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米爾畫中的「荷蘭黃金時代」
上篇小文老胡聊了聊維米爾畫里的「內涵」。藝術有時像一面鏡子會總會折射出一個時代的象形。今天老胡想說一說維米爾的畫里看到的「荷蘭黃金時代」。在倫勃朗那一篇咱們聊過，荷蘭人在16世紀末開始擺脫西班牙的殖民統治，17世紀走向獨立，同時開始了自己的大航海時代。上篇文章有網友反映老胡的頭腦有些「污」。我以為不然，否則以後沒法跟大家聊丁度.巴拉斯和浮世繪的春宮畫了。
《老鴇》描繪是狎妓的場面
《老鴇》的局部，比較赤果果的錢色交易
接著上次的話題說起。為什麼維米爾和當時很多風俗畫家會畫一些類似《老鴇》的題材呢？當然有規勸的意思，就是告訴大家這類地方以後少去，勞民傷財，勞不勞民不清楚，肯定是傷財的。還有個事情，當年橫掃歐洲的瘟疫除了黑死病、鼠疫、天花、霍亂這些人命收割機（文藝青年請放棄對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浪漫意淫，小說重點是愛情不是霍亂），還有一個由於人類隨意「啪啪」導致的可怕疾病，這就是梅毒。據說這種疾病的會腫起水泡，潰爛后狀如梅花，因此得名（只有中國人如此詩情畫意，怎麼不說還艷若桃李呢？那個病狀圖片實在高能，心理素質好的朋友自己百度吧！）。倫勃朗和維米爾所在的荷蘭黃金時代剛好這種疾病流行，由於經常被西班牙欺壓，而西班牙人信奉天主教，荷蘭人則信奉新教，大家價值觀又不一樣，自然尿不到一個壺裡，西班牙人還老是騎在頭上，荷蘭人當然不爽，所以當時把梅毒叫做「西班牙病」（大概意思是你們這些愛亂搞的西班牙人帶來的）！後來荷蘭獨立了，原先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也成了過去，不知道後來有沒有把這個病「重命名」一下。
美國自然科學博物館里陳列的得梅毒而死的人的顱骨，被病毒侵蝕穿透的恐怖物證！在此由衷感謝杜蕾斯和岡本.
《信仰的寓言》這張畫乍一看是一張宗教畫，深暗的背景里那張畫有受難的基督，地板上有象徵著罪惡的果子，還有那隻被板兒磚拍死的蛇象徵著誘惑啥的（《聖經》關於伊甸園的部分），大家都知道它的的含義。還有這件作品的標題，也是妥妥的坐實了這件作品的題材。但事情要是那麼簡單，就不用老胡在這叨逼叨了。
信仰的寓言》看上去很像一張富有寓意的宗教畫
《信仰的寓言》蛇與罪惡之果
《信仰的寓言》用來占卜的玻璃球，背景上是受難的耶穌
《信仰的寓言》地球儀的下方毛里斯王子的族徽
這件作品上方懸著的玻璃球是占卜常用的物品，我們看無數魔幻電影各路大神要想窺探世界，感知未來都靠這個神器。而腳下踩得地球儀貌似其他的宗教題材里沒有，又不是《鬼吹燈》要討論挖寶藏地點。仔細看地球儀的下方有一個標誌。當然這個標誌不是這個地球儀廠家的商標，而是一些向奧蘭治王朝的毛里斯王子的族徽，明顯有歌功頌德的傾向。當然人家是大主顧，套套近乎也是應該的（1648年荷蘭才獨立，這會子還是西班牙的小弟），大致意思是：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不含糊。這麼一說，這張畫咋瞬間翻轉成政治題材了呢？
《繪畫藝術》，我覺得就是一幅小的室內場景畫。但事情往往沒那麼簡單。
《繪畫藝術》是維米爾的代表作之一，畫的非常完整，而且空間設計非常有層次。畫中一個藝術家在畫室里畫一名小姑娘，桌子上還有道具，這就是一個場景畫，或者是作者正在工作的自畫像。認為這幅畫僅此而已就圖樣圖森破了！這件作品的解讀釋義存在不同觀點，有一種說法是讚頌繪畫藝術本身，這個美麗的妹子就是守護著歷史的藝術女神克麗奧（為啥守護歷史的是藝術女神呢？難道是有圖有真相么？看來搞藝術的人厲害，搞藝術的女神也厲害！）。桂冠、喇叭和長袍與書籍就是佐證，而空白的畫布象徵著藝術家的靈感，因而表達出「藝術家」是一件光芒萬丈的事業！
《繪畫藝術》的局部，克麗奧手裡的喇叭，書籍，以及背景上的地圖，有兩種不同的解讀，很有意思。
另一種說法是妹子還是克麗奧，長號代表這榮耀，書本象徵著著歷史。克麗奧背後是荷蘭的舊版地圖，而她的臉挨著的的插圖，正是在奧朗治王朝在海牙宮殿的景物。而喇叭是一種傳統的榮譽象徵（跟我小時候的三道杠差不多），而克麗奧又源自希臘語「榮譽」一詞。另外上面有雙頭鷹的標識（大家不要以為是戰鬥民族，其實是哈布斯堡王朝的標識，據說俄羅斯國旗也是彼得大帝山寨荷蘭而得，也許雙頭鷹也是拷貝黏貼來的呢）的吊燈遮住了「日耳曼海洋」幾個字，右邊出現了低洼的「日耳曼」（這是古代拉丁文的稱謂）。
