昌浩含著熱淚宣布了軍政委員會的決定:(一)徐向前,陳昌浩離隊回陝北,向黨中央彙報情況。(二)由李卓然、李先念、李特、曾傳六、王樹聲、程世才、黃超、熊國炳8人組成西路軍工作委員會,李先念統一軍事指揮,李卓然負責政治領導。

徐向前對離隊毫無思想準備,聽完陳昌浩的宣布,就說:「我不能走,部隊打了敗仗,我們回去幹什麼?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難過來的,要死也死到一塊嘛!」李先念雖未吱聲,內心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他真的希望徐總指揮留下來,因為只有他才有可能收拾殘局,軍心也容易維繫;另一方面他也從內心擔心總指揮的安全。陳昌浩不接受徐向前的意見,並說:「這是軍政委員會的決定,你如果留下,目標太大,個人服從組織,不要再說什麼了!」

徐向前元帥後來在他《歷史的回顧》一書中對此作了高度評價:「李先念同志受命於危難時刻,處變不驚,為黨保存了一批戰鬥骨幹,這是很了不起的。」

最後的囑託 徐帥坦然對李先念說出三條遺囑

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徐向前和李先念未在一起戰鬥和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徐向前主要在軍隊工作,李先念在地方和中央政府機關工作。

1954年5月,李先念從湖北調任中共中央工作。剛到北京的第二天,李先念誰也沒驚動,直接來到徐帥家。徐帥得知李先念要來,也感到非常高興,幾次差秘書到門口迎接。李先念告訴老首長中央決定他到財政部工作,自己思想正處於矛盾之中,怕干不好,影響國家建設的大局。徐帥說:我了解你,你很聰明,有鑽勁,就是做財政部長,儘管原來沒做過,也難不倒你。這與打仗是一樣的道理,你也不是生下來就會打仗,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嘛!徐帥的一番話給李先念增添了無限的力量。

以後,徐向前與李先念雖然都在北京,但他們都嚴格要求自己,都不插手自己職權範圍以外的事情,但兩人仍同在戰爭年代一樣肝膽相照,情同手足。李先念始終視徐向前為自己的老上級、老領導,常常對人說:「我一生有兩個老師,一個是徐帥,他教會我打仗;一個是陳雲,他教會我管經濟。每逢黨和國家遇到重大問題,經常是李先念受中央委託去徵求徐帥意見。他們彼此信任,視為知己,無話不談。

李先念

1983年,李先念受鄧小平的委託,撰寫了《關於西路軍歷史上幾個問題的說明》。文章寫完后,李先念本來要親自去徵求徐帥意見,但生病了,腰痛,起不了床。徐帥對前來徵求意見和彙報情況的李先念的秘書說:「我和先念幾十年了,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也沒關係。」徐帥去看望李先念,李先念堅持起床迎接他。一見面,李先念就詼諧地說:「你看,你拄了拐棍,我也拄了拐棍。」兩位老人笑了,那麼親切,那麼暢快!

1990年9月,徐帥重病時,李先念懷著沉重的心情去看望他。徐向前把自己想了很久的意願,事先沒有告訴家裡人,卻告訴了這位與自己一起戰鬥60多年的老戰友。他坦然地對李先念說了自己三條遺囑:「一是不搞向遺體告別;二是不開追悼會;三是把骨灰撒到大別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和太行山。」

徐向前

時隔一年零四個月,即1992年6月21日,李先念追徐帥而去。臨終前,他也留下遺囑: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大別山、大巴山和祁連山。他要和徐向前一樣,和人民在一起,和自己的戰友在一起,和徐向前這位導師與知己永遠相伴。

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解放全中國,解放全人類,他們走到一起;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是他們的宿願。患難與共、生死相依,這就是李先念與徐向前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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