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門之變,皇位面前兄弟相殺——朱祁鎮與朱祁鈺的相愛相殺

大明正統十四年(1449),明英宗朱祁鎮率五十萬大軍出征瓦剌,結果在土木堡遭遇慘敗,朱祁鎮被俘。

  奉命監國的朱祁鈺在大臣們的強烈要求下登上皇位,一方面是為了穩定軍心,領導大家保衛京城,另一方面也是讓瓦剌無法利用朱祁鎮的皇帝身份要挾明朝。在於謙的領導之下,京城保衛戰取得了勝利,避免了帝國的動蕩。朱祁鈺坐上了皇位,品嘗到了權力的滋味。

朱祁鎮

  明景帝朱祁鈺是朱祁鎮的弟弟。在朱祁鈺當王爺的時候,他和哥哥朱祁鎮的感情很好,相處十分融洽,但是在做了皇帝之後,他對哥哥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他不想被尊為太上皇的哥哥再回來,他害怕哥哥回來搶了他的皇位!他不關心在瓦剌做俘虜的哥哥,甚至在哥哥表示想回來做一個老百姓的願望之後都不願意接回來。

  做了一年的俘虜之後,朱祁鎮還是被接了回來(大臣自作主張接回來,朱祁鈺雖然很不樂意,但礙於輿論也只能接受)。朱祁鈺沒有好好安頓哥哥,而是將他送往廢棄的南宮居住,嚴密監控。他將南宮的大門給封了,不讓朱祁鎮出入,還將院內大樹砍光,以方便監視。對於太子的問題,朱祁鈺也是動了一番腦筋,他甚至賄賂大臣,讓大臣們支持自己的兒子朱見濟做太子,從而廢掉了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

  朱祁鎮又度過了七年的囚徒生涯。明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朱祁鈺病重。武清侯石亨、大臣徐有貞、宦官曹吉祥為求不世之功,擁戴被囚禁在南宮的朱祁鎮複位。史稱「奪門之變」。

朱祁鈺

  明英宗朱祁鎮複位后,開始了對朱祁鈺的清算。二月十九日,郕王朱祁鈺在西苑被勒死,距離他退位不過一個月時間。朱祁鈺死後被追謚為「戾」,朱祁鈺被稱為「郕戾王」。朱祁鎮毀其生前所建壽陵,並按親王禮將其葬在北京西山。朱祁鈺成為明朝遷都北京后唯一一個沒有被葬入帝王陵寢的皇帝。

  1景帝登極 于謙力挽狂瀾

  2以戰逼和 囚徒艱難還都

  3天命有在 拒忠諫詔獄濫刑

  4奪門之變 定密謀英宗復辟

  5曹石之變 狡兔死走狗烹

 1景帝登極 于謙力挽狂瀾

  正統十四年(1449年)七月,蒙古瓦刺權臣也先聯絡各部,向明朝發動大規模進攻。大同守軍失利,塞外城堡陷落,邊報日至,太監王振勸明英宗朱祁鎮親征。為解決憂局,明英宗決意親征瓦剌,兵部尚書鄺埜與兵部侍郎于謙極力勸諫,英宗不聽。七月十六日,英宗與太監王振、兵部尚書鄺埜等率二十萬大軍麾師北上。郕王朱祁鈺居守,每天早晨於闕左門西面受群臣謁見。

 八月十六日,土木堡失敗的消息傳到北京,大街上到處是從前線跑回來的敗兵。八月十七日,皇帝被俘的消息傳來,群龍無首,朝廷上下一片混亂。一些官僚富豪收拾細軟紛紛準備逃跑,他們已經獲悉,明軍各營精銳全被派出隨駕親征,軍資器械,十不存一。也先擊潰明軍主力,必然會藉助餘威攻擊北京城,憑藉目前這點兵力很難抵擋對方攻勢。皇太后孫氏搜括宮中重寶文綺,載以八駿名馬,皇后錢氏也搜羅珍寶湊在一起,派出使臣送到也先營中,請求放皇帝車駕南還,可是卻得不到任何答覆。

  十八日,皇太后召百官集於闕下,她說:「皇帝率六師親征,已命郕王統領百官。從現在開始,由郕王監國,眾臣都要聽從郕王的命令。」在危如累卵的局勢面前,孫太后以大局為重,以懿旨形式確認了郕王主持國政的事實。

  當日,郕王召集大臣商討戰守大計,侍講徐珵說:「我夜觀天象,對照曆數,發現天命已去,只有南遷才可避過此難。」他的提議獲得了一部分大臣的贊同。成祖皇帝朱棣北遷北京后,本朝開國都城南京依然保存著完備的官僚機構,是理想的避難場所。

朱棣

  徐珵,吳縣(今蘇州)人,宣德八年考中進士,正統十二年(1447)任侍講學士。徐珵除了熟悉經學理學外,還有個人愛好——陰陽術數之學。他對土木堡之敗做出了準確判斷。在明英宗親征前,他夜觀天象之後,跑回家對妻子說:「我觀天象,此戰必敗,到時瓦剌軍隊攻來就來不及了,你趕緊回老家躲躲吧。」

  一位同樣出生在江南的大臣堅決反對南遷江南,他是杭州人于謙。于謙永樂十九年(1421)考中進士后被任命為御史。宣德五年(1430),明宣宗任命于謙為兵部右侍郎,並派他巡撫山西、河南等地。這一年,于謙只有三十二歲,位居正三品。

  于謙是權力很大的巡撫,卻不貪一針一線。曾經有人勸于謙多少送點東西做人情,于謙做了一首詩來回答:

  絹帕蘑菇及線香,

  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

  免得閭閻話短長!

  成語兩袖清風即來源於此。

  正統十三年(1448),于謙被召入京城,任兵部侍郎。

于謙

  于謙說:「京師為天下根本,宗廟、陵寢、百官、萬姓、帑蔵、倉儲全都在這裡,若一動則大勢盡去。北宋南渡,可為殷鑒。徐珵妄言當斬!」于謙請求馬上徵召各地軍隊,誓死堅守京師。于謙的建議得到了皇太后和郕王的贊同,在主戰派官僚的支持下,于謙擔任起保衛京師的重任。

  二十二日,皇太後下令立皇長子朱見深為皇太子。當時朱見深才兩歲,皇太后命郕王朱祁鈺輔佐,並昭告天下:「近來賊寇逞凶,毒害生靈百姓。皇帝憂心祖宗社稷,親率六軍討伐賊寇,由於沒有約束好將士,反被扣留蒙古王庭。國不可一日無君,現於皇庶子三人中選賢與長,立見深為皇太子,正位東宮,命郕王輔政,以安撫百姓,特此布告天下,使百姓周知。」為了防止朱祁鈺產生非分之想,孫太后匆忙主持了明英宗兒子朱見深的太子冊立儀式。

  在軍事上于謙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然而一場政治風暴突然到來。「把王振千刀萬剮!」是很多大臣的心聲。王振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自從掌權以來,很多大臣因為一言不合就被他打入大牢。而且他還主動索取賄賂,誰敢不給就沒有好下場。此外他還勾結錦衣衛,把特務機構變成整人機構,很多官員吃過他的苦頭。更重要的是,正是由於王振的無能和愚蠢才最終導致了土木堡的失敗!

  八月二十三日,郕王朱祁鈺在午門上臨朝,都御史陳鎰等聯名上奏說:「王振傾危宗社,請滅族以安人心。若不奉詔,群臣死不敢退。」

  朱祁鈺初登大位,還不是皇帝,只不過代行職權而已,見到這個陣勢,不知所措。他起身退入,宦官將要關門,眾人隨著擁入。不得已,朱祁鈺下旨派遣指揮使馬順去籍沒王振家產。馬順是錦衣衛鎮撫司衙門裡的一名指揮使,他是王振的心腹爪牙,眾人說應該派都御史陳鎰前往。

這時,太監金英傳旨,令百官退朝。眾人慾毆打金英,金英脫身進入內庭。馬順還不知收斂,他站出來呵斥上奏章的大臣,想把大臣們趕走了事。這猶如火上澆油,點燃了官員們的憤怒火焰。給事中王竑首先挺身而起,抓住馬順的頭髮痛斥:「馬順過去幫著王振幹壞事,時至今日,尚不知懼!」他邊罵邊打,一口往馬順的臉上咬了過去。百官也不顧朝規禮儀,一齊撲向馬順爭著毆打,有的脫下馬順的靴子用來擊打,有的用腳踢踩,當時就把馬順打死了。接著,大臣們要朱祁鈺把王振的餘黨——內使毛貴和王長隨二人交出來!

