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方半夏瀉心湯

半夏瀉心湯為心下痞(包括現代醫學某些消化系統疾病如慢性胃炎、消化不良等)而設。由於本方具有調和脾胃、降逆除痞作用,故凡因邪熱留戀、脾胃虛弱、升降失調所致之痞證以及胃脘痛、呃逆、嘔吐、反胃、腹瀉、失眠等癥候均可用之。


文/俞長榮


半夏瀉心湯系漢·張仲景所創,載於《傷寒論》和《金匾要略》。

方中以味辛苦之半夏入胃為主,辛開散結,苦降止嘔,以除痞滿呃逆之證;輔以乾薑辛溫祛寒,黃芩、黃連苦寒泄熱,佐以人蔘、大棗補益中氣,使以甘草補脾胃而調諸葯。

如此寒熱互用以和其陰陽,苦辛並進以順其升降,補瀉同施以調其虛實,合奏和胃降逆、開結除痞之功。

《傷寒論》第一四九條(據趙開美本)云:

「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證具,而以他葯下之……,(心下)滿而不痛者,此為痞,宜半夏瀉心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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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匾·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云:

「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半夏瀉心湯主之。」

可知本方是為誤下傷中,邪熱乘虛內陷,以致脾胃升降失職,寒熱錯雜之邪干於中焦,或不因誤下,而是肝胃功能失調,木土不和者而設。

其主證為心下痞、嘔吐或下利。本方之所以名為「瀉心」,即瀉「心下」結熱之意。

本論還提到生薑瀉心湯、甘草瀉心湯等。實際上,這兩方均以半夏瀉心湯為基礎。


生薑瀉心湯即半夏瀉心湯減乾薑量,加生薑而成。

甘草瀉心湯即半夏瀉心湯加重甘草量。

三方均治痞證,而主治則同中有異。

「半夏瀉心湯是飲甚者也,生薑瀉心湯是寒甚者也,甘草瀉心湯是虛甚者也。」(丹波元堅語)

此外,《傷寒論》方黃連湯、旋復代儲湯亦均系半夏瀉心湯的變方。唯黃連湯有桂枝,偏於溫散,多用治上熱下寒的嘔吐、腹痛。旋復代赫湯偏於溫補降逆,多用治胃虛氣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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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臨床實踐中,根據半夏瀉心湯具有調和脾胃、降逆除痞,使胃腸功能復常的特點,除了用於痞證的治療外,尚用治寒熱虛實兼雜而致之胃脘痛、呃逆、嘔惡、反胃、腹瀉、失眠等,均收滿意療效。茲擇病例介紹如下:

一、胃脘痛

胃脘痛病因頗多,治法不一。寒者溫之,熱者寒之,虛者補之,實者通之,此一定不易之理。若虛實寒熱兼雜,表現病程較長或體質較差,胃脘灼痛或隱痛無明顯規律性者,治宜苦辛並進,寒熱互用,補瀉兼施,方用半夏瀉心湯。

蔡某某,男,46歲。1974年4月28日就診。

胃脘脹痛已四年,經上海某醫脘X線檢查診斷為輕度胃竇炎。

疼痛一般在冬季發作較顯,夏季較輕。白天活動后較輕,深夜較顯。食欲不振,食后覺脹。喜食熱物,吃牛奶時即泄瀉。喜按喜暖。偶有頭后疼痛,夜不易入睡。大便正常。脈浮細弦,重按無力。舌苔微黃根膩。

