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大佬：伯尼·埃克萊斯頓

6月3日，第五次當選國際足聯主席僅4天的布拉特突然宣布辭職，這個消息震動了世界，也標誌著國際足聯一個時代的結束。布拉特掌管國際足聯長達17年，在他之後不知道是否還能有人如他和阿維蘭熱一樣長期坐穩這個位置，而國際奧委會自從掌權21年的薩馬蘭奇離去之後也沒有了真正的大佬，如今奧運會、足球、F1這三項全世界觀眾最多、收入最高、影響力最大的體育項目只剩下最後一個「老闆」——伯尼·埃克萊斯頓。

【橫縱連橫的商業奇才】

與布拉特和薩馬蘭奇不同，伯尼並不是F1的管理機構國際汽車聯合會（FIA）的主席，制定F1比賽規則和賽車技術標準、裁決F1賽場糾紛這些事情與伯尼無關，但他掌控的F1管理公司（FOM）全面負責F1的賽事推廣和商業運營活動，各個國家的賽場承辦F1分站、廠商贊助F1比賽、電視台購買F1轉播權和報導權以及F1車隊獲得商業利益分配都要與FOM簽訂合同，換而言之，只要是F1與錢有關的事情都不可能繞開伯尼，沒有人否認他才是F1真正的大老闆。

現年84歲的伯尼從1981年開始擁有F1比賽的商業經營權，如今已達34年之久，遠遠超過了布拉特和薩馬蘭奇；他是歐洲體育界首富，從F1獲得的財產高達數十億歐元，也不是布特拉和薩馬蘭奇能相比的。這位身高只有1.6米的瘦小老頭是如何做到的？

伯尼沒有顯赫的出身，他出生在英國一個小村莊，父親是拖網漁船的船長，他也沒有值得炫耀的學歷，16歲就離開學校進工廠打工了。伯尼從小熱愛賽車，年輕時參加過各種賽車比賽，不過成績只能說糟糕，但他的商業天分卻是與生俱來的，中學時代就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倒賣摩托車配件，後來成為英國最大的摩托車配件代理商。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伯尼進入F1車壇，曾在幾支F1車隊中擔任車隊經理，1972年他買下布拉漢姆車隊，1981年和1983年納爾遜·皮蓋特兩次為布拉漢姆車隊贏得F1車手冠軍。

說到伯尼的掌權之路，不得不提及他曾經的長期盟友、2009年離職的前FIA主席莫斯利。伯尼和莫斯利的聯盟從1978年開始，當時伯尼剛當選F1管理協會(FOCA)主席，律師出身的莫斯利則是在1977年開始擔任FOCA的法律顧問。FOCA是F1車隊自行成立的組織，其使命是協調各車隊的立場聯合行動以爭取更多的利益，他們的對頭正是國際汽車運動聯合會（FISA）——那時FIA並不是F1的管理者，1922年FISA就從FIA手中獲得了世界賽車運動的管理權。

FISA主席巴勒斯特拒絕向FOCA交出F1商業收入分配權，於是伯尼和莫斯利宣布要脫離FISA管轄，FOCA獨立組建新賽事——世界職業車手冠軍賽，他們甚至於1981年初在南非舉辦了世界職業車手冠軍賽首站比賽。當時製造商車隊站在FISA一邊，私人車隊都支持FOCA，影響力最大的法拉利則持中立態度，F1面臨分裂的重大危機。伯尼幾次前往義大利遊說，終於獲得了恩佐·法拉利的理解和支持，製造商車隊也在法拉利的帶領下倒向FOCA，巴勒斯特迫於壓力只能與FOCA達成協議，FOCA獲得F1商業經營權，FISA保留F1管理權和制定規則的權力。

1991年莫斯利擊敗巴勒斯特當選FISA主席，1993年他又從巴勒斯特手中接過FIA主席職務，從此FISA併入FIA成為汽車運動理事會，1997年莫斯利當選國際汽車旅遊協會（AIT）主席，AIT也併入FIA成為汽車旅遊理事會。三大組織的合併使FIA和莫斯利個人的權力達到了空前高度，而他身後最大的支持者伯尼則從FIA買下了2000年到2100年的F1商業經營權。伯尼宣稱FOM和FIA是純粹的商業關係，但你見過哪項賽事會把全部商業權利一次性承包給一家公司100年嗎？而且伯尼買斷這100年經營權的出價是3.6億美元，但F1在2000年的年度商業收入就接近10億美元了。

