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鎮流氓

金殿鎮流氓引 子

但凡說起流氓,人們的腦海之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泛現出那種歪眼斜睛、滿臉橫肉、野蠻無理、卑鄙齷齪、髒話連篇的惡棍形象,也會自然而然地會聯想到那種寡廉鮮恥、跅弛不羈、貪歡逐樂、猥瑣下流、淫詞滿口的卑劣模樣,總之是讓人難以啟齒的,也是所有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一種旁族異類,彷彿那些人天生就是從阿鼻地獄中直接脫胎而來的惡魔厲鬼一般。

那麼到底什麼人可以稱之為流氓呢?這卻感覺又是一個很難用清晰的概念來予以解釋的名稱。翻閱諸多的典籍查詢,最多也只能是得到一些泛泛的解讀,大致知道流氓的概念也就是指那些不務正業、經常尋釁鬧事、文化素質較低的人,那麼文化素質低下也就應當可以成為這類人的一個典型特徵了。可說是文化素質低下是這類人的普遍特徵吧,但又聽說民國年間的青幫大佬杜月笙卻是一個十分喜好文化追崇的那麼一位,像什麼章太炎、楊度、秦聯奎等民國文化界的泰斗還都是其廳堂之內的座上常客,而其本人也顯得是那樣的溫文爾雅和藹近人,那麼用文化素質低下顯然還不能完全描述這類人的全部特徵。當然也有的典籍把流氓形容成為一種待人傲慢、做事出爾反爾、頭腦里成天裝滿下流齷齪事體的人,也就是那些言而無信、喜好雞鳴狗盜、滿嘴淫言媟語的人,但卻又每每在書刊之上看到將某些名人大家稱作了流氓,這就未免讓人有些昏憒胡塗,總感到流氓的概念是難以準確言表的。再加之很多的典籍都將春秋大家呂不韋、大漢高祖劉邦和三國梟雄曹操並列稱作中國歷史上的三大流氓,這就更難以理解流氓到底應當如何表述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吧,老百姓對流氓還是有大致的輪廓的,那就是時常欺男霸女、喜好狗走狐淫之類勾當的人。可說歸說,既然那麼多的典籍都沒能將流氓的概念表述清晰,在這裡就是再多加絮叨估計也很難將流氓解白的清晰了,那麼就不妨擺個現成的流氓大家自己評判一番,估計流氓的大致樣子也就有所感知了。

實際上要說流氓的話,估計在都市的街道上、鄉野的田陌間都是可以隨時隨地四處可見的,這類人似乎遍存於人類社會的各個時期和角落,就和伴隨著人類生活的蒼蠅一樣,雖然人人厭惡但總是難以根除,彷彿那些人原本就是社會不可或缺的一種必然一般。

金殿鎮流氓第一章

既然天下流氓是無時無處地廣泛存在,那麼在古老臨汾鄉下的金殿鎮也就同樣也有這麼一個人物,那就是馬驢兒。

馬驢兒所在的金殿鎮實可謂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了。

傳說遠在有記史之前這裡就乃是中華遠古聖賢堯王的建都之地,在其西面的姑射山更有傳說中堯王路遇鹿仙女的遺址仙洞溝,而那個仙洞溝所在的姑射山之秀美更是被先秦大哲莊周在其的知名篇章《逍遙遊》中大為讚頌。姑射山之下的龍子祠常年泉水奔涌磅薄,竟能在十年九旱的黃土高原之上匯成一條涓涓大河並被稱作了平水。龍子祠泉水之大也長期就被歷代文人所傳誦,素有「北潤臨汾千頃地,南澤襄陵萬畝田」的說法,金殿鎮因其位居平水之陽而在古代被稱做為平陽,同時也因其有平水的潤澤自古便是旱澇保收的那麼一塊風水寶地,尤其是在農耕經濟佔據主導地位的歲月之中。姑射山屏蔽西面為其遮擋住了亞洲大陸冬季刺骨的西北寒流,使其即便是在數九嚴冬也顯得較為溫和,很難見到北方其他地域內冰天雪地的景觀。也就是因為金殿鎮所處地域的優勝,自古也就是兵家必爭的那麼一塊要害之地。南北朝時期,後漢主劉淵便因此地龍盤虎踞的氣勢而建都於此。正因為此地所處的位置恰好為當年劉淵的皇宮所在,所以金殿也就成為了其傳承悠久的一個正式的名稱。經過了千百多年斗轉星移的歷史變遷,雖然金殿鎮早已難尋當年被作為皇家禁地的奢華與輝煌,但其因有姑射山的庇護和平水河的滋潤仍舊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之上顯得是那樣的生機盎然。