  毛貴和王長隨被金英揪住送出來,大臣將他倆打死。打死的三個人被陳屍東安門,軍士們還爭打不已。不久,王振的侄子錦衣衛指揮王山被捉住捆綁起來,群臣讓他跪在朝堂下面,對他唾口大罵。群臣吵吵嚷嚷,行班雜亂,完全失去了朝儀。

  群臣當著錦衣衛的面打死了他們的長官,但錦衣衛卻毫無行動,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有一個人在場——朱祁鈺。朱祁鈺是當前的攝政,如果沒有他的命令,錦衣衛是絕對不敢亂來的。

  朱祁鈺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看著這些幾近瘋狂的大臣,他害怕了,他想逃走,他要逃到宮裡去。

  只有一個人保持著冷靜的頭腦,意識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這個人是于謙。如果朱祁鈺不表態就此退朝的話,大臣們的生命安全就很難保證了,因為錦衣衛中有很多王振的同黨。

  眼看朱祁鈺準備開溜,于謙十分著急,他立刻向朱祁鈺跑去,在擁擠之中於謙的衣袖也被撕破了,但他終究還是攔住了朱祁鈺。他用洪亮的聲音說:「殿下止步。王振是罪魁禍首,不抄滅他的族屬就不能泄眾憤。群臣之心本為社稷,並無其他。」

  這聲音驚醒了朱祁鈺,他明白,如果現在不給這些人一個說法,局勢將無法穩定。朱祁鈺降下旨令,褒獎並勸勉百官回衙做事,馬順罪在當死,群臣過失不予追論。眾心安定,拜謝而出。

這一天事起倉促,于謙在突發事變面前鎮定自若,平息風波。于謙出宮,吏部尚書王直握著于謙的手感嘆說:「朝廷全靠尊公您了!今日這事,就是有一百個王直又能起什麼作用呢!」陳鎰接到令旨,抄滅王振及其黨羽的族屬,王振的族屬不論老少都被抄斬。

  太後任命于謙為兵部尚書。針對當時京師人心震恐,上下無固志的情況,于謙請郕王發文兩京、河南的備操軍、沿海防備倭寇的軍隊和江北及北京諸府運糧軍,緊急增援北京。他部署得當,人心逐漸安定。

于謙

  軍隊到京,糧食充足,王振的餘黨也徹底清除,但于謙還有最後一個麻煩,這也是最大的一個麻煩:皇帝還在瓦剌手裡!

  朱祁鈺以留守身份代理朝政,儘管他決策得當,但所的命令都缺乏法律效力。更危險的是,蒙古人手中握著明英宗,隨時都準備以皇帝來要挾明朝。如果蒙古人簇擁著明英宗來進攻明軍,明朝的將士們還真不知道如何辦。

  明英宗朱祁鎮之所以會成為也先手中的王牌,不是因為他是朱祁鎮,而是因為他是皇帝。九月初一,群臣聯合向孫太后請求:「車駕北狩,皇太子幼沖。請速定大計以安宗社。」最先被考慮的皇帝人選是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不過他當時只有三歲,唯一可能的人選只有郕王朱祁鈺。

  明英宗的母親孫太后和皇后錢氏反對立郕王朱祁鈺為新皇帝,她們希望自己的兒子和丈夫早日歸來。現在面對大臣們擁立新皇的呼請,無計可施的孫太后雖然心中不願,可無力抗拒,只好同意。

  群臣把太后旨意告訴郕王朱祁鈺,朱祁鈺「驚讓再三,避歸郕邸」。敵軍隨時可能攻過來,京城萬一不保,他這個皇帝也幹不了多久,滅國的責任卻要擔在自己頭上。安全第一,這個皇帝不做也罷。可是事情已經不受他能控制,國家必須立一個皇帝,朱祁鈺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必須要做!群臣又堅決請求。于謙也說:「臣等誠憂國家,非為私計。」在於謙和其他大臣們的堅持下,朱祁鈺只好「自願」當皇帝。

  正統十四年(1449)九月六日,朱祁鈺正式即大明皇帝位,遙尊英宗為太上皇。定年號為景泰,第二年為景泰元年,臨危受命的朱祁鈺就是明景帝。

2以戰逼和 囚徒艱難還都

也先在土木堡擊敗二十萬明軍,這一勝利已經徹底擊潰了明軍主力。可以說當時正是最好的進攻機會,但也先沒有繼續進攻,而是收拾好東西回家。這是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雖然明軍主力被擊潰,但通往京城的大門宣府和大同始終關閉著。宣府和大同這兩個地方城防堅固,更為重要的是這兩個地方都有一名強悍將領鎮守著。

也先企圖以送還明英宗為名,脅迫、誘使明朝守軍幵門,他挾持著朱祁鎮開始他的「撞門」計劃。八月二十三日,瓦刺二十餘人護送朱祁鎮到大同城下。也先脅迫朱祁鎮找守將郭登說話,朱祁鎮只能讓人傳話讓郭登開門。朱祁鎮下旨說:「朕與郭登有姻親關係,為什麼將朕拒之門外呢?」

  郭登派人說:「臣奉命守城,不敢擅自開門。」說罷繼續堅守不出。跟隨朱祁鎮的校尉袁彬見狀很焦急,便以頭撞門大呼。於是廣寧伯劉安、給事中孫祥、知府霍宣才出門見英宗一行,並獻上蟒龍袍。

  也先軍士叩門索要犒軍費用,還向內官郭敬等索要金銀萬餘兩,說是給了這些東西就准許迎接朱祁鎮入城。可是這些東西獻上以後,瓦剌人還是沒有放朱祁鎮入城。

  也先道經宣府,脅迫朱祁鎮命令宣府守將楊洪開門。開門自然是引狼入室,但皇帝下了命令,不開門似乎又於理不合。宣府巡撫羅亨信說:「我們守衛的是皇上的城池。天已經黑了,不敢開城門。並且總兵楊洪已到別的地方去了。」也先被拒絕了,他無計可施,只好離開。

  後來,也先再次脅迫朱祁鎮寫信給楊洪,讓楊洪開門。楊洪收到信之後,把它封緘起來呈給朱祁鈺。當時朱祁鈺已經即位為帝,他速派使者答覆楊洪:「上皇信是假的。從今以後即使是上皇的書信,也不要接受!」

朱祁鎮

  也先隨後帶著朱祁鎮四處遊盪,卻沒有一個地方接納,贖金從此也了無音信,而大明也新立朱祁鈺為帝,手上的這個皇帝已經過期作廢。

  郭登和楊洪這兩人也先惹不起,也先決定繞路走。正統十四年(1449)十月一日,也先挾持太上皇朱祁鎮,率領所有精銳兵力,向著最後的目標北京挺進。也先軍隊十分強悍,騎兵以猛虎下山之勢直撲紫荊關,在叛徒喜寧的引導下,也先僅用兩天時間就攻破了這座關口,守備都御史孫祥戰死。太監喜寧原為韃靼(明代把東部蒙古成吉思汗後裔各部稱為韃靼,泛稱附屬也先的蒙古各部)舊臣,進宮做了太監,土木之敗他投降了也先,並把明廷虛實情況全部向也先報告,又為也先充當嚮導。

  由於喜寧背叛,朱祁鎮身邊沒有人照顧,於是也先為朱祁鎮另外挑選一個僕人袁彬。袁彬之前僅是一個錦衣校尉,根本沒有接近皇帝的機會,但機緣巧合,他在大戰中被俘虜,成了朱祁鎮的親信和朋友。在後來的歲月里,袁彬忠誠陪伴著朱祁鎮,並最終等到了朱祁鎮自由的那一天。

負責防守北京的是于謙、王文和石亨等人。石亨是渭南人,四方臉膛,身材雄偉,美髯及膝,長相不同凡人。他行伍出身,曾在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麾下與也先作戰。宋瑛、朱冕部隊全軍覆沒,石亨單騎逃回。這原本是重罪,但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只給他降職處分,命他自己募兵為國效力。兵部尚書于謙認為石亨是個將才,提拔他掌五軍大營,升為右都督,不久又進封武淸伯。

  隨著時間推移,北京城附近的明軍越來越多,增加到二十二萬人,聲勢浩大。于謙、石亨等人在各地勤王援軍支持下,抵抗住了蒙古軍隊的進攻。京師居民也配合官軍阻擊敵人,他們爬上屋頂,用磚石打擊敵人,吶喊聲震動天地。軍民合力,取得了西直門、德勝門、彰義門等戰鬥的勝利。蒙古軍隊死傷眾多,士氣低落,不敢再戰,裹挾著朱祁鎮撤退。史稱「北京保衛戰」的這場戰役以明朝的全勝告終。

 朱祁鈺和他的哥哥一樣,是個溫和的人,兄弟倆人從小關係很好,但歷史的機緣將兄弟倆人推到了十字路口。朱祁鈺帶著不安的心情登上了皇位,並品嘗了皇權的第一口滋味,皇權是一種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從此,任何敢於觸碰朱祁鈺權威的人都將成為他的敵人,朱祁鎮也不例外。

朱祁鈺

  對於明朝君臣而言,北京保衛戰的勝利可謂是皆大歡喜。朱祁鈺由這場戰爭的勝利獲得了極大的威望,穩固了自己的皇帝地位,石亨、楊洪等人都因功被封賞。但就在他們彈冠相慶的時候,另一個人卻在痛苦中掙扎和抗爭,只為能夠活下去,他就是朱祁鎮。

朱祁鎮由也先的弟弟伯顏帖木兒看管。伯顏帖木兒是一個長期征戰的武將,他原本十分瞧不起這個打敗仗的明朝皇帝,但自從他奉命看管朱祁鎮以來,這個人的鎮定自若、待人誠懇讓他開始欣賞並喜歡這個人。他改變了自己的態度,對朱祁鎮這個人質禮遇有加,甚至時常帶著自己的妻子去看望朱祁鎮,態度十分恭敬。

  也先是蒙古太師,韃靼政事由也先掌管,他的兵馬最多。脫脫不花雖為可汗,但兵馬比較少,知院(知樞密院事的簡稱,在元代為從一品官)阿剌的兵馬更少。脫脫不花是一個精明強幹的人,對於當前的地位他十分不滿,但他沒有足夠的軍事實力。瓦剌部落的第三把手知院阿剌也對也先不滿。韃靼各部表面挺親密,實際上內部相互猜忌。他們會合兵馬向南侵犯,所獲得的戰利品大多歸也先所有,所受損失則均攤。當脫脫不花和知院阿剌聽說也先失敗后,還沒等也先退出關外,他們就變成和平的化身,派遣使者向明朝求和,並贈送馬匹。

  也先以送還明英宗為要挾手段,企圖使明朝議和。朝廷里的多數人主張講和,于謙力排眾議,說:「社稷為重,君為輕!」他傳諭各邊鎮,無論明英宗到何處,守將都不可輕出,以免中了敵人奸計。

