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化妝品是什麼樣子？（一）豪門的唇膏粉底有什麼不同？

《紅樓夢》是一部百科全書，和《鏡花緣》那種炫耀式的表述不同，《紅樓夢》對生活細節的描述往往是淡淡的，但就是特別真實，就連化妝品也不例外。

紫茉莉粉底

《紅樓夢》第44回，鳳姐發現賈鏈出軌，一氣之下打了平兒，氣的平兒跑到了怡紅院。剛好給寶玉一個獻殷勤的機會。這一段有對化妝品比較詳細的描寫。原文在這裡：

「寶玉忙走至妝台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遞與平兒。又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攤在面上也容易勻凈，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

首先看外包裝，宣窯瓷盒。宣窯就是明代的宣德窯，最出名的是青花、祭紅、甜白和霽青四個顏色。宣德那會兒還不流行鬥彩、粉彩什麼的。所以粉盒可能長成這樣：

然後是內包裝，玉簪花棒。關於玉簪花，民間有打油詩：「王母娘娘瑤池會，眾位仙女喝酒醉，頭髮簪子掉人間，落地生花叫玉簪。」花朵因形似玉簪而得名，花色潔白，香氣四溢。過去南方一帶的婦女喜歡戴在頭上，或者穿成項鏈戴起來，一整天身上都香噴噴的。玉簪花大概長這樣：

要裝粉底，必須趁花還將開未開的時候摘下來，花一開就包不住粉，而且香氣也散出去了。花骨朵要是太小，就裝不進粉了。什麼雅頓的粉膠、金膠，這種一次性包裝創意，都是古人玩兒剩下的。

這粉底是怎麼做的呢？按照明代《全史宮詞》所載，明代崇禎時期「宮中收紫茉莉，實研細蒸熟，名『珍珠粉』。」

做珍珠粉，第一步要搜集一堆紫茉莉的種子。紫茉莉就是這個，有的地方也叫胭脂花：

相信不少小仙女都見過，經常長在路邊、牆根底下，小時候還拿它來染過指甲。我們要收集它的種子。種子長這樣：

黑黑的外皮，包裹著白白的胚乳。

第二步，把種子晾乾，外皮剝掉，裡面的胚乳碾碎，過濾，就得到白白細細的粉末了。有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淡淡的，很好聞。

然後，參考朝人宋詡《竹嶼山房雜部》卷八「燕間部·居室事宜」中記錄的一款高級粉底「珠子粉」的做法：「白坯土、白芷、碎珠子、麝香、輕粉、鷹條、蜜陀僧、金箔、銀箔、硃砂、片腦。右為細末。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開頭中，蒸，花青黑色為度。」

把一堆美容養顏的中藥，包括金箔、銀箔、硃砂什麼的，研成粉末，混著紫茉莉花籽粉一起，裝進玉簪花棒里，蒸，蒸到花棒變黑了，再拿出來晾乾，就能用了。

此外，像花籽粉這樣的純植物澱粉，不加防腐劑的話，很容易滋生細菌，引起過敏。所以就需要往裡面放一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輕粉、硃砂、蜜陀僧，屬於礦物一類的原料，含有微量的鉛、汞元素，能殺菌，起到防腐劑的效果。雖然這些東西也有毒性，但比一般的鉛粉還是要強很多的。畢竟古代沒有今天的化學水平，做不出絕對安全的防腐劑。

古代衛生條件不比現代，純天然的原料很容易長細菌。大火蒸制，就是一道消毒過程。另一方面，高溫也能更好的激發出玉簪花的香氣，讓花香跟粉底充分融合。

最後取出來晾乾的花棒，也有比較好的密封性，更好保存，不容易受到二次污染，香氣也不會散失到空氣中。據說這種用玉簪花包裹的香粉，香氣一整年都不會散失，不但能提亮膚色，白裡透紅，而且還有滋潤保濕的效果。

所以平兒用的這款紫茉莉粉底，輕白紅香，輕白的是花籽粉，紅的是硃砂，香的是玉簪花，不得不為古人的心靈手巧點贊。

唇頰兩用胭脂膏

我對古人化妝的印象，來自於古裝電視劇。漂亮小姐姐坐在窗前，拿一張紅紙，在嘴上抿一下，嘴唇就染上紅色了。直到漢服女孩同事告訴我，紙張胭脂根本不顯色。電視劇演的，都是假的……

在《紅樓夢》的世界里，紙質的胭脂，是大路貨，根本不入賈寶玉的眼。

「胭脂也不是成張的，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裡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幹凈，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凈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只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裡，用一點水化開抹在唇上，手心裡就夠打頰腮了。」

寶玉房裡的胭脂，是用瓷盒子裝的，膏狀的。類似這種：

（和我用的印泥差不多）

跟現代的口紅膏已經很接近了。口后腮紅二合一，唇頰兩用這個概念，也是古人玩兒剩下的。

古代用來做這種上等胭脂的原料一般有兩種，一種是紅藍花，一種是玫瑰花。關於紅藍花，《博物志》是這麼說的∶「張騫得種於西域。今魏地亦種之。花下作多刺，花出大。其花曝干，以染真紅，又作胭脂。」漢代從西域傳入漢地，用來做染料、做胭脂，也能拿來做食材，做藥材，還能泡酒，能吃又能用。

紅藍花做胭脂工藝複雜，首先要「殺花」。根據賈思勰《齊民要術》記載，把鮮花花瓣放在石臼中搗熟，用水淘乾淨，再用紗布袋絞去黃汁。然後再次放進石缽里搗成泥狀，用米飯做的酸漿再淘一遍，然後靜置幾個小時，取出來搗勻，晾到半干或者全乾，就得到紅色染料了。

做胭脂的時候，要用澄清的草木灰，浸泡染料，得到紅色的溶液。再往裡兌酸漿，淘出殘餘的黃色……這裡利用了紅色溶於鹼，黃色溶於酸的原理。草木灰水是鹼性的，酸漿、酸石榴汁、醋汁是酸性的。反覆使用這兩種溶液，就是為了把紅黃色素分離出來，得到更乾淨的顏色。

純紅的溶液還需要做蒸餾濃縮的處理，最後兌上玫瑰花露，加入豬胰、牛髓這些脂質溶劑攪勻，蒸制，就得到了寶玉房裡的唇頰兩用胭脂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