馬驢兒的真名叫做馬八順,意思是期盼他的一生都能夠安常處順、四平八穩的,但意願往往都是與現實具有很大差距的。這個馬驢兒的正名本意雖然是力求安順的,可其本人卻偏偏天生就是一個喜好踢天弄井的祖宗,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安分過片刻,時不常地就要攪動的街坊四鄰不得安生,尋釁鬥狠就更是他的一大專長了。正是因為其脾氣暴虐而又冥頑不靈,所以馬驢兒的綽號也就成為了其特徵鮮明的一個正式稱謂,而馬八順這個名字反而卻幾乎是沒什麼人知道。

馬驢兒的老家是河南,早先光緒年間天下大旱之時,馬驢兒的爺爺帶領全家從河南逃荒來到了金殿鎮並落戶了下來。從他爺爺開始直到他的父親,他們家就一直是依靠租種鎮子上段老爺家的耕地維持著全家的生計,日子過的也只能說是勉強可以度日。到馬驢兒長大以後,雖說家裡的日子過得依舊是相當的艱辛,但馬驢兒卻不願意和自己的父輩們一樣繼續在農田裡勞作,而是整日里晃蕩於金殿鎮的街頭與周邊的四鄉八村到處惹是生非,家裡因為他的就沒少給人賠過不是與錢財,使得家裡原本就很拮据的生活也顯得就更為寒酸。但這個馬驢兒卻從未考慮過適當收斂,依舊是我行我素地整天遊手好閒。

雖然馬驢兒家不可能給他提供任何的本錢供他如此地逍遙,但由於這個馬驢兒生就了一副虎背熊腰的體格,渾身上下都是有著一股子天生的蠻勇之氣,而且還有在與他人爭鬥的任何陣仗中都顯出毫無畏懼的性格,也就使他在無數次的打鬧鬥狠過程中闖蕩出了一個愍不畏死的名聲,在方圓十幾里之內都很少有人敢於、或者說不願輕易和他直接地作對,這就讓馬驢兒在整個的金殿鎮地界之內都頗有蠻霸之名,甚至是在整個的臨汾河西也略有微名,進而也就促使著馬驢兒更為喜好弔兒郎當鬥雞走狗的生活了。這個馬驢兒雖然在性格和行為的各方面都顯現出一種非常跋扈的蠻勇,但對自己的好友、鄉鄰以及眾多普通的民眾卻很少犯渾,相反還相對比較友善一些,這也就使得這個馬驢兒在這一帶民眾中的名聲還不至於十分的惡劣,甚至還略有讚許之詞。也就是因為馬驢兒十分蠻勇而又略具俠義之氣,所以在他的身邊也就自然而然地聚集了一幫遊手好閒之徒,時不常地要在金殿鎮上鼓吻奮爪一番,甚至偶爾還要跑到臨汾城內尋釁滋事,一般的民眾大都對其敬若神鬼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到了宣統二年,這個馬驢兒十八周歲了,按照臨汾鄉下的習俗也就早到了該談論婚配的年齡了。可由於馬驢兒家三代赤貧,同當地的名門望族甚至是一般的富裕戶談論此事簡直是連起碼的可能都毫無希望,而馬驢兒本身的名聲也使眾多的普通百姓之家望而生畏,故而他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總是難有下文,他的父母為此也是大傷腦筋,但馬驢兒卻不以為然。在馬驢兒看來,有沒有家室都無球所謂,只要能讓他逍遙快活那就比什麼都強,然而生理上的逐漸成熟偶爾也會攪得馬驢兒坐卧不安的。