  景泰元年(1450年)三月,大同參將許貴請求朝廷派出使節多帶錢幣,前去講和。

  于謙說:「以前也不是沒有派出使節。先前剛派出都指揮季鐸、指揮岳謙出使,也先隨即入侵。再派通政王復、少卿趙榮出使,他們連上皇都沒有見到便回來了。寇賊狡詐,既欺侮我們又進攻我們,這哪是想與我們講和的姿態呢?況且,也先與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按理也絕對不能講和。如果與他們講和,他們必定貪求無厭。順從他們則生積弊,不從又將發生戰端,因此我們不可與之講和。許貴介胄之臣,委靡退怯,依法當誅。」于謙認為,如果和議起自明朝,則明朝只有聽任瓦剌要挾。如果不與之講和,則瓦剌要挾明朝不成,勢必求和,求和而太上皇(英宗)自然送返。于謙這道奏章一上,邊將們從此人人只言以戰守疆,再不講議和。

  朱祁鎮在也先手中本是可以利用的寶貴棋子,但在明朝另立皇帝、瓦剌軍事上一再失敗之後,朱祁鎮便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如果說一開始瓦剌要送還朱祁鎮是一個陰謀,那到了後來,朱祁鎮幾乎成了他們的一個包袱,他們開始求和,迫不及待地要將其送還。

  也先想要講和,可又覺得是恥辱,便指使阿剌等人前來傳話。阿剌派出使臣,向朝廷貢獻馬匹,並請求講和。朱祁鈺問尚書學士陳循說:「可以同也先講和嗎?」

  陳循說:「先讓他們把各部兵馬退回去,我們做好防禦,然後再談議和。」朱祁鈺同意他的意見,降下璽書並厚賜阿剌。璽書中列舉也先罪狀說:「也先挾持太上皇進行訛詐,按道義來說我朝不會與他講和。既然現在知院阿剌一定要與我們和好,那你們瓦剌各部落兵馬必須首先退回北方,然後再談議和。不然,朕不惜一戰。」

  六月,吏部尚書王直率群臣上書:「也先遣使請上皇還京,這是天上地下的神靈感化他,使其悔悟。伏望皇上能允許他改過自新,派出使臣前去審察真偽。如果他們確實是誠心誠意,請皇上賜恩接納,奉迎上皇回朝,此轉禍為福之機。」

 朱祁鈺說:「卿言甚當。然此大位非我所欲,乃天地祖宗文武群臣之所為。自從長兄(朱祁鎮)蒙難落入賊手,朕多次派出內外官員帶金銀綢緞前去迎接,可是也先挾持太上皇,屢屢訛詐我們,不肯聽從。如果再派人前往,恐怕也先還會以送駕為名,扣留我朝使臣,率兵侵犯京畿,愈加蒼生之患。卿等再加參詳,勿遺後患。」

  七月,也先因為多次議和沒有成功,讓知樞密院阿剌寫了一封書信派遣參政完者脫歡等五人來到京師請求講和。禮部尚書胡濙等奏稱迎接太上皇朱祁鎮回朝,朱祁鈺沒有答應,朝臣議論紛紛。第二天,朱祁鈺駕臨文華殿,召集文武群臣,問:「朝廷因通和壞事,準備與寇賊斷絕和談,眾卿卻為何屢以為言呢?」

  吏部尚書王直說:「上皇蒙塵,理宜迎復。乞必遣使,勿使有他日悔。」

  朱祁鈺見王直和他頂嘴,不高興地說:「我非貪此位,當初眾卿強行推舉我,今天你們又紛紛議論,這是何道理!」原來的皇帝回來,新皇帝在宗法上就會處於劣勢。朱祁鈺說出了心裡話:當初推我做皇帝的是你們,現在要迎還太上皇的還是你們,太上皇回來,那我怎麼辦?

  大臣們不知該如何回答,于謙站出來,從容地說:「陛下天位已定,怎會還有其它議論!派遣使者是為緩解邊境僵局,爭得時間好做防備啊!」群臣見於謙表態支持朱祁鈺,也紛紛附和。朱祁鈺心中石頭落地,說:「那就聽你們的吧,那就聽你們的吧。」

朱祁鈺命令親信太監興安傳旨,派遣禮科給事中李實出使。李實說:「我李實不才,但朝廷多事,又怎能推辭呢?」外交人員要講檔次,興安傳達朱祁鈺命令,升李實為禮部右侍郎,任為正使;羅綺升為大理寺少卿,任為副使;馬顯授官指揮使,為通事。

  朱祁鈺讓他們帶給脫脫不花一封御書:「我國家與可汗,自祖宗來和好往來,意甚厚。往年奸臣減使臣賞,遂失大義,遮留朕兄。今各邊奏報,可汗尚留塞上殺掠人民。朕欲命將出師,念彼此人民,上天赤子,可汗殺朕人,朕亦殺可汗人,與自殺何異?朕不敢恃中國之大,人民之眾,輕於戰鬥,恐逆天也。近得阿剌使奏言已將各路軍馬約束回營,是有畏天之意,深合朕心。特遣使齎書幣達可汗,其益體朕意,副天心。」后又降下璽書曉喻也先及阿剌,並贈可汗、也先、阿剌白金文綺。

  李實看到國書上沒有接朱祁鎮回來的內容,不禁大吃一驚,他往內閣跑去,半路上遇到太監興安,便向他詢問此事。興安大聲訓斥道:「拿著國書上路吧,管那麼多幹什麼!」就這樣,一個小官帶著一封所謂的和平國書出發了。此時朝廷內閣閣員及各府部大臣遵從皇上意思,只談息兵講和之事,再不提迎接太上皇回朝。

  李實等偕同瓦剌參政完者脫歡一起北去。走了十七天,到達也先大營。太上皇朱祁鎮左右只有校尉袁彬和蒙古人哈銘服侍。李實等看見朱祁鎮之後就不禁淚下,朱祁鎮也流淚,說:「朕並不是為射獵玩樂來到這裡,之所以身陷北庭,全都是王振所致。」因為沒有給朱祁鎮帶衣服,李實等人就把自己所有的吃穿用品都獻給了朱祁鎮。

  朱祁鎮說:「吃穿這都是小事,你們要給我辦件大事。也先想要把我送回朝,你們回去報吿朝廷,一定要想個妥善的辦法把這件事辦成。我若是真能回去,甘心做一平民百姓,能夠守護祖宗陵廟足矣。」說罷,朱祁鎮和李實等人又都掉下淚來。

  李實等人接著問道:「太上皇您住在這裡,還想念原來享用的錦衣玉食嗎?」又問:「何以寵王振至此,以致亡國?」朱祁鎮聽到這兩個問題,心中百感交集,他說:「朕不能燭奸。可王振未敗之時,群臣沒有人肯進言。今日皆歸罪於我。」日落西山,李實等人才離開太上皇,到也先大營去休息。

  也先擺酒招待他們,說:「皇帝在我們這裡,對於我們並沒有什麼用處。我多次派出使臣要求南朝來迎請他回去,可是你們卻不肯來,究竟為什麼呢?」

  李實等人反覆說明準備奉迎太上皇回朝的意思。也先說:「南朝派遣你們來只是與我互通音訊,並不是來迎接他回朝。若想讓他回去,趕快派大臣來接。」為了表示送回英宗的誠意,也先立即派人偕副使羅綺同往大同,調回擾邊騎兵。

  李實等就此辭別回朝。李實還沒有回到京城,脫脫不花也派使臣皮兒馬黑麻到京城請和,右都御史楊善慨然請行。人們怕楊善會遭遇風險,楊善說:「太上皇如今還在漠北,此時正是身為人臣者報效國家之時。」中書舍人趙榮也請求出使。於是,朝廷就派遣楊善、趙榮和指揮王息、千戶湯胤勣,偕同皮兒馬黑麻一起出使北庭。

  朱祁鈺並不想迎還朱祁鎮,他派楊善出使,敕書仍然只有議和的內容,沒有一句提及迎還朱祁鎮的話。胡濙說:「上皇蒙塵很久了,御用的衣服食物應該交給楊善等人隨行。」朱祁鈺不予理睬。

  在路途中,楊善一行遇到李實,李實就把他從北庭回朝的原因告訴他們。楊善說:「這就足夠了,即使我這次沒帶皇帝的御書,也可以成就大事。」

  李實回到朝中,把也先的想法以及太上皇的生活情況都向朝廷作了詳細報告。朝廷文武大臣聯合上疏說:「李實出使北庭,北庭騎兵聽說我朝想要議和時都高興得舉手加額。待李實見到也先,也先也特別高興,答應我朝迎使夕來,大駕朝發。」李實又詳細說起也先已經悔過的情況,並提議應該迎接太上皇回朝。

  朱祁鈺說:「也先奸詐。現在楊善已去,朕再發給也先一封迎接太上皇回朝的書信。」大臣們說:「臣等已經詳細詢問過李實,也先並不是欺詐我們。北使既然來議和,我朝應當再派使臣答覆。現在也先請求我朝迎回太上皇,可是我朝仍不同意,這不是輕迎復而重講和嗎?不迎接太上皇回朝,怎麼能夠講和呢?」朱祁鈺下令讓群臣再議。

  李實說:「也先約臣迎接太上皇回朝,不得超過八月五日。臣說須得皇帝聖旨裁定,不敢擅自定日期,也先說這個期限絕對不可以錯過。他當即命令渠長帶羅綺副使到大同去,把侵擾我朝邊境的兵馬全部撤回。臣回來時,路過懷來、宣府,見我朝軍民已經敢於出城收割牧草,可見他所說絕非虛言。臣懇請皇上俯從群請,如果再有欺騙,我們就有說辭了。若是過了期限,想再派使臣前往,恐怕誰也不敢再去。」

  朱祁鈺說:「等楊善回來再說吧。」最終還是只寫了一道迎接太上皇的御書,不同意再派遣使臣。監察御史畢鑾說:「群臣情詞懇切。陛下一定要等待楊善回來,恐怕不很妥當。中原最講信義,不迎不義,失期非信。就算也先欺詐,我朝不是有兵馬防守邊疆嗎?」朱祁鈺說:「上皇朕兄,豈有不迎?只是寇賊居心叵測,我想要試探他們一下。如果他們真是誠心誠意,我再迎接太上皇回來也不算晚。」

朱祁鈺

  朱祁鈺希望楊善使團既能堵住芸芸眾生的嘴,又完不成迎駕任務。但楊善沒有領會皇帝的意思,他憑著自己的能力出色完成了迎駕任務。

 楊善北使,也先問他:「敕書為何沒有奉迎語?」這是一個很尖銳的問題,你不說要接,我幹嘛要送呢?

