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五味——酸甜苦辣咸

高飛

書法是一種生命律動，書法作品是一個可以逆向追溯作者情懷或審美特徵的最有效載體。通過作品我們能感知更多的人生百味。

但是這種感知的有效性取決於作者的艱苦的書法訓練，是會用筆墨表達自己為前提，總體居有穩定性的書法概貌，技術層面具備了以後才可以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不要期望一個還沒有接觸過鋼琴的人，想通過他的手領略一曲特別動人的高雅的曲子。也不要指望一個年年都從不下水的人能表演花樣游泳。藝乎其技！

藝術的創造過程離不開成熟的技術作為支撐。我們既然可以通過古賢今人的墨跡作品感知作者的性格，筆者試著通過作品逆向分析作者的人生百般況味。

酸：有以下幾方面含義：

①字和紙差異極大，特別大的紙，而寫特別小的字，儘管字寫的很多字，依然有惜紙如金的不大氣！

②作品破損不整者，縱觀各大書展，特意做舊做殘。以顯示出作品的盎然古意。除了保存不善，在古代可能只有是窮酸文人的不得已而為之的方式！現代人這樣炮製，難免有故意露酸之嫌。

③用墨極淡或者用宿墨。惜墨如金最少有兩層含義，一是用墨精絕，留白能做到極致。二是珍惜墨塊，研磨縮時，灰而不黑，神采暗淡。用宿墨的也是這樣，過分珍惜，不捨得洗掉，第二天接著再用。殊不知水膠分離，墨色難分，能省墨，難亦不難，長此以往，形成習慣。儘管也能用出特色，但也酸氣外溢！

④墨守成規，食古不化。稍有天賦或在老師引導下，經過多年努力進去古人法帖，以為得到了書法真諦，這個時候便以為是終點，一生反覆咀嚼，裹足不前。和孔乙己似的帶著古人酸腐文人的糟粕終其一生。這是因為對於自我感受表達的忽視，或者是天賦至此，或者從此不肯過多思考自己的藝術取向。當然，如果是學習階段還得是先進古人堂奧，「我兒用盡三缸水，唯有一點像羲之」，這個時候就是指王獻之學習書法的過程中的勵志故事。而翁方綱和劉墉對於書法問題的爭執才是今天問題的核心：翁說劉沒有一筆是古人的精髓，劉說翁沒有一筆是自己的東西。

此生不做古人奴，筆墨當隨時代行。

⑤酸在心裡，從前某某人是我最最不行的學生，現在都開了幾次幾次書法展了。某某寫的啥也不是，一幅作品賣了那麼那麼多錢。言語之中，酸氣側漏。

甜：柔媚軟滑，搔首弄姿。多肉少骨，多血少筋。楷而流，草而滑。

甜近於俗，媚者必俗，字俗人必俗，俗字必為俗人所寫！風神骨氣皆備者居上，妍美甜媚者居下。無骨，無氣，無韻，無勢；血脈不通，渾身僵肉；面目諂媚，失魂落魄；體膚無色，筋絡混亂，即是俗書。俗書之所以為惡，因為習書「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

墨色單一，頻繁蘸墨導致用墨濃黑，沒有變化。頻繁掭筆導致筆法平直蒼白，呆板無味。墨黑如漆，可骨力單薄缺鈣，不矯健，不靈動。不似蛟龍出海，倒似扁平的彩帶飄飄。不懂裹筆澀進之能，不解內擫外拓之法。古人謂之：八面出鋒。如今爾等八僅能一，豈不慚愧？

書法實踐偏少的人會有另一種情況我們也把他列為甜品——狀如運算元。

字字大小如一，千字一面。

今人學書，初學階段多會如此，字容易甜。楷書寫得柔，精氣全無，如同溜肩耷拉眉，滑稽小丑。行草寫得浮滑，全用圓筆，彎彎繞繞，眼花繚亂，觀之頭麻眼暈。就算稍微掌握了一點用筆技巧，但運用起來缺乏變化。學習書法，如果臨寫的「帖多、碑少」，容易發生甜的現象，但也不是絕對。

說起甜字，隱隱約約能想起趙孟頫和明清館閣體。甜就容易發胖，胖而無神，所以字體臃腫也叫做甜！精神不足，不明白擒縱，勢弱幾無，呆若木雞。

苦：嚴重缺乏某一方面營養者都可以叫做苦。還有學書遇到瓶頸后的迷茫期，和在大海里行駛的小舟一樣失去了方向。

①有體無墨：字體結構還可以，但是呢，用墨單一，或乾巴癟肚，亦或墨豬洇紙。

②有墨無筆，墨韻能控制很好，墨上能表達出節奏感，乾濕濃淡都有好的表達，就是筆法欠佳，所以墨好只是花拳繡腿，沒有根基和力度。

③有筆無體，原本想著應該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人，因為筆法的掌握要比字體結構的學習難得多。因為筆法是多維的，運動過程中才能表達的高級層面，而結構僅僅二維位置對比的低層次技巧。但是我身邊恰恰有這樣的人：筆法考究，但始終感覺寫出來的字很不舒服，後來發現竟然是結構安排不到位造成的。