既然金殿鎮自古都是人傑地靈的那麼一個地方,那這金殿鎮里可就不僅僅是只有馬驢兒這麼一個人物了。

在金殿鎮的東面還有一個年輕的寡婦名叫韓九菊,她的知名度在金殿鎮的四里八鄉一點都不見得比馬驢兒小多少,只不過她的名聲之大卻是另外一番含義了。

這個韓九菊當初結婚剛剛半年,自己的男人便得肺癆丟下她凄然離世。婆家請陰陽先生一算認為這個韓九菊有克夫克子的命相,於是對她倍加冷落,而她自己的娘家人也懼怕她的命相連帶全家而不加接納,致使年輕的韓九菊便獨自一人索然寡居了起來。不過這個韓九菊天生性格開朗豁然大度,並沒有像一般的農村婦女那樣因此而怊怊惕惕地玉慘花愁起來,而是利用夫君遺留下的微薄家產在村東口開了一個小雜貨鋪自立了門庭,反而落得率性任意自由自在。由於這個韓九菊還頗有一番姿色而且又曠性怡情,所以在她自立門庭開了小雜貨鋪以後,就很有本村或鄰近村落里的眾多膏粱年少時不常地要到她那裡鬥牙拌齒一番,久而久之這個韓九菊輕浪浮薄的名聲也就傳播開來。可這些韓九菊也並不在意,反正她也是寡居苦悶,如此一來反倒給她那寡然枯燥的生活平添了些許的樂趣,所以韓九菊雖然也很清楚這些浪蝶游蜂的來意,但從沒有摒絕而是逢場作戲地同他們周旋了起來。然而有了這樣的名聲,也就使得原本就有避她之意的親戚們更加嫌棄,甚至連正常的節慶都和她不再走動。但韓九菊並沒有因此而有所收斂,因為她知道即便是收斂了也不會得到他們的認可的,索性我行我素地越加肆意了。

不過實話實說,這個韓九菊也並不像傳聞的那樣侈縱偷苟,和那些輕薄子弟的打鬧充其量也就是逢場作戲罷了,女人的本分實際並沒有絲毫地放任自流,相反還相當地堅心守志,在原則性的問題和行為上還是恪守地非常有尺寸的。

這天晌午,馬驢兒閑暇無事於是便夥同兩個玩伴一同遊逛到韓九菊的雜貨鋪里來打發時光來了。

剛湊到跟前,馬驢兒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場,那韓九菊倒已爽朗地招呼道:「喲,二杆子,今兒怎麼沒進城去瘋的呢?」

韓九菊的話音一落,那馬驢兒立即就接茬說道:「好我的姐啊,誰沒事兒成天的進城呢,那城裡頭有啥好的,啥東西都貴得要死,不像咱村裡這麼實惠。媽了個逼的吃個火燒都得十個子兒,雜乎菜要要四十個子一碗,就和要吃人的差不多。所以么,沒事還是少進城的好啊。」

馬驢兒這麼說完,韓九菊又接著說道:「是啊,也是那麼回事,沒事的話還是少進城的好。可這兩天我聽說南面絳縣的一個眉胡班子到城裡唱戲來了,就在鐵佛寺那兒搭的檯子,說是唱的可好呢。我還聽杜家莊的那幾個憨憨說,那個唱青衣的小媳婦長的水汪汪地可稀喲呢,你就不想進城去看看?看得順眼也好能下下你的火氣么。」韓九菊說完便瞅著馬驢兒嬉笑了起來。由於時不常都有浪蝶游蜂晃蕩於韓九菊的雜貨鋪,所以這個韓九菊知曉周邊的奇事趣聞一直都是非常迅捷的。

韓九菊是那麼說了,可那馬驢兒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看見韓九菊沖著自己嬉笑,他那天生的野性也就馬上躥騰了起來,隨即就嬉皮笑臉地介面說道:「我不好聽戲,伊里哇啦地唱上半天都弄球不懂是要說啥的,看得人心裡還挺急躁的哩。再者說了,他那小媳婦長得就是再稀喲也是能看不能弄的,撐死眼睛餓死球,有屁的意思。要說下火的話,還不如和姐你多扇一會兒來的實在呢。」說完馬驢兒也嬉笑不止了起來。

韓九菊一聽馬驢兒的話帶上了輕浮之意,在心裡多少還是生出了些許的懊惱,但並沒有直接表現出來,而是抬手搗了馬驢兒一錘說道:「你給我滾一邊去吧你,怎麼說的說的就沒正經了呢?我告訴啊,以後你來姐這兒要是能正經點兒呢那就多來幾次,要是總這麼沒大沒小滿嘴胡說八道的那就趁早哪兒涼快就到哪兒涼快去,別總到這兒沒皮沒臉地胡扯,讓我聽著噁心。」