  楊善說道:「這是想成就太師好的名聲,讓太師主動去做,如果記載在敕書上,那太師就是迫於朝命而不是出自真心了。」也先被感動了,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考慮的如此周到,連面子問題都能為自己顧及到,確實不容易。

  也先接著問:「太上皇回朝,還能不能再登極作皇帝呢?」

  楊善說:「天位已定,不能再更改。」

  也先問:「中國古時有堯舜被稱為聖主,為何?」

  楊善說:「堯讓位於舜,皇把帝位讓給弟弟,古今一轍。」也先只能無語。

  也先的平章昂克比較務實,他問:「你們想迎接太上皇回朝,帶了什麼厚禮呢?」

  楊善回答說:「如果帶著賄賂來迎接太上皇,後人會說你們是貪圖賄賂才放回太上皇。如今我們什麼也不帶,你們放太上皇回朝,才可見太師仁義,將來太師一定可以名垂青史,萬世頌揚。」也先很贊同,他說:「史書中記載的的確都是值得頌揚的好事。」

  在這關鍵時刻,伯顏帖木兒卻出來阻撓朱祁鎮回去,但他的目的是讓太上皇恢復皇位。伯顏帖木兒請求先扣押南朝使臣,再派出使臣讓南朝請太上皇恢復皇位。從伯顏帖木爾和朱祁鎮的關係看,他不想讓朱祁鎮就這麼回去,他可能是怕朱祁鎮回去后被自己的弟弟(朱祁鈺)欺負。

  也先表示自己已經答應了楊善,他說:「前些日子,我們提出讓南朝派出大臣來迎接太上皇,南朝大臣已經來了,我們不可以言而無信。」於是也先引楊善去見太上皇。

  第二天,也先在大帳擺設酒宴,為太上皇回朝餞行。伯顏帖木兒也擺了一桌酒席。然後,太上皇車駕啟行,也先與將領送行,伯顏帖木兒還派出五百騎兵護送太上皇到京師。

  太上皇朱祁鎮車駕入關。用什麼禮儀迎接明英宗成了爭論的問題。禮部尚書胡濙已經安排了一套禮儀,上報給朱祁鈺。這套儀式十分複雜,禮部先在龍虎台迎接, 錦衣衛準備法駕在居庸關迎接,百官在土城外迎接,諸將在教場門迎接, 上皇從安定門入城,進入東安門, 從東方上北門之後面向南方坐,皇帝謁見完畢,百官朝見,然後上皇進入南城大內。但朱祁鈺指示:以一輿二馬迎英宗於居庸關,到安定門換法駕。朱祁鈺派太常少卿許彬去迎接太上皇。

  工部尚書高谷、給事中劉福等說:「迎接太上皇,禮儀不應當不隆重。」

  朱祁鈺說:「昨天收到太上皇書信,說迎駕禮儀應該遵從簡省,朕怎能違抗太上皇呢?"眾人不敢再說話。朱祁鎮不過是跟朱祁鈺客氣客氣一下,但朱祁鈺一點都不客氣。

  千戶龔遂榮寫給高谷一封書信,高谷把這封信帶入朝中,在文武群臣中傳示。給事中葉盛、程信、於太上疏說:「諸位大臣在午門旁拿著一張帖子看,成群的人在圍觀,還議論紛紛,乞請皇上宣問。」

  朱祁鈺讓人呈上書信,信上說:「太上皇落入北庭完全是為了宗廟社稷,並不是因為遊獵。京城裡的人聽說太上皇要回來,無不喜躍,迎接太上皇的禮儀應當隆重一些才是,皇帝也應當誠懇的表示一下要辭去皇位,而讓位於太上皇,然後再複位,不這樣做的話,那不是給後世留下笑柄嗎。」

  朱祁鈺詰問諸大臣這封信是誰寫的,知道出自於高谷后,他說:「朕不曾堵塞言路,高谷作為一個大臣,有話為什麼不告訴朕,卻要寫匿名書信呢?」龔遂榮恐怕因為這件事牽連高谷,坦白是自己所寫。陳循、王文請求治罪龔遂榮,把他下獄錦衣衛。朱祁鈺沒有怪罪龔遂榮,不久就把龔遂榮放出來。

  胡濙把擬定的儀注送到內閣去,儀注內容大略如下:「天寶之亂,玄宗(李隆基)幸蜀,唐肅宗李亨即位靈武,尊玄宗為太上皇帝。肅宗收復兩京之後,特地到咸陽,預備了天子乘輿迎接太上皇。太上皇住在宮廷南樓,肅宗身穿紫袍,望樓上拜舞樓下。太上皇從樓上下來,撫肅宗而泣,親自把黃袍披在肅宗身上。肅宗匍匐在地,頓首固辭。太上皇說:『天下人心皆歸於汝,使朕得保余齡,汝之孝也。』肅宗這才把黃袍穿在身上。今天我們只在安定門外備下法駕,實在太簡省了。」

  朱祁鈺說:「朕怕中狡寇之計,因此才特意簡化禮儀。長兄進城,朕自知怎樣尊崇與親近他。」於是,眾大臣準備天子乘輿等候於安定門外。

  太上皇到唐家嶺,遣使至京城,詔告免去群臣迎駕之禮。八月十五日,百官迎太上皇於安定門。太上皇自東安門進城,朱祁鈺親自迎接并行禮拜,太上皇回拜,雙方互相推讓帝位,謙讓許久。接著,太上皇被送入南宮,百官隨之進入,行朝見禮。

  朱祁鈺雖然沒有殺掉哥哥,但他給哥哥判了個終身監禁,與太上皇的一切往來都受到懷疑和監視。原本和氣親善的好弟弟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六親不認的陌生人,這雖然是悲劇,卻也是皇權遊戲的必然規則。

3天命有在,拒忠諫詔獄濫刑

十一月,禮部尚書胡濙請令百官賀太上皇萬壽節,十二月,又請求明年百官朝見太上皇於延安門,朱祁鈺都拒絕了。荊王朱瞻炳上表請求朝見太上皇,朱祁鈺也下詔制止。對於迎還太上皇有功的楊善,朱祁鈺賞賜也很薄,只升遷左都御史,仍然治理鴻臚事務。

太上皇

  住在南宮的朱祁鎮已經身無長物,有一次他把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金綉袋和一把鍍金刀送給侍侯他的太監阮浪。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金綉袋和那把不值錢的刀送了阮浪的命。阮浪是個比較隨意的人,他沒有想到其中蘊藏的極大風險,收了這兩件東西,他覺得沒有什麼用,便又送給了他的朋友王瑤。

  有一次,王瑤到錦衣衛指揮使盧忠家喝酒,喝多了就脫衣踢起了球。盧忠看到他的束刀和綉袋不同於一般規制,是御用之物,就指使妻子將王瑤灌醉,然後解下王瑤的刀和綉袋,到宮裡報告說;「南宮圖謀復立皇儲,饋贈鍍金刀以求外應。」阮浪和王瑤被捕下詔獄,但二人很有骨氣,受盡折磨也沒有誣陷朱祁鎮,最後被押送刑場處決。

  為了討好景帝,一些僥倖進用之徒建議增髙南城城牆,用鐵灌鑄宮門之鎖。御史高平進言南城樹多,恐事出不測,於是南宮的大樹都被砍掉。

  漸漸地,無端被猜疑的朱祁鎮內心開始充滿怨恨。

  自從朱祁鎮意外歸來后,朱祁鈺一直擔驚受怕,他害怕自己失去得到的一切。為了斬草除根,免除後患,朱祁鈺決定廢掉當時的皇太子朱見深,把帝國未來的繼承人換成自己的兒子朱見濟。太監王鉞、舒良為朱祁鈺謀劃了一個辦法,向大臣行賄!

