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八方集結

南虹市錦江區正合路的路口已經被交警堵死。

路兩旁熙來攘往，人頭攢動，甚至有機靈的小販還在旁邊擺起了地攤，開始販賣花生瓜子豆腐乾。

正合路中間有一個社區，名叫小獅子社區。

現在，小獅子社區四周，全部被警察包圍，用水泄不通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小獅子社區是一處爛尾樓盤，樓盤修到一半，裡面到處充斥著水泥白灰鋼筋鐵條和成堆的垃圾。

它已經爛尾了許多年，在它的周邊有幾家建起沒多久的化工廠，巨大的煙囪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煙。

在小獅子社區的東門，門口上高掛著一條巨大橫幅，上書一行血紅大字：黑心開發商，還我血汗錢！！

橫幅在風中飄舞，發出獵獵聲響，似是對資本家的無聲控訴。

有四個騎著摩托車的少年在正合路的路口被交警給堵住了。

他們自稱是志願者，從網上看到了帖子，自願前來幫助警方捉拿呂易。

四個少年被攔住之後，頗為不滿，一邊嘟嘟囔囔，一邊騎著摩托車往回走了。

他們繞過一個路口之後，將摩托車扔在了路邊，每人抽出一條鐵棍，朝著旁邊的建築工地走去。

他們要越過建築工地，從圍欄上直接攀爬過去。

為了伸張正義，他們不懼怕做出違法的事情。

在滑下溝渠的時候，其中一名志願者扭傷了腳踝，可他沒有退縮，而是在同伴的幫助下，一瘸一拐地爬了上去。

在志願者們的身後，跟著一個人，這個人背著一個雙肩包，穿著一雙藍色運動鞋，看起來年紀不是很大，他也滑入了溝渠中。

一名志願者回頭問道：「你也是來伸張正義的？」

那個人說：「是。」

青年志願者伸出了手，將他拉了上來：「大家是一條道上的。」

這時候，又有兩個人站到了路旁，一男一女，正在往對面觀望，同時也看見了這幾個志願者。

男的平頭闊臉，看起來四五十歲，鬍子拉碴，一臉滄桑。

女的身材妖嬈，穿著性感，臉上罩著一塊黑布，還戴著墨鏡。

這兩個人先後也滑下了溝渠。

男的率先爬上去，將女的拉了上去，兩個人開始貓著腰往建築工地里跑。

青年志願者從兜里拿出相機，低聲和他的同伴說：「我們快點，不要讓他們捷足先登。」

四個志願者也竄進了建築工地。

身後的那個青年將肩上的包拿下來，藏進了旁邊一處碎石里，同時從包里取出一把蒙古刀，將刀緊貼著褲腿，彎腰小跑著進入了建築工地。

率先進去的一男一女，男的從懷裡掏出了槍，女的從包里拿出了一把藏刀。

男人看了看那把明晃晃的藏刀，說：「喝羊肉湯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女人，果然如此。」

女人隔著墨鏡瞅了男人一眼，沒有說話。

男人又說：「呂易是害了你親人了還是咋滴，你天天背著這樣一把刀到處找他？」

女人沉默半響之後，惡狠狠地道：「他害我永生不得翻身，下輩子估計也翻不回來，你說我該不該殺他！」

男人說：「該殺！但你別妨礙我，我的事比你的重要得多！」

女人說：「你又是什麼事，為什麼你的就比我的重要？」

男人說：「我女兒在他手裡，我女兒比我重要一百倍，所以我的事比你的重要。」

女人說：「笑話！」

兩人不再說話，相互故意拉開了距離，一人朝東走，一人朝西走。

志願者們跟在他們身後，看見他們分別向兩頭走去，他們四個停住了腳步，其中一人說：「我們也分頭行動吧，幾率大一些！」

另外幾人表示同意，於是，兩人朝東走，兩人朝西走。

跟在身後的那個人，看見他們都分別向兩頭走去，感覺有些奇怪，他沒有往東，也沒有往西，而是直著跑了進去。

小獅子社區一共有八棟樓，每棟樓有兩個單元，前四棟樓修到五成不到，後幾棟樓基本就是建了一個框架，開發商騙完錢財之後，就跑了。

人們猜測呂易在小獅子社區里，但卻不知道他在哪棟樓里，更不知道他在哪間房裡。

警察開始大規模排查。

有兩百名警力投入到了這次排查的工作當中。

他們重點排查的對象，便是小獅子社區。

警察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並不比網上的網友們多，所以他們能夠找到的地點也是網上的黑客們暴出來的地點。

許知秋已經來了。

他站在小獅子社區的門口，抬起頭，望著空中飄蕩著的橫幅，若有所思。

他原本不想打草驚蛇的，他知道呂易既然能夠公開直播，並使用伺服器在國外的狗熊直播平台，而且早已設計好殺人場景和道具，必然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方法。

按照許知秋對呂易的了解，他不可能愚蠢地等待著人們去抓他。

人們能想到的，呂易早就想到了，人們想不到的，呂易也想到的，所以呂易才能夠一直逍遙法外，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樣簡單。