診為脾虛挾濕,胃氣不展,虛中夾實,寒中蘊熱。

治擬苦辛芳合化,輔以甘溫,予半夏瀉心湯加減。

党參15克,半夏9克,乾薑、黃連、黃芩各6克,砂仁4.5克,甘草3克。

上藥服二十劑,癥狀緩解。1977年12月底詢知,胃脘痛未再發。

按:本例就診時發病已數年,體虛可知而食后覺脹,又系氣滯。喜食熱物,吃牛奶則瀉,脹痛冬重夏輕,責之脾寒。

舌苔膩而微黃,考慮濕滯久已有化熱之象,況伴見頭后痛、不易入睡,有濕熱挾膽火為患可能。

總緣脾胃虛弱,濕阻氣滯,寒熱互結,以致運化失常,故葯取寒熱消補並施。

我們自六十年代初期,開始試用半夏瀉心湯為主方加減治療此型胃脘痛(包括胃潰瘍、十二指腸球部潰瘍等引起的胃脘疼痛。)不下百例,大半有病歷可查,對改善臨床癥狀療效比較滿意。

二、痞證

症見心下痞滿不痛,或乾嘔、噫氣、腸鳴、下利、脈弦。治則和胃消痞散結,以瀉心湯類方為主,其適應證大同小異,若胃氣虛弱、寒熱互結者則以半夏瀉心湯為宜。

林某,男,30歲。患瘧疾三天,經內服奎寧片后,瘧疾雖除,但覺胸中痞悶,食后欲嘔,但又不得嘔,尤其見到油膩食物即生噁心感。

甲醫認為瘧后余邪未盡,與小柴胡湯兩劑,未見減輕,乙醫認為瘧后脾虛,進以六君子湯兩劑,痞悶更甚。

診其脈有弦象,舌苔白,自述除胸痞、噁心欲嘔外,並無其他痛苦。

診斷認為邪踞心下,胃失和降,虛中夾實之候。

治宜苦辛通降,予半夏瀉心湯。

半夏、潞党參各9克,黃芩6克,黃連、乾薑各4.5克,甘草3克,大棗三枚。

服一劑后,噁心頓除,胸痞顯減,食慾稍振。次日照原方再服一劑遂愈(本案原載《傷寒論匯要分析》,今節選)。

按:本例始病少陽,截之過早,邪無出路,乘虛入胃,寒熱互結而成痞;胃氣受損有失和降,故噁心欲嘔。治擬半夏瀉心湯,葯取苦辛寒熱消補並進,仍不越少陽和解之意。

三、呃逆

呃逆系胃氣上逆所致,治則以和胃降逆平呃為主,針對其病因,分別加用祛寒、清熱、化痰、滋養胃陰、溫補脾腎等。

由於胃氣虛弱、寒熱交結者多兼有胃脘脹痛,噯腐吞酸等,治則和胃降逆,苦辛並進,方用半夏瀉心湯。呃逆甚者,配合旋復代赭湯。

陳某某,男,40歲。1974年5月7日就診。

自訴胃脘部窒塞感、隱痛,時時呃逆持續一個多月未解,經福州市某醫脘檢查發現十二指腸球部痙攣。在外治療效果不顯。伴見口苦,食欲不振,食后脘脹。二便正常。脈弦緩。舌質略紅,較干,苔薄白。