  當時的內閣成員共六人,首輔陳循、次輔高谷、閣員商輅、江淵、王一寧、蕭鎡,這六個人是當時文官集團的頭目。一天,朱祁鈺召集內閣成員開會,但他什麼事情也沒說,只是賜給陳循、高谷白金各百兩,賜給江淵、王一寧、蕭鎡、商輅各五十兩。

  此時千里之外廣西的一樁案件成為點燃易嗣之爭烈火的火柴。

  黃竑是廣西一名土官,為了謀奪知府之位,黃竑讓他的兒子糾集一伙人襲殺了庶弟思明(今福建廈門市)土知府黃堈一家,然後肢解了黃堈和他的兒子黃鈞,再裝到瓮里埋到後花園,布置成被賊寇殺害的假象。黃堈的一個奴僕幸免於難, 他逃到憲司申訴此事。殺害朝廷命官的事關重大,巡撫李棠將此事上奏,朱祁鈺將此事交給有司辦理,黃竑父子被捕入獄。

  黃竑的死黨袁洪到京師,走動打點,希望能夠保全黃竑父子性命。袁洪輾轉結識了司禮太監興安的心腹小太監。小太監了解朱祁鈺的心思,將皇上有意易嗣的想法透露給袁洪,建議袁洪上書易立太子。

  袁洪假黃竑之名上奏疏請求另立太子,奏疏上說:「百戰以取天下,期傳之萬世。往年上皇輕身禦寇,駕陷北廷,寇至都門,幾喪社稷。不有皇上,臣民誰歸?今且逾二年,皇儲未建,臣恐人心易搖,多言難定,爭奪一萌,禍亂不息。皇上即循遜讓之美,復全天敘之倫,恐事機叵測,反覆靡常,萬一羽翼長養,權勢轉移,委愛子於他人,寄空名于大寶,階除之下,變為寇讎,肘腋之間,自相殘蹙,此時悔之晚矣。乞與親信大臣,密定大計,以一中外之心,絕覬覦之望,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朱祁鈺得到這封奏疏,大喜,說:「萬里之外乃有此忠臣!」」他將奏章發布朝堂讓廷臣討論。

  奏疏下發的第二天, 禮部尚書胡濙、侍郎薩琦、 鄒干會集文武群臣當廷議論。只有都給事中李侃、 林聰,御史朱英認為不可行,吏部尚書王直也有為難之色。

  太監興安看到這種局面,便厲聲說:「皇帝對此奏章非常重視。列位大臣如果認為不可易立太子,請不要署名,如果認為可以易立太子的請聯署,切莫首鼠兩端。」面臨擁戴與否的兩個選擇,群臣只好聯署同意。最後胡濙向朱祁鈺報告廷議結果:「陛下膺天明命,中興邦家,統緒之傳,宜歸聖子。黃竑奏是。」

  景泰三年(1452年)五月初二,朱祁鈺改封原太子朱見深為沂王,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大赦天下,賞賜百官,赦免黃竑之罪,晉陞其為都督。詔書上說:「天佑下民作之君,實遺安於四海;父有天下傳之子,斯固本於萬年。」

  吏部尚書王直慚愧地說:「此何等大事,乃為一蠻酋所壞,吾輩愧死矣。」

  同一天,朱祁鈺立杭氏為皇后。因為汪氏不同意改立太子,而朱見濟又為杭氏所生,朱祁鈺索性廢去汪氏的皇后之位,改立朱見濟的生母杭氏為皇后。

一年半后(景泰四年十一月),皇太子朱見濟染病不治而死,太子之位再次成為問題。一年多前被強壓下去的反對易嗣的聲音再次出現了。這次是以請求復立朱見深為太子的形式出現的。朱祁鈺已經和朱祁鎮撕破了臉,要是復立他的兒子朱見深為太子,朱見深將來反攻倒算該怎麼辦?可太子是一定要立的,偏偏自己又不爭氣,生不齣兒子。一來二去,朱祁鈺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疑心也越來越重。沒多久,兩個大臣的上書掀起了一場政治風暴。

  景泰五年(1454年)春,積雪恆陰。這一自然現象在現代人眼裡沒什麼,但在古代這是上天給施政者示警。朱祁鈺下詔,向群臣徵求直言。御史鍾同上奏章,請求允許朝見英宗,並要求復太子之位。鍾同奏章上說:「父有天下,固當傳之於子,乃者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臣竊以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資厚重,足令宗社有托,伏望擴天地之量,敦友於之仁,擇日具儀,復還儲位,實祖宗無疆之休。臣無任待命之至!」這些話很使朱祁鈺不快,尤其是「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二語更使他冒火,彷彿他的兒子之死是由於命小福薄,承受不起這皇太子之任才折壽死的。」

  朱祁鈺將奏疏下交朝廷大臣一齊商議,寧陽侯陳懋、 吏部尚書王直等人請求朱祁鈺採納。過了幾天之後,儀制郎中章綸也上疏進言復儲之事,章綸的上疏比鍾同的疏文觸忌更多。

  章綸說:「孝悌者百行之本,願陛下退朝後,朝謁兩宮皇太后,修問安視膳之儀。上皇君臨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親受冊封是上皇之臣也。陛下與上皇,雖殊形體,實同一人。……望陛下……或朔望,或節旦,一幸南宮,率群臣朝見,以展友於之情,極尊崇之道。更請復汪後於中宮,正天下之母儀。還沂王於儲位,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則和氣充溢,災沴自弭。」上皇是天下之父,朱祁鈺是上皇之臣,皇帝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朱祁鈺讀畢奏章大怒,這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宮門也關上了,但是朱祁鈺片刻難忍,特令人從門縫中傳出諭旨,命錦衣衛即時將章綸與鍾同逮捕入獄。錦衣衛對兩人大加刑訊,讓他們供出受何人的主使,又問他們和「南內」有什麼住來,但二人什麼也沒說。

  朱祁鈺如此反應反而激起了一股請求復儲的風潮,很多人繼章、鍾而起要求把儲位還給沂王,這股風潮被人稱之為「復儲之議」。為遏制這股風潮,朱祁鈺以廷杖予以打擊,凡有提議復儲的,不拘何人—律廷杖。

  大理寺少卿廖庄,在景泰五年時曾有復儲之請,當時因有別事岔了過去,沒有廷杖。景泰六年,廖庄母親去世,他入京請求給以勘合。朱祁鈺一見到他,便想起這個漏打之人,當即命令於朝堂之上大杖八十,然後將他貶為定羌城驛丞。打完廖庄后,朱祁鈺又命令錦衣衛拿出巨杖,到獄中痛打鐘、章二人各一百杖,鍾同被打死在獄中,章倫打完後繼續關押。章倫直到明英宗復辟后才被放出來。

  朱祁鈺不是暴君,但皇權的誘惑將他變得多疑、殘忍。他囚禁自己的哥哥,廢黜自己的侄子,打死反對他的大臣,誰敢擋他的路,他就要誰的命。他的這些舉動並沒有換來權力的鞏固,不斷有人反對他。

  太子之死使得朝廷前景不明,因為朱祁鈺沒有別的兒子,一旦沂王回到太子之位,支持朱祁鈺的人將面臨險境。這時,有人建議將沂王趕快安置到他的封地,斷絕人們對他的期望,同時另外選親王之子在宮中培養,但朱祁鈺沒有同意。

  此時,一場陰謀正在悄悄醞釀,陰謀家們在等待機會。幽居南宮的太上皇朱祁鎮即將在這些陰謀家的擁立下復辟,而朱祁鈺的皇位即將喪失。


 4奪門之變 定密謀英宗復辟

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朱祁鈺得病,不能主持正月的郊祭儀式,他拖著病體出城住進南郊齋宮(今北京天壇),把石亨召到榻前,命他代行祭天之禮。

  北京保衛戰後,石亨得到最高的封賞,被封為武清侯,而功勞最大的于謙卻只得到少保的虛名。石亨心裡不安,便上書保舉于謙兒子于冕為千戶。于謙堅決推辭,他對朱祁鈺說:「國家多事之際,臣的兒子不能只圖私人恩惠。石亨位居大將,沒聽說他薦舉一名隱士,提拔一名出身卑微的人,以補軍國之用,而唯獨推薦臣的兒子,這能得到人們支持嗎?臣于軍功力杜僥倖,決不敢讓兒子冒功。」

于謙

 石亨不能理解于謙,搞什麼名堂,保舉你的兒子,不但不領情,竟然還去告狀!他覺得于謙是一個「不上路」的人,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成為朋友的。

  石亨在景帝病榻前受命后,心眼開始活動了,他猶豫要不要將自己的命運寄託托在看似行將就木的朱祁鈺身上。他與深受朱祁鈺信賴的于謙合不來,他希望能在現有的官爵上再升遷。石亨梳理當時的權力結構,發現只要挪動一枚棋子,就能使棋局逆轉,這枚棋子就是被囚禁的太上皇朱祁鎮。回去以後,石亨開始與都督張軏、太監曹吉祥等人密謀迎太上皇複位。

  為了增強力量,石亨、張軏等人去拉攏太常卿許彬。許彬說:「這是不世之功。可惜我年紀大了,不能儘力。徐元玉善於奇策,何不和他一起圖謀這件事呢?」

  徐有貞,字元玉,也就是是當年的徐珵。徐珵在國家危難時因主張南遷而遭到群臣鄙視,朱祁鈺甚至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感到討厭,於是他改名徐有貞。徐有貞曾經求于謙在皇帝面前為他討個祭酒的官職,于謙向朱祁鈺說了此事,朱祁鈺對於謙說:「徐有貞雖然很有才學,可他是個姦邪之人。」于謙聽了,只能頓首退下。徐有貞不知道底細,還以為于謙不肯幫他,因此忌恨于謙。

  徐有貞聽了石亨的計劃欣然同意,為了報復于謙等人,更為了將來的榮華富貴,他準備搏一搏。至此,以石亨、徐有貞為首,曹吉祥、張軏、許彬等人配合的陰謀集團正式形成了。

  正月十四日晨,朝會。朱祁鈺病得很嚴重,但他仍然堅持參加會議,因為這次會議將決定帝國的繼承人。會議一開始就呈現一邊倒的情況,大多數大臣主張復立朱見深,因為朱祁鈺本人沒有兒子,好像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朱祁鈺不同意,他對大臣們下諭令:「朕偶有寒疾,十七日當早朝,復立沂王(朱見深)之事不允!」群臣只好各自散去,準備三天後再來。

