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那杯酒

那是1978年的事,當時我只有4歲,只隱約記得一些零碎模糊的片斷。

那時「文革」剛結束,父親也出獄不久,還未恢復工作。那一場歷史的運動雖過去了,但卻給全家人的心靈刻上了永恆的創傷,父親的情緒非常的底落,終日坐在他的小躺椅上看書看報,很難與別人交談,並且他還學會了喝酒,當時物質出奇的緊缺,煙、酒、糖等副食品不僅難得買到,而且價格也非常的貴,母親總是在拮据的生活費中拿出一部分給父親買酒。貧窮與飢餓時時困繞著我的家,母親心情非非常的沉重,卻不得不擔起全家生活的重擔,她到處託人打聽哪有適合的活可干,但在那個人們的頭腦對那場運動的實質還未完全清醒的年代,許多人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我們全家的。母親一直沒有找到活干,眼看著家裡的經濟一日緊似一日,眼看著全家五口都圍住火籠烤火而無一樣東西充饑,母親急得嚎啕大哭起來,可以借的地方都借過了,怎麼辦哪……面對這生命的絕境,我們兄妹三人只好縮在牆角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有稍懂事的大哥偷偷地陪著母親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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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母親便起身了,她聽說在距家十里地的地方正在修建一個水泥廠,但是,多方託人說情均沒有結果,走投無路,她一咬牙自已來到建築工地,不由分說地操起活就干,工頭上前來阻止,母親堅定地說道:我一家五口正等著米下鍋呢,你為什麼不讓我干?我會比別人幹得更賣力的!工人們都很同情母親的遭遇,紛紛向工頭求情,於是,工頭終於同意母親暫時在工地上挑沙,沒有沙的時候就回家休息,工錢每天一塊二,做一天結算一天。母親在眾人面前流下了眼淚,那淚水中蕩漾著對於全家人生命延續的希望。

傍晚,母親「凱旋」而歸,在她充滿疲憊的臉上,蕩漾著燦爛的笑容,更讓全家人欣喜的是,母親帶回來了5個又大又白的饅頭和一小半瓶白酒。我們立即雀躍了起來,幫母親前前後後地張羅著晚餐,油渣炒豆豉、青椒土豆絲,這兩道菜已足以讓我們興奮得手舞足蹈,飯桌上,我們邊吃著香噴噴的飯菜,邊聽母親講她在工地上遇到的趣聞,似乎已忘記了現實中的貧窮與飢餓。突然,「哐啷」一聲,大哥在伸手夾菜的時候,衣袖把父親面前的酒杯碰倒了——僅有的一小杯酒順著桌子快速地淌在了地上。我們立即屏住了呼吸,這可是父親很久以來才能夠喝上的一杯酒啊!果然,父親立即收斂了笑容,怒睜著雙眼,把一隻裝有水的茶杯狠地摔在了地上,頓時,杯子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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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幸福而又痛苦的晚餐是怎樣過去的我已不記得了,事隔三十多年,我們兄妹三人都已成家立業,全家人的生活都變得好起來,父親也恢復了開朗的性格,而每次逢年過節,我們帶回家的禮物都是一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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