診為木乘土位、胃氣上逆。

治擬疏肝降逆和胃,予半夏瀉心湯合旋復代赭湯。

潞党參、代儲石各15克,半夏、黃連、黃芩、旋復花各6克,乾薑、炙草各4.5克,生薑二片,大棗三枚。服兩劑。

5月9日二診:自覺諸症減輕,但食欲不振。脈較平和,舌可。當和胃理氣,與橘皮竹茹湯加味。

至5月26日詢知,諸症基本解除。

按:本例呃逆不止,系由胃失和降而致;口苦、舌紅而干為胃有鬱熱;食欲不振、脈弦緩、舌苔薄白又系脾胃虛寒之象。總緣虛實寒熱錯雜,故治以寒熱互用、辛苦並進、補瀉同施。

四、反胃

反胃原因較複雜,有因中焦虛寒、不能消谷;有因下焦熱結、津液枯燥,不得下行而反於上;亦有因肝鬱氣逆、瘀血內阻、痰飲阻滯等等。審證求因,治法多端。

若症見朝食暮吐或暮食朝吐,吐出食物不化或涎水,而兼見吞酸、嘈雜、唇舌紅者,則屬寒熱錯雜之症,治則和胃降逆、寒熱並用,方用半夏瀉心湯。

鄭某某,男,32歲。1964年3月21日就診。

兩年來不時發生朝食暮吐或暮食朝吐。近來發作更頻,每一、二日便嘔吐一次。嘔吐物除食物外,尚有多量酸水。平時口淡無味,食后胃脘脹滿,鬱悶不舒,心中嘈雜,腰痛,肢末欠溫。大便尚可。小便清長,次數增多。唇色紅赤,舌質紅,舌苔薄白而滑。脈沉細弱。

診為土虛木侮,胃氣上逆。

治擬抑肝和胃,予半夏瀉心湯合左金丸。

半夏、白皮參各9克,黃連、黃芩、乾薑、吳萸各6克,炙草3克,大棗三枚。服四劑。

4月9日二診:治療以來,僅輕微嘔吐兩次。吐出物系清水、痰涎,夾少許食物,無酸味。心中嘈雜已除,但時時清涎自涌,肢末欠溫,小便仍清長而頻。唇色、舌質轉正常,舌苔薄白而滑。

予半夏瀉心湯去芩、連,加附子、炒白朮、補骨脂各9克,煨肉蔻6克、肉桂1.2克(另沖),白皮參易白曬參。

囑每三日服一劑,連服十劑,諸症基本消除。

按:本例反胃已久,顯系脾胃虛寒、運化無權、通降失度而致。口淡、脘脹、肢末不溫,小便清長而頻,脈沉細弱,乃一派虛寒之象,治宜溫補中陽。然唇舌紅,心中嘈雜,多吐酸水,又系內有鬱火現象。

總緣脾胃虛寒,隔間有熱,形成上熱下寒、虛實並見之候。

初診即擬苦辛以通胃之陽,苦寒以制肝之逆,更參以奠安中土。次診上熱已除,倒逆之勢漸緩,則宜專溫其中下,故去苦寒之芩、連,加桂、附、術、骨脂、肉蔻以溫中祛寒。

五、失眠

失眠一症有虛有實。虛證多屬陰血虧損,治宜補其不足,益氣養血或滋補肝腎;實證多因肝鬱化火,痰熱內擾,治宜瀉其有餘,清降痰火。

因脾胃不和所致者臨床亦不罕見,此型多兼見胃脘脹痛、吞酸暖腐等,治宜調和脾胃以治其根本,方用半夏瀉心湯,可配伍梔子、豆豉以清除邪熱。寧心定志。

陳某某,男,19歲。1975年5月6日就診。

兩個月來經常失眠。近日食后輒吐食物,伴胃脘微痛,額前及腦後痛。記憶力減退。脈細弦。舌質紅、苔黃膩。血壓70/48毫米汞柱。

診為脾虛肝鬱、肝胃不和。

治則疏肝和胃,予半夏瀉心湯合左金丸加減。

潞党參15克,白朮9克,煮夏、黃連、黃芩、吳萸各6克,乾薑3克,炙草4.5克,生薑二片、大棗三枚。服三劑。

至同年8月2日詢知,葯后諸症解除。

按:本例先失眠,后見吐食、胃痛、頭痛等症,是後者繼發於前者,非因胃不和則卧不安。但據臨診所見,其有濕熱內擾,肝氣鬱逆,較為明顯。濕熱擾膽,肝鬱氣逆,神不歸舍則失眠,肝鬱氣逆,上擾可致頭痛,橫侮可致脾虛。乃肝胃不和、虛實寒熱並見之象。方取半夏瀉心湯加減以和胃疏肝、瀉熱降逆,肝胃調協,邪不內擾,則睡卧自寧。