  正月十四日夜,石亨、張軏等聚集在徐有貞家裡謀划。徐有貞說:「諸公謀划之事,太上皇知不知道?」

  石亨、張軏回答說:「一天前已經秘密通知他了。」

  徐有貞說:「等到太上皇給出明確答覆后我們才可以去做。」為了取得後宮的支持,由太監曹吉祥去奏知孫太后。相互商議已定,他們便各自分頭去干。

  十六日晚,石亨、張軏再次聚會於徐有貞家,他們說:「已經得到太上皇回話,他認為可以,我們該怎麼行動呢?」徐有貞出去爬上屋頂,仰觀天象,少刻下來說:「時在今夕,機不可失!」當時正好朝廷接到邊境警報,徐有貞計劃首先令張軏謊稱應付非常事件,率兵進入宮內。然後,利用石亨保管的宮門鑰匙打開內城城門,率兵入城。最後,去南宮釋放朱祁鎮,帶太上皇進入大內宮城,宣布複位。

 這個計劃是有漏洞的!雖然石亨管理京城防務和內城城門,但他們並沒有南宮和大內宮城的鑰匙!大內宮城是清代所稱的紫禁城,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沒有皇帝的命令,夜間宮城城門是絕不會開的。而且一旦鬧出聲響,侍衛和城防部隊就會立刻趕到。以徐有貞的聰明,他應該了解這一點,但他不願意再等待,準備冒險行動。徐有貞臨行前焚香祝天,與家人訣別時說:「事成社稷之利,不成門戶之禍!」

徐有貞與石亨、張軏約會曹吉祥、楊善、陳汝言等人,將京城九門鑰匙全都收上來。夜至四更,他們打開長安城門,率兵士千人一擁而入。值宿衛士們非常驚訝,但見領頭的是在北京保衛戰中戰功赫赫、深受皇上信任的石侯爺,就沒有往政變方向思考。兵馬魚貫進入皇宮,朝南宮方向而去。

  士兵進去以後,徐有貞把長安城門上鎖,把鑰匙扔到水窟里,他說:「萬一內外夾攻,我等大事去矣。」鎖住宮門是防備萬一有其他部隊入宮對他們不利。

  這時天色還未亮,漆黑一團,石亨雖然是武人,也不免惶恐,他問徐有貞:「事情能成嗎?」徐有貞說:「時機已到,定能成功!」

  他們到達南宮,宮門緊閉,鎖打不開,敲門裡邊也沒人回應。徐有貞命令眾兵士抬來一根大木頭吊懸在城門前,數十人舉大木頭一齊用力撞擊城牆。他又挑選幾個勇士跳過城牆進到裡邊,內外合力拆毀城牆,然後打開城門。

  石亨、張軏等人進入南宮。朱祁鎮尚未安寢,正秉燭觀書,見眾人闖進來,驚問道:「爾等何為?」

  眾人跪倒在地,一邊叩頭,一邊齊聲說道:「請陛下再登帝位。」然後招呼士兵們抬來乘輿。士兵們知道他們要謀逆,內心驚懼,徐有貞越使勁招呼,越沒有人敢上前來。徐有貞急了,親自過去動手把乘輿抬了過來,然後攙扶太上皇登上乘輿。

  朱祁鎮問:「卿等何人?」石亨、徐有貞等人忙各自報告了姓名官職。眾人簇擁太上皇朱祁鎮出南宮,不一會兒到達東華門前,守門衛士大聲喝令他們停下。眼看天就要亮了,再不進去,大家會一起完蛋!在關鍵時刻,朱祁鎮突然大喊一聲:「我是太上皇,開門!」門衛不敢再加阻攔。

  當眾人扶朱祁鎮登上奉天殿時,守殿武士手執金瓜(兵仗)擊打徐有貞,朱祁鎮大聲叱責武士,武士只得住手。這時,朱祁鎮看見自己當年坐的御座在大殿角落裡,他命眾人推過來放在正中央,然後坐上去。

  這一天,百官入朝等候朱祁鈺視事,大家都在宮門外等待。忽然殿中響起鐘鼓聲,群臣都很驚訝,因為早朝時間還不到,鐘鼓敲響意味著朝中發生了大事。眾官員進入朝門,只見殿內吵吵嚷嚷,南宮太上皇坐在殿上。

  徐有貞號令眾臣說:「太上皇復辟!」說完催促大家進殿朝賀,百官極為驚愕,但沒有人出來反對,大家紛紛列隊排班朝賀。

  朱祁鎮說:「卿等以景泰皇帝有疾,迎朕複位,其各仍舊用心辦事,共享太平!」

  明景帝朱祁鈺躺在病榻,聽見從奉天殿傳過來鐘鼓之聲,非常吃驚,問左右侍從說:「是于謙在鳴鐘擊鼓嗎?」後來知道是太上皇所為,連聲說:「好,好。」

  朱祁鎮中午時分正式即位,文武百官朝謁,徐有貞宣讀諭旨:「朕昔恭膺天命,嗣承大統,十有五年,民物康阜。不虞北虜之變,惟以宗社生民之故,親率六師御之,而以庶弟郕王監國。不意兵律失御,乘輿被遮。時文武群臣既立皇太子而奉之,豈期監國之人,遽攘當寧之位。既而皇天悔禍,虜酋格心,奉朕南還。既無復辟之誠,反為幽閉之計。旋易皇儲而立己子。惟天不佑,未久而亡。杜絕諫諍,愈益執迷,矧失德之良多,致沉疾之難療,朝政不臨,人心斯憤。乃今月十七日,朕為公侯、駙馬、伯及文武群臣、六軍萬姓之所擁戴,遂請命於聖母皇太后,祗告天地、社稷、宗廟,以今年正月十七日復即皇帝位,躬理機務,保固家邦。其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大赦天下,咸與維新。」

第二天,朱祁鎮臨朝,下詔逮捕于謙、王文,同時逮捕的還有學士陳循、肖鎡、商輅,尚書俞士悅、江淵,都督范廣。太監舒良、王誠、張永、王勤也被押入獄中。

  朱祁鎮命副都御史徐有貞以本官兼任翰林院學士統領內閣,參預機務,不久又晉陞為兵部尚書,其他兼職依然如故。內閣被掃蕩之後只剩下高谷,徐有貞安排親信許彬、薛瑄入閣,後來又召吏部右侍郎李賢入閣。

  政變之後,徐有貞嗾使諫議官員彈劾王文、于謙,說他們提議迎立襄王嫡生子為太子,把二人下獄治罪。經過勘察,于謙、王文迎立外藩並無實據,因為要迎立外藩必須動用金牌符敕,而金牌符敕仍在宮中並未動用。景帝病重時,于謙也只是想恢復原太子儲位,並非要迎立襄王世子。

  但是徐有貞說:「雖無顯跡,意有之。」雖然沒有明顯跡象,但是他有那個意思。」司法官員蕭維楨等人濃縮了他的話,以「意欲」二字羅織罪狀。在中國歷史上,「意欲」臭名昭著,足以與殺掉岳飛的罪名「莫須有」相匹敵。

  王文聽到宣判結果后,非常憤怒,他激動地為自己辯護。于謙淡淡地笑道:「不管事情有沒有,他們只是一心要我們的命,爭辯何益?」

  結果奏上去后,朱祁鎮還有一絲的猶豫,他說:「于謙是有大功的。」

  徐有貞說:「不殺于謙,復辟之舉就師出無名。」「奪門之變」是一場沒有正當名義的政變,如果不殺于謙,樹立一個陰謀集團的典型,奪門之變」的合法性就不復存在。

  二十二日,明英宗下詔殺害於謙、王文及太監舒良、王誠、張永、王勤。于謙的家屬被發配邊疆。

史載:于謙「死之日,陰霾四合,天下冤之。」明景帝時的重臣陳循、江淵、俞士悅罷官謫戍,蕭鎡、商輅廢為庶民。朝廷還公布了一份「于謙黨人」名單公示天下。

  于謙自奉儉約,所居僅蔽風雨,死後抄家,「無餘資,蕭然僅書籍耳」。他家正堂鎖得甚嚴,打開一看,裡面都是景帝所賜璽書、戰袍、鎧甲、弓箭、刀劍、帽子、衣帶之類東西。皇太後起初不知于謙被殺,知道消息后,嗟嘆哀悼多日。朱祁鎮後來也為殺于謙後悔。

  于謙死後,石亨親信陳汝言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後來陳汝言被逮捕下獄,查抄家產,不下數十百萬。朱祁鎮把陳汝言被查抄的財物陳列在內宮長廊下,召石亨等大臣們來參觀,他生氣地說:「于謙在景泰一朝得到信賴,但是死無餘資。陳汝言當兵部尚書還不滿一年,所有財物,多至如此,若非貪贓受賄,是從哪裡得來?」石亨等人自覺心虛,都嚇得不敢抬頭。

  在懲罰政敵的同時,朱祁鎮對一切奪門復辟有之人大加提拔賞賜:封徐有貞為武功伯,兼華蓋殿大學士,掌理文淵閣事務,每年俸祿一千一百石,子孫世代襲任錦衣指揮使,賜給貂蟬冠玉帶。封武清侯石亨為忠國公,都督張軏為太平侯,張輗為文安侯,都御史楊善為興濟伯,石彪封定遠伯充大同副總兵,以袁彬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從定羌驛召回廖庄,恢復其原來的官職,仍為大理少卿。章綸從監獄里放出,提升為禮部侍郎;已經死去的御史鍾同贈官為大理寺左丞,謚號恭愍,蔭其子入太學讀書。曹吉祥以司禮監太監身份總督大營。太監曹吉祥的養子曹欽被封為昭武伯,另外幾個養子曹鉉、曹鐸、曹䥧都被授官都督。

