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送的滿月禮

小時候，我住在宣城，到了春天日暖風和的時節，西大院里就變得花紅草綠的煞是好看。除了伯伯叔叔們要上班，我們這些家眷和孩子們都愛搬著長凳和木椅聚到西大院去，晒晒太陽，看看花，閑聊些家常。

住在第三進房西側屋的程家嬸嬸懷孕快臨盆了，大家都替她高興，有位大娘說：

「程嬸這是頭胎孩子，我們大宅院十多戶應該湊份子為她孩子祝賀祝賀吶！「

程嬸笑說：「還早呢，哪敢勞動大家？」

「話不是這麼說。」大娘說，「能做鄰居是緣分，大夥日子都過得清苦，我們也不好要你請客，湊份子也就是為了人人都有份彩頭，讓咱們沾沾你的喜氣。」

「那到時大家就來熱鬧熱鬧罷。」程嬸這樣說。

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鄰居們都很高興，等到孩子滿月，大伙兒果真湊齊了份子替孩子祝賀。酒席備辦得不算豐盛，但菜式還算齊全，年景不好，大伙兒本意都是為了沾點喜氣熱鬧熱鬧，倒也並不太在意這些。

賓客挺多，三三兩兩地聚在西大院里談笑，有人在花叢里看見一個梳著羊角辮子的小女孩正在躡手躡腳地抓蝴蝶玩兒，那小女孩只有四、五歲年紀，長得白白甜甜的，好美，好逗人喜歡。劉家嬸子看了心下疼愛，便把她抱起來逗弄。那小女孩不開口，只是眯眯的笑。

晌午開席了，劉嬸子把女孩抱去席上坐，許多人看見了也都很喜歡那女孩，把她抱來抱去，都說：「這是誰家的女娃兒，這麼小就這麼出落，長大了還不知美成什麼樣兒呢！」

酒席吃到一半，大伙兒要程嬸把孩子抱出來，讓大伙兒看看。程嬸進屋一看，一張臉頓時嚇得煞白，盞茶之前她剛剛奶過孩子，還替他加了件大紅的披風放在床上，可現在轉眼之間孩子就已經不見了。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睡的地方還是溫溫的，急忙跑去對程叔說了這事，程叔一開始以為是哪位賓客把孩子先抱出去了，但隨即程嬸就在床頭的桌面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們抱走我的孩子，我也抱走你的孩子了。」

發生這樣的怪事後，大伙兒才注意到那個梳羊角辮子的小女孩，因為相互詢問過一遍后，大家發現她並不是在座的哪位賓客帶來的。程嬸問她家人是誰，誰帶她來的，她都不講話，只會傻傻的笑。有人就說：「也許我們真的抱了人家的孩子了，在哪兒抱的，還把她送回哪兒去吧。」

抱小女孩來的劉嬸子聽了，便把她重新抱回西大院的花叢里去，花叢挺茂密的，一女孩一走進去，就歡快地跑遠了，再看，便不見了蹤影，劉嬸子有些擔心，這麼小的孩子，別跌了碰了吧……正在大家猶豫要不要去把小女孩找回來的時候，突然聽到屋子裡響起了宏亮的嬰孩啼聲，程嬸趕進屋一看，可不是她的男嬰又回到床上來了。

親友們也納罕地圍攏了來看，大家發現男嬰沒有任何的不妥，只是像剛從甜夢裡醒來似的啼哭著。程嬸又把紅披風掀開仔細瞧看，赫然發現嬰兒的頸項上多了一副金鎖鏈，那副金鎖鏈式樣非常古老，花紋繁複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時下的物件兒，價值不菲。

這嬰兒究竟是誰抱走又送回來的？這副金鎖片又是誰送的呢？大家揣測了許久都不得要領，這也就成了西大院的一個懸案。

沒過多久，夏天就到了，我們這幫小孩子喜歡聚在大宅外面的蔭涼處玩耍。有一天黃昏時分，我玩得口渴了，一個人先跑回自家宅子里想倒點茶喝。

我們家住在第二進院子的東廂，門是開敞著的，門口掛著竹帘子。我到院子里，想跨過去挑帘子進屋，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穿著淡青的綢大褂子，頭上戴著一頂綴紅頂的黑緞瓜皮小帽，背朝門外，正端起瓷茶壺在倒茶。

我滿心透著奇怪，這個穿戴整齊的男孩子是誰呢？家裡並沒有來什麼客人，他也不是我們鄰舍的小孩，那他怎麼會跑到我們的屋子裡來倒茶喝呢？

我踟躕著不便直撞進去，便輕輕的咳嗽一聲。這一咳，他聽著了，回過頭來看我一眼，他沒有掀帘子出來，也沒有溜進屋裡去，只是晃眼工夫就不見了。

我不可置信地把眼睛揉了又揉，直到背後被人拍了一下：「幹嘛呢站在門口不進屋？」

我回頭一看是母親，便把剛才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本來以為母親一定以為我在胡說八道，已經在心裡想好了怎樣賭咒發誓也要讓母親相信這是我千真萬確親眼看到的。沒想到母親聽完只是輕輕「噓」了一聲，說：「我知道了，不要聲張，跟我來。」

母親悄悄地帶著我上街買了些香燭，回到堂屋裡燒了，又對著香案喃喃禱告了一番，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是覺得現在的情形有些神奇，聯想到前段時間程嬸的孩子丟了又回來、收到貴重的滿月禮，再加上剛才無故消失的男孩子，難道這個宅子里還住著其他什麼東西不成？

母親禱告完，拉著我就走，我忍不住好奇地問，母親悄聲告訴我：「宅子里有狐仙，但是只要我們不犯它們，它們還是很和善的。」

狐仙？我的眼睛立刻瞪圓了，正想多問些什麼，母親突然急急走到門口撿起了一張紙條，展開一看，上面用清逸的字體寫著兩行字：

「小女亂入人眾，愚侄擅闖民居，皆為我族管教不嚴，多有冒犯，今後定當嚴加約束，再無此例。宅院西南角埋有一份薄禮，聊表歉意，望請笑納。」

母親叫來了宅子里的其他人，大家看了紙條都納罕不已。有青壯年等不及去西南角尋寶，果然三兩下就挖出了一個盒子，裡面整整齊齊地排著十六塊檀香牌，正好一戶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