天花板上雙頭鷹的的吊燈是哈布斯堡家族的象徵
看看維米爾的同款地圖，這裡有完整的標題
而這一切都是向神聖羅馬帝國示好，因為當時的局勢是1673年，威廉三世與西班牙、洛林與哈布斯堡王朝聯合對抗法國。所以作為歷史的守護女神，是代表著戰爭的勝利與榮耀，表現了必勝的信心呢！看上去是不是滿滿的正能量？不過這張畫也沒能阻擋法軍進攻的腳步，最後荷蘭人掘開了大堤想通過洪水阻擋住法國人的鐵蹄，維米爾也因為這場洪水而破產敗家，財盡身死（詳情見《維米爾——一個兼職畫家的多面人生》。此時此刻的你，是不是突然覺得老胡很深刻呢？
《天文學家》
《天文學家》說的是啥？當然是科研人員研究科學，那個專註，怎麼看都是人們敬佩的樣子。在此我們來科普一下當時的情況，1663年改進了反射望遠鏡，十年後發現了土星的第六個衛星。講到這裡，大家肯定會想，奧，有點「偉大」，但有多大意義？這麼說吧，早期歐洲人航海，都是貼著海岸線走，但是這樣繞遠，而且沒法遠洋航行。後來探索新航路，大家選舉船長掌握大方向，據說能當船長的人都是牛叉的人，能帶領大家辨別方向，抵達彼岸。船長有啥辦法辨識方向呢？回答是：「感覺」，這玩意看不見抓不著，不是天賦異稟估計只能開到哪算哪。好在頭上有太陽，可以參考位置，於是就得常常盯著看，久而久之，眼睛就瞎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麼那麼多船長都是一隻眼睛（參見電影《加勒比海盜系列》）。科技在進步，社會在發展，終於大家發現夜晚頭上的星星比白天的太陽更有參考價值。在沒有GPS，北斗系統的古代，星星往往是茫茫大海上的指路明燈，當時的天文發現對航海技術有巨大意義！後來還造出了專門的科學儀器，用於航海定位，叫做「星盤」。
《天文學家》的局部，星象儀和星盤
維米爾的同款星象儀
這個是星盤，沒能找到同款，這個是老胡在博物館拍攝的13-14世界的星盤，大家將就著感受一下吧。
可是這幅畫並沒展現當時荷蘭的天文發現，這位天文學家並沒有仰望天空，而他專註觀察的星象儀則是用於占卜的。沒錯，這是一位占星師！喜歡星座的妹子，你們有福了！背景里的那張模糊的油畫內容是《出埃及記》（不清楚的小夥伴可以參考《聖經》或者動畫片《埃及王子》），而基督教認為摩西的出生是耶穌誕生的前兆，兩者與占星學有關，而《聖經》提到摩西通曉的埃及學就是天文學。在布幔子的附近放著一個星盤，這又代表著當時的科學技術應用。所以這張畫表明維米爾對新興科學的態度不熱情支持，對傳統的占星學也不反對。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兩張《地理學家》其中的一個版本
俗話說：上識天文，下知地理。維米爾還畫了兩張《地理學家》，跟《天文學家》一樣，做認真的研究狀，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荷蘭人開發了很多新航路，貿易和掠奪開始興盛起來。所以地理學知識變得十分重要，那個時候一張精心繪製的地圖價值不菲。這是一個神學與科學此消彼長的時代。
背景上的地圖是那個時代的高科技產品！造價比現在的地圖貴了N倍。
說到這裡老胡想說所謂「黃金時代」，不過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也許在繪畫上荷蘭人有一個小高峰，比如倫勃朗、維米爾和哈爾斯。從社會的層面上說，前邊有荷蘭獨立戰爭，後邊有與法國的戰爭，還有疫病流行，日子過得確實不怎麼樣。政治層面王朝更替，城頭變幻大王旗。經濟層面卻取得了海上貿易和掠奪的權利，社會富裕物質充沛。科學發展促進社會進步，而教會影響依然存在，世俗的享樂日益外顯。
正如狄更斯在《雙城記》里的名言：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
有時我在網上看到噴子們總是像「怨婦」一樣吐槽，對此老胡想說:從來沒有完美的時代，但有偉大的時代！恰好我們正處於這樣一個不完美但偉大的時代里，否則我不可能有閒情逸緻寫東西，大家也沒有心思看我寫東西，更不會關心藝術是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