這一次，呂易或許正是覺得殺人太過於簡單了，根本毫無挑戰性，更沒有成就感和娛樂精神，所以才想出了這樣一招殺人方法。

最關鍵的是，他選擇使用網路直播這樣一種激進的帶著擾亂社會秩序的方式將他的殺人過程公布了出來。

不管成功與否，呂易必然會在21世紀的犯罪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作為呂易的首席抓捕刑偵人員，許知秋到時候也必然會被當做一個反例教材，為人們所熟知。

但是，許知秋管不了這麼多了。

過去的五起殺人案件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通過錄像帶來看，呂易要殺的人，可遠遠不止這個數。

許知秋忽然之間就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變重了，這也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的能力還是需要繼續提升，他感到了知識的不足，感到了對於人性的拿捏尺寸的不足。

但是，不管怎樣，至少有一點，許知秋堅信不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親手抓住呂易，一定能夠看著呂易的雙眼，告訴他：「你被捕了！」

為了這一刻，他就算死了也無妨。

他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不管遭遇怎樣的艱難挫折，不管面對多少打擊，不管被多少人冷嘲熱諷和不信任，許知秋始終選擇相信自己。

他很自信，自信到自負，這是許知秋非常厲害的一個本領。

看見一批又一批的警員投入到了小獅子社區裡面的搜查當中，聽見一個又一個的消息從對講機中傳來。

許知秋一聲不吭。

這裡雖然是爛尾樓，這裡的旁邊雖然是化工廠，這裡的交通雖然很差，周邊生活設施完全沒有，但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這裡，竟然還住著人。

住著不少的人。

每一棟樓里都有那麼幾戶，甚至十幾戶，他們住在爛尾樓里，住在有可能雖然會倒塌的房子里，住在經常會斷電停水，甚至沒有物業管理的房子里。

他們靠自己為生，電沒有，他們去別的地方偷，水沒有，他們自己打井。

牆壁漏了，他們自己補上，樓梯破了，他們修正。

不管怎樣，他們好歹有個房子住。

但是，就是因為這些非法住戶的入住，導致勘察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難。

首先，這些人不願開門，甚至還躲著，因為害怕警方會將他們強行拖走。

其次，這些人甚至還跟警察作對，故意說假話，擾亂視聽，混淆線索。

許知秋冷冷地面對著這一切，他的指令只有兩個字：破門！

任何阻攔行動的人，不論老少，一律施行強制手段。

許知秋依舊是這次的行動總指揮，所有人都得聽他的。

但是，他知道，這或許是他的最後一次了。

如果這一次再抓不到呂易，那麼，他——

許知秋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去想自己可能要面對的結果，而是開始想如何改變這個結果。

毫無疑問，所有人都覺得呂易在小獅子社區里的時候，那麼呂易肯定不在小獅子社區里。

但是，當人們以為呂易不在小獅子社區里的時候，他可能偏偏就在小獅子社區里。

那麼，綜上所述，只有一種可能：呂易現在既不在小獅子社區里，同時，他也在小獅子社區里。

這樣一個地方是怎樣的存在呢？

有這樣一個既不在，又在的地方嗎？

呂易到底在哪？！

許知秋面色沉靜，緩步踏入了小獅子社區。

踏進去的一瞬間，他就有一種直覺——呂易就在附近！

緊接著，他又有一種直覺——這一次，他能抓住呂易！

這時候，一條又一條的消息傳來：「1棟1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1棟2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2棟1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2棟2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

「5棟1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在5棟1單元的消息傳來之後，對講機便沒有了聲音。

站在許知秋旁邊的一名警員，按開了對講機道：「5棟2單元報告進度！5棟2單元報告進度！收到請回話！」

依然沒有聲音。

一點聲音都沒有。

許知秋面色依舊沉靜，他對著旁邊的警員點了點頭。

旁邊的警員道：「旁邊小隊迅速支援！迅速支援！包圍5棟2單元！」

與此同時，許知秋快步朝著前面走去。

但是，他卻沒有走向5棟的位置，而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裡甚至沒有樓層，那裡是一塊空地，空地上停著幾輛車。

有一輛車是電動車。

許知秋大跨步朝著那裡跑去。

他站在了電動車跟前，伸出手，從裡面拿出一張房產宣傳單。

據他所知，此時在禁閉室內的那個男人宋輝，正是一名售樓先生，他騎得電動車是米黃色的，就是面前這輛。

毫無疑問，這裡必然就是案發地點。

他環顧四周，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中，發現了地下停車場的入口。

他看著那個黑洞洞的入口，似乎聽見了裡面傳來了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那像是水流動的聲音。

又像是鮮血流動的聲音。

就在這時，對講機中傳來了回應：「5棟2單元勘察完畢，並未發現異常！」

5棟2單元終於傳來了回話，但回話的聲音似乎有些異常，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因為，在對面講話的人，根本就不是警察。

不，他是警察，只不過是已經被革職了的警察，這個人，是周元。

此時，在5棟2單元的一間空房子內，周元一邊脫著旁邊警員的衣服，一邊對著旁邊的對講機說話。

他換上了警察的衣服和褲子，戴上了警察的頭盔，然後將自己的衣服套在了警察身上，將他拖進了柱子後面。

周元整了整衣衫，將對講機拍在肩頭，晃動了一下脖頸，握緊了衝鋒槍，跨步走出了房間。

與此同時，許知秋邁步進入了黑洞洞的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