體會

一、本方是為心下痞(包括現代醫學某些消化系統疾病如慢性胃炎、消化不良等)而設。

由於本方具有調和脾胃、降逆除痞作用,故凡因邪熱留戀、脾胃虛弱、升降失調所致之痞證以及胃脘痛、呃逆、嘔吐、反胃、腹瀉、失眠等癥候均可用之。

由於本方配伍精巧,由性味作用(苦、辛、寒、熱、補、瀉)相反相成的藥物共同組成,其適應證也就不是單純的實證、虛證、或熱證、寒證,而是錯綜複雜的寒熱虛實並見證。

如本文所舉病案中例一、例四於一派寒象中又分別兼濕熱、鬱火之象(前者兼見舌苔黃膩,後者兼見吐酸、嘈雜、唇舌紅);例二胸痞、脈弦屬熱,舌苔白則為寒,例三既有口苦、舌紅干之實熱象,又有脈弦緩、舌苔薄白之虛寒象。

臨床應嚴格辨別,靈活掌握。若屬單純的寒、熱、虛、實證,均非本方所宜。

二、半夏瀉心湯治失眠未見過報道。考《靈樞·邪客》有用半夏湯治目不瞑不卧者,《千金要方·膽腑》溫膽湯治不眠,方中亦有半夏。可見以半夏為主方治此症,古已有之。

本文例五失眠、吐食、頭痛、胃痛等症雖有先後出現之分,而病因卻有相同之處。即濕熱擾膽、肝鬱氣逆。

不用龍膽瀉肝湯、溫膽湯(均治失眠要方)之類者,考慮失眠既久,食后輒嘔,記憶力減退,血壓過低,不唯邪實,亦有正虛(血壓過低,過去中醫辨證無此指標,但這是現代醫學檢查客觀存在,故亦應予考慮)。

龍膽瀉肝湯過於苦寒,恐其傷正;溫膽湯偏清痰熱,恐其作用有限。

半夏瀉心湯既有芩、連苦寒以去濕熱,又有參、姜溫補脾胃;既有半夏降逆,又有甘草之和中;寒熱並進,消補兼施,符合《邪客》篇所云「補其不足,瀉其有餘,調其虛實,以通其道,而去其邪」原則。

三、半夏瀉心湯即小柴胡湯去柴胡加黃連,生薑易乾薑而成,稍變柴胡半表半里之治。其證雖無寒熱往來於外,而有寒熱互結於中,仍屬和解少陽法。故凡少陽變證(尤其是以嘔、痛、痞為主證者)亦可考慮用此方加減。

四、半夏瀉心湯以半夏為主葯。清代名醫汪訒庵認為

「苦先入心,瀉心者必以苦,故以黃連為君,黃芩為臣,……散痞者必以辛,故以半夏乾薑為佐,」(見《醫方集解》)

這種見解是錯誤的。

考《傷寒論》原方,半夏用量較芩、連為多,且半夏辛能散痞,苦能降逆,與原方適應證(傷寒誤下成痞)相契合。

且仲景制方立名深有講究,如同是瀉心湯,減乾薑用量加生薑,即名生薑瀉心湯;重用甘草則名甘草瀉心湯。

方以半夏命名,不以黃連、黃芩命名,寓意很深。

汪訒庵顯然把「瀉心」的含義(上文已提及「心」當指「心下」,即胃)理解錯了,因而就把配伍關係顛倒了。

另一清代名醫陳恭溥認為

「君半夏者,取其能旋轉陰陽,調和上、中、下、合芩、連能瀉心消痞,合補藥能宣達胃氣也。」(見《傷寒方解》)

王又原也認為

「必推半夏為君者,痞從嘔得來,半夏辛以破結而止嘔也」)見《醫宗金鑒·刪補名醫方論》)。

此較可取。

從臨床來看,本方用於脾胃不和之證,不用或少用於心火諸證,也可以證實本方當推半夏為主葯。

從本方配伍關係來看,本方系屬苦辛寒熱消補並用之劑,《醫方集解》把它列入瀉火之劑,顯然也是錯誤的。

文摘自《福建中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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