伯尼登上F1權力頂峰的道路是典型的「官商勾結」，他和莫斯利互相支持利用，他幫助莫斯利獨攬FIA大權，然後莫斯利回報給他最大限度的商業利益。伯尼從來沒有試圖自己坐FIA主席的椅子，那要操心F1之外所有賽車運動的發展甚至包括民用汽車，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最擅長和最喜愛的F1商業運營上，還不用像其他體育界大佬那樣面對幾年一次的選舉，他的位置幾乎是終身制的，猶如封建時代的皇帝。

【反民主的獨裁者】

現在的F1被稱為世界上最燒錢的體育運動，大車隊每年數億美元的開支、價值幾百萬美元的賽車、明星車手上千萬美元的年薪以及F1賽場豪華的設施和名流雲集的公關活動都給這項賽事籠罩了一層奢靡的色彩。然而你很難想象，當年F1初創時只是「業餘體育」，幾乎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從上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F1比賽是在非常簡陋的條件下進行的，賽道可能只是一條鄉村公路，車隊維修站是在路邊臨時搭建的板房，車手要兼任修車技師，很多人還領不到薪水，他們要麼是自己家裡很有錢，否則就必須另外打一份工養家糊口。當然車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老闆把自己的私人財產都貼上了，比如恩佐·法拉利決定生產銷售法拉利跑車就是為了給F1車隊籌錢。那時投入F1運動真的需要一種對賽車無比狂熱的獻身精神，雖然一些老車迷懷念當年的純粹，但無法否認的是那個年代的F1隻是愛好者圈子裡的小眾運動，沒有多少影響力。

是伯尼改變了這一切，他1978年當選FOCA主席后開始推行F1商業化，首先是把F1從一個鬆散的聯盟改造成正規賽事。當年車隊是否參賽和贊助商是否掏錢都沒有任何約束，是伯尼冒險投入了足夠的先期資金，保證在F1比賽中取得勝利的車隊能拿到應得的獎金，同時規定任何想參加一場F1比賽的車隊都必須簽訂參加所有賽事的合同，這樣他就能向贊助商提供有參賽車隊保障的賽事了。

伯尼不僅是賽車界也是世界體育界第一個利用電視媒體為自己的比賽項目做廣告的人，他把F1包裝成時髦、激情、高端的象徵，讓F1走出愛好者的圈子，吸引全世界大量從來沒摸過賽車甚至沒有汽車駕照的普通人花錢看比賽和購買車隊紀念品。隨著F1影響力不斷提升，伯尼千方百計銷售自己的商品，他與電視台簽下高昂的轉播合同，打包出售分站冠名權和場地廣告，讓所有想主辦F1比賽的人繳納巨額承辦費——如今每個承辦F1分站的賽場每年要向伯尼交上數千萬美元，這與三十多年前經常為沒錢租用賽道而發愁的F1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伯尼的賺錢能力得到了F1圈內所有人的高度讚譽，但他分配錢的方式卻是眾矢之的。1993年伯尼與F1車隊簽下一份到2007年的合同，F1商業收入59%歸伯尼的F1管理公司所有，各車隊分享剩下的41%，雖然最新的合同已經把分給車隊的份額提升到63%，但每年投資數億美元的車隊仍然認為伯尼拿得太多了。

2000年伯尼把F1管理公司75%的股份以16億美元賣給德國基爾希集團，兩年後基爾希集團破產，持有其債務的德國巴伐利亞銀行、美國JP摩根和雷曼兄弟銀行要求伯尼交出F1商業經營權，伯尼又夥同CVC私募基金公司採取逐個擊破的方式從巴伐利亞銀行和JP摩根手中買下大部分股份，從基爾希到CVC，伯尼倒賣F1商業股權獲利26億美元，而FOM的控制權仍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並且F1車隊以及F1運動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好處。

對於他個人斂財的指責，伯尼從來不屑一顧，他毫不客氣地指出F1車隊要指望靠他的經營才能分到這麼多錢，所以那些人該知足了。這就是伯尼，他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從來不掩飾自己的觀點，你說他獨裁，他就回應說自己最反對民主，民主除了扯皮啥事都辦不成，他欣賞希特勒高效解決事情的能力。在當今的歐美，敢如此公開反民主挺納粹的大人物恐怕沒幾個，因賄賂醜聞被法院起訴后還能穩坐自己位置的大老闆也沒幾個，你可以討厭他，卻不能不依靠他，F1車隊如此，CVC也是如此。弗蘭克·威廉姆斯爵士曾說過「我每年有50個星期崇拜伯尼，另外2個星期痛恨他」，這大概是F1圈內很多人的心聲。

