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清影 第三 韋莊 01

韋相庄就是韋莊，之所以寫作韋相庄，是因為韋莊後來當了一個宰相的官。韋莊晚年在四川王建那裡做官，被「授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這個「同平章事」幾個字其實是個官，在終唐一世一直被看作宰相。

唐朝的宰相很不少，原因很多，主要是兩個。其一是唐朝實行三省六部制度。我以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構相互制約的權力組織方式；在人類的文明制度史上，約略可以和美國的三權分立制度媲美。但我們的三省六部遠在唐朝就實行了，而且還保留了皇帝這一個尊嚴的位置，這靈活的智慧其實是很值得尊敬的。

簡略言之，三省六部就是把國家的權力分為指定政策、審核政策、執行政策三部分。唐朝的時候法雖然有，但並非如現代所言的立法，何況還有皇上，所以是制訂、審核、執行三部分。制訂政策的是中書省，這部門直接聽皇帝的話，中么，中書省的長官叫做中書令。審核皇帝指派，中書省擬定的政策的部門叫做門下省。蜷川新右衛門的右衛門不知道衛的是誰的門，咱們咱們這個門下的門，我估計肯定是皇宮的門。門下省的長官叫做侍中，或者叫納言，有封駁的權力。封駁就是退回去。中書省的政策發過來，看一看，這個不行的意思。說句閑話，想到《枕草子》的作者是清少納言，比照唐例，雖然是少納言，也不容易，怕是品級不低。接下來的是尚書省，就是幹活的，分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主要負責政策的具體執行。李世民成為太宗之前，做過尚書省的尚書令，後來做了皇帝。於是，貞觀之後的尚書省就再也沒有尚書令了，設立左右兩位尚書僕射一起管事，免得誰彷彿篡位似的。在唐朝的傳統中，中書令、侍中、尚書令這幾位是正二品，都算是宰相；後來沒了尚書令，兩位尚書僕射也算是宰相。這就不少了，數數得五個。後來有個事兒就更多了些。

大唐名臣、風塵三俠之一、衛國公、紅拂夜奔的目的地、哪吒的爸爸衛國公李靖功成名就之後想著急流勇退，就說自己患了足疾上書說要退休。李靖這一招很像跟王獻之拒婚學來的，何況太宗皇帝又很聰明。於是遭到了「加授特進，聽在第攝養」，就是不用上班在家養病的待遇，同時說「患若小瘳，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到後來還賜給了他一根拐棍。當然，拐棍不重要，重要的是「門下、中書平章政事」。平章是辨別並且章明的意思，平章政事就是參與政事的討論。明白人么，我考慮。從此後，平章政事也就成為了宰相，雖然李靖是退休兼職的，但後來的平章政事可大部分都是全職上班的角色。這就多了一大群宰相，確實是不少的。李白一生娶了三位宰相孫女，宰相不多，也沒有那麼多孫女，我想。

說了這麼些閑話，其實就是想說清楚韋莊的韋相庄的相是為啥。

韋莊，字端己。這個字很配合他的名。庄，端己，是吧。在唐朝，韋是大姓，絕對的豪門。韋莊的四世祖是大詩人韋應物。不過韋應物都是貧病餓死的，韋莊出生的時候恐怕更加不如意，比較貧寒了。但韋莊很努力。「力學」，但總考不上學，到60歲才中進士。不過，這也不耽誤他的才華。韋莊年輕的時候經歷了黃巢的動亂，估計切身體會了一些，寫了一首《秦婦吟》，非常長，非常好。當時在文化節形成了巨大的影響，韋莊因此還得了一個外號，也或者是尊稱吧，叫做「秦婦吟秀才」。沒中進士，只能是秀才。

《秦婦吟》在唐朝的流傳非常廣泛，不但大家相互傳誦，而且各類工藝品也使用《秦婦吟》中的文字來製作。有「秦婦吟帳」，就是織滿了《秦婦吟》詩中句子的帳幔，就像現在花盆上總寫上「霜葉紅於二月花」啥的句子似的。照說，這麼流傳廣泛的詩歌應該不至於失傳，可《秦婦吟》卻失傳了1000來年。這事兒在歷史上也常有，宋代的《清明上河圖》大家都喜歡，突然間就哪兒哪兒都找不著了。等到了清朝，有突然間蹦了出來。《秦婦吟》的經歷也類似。遺失湮沒了快宋元明清四個朝代之後，在敦煌石窟的卷子裡面又發現了《秦婦吟》。這卷《秦婦吟》是全本，1666個字，是一位叫做張龜的先生抄的。從《秦婦吟》的經歷來看，這位抄寫者的工作名至實歸。《秦婦吟》很有價值，從文學到社會吧，陳寅恪先生曾經開了一個學期的課，專門講這一首詩。《秦婦吟》著實能看出韋相庄的實力，雖然那時候還沒有考中進士。

從政是中國文人的終極主題，韋莊也不例外。但是受到環境的限制，他的生活主題比較多的是漂泊，晚年的生活主題主要是做官。不過，做官的時候少，漂泊的時候多。

寫完了《秦婦吟》的韋莊離開黃巢佔領的長安，到處追著皇上跑，但是總也追不上，後來就去了江南。江南，我喜歡；韋莊看起來也很喜歡。他在江南的生活，自己說是「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這樣的漂泊，看起來很爽，我禁不住心嚮往之，但又想想，覺得怕不確。因為

「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欄干，想君思我錦衾寒。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唯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雙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這樣的句子也是在江南寫的。其實，韋莊的江南未必是那麼閑適的江南，不過他沒有明說，我們有不免誤會，就搞的複雜了。但古人說他「所在曾游，舉目有山河之異，故於流離漂泛，寓目緣情」怕是有所指的。（待續，2017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