馬驢兒見韓九菊似乎有點嫌棄自己的話語,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死皮賴臉地輕浮說道:「好我的姐喲,別人不可憐我,你怎麼也不可憐呢?你說也沒人願意搭理我,我不來你這兒下火還能去哪裡的呢?難道姐你就不可憐我的么?」

馬驢兒這麼一說韓九菊似乎就真的有點惱怒了,隨手抄起掃帚把子指著馬驢兒說道:「越說你越帶勁了啊?再這麼滿嘴噴糞小心我扯爛你的嘴。」

韓九菊是這樣假意惱怒地訓斥馬驢兒了,可馬驢兒依舊沒有打住的意思,隨即拽住韓九菊手裡的掃帚把仍舊嬉皮笑臉地說道:「好我的姐啊,你怎麼能來真的呢?人家不就是隨便說說的么,沒必要這麼認真的。你要是沒有這個弟弟,那還不是啥雞巴狗球毛屌的人都會過來蹭你的油水的么?你弟弟也就是嘴上討點便宜,可實際上那是啥球歪心眼子都沒有的,心裡還是正兒八經地把你當姐來對待的,你可不能像對待別的憨憨那樣的對待我。」

馬驢兒這麼一說,韓九菊隨即也就顯得並不那麼惱怒了,稍後便隨口說道:「唉,拿你這個二杆子簡直是一點的辦法都沒有,你呀!說不定哪天就得讓雷給活劈了。」

實際上,這個韓九菊雖然大馬驢兒三四歲,但馬驢兒那種桀驁不馴的性格以及飛揚跋扈的行為作風卻頗得韓九菊的欣賞,尤其是在韓九菊沒有任何人憐憫和照顧的前提下。因為韓九菊實在是需要有一個靠山來庇護她那慘淡的處境了,那麼這個馬驢兒也就不妨是一個不錯的候選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每次馬驢兒到這裡來,韓九菊並不像對待其他膏粱子弟一樣地周旋糊弄,對馬驢兒多少還是有些東牆窺宋的意味的。

韓九菊稍微頓了頓就又接著對馬驢兒說道:「說點正經的吧。你家裡到底是怎麼給你操的心,怎麼到現在還沒給你說下一個媳婦呢?」

韓九菊這麼一問,馬驢兒馬上就滿不在乎地說道:「球,說得下說不下都沒球所謂,反正是實在憋不住了就進城找個窯子鋪隨便放一股子就是了,有沒有媳婦都球一個樣子的,沒媳婦還省下操心呢。」

馬驢兒這麼說完,韓九菊便悻悻地說道:「唉,說是那麼說的呀,可沒個家室一年兩年的能行,日子久了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了喲。你現在還年輕沒有那份感覺,等到年齡一大那可怎麼能行的呢?」

韓九菊的話剛說完,那馬驢兒立即就又嬉皮笑臉地說道:「那怕什麼呢?實在不行就和姐你搭個班子不就完了么?」

「我真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怎麼說說的又帶上勁了呢?」韓九菊說完這句,隨即話題一轉又說道:「不說這個了。你能幫我一個忙么?」

馬驢兒一聽韓九菊有事求他馬上便來了精神,隨即問道:「沒問題,只要是弟弟能辦到的,你儘管說就是了。」

得到這樣的答覆,韓九菊又稍微理了理思緒后說道:「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就是昨兒個鄉保過來打招呼說是要收印花了。你看我就這麼一個小雜貨鋪,買賣也不是特別好的,可卻要收五百錢的印花,實在是有點難啊。你看能不能和鄉保說一下,把我今年的印花給免了呢?」

馬驢兒聽是這麼個事情馬上就保票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呢,這不算事兒。咱們鎮的鄉保是二軲轆的舅舅,我和他說一聲應該問題不大的。不過我說,姐,我要是把這事兒給你辦了,你能讓我下一次火么?」

韓九菊一聽這馬驢兒又來了輕薄之氣,隨即在馬驢兒的背上又搗一錘說道:「你個挨刀子的,嘴裡到底會不會說點人話啊。你先給我把事兒辦了,辦好了請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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