 朱祁鎮複位太過倉促,太上皇複位詔書只宣布朱祁鎮複位,卻沒有廢除明景帝,明朝的江山出現了兩個名義上的皇帝。朱祁鎮和大臣們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大漏洞,可一時不好改正,直到二月份,孫太後下懿旨宣布將朱祁鈺廢為郕王,廢皇后汪氏仍為郕王妃。詔書指斥朱祁鈺「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憤。上天震威,屢垂明象,祁鈺恬不知省,拒諫飾非,造罪愈甚。」

  朱祁鈺重新成為郕王后,被遷出大內,移居西宮(今中南海)。朱祁鈺當時病情已經加重,剛進入西苑時的朱祁鈺奄奄一息,但沒有人敢薦醫送葯。然而朱祁鈺的病情竟然慢慢康復了,朱祁鈺的康復讓明英宗朱祁鎮、孫太后、石亨、徐有貞等人深感不安,廢帝的存在始終是對皇權的威脅,在這些人的眼中,朱祁鈺病情日益惡化、不治身亡才是最好的結果。

  二月十九日,郕王朱祁鈺在西苑被太監蔣安用布帛勒死,年僅30歲,距離他退位不過一個月時間。朱祁鈺死後被追謚為「戾」,朱祁鈺被稱為「郕戾王」,這是一個惡謚,表示朱祁鈺終身為惡。朱祁鎮毀其生前所建壽陵,並按親王禮將其葬在北京西山,朱祁鈺成為明朝遷都北京后唯一一個沒有被葬入帝王陵寢的皇帝。

  朱祁鈺的保國禦敵之功終難泯滅,朱祁鎮去世十多年後,他的兒子朱見深下旨給廷議的諸臣:「朕叔郕王踐阼,戡難保邦,奠安宗社,殆將八載。彌留之際,奸臣貪功,妄興讒構,請削帝號。先帝旋知其枉,每用悔恨,以次抵諸奸於法,不幸上賓,未及舉正。朕敦念親親,用成先志,可仍皇帝之號,其議謚以聞。」諸臣議定,稱朱祁鈺為「恭仁康定景皇帝」。

  朱見深充分肯定朱祁鈺八年皇帝生涯的歷史功績,認為叔父被廢是奸臣貪功所為,為了給死去的父親朱祁鎮留點面子,朱見深說父親很早就知道叔叔的冤情,非常悔恨,可惜來不及為他平反就死了。

5曹石之變 狡兔死走狗烹

 徐有貞和石亨、曹吉祥的矛盾從「奪門之變」后不久就開始了。徐有貞入閣之後,開始操持國家大事,每日忙於辦理各種事務,他在許多事情上都與石亨不一致。他看到皇上對曹吉祥、石亨兩人露出厭惡神色,便開始壓制他們,暗中對皇上報告他們貪婪凶暴的情況。

  都察院御史楊瑄彈劾石亨、曹吉祥侵佔民田,又揭發他們怙寵擅權。朱祁鎮說:「當御史的敢於這樣講話,是國家之福啊。」曹吉祥要求治楊瑄罪,朱祁鎮沒有允許,還下詔嘉獎楊瑄。楊瑄只是個小人物,小人物敢彈劾大領導,必定有人撐腰。

  石亨聽到這件事也非常憤怒,他認為這都是李賢、徐有貞指使楊瑄乾的。他對曹吉祥說:「現在朝廷大臣中最有權力的在內唯有你,在外唯有我,因此李賢他們想要排擠我們。」曹吉祥與石亨二人開始聯合起來,圖謀陷害徐有貞。

  皇上寵愛徐有貞,經常屏退從人秘密交談。曹吉祥令小閹官偷聽后,故意把聽來的話泄露給皇上。皇上吃驚地問:「你從哪兒聽到這話?」曹吉祥回答說:「從徐有貞那裡聽說的。皇上還不清楚嗎,外面的人全都知道了!」皇帝絕對無法忍受背叛和泄密,自此之後,朱祁鎮漸漸疏遠了徐有貞。

  徐有貞對自己處境卻並不清楚,仍然以首輔自居,不把曹吉祥和石亨放在眼裡。他找到御史張鵬、周斌,讓他們搜集石亨、曹吉祥大量的不法證據,準備向朱祁鎮彈劾二人。奏疏還沒遞上,給事中王鉉偷偷把消息報告石亨。

  石亨和曹吉祥到英宗面前申訴說:「御史張鵬為已誅太監張永從子,張鵬聯結御史,結黨構釁,陷害臣等,是為張永報仇。臣等受皇上厚恩,乞賜骸骨,雖死不忘。」邊說邊痛哭流涕。朱祁鎮說道:「有朕作主,張鵬不會對你們怎麼樣,卿等且退!朕留心便是。」兩人拜謝而出。

  朱祁鎮把全部御史召集到文華殿問責。周斌說:「石亨的罪狀都有據可查。」他拿著彈劾石亨的奏章一一應對。朱祁鎮說:「既然有真憑實據,為何不早說?」

  給事中王鉉、錦衣指輝門達上奏說:「都御史耿九疇黨附徐有貞、李賢,是他嗾使御史們排斥和誣諂石亨。」曹吉祥叩頭說:「臣與石亨等人九死一生迎接皇上複位,內閣徐有貞、李賢卻想要殺臣等。」他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不肯起來。

  朱祁鎮下旨逮捕徐有貞、李賢、張鵬、周斌、耿九疇,把他們下錦衣獄治罪。恰好這時京城遭遇大風冰雹,樹木被連根拔起,不少房屋毀壞,人們都認為是天怒。因此,朱祁鎮又違背了石亨想治徐有貞等人重罪的願望。第二天,朱祁鎮下詔把徐有貞、李賢等人降職為參政(地位次於布政使,分領各道事宜),耿九疇降為右布政。張鵬、楊瑄官職降為最末等,並外遷謫戍邊境。

朱祁鎮

  李賢還沒有離開京城,吏部尚書王翱便奏稱李賢才堪大用。之前,吏部尚書王直退休,繼任尚書王翱不買石亨的賬,石亨十分不滿,對時任吏部侍郎的李賢私下表示準備趕走王翱,讓他接任,李賢當時拒絕了。現在王翱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即將出行的李賢說情。在王翱的遊說下,朱祁鎮將李賢留在京城,並在不久之後恢復了他吏部侍郎的職位。隨後,李賢以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重又入閣參預機務。

  石亨等人余恨未消,想殺掉徐有貞,他們命人投匿名信指斥皇上,然後誣陷徐有貞,說他心懷怨恨,是他讓他的門客馬士權散布謠言。朱祁鎮派出錦衣校尉,在山東德州地界追上前去上任的徐有貞,然後把徐有貞和馬士權投入獄中,嚴加拷問。正好此時承天門失火,為禳解火災,朱祁鎮準備實行特赦。

  石、曹二人害怕徐有貞遇赦,便散布謠言說徐有貞早具反心。他們說:「徐有貞撰寫的武功伯券辭上說『纘禹成功』,他又選武功作為封邑。禹受禪為帝,武功是曹操最初的封地。有貞早就有不臣之心。」他們原想激怒朱祁鎮,把徐有貞處死。但朱祁鎮只是把徐有貞徙往遼東金齒(今雲南保山縣)充軍戍守。天順四年(1460年),徐有貞被放回老家蘇州,十餘年後死去。

 徐有貞離開朝廷后,石亨、曹吉祥越來越專橫。一天,石亨帶千戶盧旺、彥敬進入文華殿,朱祁鎮一見這幾個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文華殿是皇帝辦公的地方,不是什麼身份的人都可以隨便進來,阿貓阿狗都進來成何體統!他問這二人是誰,石亨答道:「這是臣的心腹,迎立皇上複位時他們二人也有功。」石亨請求朱祁鎮提升這二人為錦衣指揮使〔為錦衣衛長官)。

  孫弘是石亨的同鄉,石亨推薦他任工部侍郎,不久,石亨又請求朱祁鎮提拔他為尚書。朱祁鎮說:「暫且先做侍郎,以後再升遷他做尚書吧。"石亨很不高興,出來時說:「現在任尚書有什麼不可以,何必還要等下次再提升呢?」

  朱祁鎮也看出石亨驕橫,可是想到他復辟帝位有功,就一直順著石亨。石亨每天進宮,即使不被召喚,他也借口有事入宮,數次干預政事,請示如有不從,艴然不快之色便顯現於臉上,朱祁鎮逐漸不能忍受。 一天,朱祁鎮跟大學士李賢說起石亨,李賢說:「權不可下移,惟有皇上獨斷乃可!」

  朱祁鎮認為有道理,他對李賢說:「 閣臣有事情,必須進見。石亨是武臣,為何頻頻進見?」他宣諭把守左順門的門衛,今後沒有皇帝宣召, 總兵官不能隨意出入宮禁,這一來石亨無故入宮之路被阻斷。

  不久,朱祁鎮和李賢談到「奪門之變」中石亨等人的功勞,李賢回答說:「陛下順天應人,恢復帝位,用得著奪門嗎?迎接聖駕可以,怎麼可以用『奪門』二字傳示後人呢。而且皇宮內府之門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奪嗎?當時有人邀臣參與奪門之事,臣當時就推辭了。」

  朱祁鎮非常吃驚,問他為何不肯參與。李賢回答說:「當時景帝病重,已經不可能再坐在皇帝寶座,到時候群臣肯定會上表迎請陛下恢復帝位。這樣做名正言順,何必要用奪門的辦法呢?假如奪門之事泄露出去,此輩固不足惜,可是陛下被置於何地呢?他們這些人只想靠陛下取得富貴,哪有一絲一毫為國家社稷考慮呢!」

  朱祁鎮已經知道所謂藩王進京繼位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當時他十分生氣,卻沒有多想,現在他有些明白了。朱祁鈺沒有兒子,繼承皇位的要麼是朱祁鎮,要麼是沂王朱見深。朱祁鎮複位自然是最好的結局。朱見深是朱祁鎮的兒子,當年(1457)只有十歲,維護朱祁鎮的孫太后也還在世,皇位若是傳給朱見深,也就是給了朱祁鎮。