④結體怪異，張牙舞爪；筋脈錯亂，外強中乾。字體結構變化誇張，以為這樣就能形成自己的風格，奪取別人眼球，唬唬世人。恰恰是這樣暴露了心中無物，手下無功。草原上的王者都是沒長角的動物，鷹立似睡，虎行似病。中和之美才是大成正統。

久學無門苦，久訪無師苦，久臨不得苦，久學不出苦，臨帖不讀苦，斷章取義苦，以偏概全苦，固執不化苦，苦苦苦，是伴隨著學書人的最重要的感覺之一。但不以為苦，樂享其中，循序漸進，味道逐漸醇厚。

某某人說他寫了40年了，但作品依然特別稚嫩。學那麼多年有啥用呢？學了40年，一直在重複錯誤，一直都是無用功。想起來就夠苦的，想想還是勸他別堅持學習書法了，不行就學學釣魚吧。你要知道，40年，快趕上王獻之的年齡了！

辣：這一點得分兩點來講：

①辣眼睛，不忍直視，慘不忍睹。在什麼問題都沒解決的前提下，就敢大筆開掄，不靠體，不臨帖，也敢送人，還得要求別人裝裱起來掛到客廳。今天這樣的人還真有不少，我相信在古代肯定也有，只不過他們在公平的歷史面前，一個浪花也沒濺起來，如滔滔江水早已東流瞬逝。有的人手握實權，爛字天價，高雅的書法藝術，讓他大筆糟蹋，淪為洗錢伎倆或受賄行賄的障目之葉。究其原因，文化自卑，附庸風雅，權利既有，慾壑難填，內心潑辣，得拉文化墊背，沒文化說出去多沒面子。所以就膽大妄為，染指書法，深以為易，恰恰相反。別說只想玩票，就算專心學習書法的人，沒有多年功力也是不敢裝裱懸挂的，書法難就難在瞬時性和不可更改性兩個最大特點。有的甚至到處題匾刻碑，頻頻展覽，處處撈名獲利，令人拂袖噴唾。

②老辣蒼勁，骨力震撼，大家氣象。用筆技法高級，不為炫技，不著技術痕迹。結構森然不拘其情，隨意而書而精彩紛呈，漫不經心而字字珠璣。形而上者遊刃有餘，古樸拙貌，神采煥發。

遒美蒼勁，澀澀緩得，古勁藏鋒，似拙實巧，雄奇峭拔，縱橫排宕。

這樣的人就算不能名留青史，也定為時代翹楚，書壇高手。

咸：從一開始學習寫字的時候就想著為今後自己的字能賣多少錢做打算。

主動進去市場，進入淘沙模式，潘家園就是明證。滿世界跑著拜訪各界名人，捆綁搭其名氣便車。到處參加各種活動，筆會，力爭加入各種協會，憑藉各種平台，宣傳媒體，積極推銷自我。

生活百般滋味，書法有滋有味。各行各業分工明確，越來越細，原來文人的事兒，書齋里的活動，現在都是老百姓在搞，專業學習書法的人在做。歷史上能留下書名的人非官既富，可是老百姓衣食之憂得解，書法學習得修。更多時候需要考慮二者兼顧。

想過得好點，物質上的保證是提高生活質量的前提條件，上層建築需要物質為基礎是真理。所以走穴趕場，講座教學，交際聯誼，都有情可原，無可厚非。

不生活，沒藝術，要生活，要走場，肯定分散學習書法的精力。那麼一心學法先賢書， 兩耳不聞窗外事，獨守青燈，暢遊書海又會圈子狹窄，沒有機會讓別人認識自己，苦於籍籍無名。只能：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身邊社會氛圍也不允許一個人在不掙錢的前提下一心一意地一直寫字，家庭壓力和社會輿論會壓的你喘不過來氣。

走穴需要掙錢，需要有滋有味，鹽為百味之王，鹹鹹的才是精彩。但這樣會影響自己的藝術成就，會循著鹹鹹的味道到處老跑，不容易對於藝術有自己的堅持。

淡泊方可明志，不看淡一些還真是不好，作品容易張牙舞爪，容易嘩眾取寵，容易取悅諂媚。學習書法如果想賣錢，那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你越想寫的惹眼賣點高價，越低級趣味，無人理睬。如何把這一對矛盾調節？鹹淡兼顧呢？

找一個經紀人是最好的選擇！把市場交給經紀人去打理，自己只管學習，修行，虛極靜篤。藝術家有高有低，經紀人也是有高有低。帝王將相穿鞋，老百姓也穿鞋！

酸甜苦辣咸，「酸」不可過，過則倒牙；「苦」可去火勵志，砥礪前行；「辣」乃兩個極端，老辣蒼勁是我們的追求；「咸」為生活重要滋味；唯「甜」要不得，諂媚阿諛奉承，滑滑胖胖的血糖太高，都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