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那個陪我黑夜的男孩子

流光歲月里，我們總會遇到一些人，總會有些人被你感動，無論歲月如何變遷，會在某個時間裡觸摸到，如一枚閃光的金鑽，閃著耀眼的光芒。舊時光里，很多過往如風而過，沒有了蹤影。但是有個時光的光影畫面，雖隔著歲月的河，但隔不斷那份真誠友好的記憶。

那年夏天，我在桂林讀書，中午在車站坐車的時候，遇到一個六十歲左右，穿著藍卡子布中山裝，有點邋遢的味道，還有滿臉絡腮鬍子的老人。老人問我是否到桂林，我用眼斜了那人一眼，很平淡的說：「是。」老人來了勁頭，很有興緻的告訴我他的侄兒也等一下去桂林，他是在這等他的侄兒給點零用錢和零嘴給侄兒。一個老人家，嘴巴很多的與我絮叨，我心裡有些不耐煩，但不好發作，怕給人不尊重老人的嫌隙，只好忍住。

老人家一直說過不停，心裡很榮耀的感覺。他的侄兒是上了桂林一所大專院校吧，農村人有個摸筆杆子的，自然心裡很開心，見著可以訴說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快樂與人分享。他只顧自己說過不停，竟然不見我不做聲，偶爾用鼻子「嗯」一聲。

過了好一會，我覺得老人家特別討厭，心想離他遠點，免得煩躁。沒想到一個齙牙的男孩子出現了，個子也不算矮，就是看著不舒服。老人家趕緊拉著他的侄兒給我介紹，讓我們坐車彼此照顧，路上有個熟人好互相照應。我心想，與你們認識還不到半個鐘頭，就扯起熟人來了。我打心眼裡不喜歡看到齙牙男孩子，恨不得離他遠點。

車子要開了，老人家拉著侄兒的手捨不得，吩咐了無數次，我都聽得耳剁起繭了，還與我招手，我裝作沒看到。自顧自坐在自己的位置，看窗外的風景。

車子很快的開出縣城，我一個人默默的對著窗外，齙牙男孩子就坐在我的對面，他與我套近乎，問我到桂林幹嘛？他問了很多聲，我裝作沒聽到，他於是大聲的問我。那年我不到十七歲，再說我不喜歡與異性說話的，更別說與一個齙牙男孩子，有失體面，在我心裡感覺不太形象的男孩子，打心底我有些看不起他。我態度冷冷的，他也看出來了，見我緘默不語，也就獨自不做聲了。

車子開著開著，一聲急剎車，我整個人差不多要倒下了，護著座椅問：」怎麼回事？」齙牙男孩子馬上接嘴：「可能車子哪裡有問題了？」我瞟了他一眼，心想又不是問你，搭什麼嘴，真是特討厭。

伺機和售票的女人大叫著趕我們下車，說車子出問題了，修好了再上車。這一等啊，就是兩三個鐘頭，夏天是有陽光的，夕陽慢慢西沉，我心裡直打鼓：「這車子停在這半路上，天黑了我怎麼到桂林。」不免背脊發毛，坐在這車子上，我與任何人都不熟，好像我與齙牙男孩子最熟了，那時候就有了些想法，與齙牙男孩子套起了近乎，詢問他在哪所學校讀書，讀了多久，在那兒是否適應，與同學關係如何。現在想想，我是不是很虛偽，為了一點個人的私利，竟然不嫌隙齙牙了。也許當時那種情況，拉著一根稻草當救命草了。

齙牙到是很健談，看我與他閑談，他特別興奮一般，倒豆子米花一咕嚕的跟我說。天漸漸黑了，車子總算勉強修好了，但是我要到的位置離桂林市十來里路，齙牙的學校在三里店那邊，坐公交車比較方便，我那兒晚上沒公交車。我與齙牙如此貼近，當然打著算盤。看著窗外，我鼓著勇氣對他說：「你是否不到桂林，陪我到我舅舅家下車，明天我們一起過去。」齙牙打了圇吞，一時語塞，說他可以坐公交車到他學校的。

「我不可以啊，請你陪我到我舅舅家，好不好，再說你的叔叔不是說我們互相照顧嗎？你就算做點好事，陪我。」男孩子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我放心了，要知道我舅舅的家到了靈川鋼鐵廠，下車也要走好幾里路，一個女孩子絕對不敢走的。男孩子比我大，那時候應該二十歲了吧，很老實本分的那種人，我看人一般不會錯。

下了車，我們一路並排走在昏暗的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顯得寂靜空荒，心裡還是免不了害怕。路上我極少說話，齙牙一路說過不停，還說了些學校見聞，我竟然一點也記不起了。路邊的房屋窗口裡燈光在黑夜裡晃蕩，每一戶家的窗口，都給人溫暖的觸感。幾里路的路程，我覺得特別的漫長，希望快點到了我舅舅家。

到了鋼鐵廠的進口操場，職工打球的場所，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我有些激動，告訴齙牙：「我舅舅家就過去一點點，那個窗口我看得到，亮著燈光。」齙牙笑了，說：「到了就好，看你一路緊張的，好像我會吃了你。」

我一下子輕鬆了：「我哪有啊，我不太喜歡說話的人。」

時隔二十多年，每每想起齙牙男孩子，心裡不免愧疚難當。那時候，他陪我到我舅舅家，回學校的時候好像還搶著給我付了到桂林的車票錢（一站路，幾毛錢）。我們互相留了地址，不過他與我一分開，我把他的地址丟了，不想再與他有任何聯繫。但是他到我學校去找了我兩三次，每次我都找理由未見他。也是鬼死神差，每次都是同學告訴我有人找我，我警告同學給我找個理由說我回家了，不在校。

時光飛逝，好像才一個轉身，就過了一二十年。我不知道齙牙男孩子過得如何，我也不想去知道。那個夏天裡的溫香，似乎是他給與我一個黑夜的安寧，給我一個靈魂的安放，感謝他無私的幫助。在夏季就要到來的季節，我想起了那個清涼的夏天，那個健談的男孩子，那個有著齙牙的男孩子在我記憶的深處漸漸變得不再難看，甚至靚麗起來。好人一生平安，祝願他過得美好、安康、幸福滿滿。

---END

文\素清（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