【沒有下一個伯尼】

當伯尼直接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通常意味著他有一些信息希望得到傳達。2014年中國大獎賽前夕，記者曾向伯尼的私人助理預約採訪，結果獲悉因為準備在德國的官司他將頭一次缺席上海的比賽。令人意外的是幾天後，伯尼的助理竟然打來國際長途，說立即把伯尼轉進來。這通電話採訪持續了超過10分鐘，伯尼想表達的意思非常明確，那就是他對F1的管理不會受官司影響，相反他主動提及對CCTV不在中國轉播F1的憂慮。

這就是伯尼，他總能知道別人需要什麼，而他又能提供什麼，有時他會故意說一些話激起輿論，譬如當初說紅牛領隊霍納可以接替自己管理F1。或許，這就是他16歲輟學后推銷輪椅到經營二手車交易練就的敏銳的市場嗅覺。

從1970年代作為布拉漢姆車隊老闆嗅到商業機會後，伯尼經營F1已經四十多年。與其他運動相比，F1本身沒有決策機構、沒有市場總監、運營總監，因此在向國際汽聯買下賽事的商業權利后，伯尼成為名副其實的「F1總裁」，所有重大的商業決定、市場開發都由他親自做出。

車隊、國際汽聯、賽事主辦方，伯尼周旋在三方之間遊刃有餘。他的談判伎倆非常簡單：從不拒絕、在出現分歧時幫助各方達成折中的共識。由此他結下了很多盟友，或者說別人相信他。圍場里，即使有時候車隊對獎金分配不滿意，但私底下都相信伯尼會幫助自己。從前，弗蘭克·威廉姆斯爵士如此，如今的路特斯、印度力量、索伯如此，而雷諾正在向他諮詢是否應該重組車隊。

鑒於F1現在受到非議——新一代賽車的聲音和速度飽受車迷抨擊、獨立車隊生存狀況堪憂，很多人會覺得伯尼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真的如此嗎？現行規則是根據大車隊代表、國際汽聯代表、商業權利擁有者代表構成的策略小組所提出草案修訂而成。策略小組是上一次《協和協議》生效的附屬品。任何體育項目里，參賽者都不應參與規則制訂。如今人們才想起只由伯尼和國際汽聯一起制訂規則的好？

不可否認伯尼在很多地方像個老古董：他只用便條紙記事；他只使用傳真，即使電子郵件的附件也是傳真紙的掃描版；他不發簡訊，只打電話。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遠見，二十多年前英特網剛剛興起時，他就知道有一天人們可以隨時隨地在手掌上——也就是現在的移動端——看比賽，因為當初就有人提出計劃，而他的回答很簡單：「先把產品做出來。」

要申辦比賽，先開價再說；要商業推廣合作，先拿出具體計劃；要參加比賽，先談長遠規劃……這是伯尼永遠的法則，只要他認可，握手就是他給你的承諾，而且絕不違背。新澤西連續三年出現在臨時賽歷上最後仍被剔除，因為伯尼同意辦賽，只是新澤西方面籌不到需要的錢。

還有5個月，伯尼就滿85歲，總有一天他會告別F1。想象一下真的有某個人能成為「第二個伯尼」嗎？那他首先必須機敏、狡猾，擁有非一般的智慧，還擅長運用一些非常規手段，又能博得信任。伯尼曾說他倒是希望自己不像現在這麼有影響力，因為擔心那些與他關係親密的賽事推廣者會隨著他一起離開。

將來必定有人或者有團隊接管F1，可能他們有能力將這項賽事運作得更好，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以伯尼的方式。

【伯尼驚世語錄】

關於自己：這項運動在我手裡是安全的，因為我足夠有錢，不會腐敗。（1996年）

關於女車手：我有一些奇妙的想法，女人應該穿得與那些白色的家用電器一樣。（2005年）

關於他參與1963年英國火車大劫案的傳聞：火車上錢不夠多，如果是我肯定干一票更好的。（2005年）

關於行賄案審訊：如果我被送進監獄，我只能接受。我知道自己不會喜歡監獄生活，但你必須熬過去。（2013年）

關於是否會探望舒馬赫：我不想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只會記住邁克爾以前的樣子。這是我想與他見面的方式。如果他能回來，我希望他還是從前的樣子。

關於早飯：我不吃早飯，最多喝一小杯濃縮咖啡。我可吃不起豐盛的早餐。（2009年）

關於如果只剩最後20塊錢他會怎麼花：我覺得這取決於我餓不餓。

關於退休：除非有人頒布法令，否則只有一種方式讓我的F1事業走到終點，那就是用棺材把我抬走。而且他們最好確保蓋子用釘子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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