  此前,朱祁鎮讓工部為石亨營造府第宅院,房舍多達三百餘間。這年冬天,朱祁鎮帶著恭順侯吳瑾、撫寧侯朱永和幾個大臣內監登上翔鳳樓,登高望遠,朱祁鎮指著一座豪華別墅問:「你們知道那是誰的房子嗎?」

  朱永謙恭地表示不知道,吳瑾知道這是石亨的宅院,但他故意說:「這肯定是一處王府!」

  朱祁鎮笑著說:「不是。」

  吳瑾叩頭說:「既不是王府,什麼人敢營造這麼豪華的宅院呀?」

  朱祁鎮嘆道:「沒人敢說是石亨的宅院!」

  石亨的侄兒石彪也肆行無度。石彪是藉奪門之功迅速升起來的人,他已升為定遠侯了,但他還不滿足。三年(1459年)秋,石彪謀求鎮守大同, 他暗中指使大同千戶楊斌等五十人進京乞請挽留石彪。朱祁鎮把石彪逮捕入獄,剝奪石亨兵權,讓石亨回家鄉養老。

  朱祁鎮策反石亨的親信錦衣衛指揮逯杲。四年(1460年)春正月,逯杲上疏說石亨蓄養無賴,並與他的侄孫石后製造謠言,有謀反跡象。朱祁鎮把石亨逮捕,押入錦衣獄。

  一個月以後, 石亨在監獄病死。石彪、石后等人被綁上法場處以斬刑。

 石亨死後,曹吉祥深感不安,奪門之變的三個主謀只剩下曹吉祥一個人,曹吉祥覺得很快就該輪到他了。於是,他拿出大量金錢、絲織品犒勞賞賜手下的韃官,韃官成為他倚靠的軍事力量。所謂韃官就是投降的蒙古兵,曹吉祥曾經鎮守邊關,深知這些蒙古兵好勇鬥狠,便私下招募拉攏蒙古士兵,為自己效力。這些蒙古兵覺得自己跟著曹吉祥貪冒軍功陞官,一旦曹吉祥身遭不測,自己也將大禍臨頭,所以他們與曹吉祥結為死黨。

  一天,曹吉祥嗣子曹欽問幕僚馮益:「自古以來,有宦官子弟出身的人當皇帝嗎?」

  馮益回答說:「你們曹家就出了個魏武帝(曹操)啊!」這個答案不能算對,因為曹操是死後才被追認為皇帝的。曹操的袓父曹騰是宦官,在漢順帝宮中升任中常侍大長秋(皇后所用官屬的負責人),歷事三朝,因迎立桓帝之功被封亭侯。東漢自順帝以來,准許宦官養子承襲爵位。因此,曹騰的養子曹嵩承襲侯爵。曹嵩就是曹操的父親。

  曹欽聽了,非常高興,讓他的妻子給馮益敬酒,從此以後曹欽便心懷異志。

  天順五年(1461)七月,曹欽因為拷打家人曹福來,被言官奏劾,朱祁鎮命錦衣衛指揮逯杲査問此事,並且降敕遍告群臣要奉公守法,不要像曹欽這樣專橫跋扈。曹欽見勢大驚,上次降敕逮走了石亨,如今又降下敕來,大概要輪到我們了吧。曹欽決定立即謀反,幾經策劃,他們決定仿照奪門的方式舉事。

  此時,韃靼侵犯甘、涼二州,朱祁鎮派懷寧伯孫鏜統領京城兵馬前去征討,由兵部尚書馬昂作監軍,擇定七月初二天亮時候兵馬出城。曹欽兄弟及都督伯顏也先等數十人一起謀划。

  曹欽說:「皇帝把我看得很緊,再不起事的話,我就成石彪第二了!」他從手下番、漢兵丁中選出五百個敢死之士,約定在七月初二天亮前,乘著京軍出城打開朝門之際,蜂擁而進,先殺孫鏜、馬昂,再奪取朝門打入皇宮內府。曹吉祥手裡掌握的一部分宮廷禁軍作他們的內應。

  動手的前夜,曹欽設酒宴犒勞這些番、漢降丁。酒宴進行到一半,大約夜裡二更時分,都指揮(都司長官)完者禿亮從曹欽酒宴上偷偷逃出來。完者禿亮出來后,直奔朝房。恰巧那天奉命赴甘、涼一帶出征的懷寧伯孫鏜、恭順侯吳瑾等人為了便於議事住在朝房。吳瑾聞聽此事大驚失色,但他也無能為力,因為他手頭無兵。吳瑾和吳琮找到孫鏜,這幾個人商量之後,就動手起草奏章。此刻已是深夜,朱祁鎮已經休息,宮門直到白天上朝才能開啟,他們只剩下一種選擇——急變。

  所謂急變,是明代宮廷在最為緊急的情況下使用的聯繫方法,一旦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發生,上奏人應立即將緊急情況寫成文書,由長安門門縫中塞入。而守門人則應在接到文書的第一時刻送皇帝親閱,不得有任何延誤。

  吳瑾等人把奏章從宮門門縫投進去。朱祁鎮知道曹欽謀反之後,他立即命人拘捕曹吉祥,又下令將皇城和京城九門全部關閉。

曹欽不知事情已經泄露,和他的弟弟曹鉉、曹䥧、曹鐸,率領番將伯顏也先來到東長安門,發現門緊緊關著。曹欽這才知道事情泄露,他召集敢死之士到逯杲家裡將逯杲殺死,將他的屍體剁得粉碎。逯杲本是曹吉祥的同黨,後來朱祁鎮叫逯杲監視曹欽,曹欽特別恨他。

曹欽

  都御史寇深與曹欽原來也是很好的朋友,不久前他與諫議官員一起上疏彈劾曹欽,曹欽也恨透了他,曹欽和曹鐸到西朝房找到寇深,用刀把他身子從上到下劈成兩半。

  這時長安街上甲卒馳驟,上朝的官員原以為是征西大軍,待知道曹欽謀反時,嚇得都逃走了。大學士李賢在東朝房等待上朝,聽到窗外人喊馬嘶,他非常吃驚地走出來,幾個拿刀的人把他圍上,其中一個人砍傷了他的左耳。曹欽拎著逯杲的腦袋趕來,喝退持刀的人,他握著李賢的手說:「公是好人,我今日為此事,都是逯杲逼我的!並非出我本心,煩公代為奏辯!」

  曹欽又把吏部尚書王翱抓來,李賢趕忙上前說:「你不要莽撞!我與王公聯銜入奏,保你無罪。」曹欽大喜,把王翱鬆綁。李賢到王翱住所拿出紙筆,為曹欽起草奏章,寫好后把奏章投入長安左門的門縫裡。

  李賢和王翱以為曹欽就此罷手,沒想到曹欽已經失去控制,他開始攻擊長安門。門鎖得非常結實,於是曹欽點火燒門。守衛城門的軍卒拆掉御河磚石,將門緊緊堵住,一時燒不進去。

  這時天已大亮。懷寧伯孫鏜對他的兒子孫輔、孫軏說:「你們到街道上說牢獄里的賊人造反,誰能抓住他們就可以得重賞,這樣征西軍就可以召集起來。」孫輔、孫軏照他說的話做,果然很快就召集兩千多人,鎧甲、武器俱全。孫鏜對他們說:「你們看見長安門的火光了嗎,曹欽在造反!他的兵不多,大家奮力殺敵,必有重賞!」原本想來砍囚犯的士兵們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空著手回去,有錢拿就行,大家紛紛向長安門衝去。

  工部尚書趙榮身披甲胄,騎著馬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曹賊作逆,壯士們同我討罪。」跟他去反擊逆賊的有數百人之多。恭順侯吳瑾率領五六個騎兵出來觀察動靜,與曹欽的人馬突然相遇,吳瑾毫無懼意,與叛軍拚死相搏,力盡而亡。

  孫鏜趕到東安門追剿,曹欽撤退,退到東華門屯兵拒守。曹䥧接替曹欽出戰,孫鏜的軍隊非常勇猛,叛軍望風披靡。戰鬥從辰時一直打到午時,曹璿被擊殺。曹欽身中流矢,傷勢很重,他還軍東大街,屯兵拒守。曹鉉率領一百餘名騎兵,往來衝突,包圍他的官軍逃跑,孫鏜斬殺逃跑官軍示眾。孫鏜追趕曹鉉,雙臂開弓,把曹鉉射死。

  孫鏜的兒子孫軏在街道上遇見曹欽,他奮力廝殺,砍中曹欽胳膊,最後戰死。曹欽率領騎兵反攻朝陽門,沒能奪下城門,又走安定門、安直門、齊化門等,這些城門全都關閉。這時天上突然下起大雨,曹欽逃歸本府,軍士們衝進曹欽宅院,曹欽被迫投井自殺。曹鐸也被殺死。軍士們盡屠曹欽全家,他的親朋、同黨、同謀者,一時之間也都被殺死。

  朱祁鎮得到剿滅逆賊的捷報以後,當天晚上於午門召見群臣,曹吉祥被押入都察院牢獄,第二天在街市上肢解。曹欽、曹鐸、曹䥧、曹鉉屍體也被肢解,伯顏也先、馮益被處斬,其他餘眾被流放到嶺南(五嶺以南,相當今兩廣和越南北部地區)

  八月,孫鏜由懷寧伯進封為懷寧侯,馬昂、王翱、李賢並加官太子少保,完者禿亮為都督,將士們都有升遷賞賜。追封恭順侯吳瑾為梁國公,贈謚號為忠壯。贈寇深為少保,謚號庄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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