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眼睛的魚

小鎮上的人都說龍井湖有一隻眼睛的獨眼魚，這獨眼魚有一個傳說：很久以前，龍井湖邊上有一座寺廟，寺廟裡住著老和尚及他的徒弟小和尚。

師徒二人一心修行，專心念經。龍井湖裡成群的魚兒，會集在湖邊聽他們念經。

某日，師傅要遠行，臨行前再三叮囑小和尚：不準打湖裡魚兒們的主意，好好念經修行。

師傅走後不久，那些肥美魚兒的誘惑，讓小和尚實在忍不住，併到湖裡偷偷捕了幾條魚，準備美餐一頓。正當小和尚站在鍋台邊滿懷期待煎魚時，師傅半路有事返回來了。

這可怎麼辦？小和尚嚇壞了，一時慌了神。慌亂中，小和尚把剛剛煎了一面的魚倒進湖裡。

從此龍井湖就有這種：一面焦黃且沒有眼睛，一面和正常的魚一樣長著一隻眼睛的獨眼魚。

這種獨眼魚被小鎮上的人們奉為神明，據說人們不食用這種魚，也輕易不會去捕。

龍井湖因為這神魚，也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那些老楊柳及高高的蘆葦，也給人一種不多不少的神秘感。

關於獨眼魚，兒時發生的一件事我記憶很深。

當時青龍河上橫跨著一座大橋，橋墩下面長年被流水沖刷形成一個大大的水坑。大水坑只有在枯水季節，才能透過淺淺的水面看到它月牙般的形狀。

某天，不知哪個想吃魚想瘋了的傢伙往裡面扔了一個雷管。爆炸聲過後，淺淺的河裡漂浮了大大小小的魚，過路的人們都忙去河裡撈魚。

我剛好在大橋附近玩，也跑到河裡撈到幾條被炸得暈呼呼的小魚，屁顛屁顛地拿回家，放在一隻小鐵桶里養著。

媽媽傍晚收工回家，我趕緊拎著那幾條小魚去媽媽面前討賞。不料，媽媽臉色一沉，驚慌地說：趕緊拿到河放掉，趕緊拿到河裡放掉…，並拎起小鐵桶就往河邊跑。

我莫名其妙地跟在媽媽後面，一路小跑來到河邊。

媽媽把魚倒在河裡，還在對著河水一番念念有詞。

然後，逃一樣拉著我的手往回走，還不准我回頭。

到了家媽媽才告訴我：她收工來到大橋邊，聽到橋邊的人議論紛紛說：有人撈到一條被炸暈的獨眼魚，那人驚愕之際，趕緊把獨眼魚放回水裡。

這條半死不活的獨眼魚一直在水面上旋轉，掙扎半天，才在人們驚懼的注視下游回深水處，並再沒看見其蹤影。

小鎮上某個沾半仙的大師告訴大家：這可是龍井湖的神魚，那些大大小小的魚就是神魚的隨從。

這條神魚帶著隨從出來遊玩，不但被那個冒失鬼驚擾了，還差點送了性命。神魚若是發怒，人們可是要遭報應的哦。

於是，撈到魚的人嚇得紛紛把魚放回河裡，也不管那些魚是死的還是活的。我聽得手心發涼，拉著媽媽的手不敢吱聲。

第二天下午，我到拖別箐摘菜，路過大橋時看見橋邊擺放著許多祭祀品,幾柱未燃燒完全的清香，一旁散落著燃燒過的紙片。

有一種恐懼在我心裡漫延，感覺身後有一個莫名的速度一直在追趕我的腳步。嚇得我飛跑到地里，快速摘了菜更飛奔回家。

在我眼中，龍井湖的神秘還不止這些。

拖別山腳下不斷冒出的水流，據說是龍吐的水，所以龍井湖這個小小的湖常年有水。

不論是夏季荷葉搖曳，還是秋季荷葉枯萎，平靜水面下，無數墨綠的水草在清澈的水下隨波晃蕩，總有幾分無聲的詭異。

月亮高掛的夜晚，我們經常坐在房檐下聽老人講：這種水草會吃人，曾經有壯實的漢子到湖裡面洗澡，被這種水草纏住腳淹死在裡面。

這些淹死的人則變成水鬼，就附身在這種綠色的水草上，然後尋找機會把到湖裡洗澡的人拉下去淹死。這樣，找到了替身的水鬼才得以重新投胎轉世。

月色朦朧的夜晚，龍井湖的故事讓我毛骨悚然，回到家裡，躲進被窩裡，害怕得久久不敢入睡。

由於龍井湖的種種傳說，我對龍井河只敢遠觀。

特別是從龍井湖出水口到青龍河，那條蜿蜒在稻田間寬不過一米左右的水溝。

這條水溝和龍井湖一樣，溝兩邊長滿了濃密的野草和蘆葦、各種野花外，還有幾棵七歪八扭的老楊柳，在暮色里顯得有幾分猙獰。

當年，這條溝在我看來深不可測：那清澈的水永遠看不到底。最可怕的是它不像流動的水，卻像一條青濃色的綢帛鋪放在田間，只在微風的吹拂下，帶著漩渦晃悠一下，又輕輕地恢復成原樣。

有一種叫水板凳的小蟲子經常停在水面，它給人一種錯覺：那水是靜止的。但是，如果一片葉子，或一叢雜草掉在裡面，卻飛速地在水面上走得老遠。

我曾把小石子扔進水裡，感覺那個小石子是飄在水面上，然後不動聲色地沒了蹤影。

一次，有個膽大的小夥伴找到一塊大石頭，用力抬到水溝邊扔進水裡。我們想學著大人們的經驗，以水花的高度來判斷水的深度。

但是，那塊大石頭扔進去，只發出短促而沉悶的聲響，水面僅泛成幾個水圈，就立即恢復原樣：看似平靜，卻依然以不小的流量流向青龍河。

以為會水花飛濺的我們被嚇得不輕，因為聽老人講過：水裡發出的沉悶聲響是水鬼的招喚，聽到的人如果答應了就會死。

我們嚇得沒命地往家裡跑，一路上還不敢哭出聲，怕被水裡的冤魂聽到把自己叫了去。

待跑到家看到媽媽熟悉親切的身影，一如從前的忙著家務，我慌亂的心才找到了一個安放點，坐下來默默地流淚。

所以，雖然水溝的兩邊開滿了水靈靈的水金鳳、芙蓉花，還有女孩子最喜歡的素素果，可以穿成漂亮的手串帶在手腕上。

但是，我從來沒有膽子獨自到那條河邊採摘。

如今，幾經修整后的龍井湖已然搖身一變，呈現給世人的是現代園林風光，原來美麗迷人的自然風光已蕩然無存，時光為我們掀去了龍井湖神秘的面紗。

但是，每當想起老家，記憶里總會浮現出曾經的龍井湖。

如果，老家是我一生揮之不去的鄉土情結，那麼，龍井湖永遠是我憶里那條一隻眼睛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