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你家吃絲瓜

我已經有將近八年沒有吃絲瓜了,一個人的飲食習慣會因為周圍的人或者環境而改變,這點相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體會。

舊年,眼下這個時節,絲瓜可是在餐桌上佔據著很重要的位置,素炒、煮湯,亦或者加雞蛋一起炒,平常無非這幾種做法,簡單,方便,吃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葯香味道,我有一個朋友,是打死也不吃絲瓜的,不為別的,就因為絲瓜那抹淡淡的葯香味道,她說聞著便已經沒有任何胃口了,誰要給她夾一塊,那殺傷力絕對不亞於見到一隻小,嚇的猶如丟了魂魄一般。

想起小時候在鄉下,夏天的時候總愛光著腳到處跑,腳底板貼著鄉間的土路,軟軟地,好舒服。鄉間的夏日地頭種植了很多當季的蔬菜:掛在架子上碧綠的黃瓜、躺在陰涼地懶懶的大胖冬瓜、穿著紫色長袍的茄子、纖細身材高挑的豆角、圓滾滾紅溜溜的西紅柿、苦地透心涼的苦瓜、還有瘦瘦高個兒的絲瓜,其中我對絲瓜的印象最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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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會提個小竹籃,到地里看看今天中午吃什麼呢,先摘了2根黃瓜,回去洗乾淨拍了加上蒜泥麻油芝麻,灑上老醋,一小碟的涼拌黃瓜可以喝下好幾碗粥;再采3根茄子,切成小丁高溫熱油下鍋,起鍋灑上一把小蔥,嗯,絕對色香味俱全;回頭看見絲瓜伸了個懶腰,挺拔的身姿妙曼無比,順手摘下2根,擱進小竹籃,最後麻利的帶走2個西紅柿,回家。

中午飯照例是奶奶做,我往灶頭加麥稈,一邊和奶奶說說話,中間夾雜著噼里啪啦地油鍋炸起的聲音,好熱鬧一個午間做飯歡快小舞曲。不多一會,三菜一湯上了桌:涼拌黃瓜、爆炒茄丁、清炒絲瓜、西紅柿蛋湯。

鄉下的生活總是不富裕的、有的只是粗茶淡飯的平淡,猶如那白瓷盆里的絲瓜,清清淡淡。
有時候,我會搬個凳子坐在門口的陰涼地,拿個刨刀刨去絲瓜身上的皮,刨去皮的瞬間,絲瓜的身體會滲出黏黏的液體,每次多弄的滿手都是。
長長的絲瓜不方便切,便攔腰一截,分成兩段,在削成一塊一塊的。
拿到池塘邊清洗,小竹籃里的綠色小絲瓜們,在水裡上下舞動,彷彿在開一場盛大的水上宴會,而嘩嘩的水聲就好像伴奏的樂曲,我是那個聽痴了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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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夏季的飯桌上都少不了絲瓜的身影,它用一世供養了我們。
夏去秋來,絲瓜漸漸地衰老,那些來不及採摘而老去的絲瓜,拖著臃腫的身軀,耷拉在竹架子上,一陣秋天吹過,顫顫悠悠地,好像一下子就要掉下來了。

奶奶會把這些老絲瓜都採下來,放在家門曬。日子還是波瀾不驚地一天一天的過,似乎屬於絲瓜的季節早該落下帷幕了。

深秋的早上,在廚房刷碗洗鍋,看見奶奶手裡拿著一個暗黃色的刷子,但又好像不是刷子,走過去細看,奶奶說是絲瓜瓤。哦,原來老了的絲瓜,還是大有用處的,去掉皮,裡面的籽來年還可以種,剩下的瓤可以做刷碗的工具。

後來年齡越來越大,離開鄉間去城裡讀書,也離開了奶奶。
在外面讀書的日子裡,生活一下子遠離了絲瓜,偶爾在食堂買到,就會想起來小時候,夏日的絲瓜,和奶奶的生活,雖不富足,卻勝在平淡。

如同一日日衰老的絲瓜一樣,奶奶也漸漸老去,越來越瘦,身體大不如從前。
初春的鄉間非常寒冷,剛過完元宵節,鍋里的湯圓還沒有涼去,奶奶卻悄無聲息的走了。
父輩們操辦了一場盛大的葬禮,哀樂不斷。

落土下葬后,所有的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奶奶就這麼走了。
最後,為答謝所有的親朋好友來參加葬禮,一頓素宴開席了。
我在靈堂前,磕了幾個頭,悄悄退到一旁,想到幾天前奶奶還住在這個屋子裡呢。

早春的素宴上沒有絲瓜,本來夏季才是屬於絲瓜的舞台,硬拽的,人家不願意參加呢。
大家吃完就多散了,大人們收拾著飯桌,我在廚房間看到了刷碗的絲瓜條,夏天的時候奶奶還在用這刷碗呢。

後來。
年紀越來越大了,吃絲瓜的時候越來越少,好像吃再多的絲瓜,都沒有鄉間的那個清貧而平淡的味道了。

夏日的某一天,買了2根絲瓜,回家刨皮洗凈,切塊下鍋,素素地抄了一盆。
還是白瓷的盆子,端著放在屋子客廳的桌上,盛好米飯,擺好碗筷。
落座,夾起一塊絲瓜,入口,滑溜溜地,非常清口。
頓了頓,對奶奶說:下次,我還到你家吃絲瓜吧。
奶奶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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