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胸廓畸形手術藝術

【導讀】頂級的手術經常被誇張為藝術，而從本質上講，依然不過是手藝。藝術的東西高於手藝，是感官之上的東西，是冰冷的手術刀之外的東西。

手術是一種很特殊的行為，由於人命關天，常常被描述得非常高深。而從本質上看，手術不過是門手藝罷了，這與其他拿刀子做事的行為性質基本相同。所以外科醫生的鼻祖被認為是剃頭師傅，也有個別鼻祖被認為來自其他用刀子做事情的人，比如最近的新書《忠實的劊子手：動蕩十六世紀的生死榮辱》中說，用刀子做其他特殊事情的人也會開刀救人，這說法也許會讓今天的醫生和病人們看了感到驚愕。但是，這恰好說明，外科醫生的工作並不像大家想象得那樣高深，不管是剃頭做別的還是開刀，其實均無他，大家弄的都是手藝。

把手術說成是一門手藝，會讓人想到其他的手藝人，比如木匠，鞋匠，泥瓦匠以及各種其他的匠。不管是哪種手藝人，做的事情都有共同特點，那便是做感官層面的東西。用老子的話說，這叫「器」的境界，這樣的境界是物理學發揮作用的場合。這裡有現象，有規律，有科學，開刀的手藝最終被當成是醫學，這大約就是手術被以為十分高深的緣由。

醫學是一種經驗科學，隨著看病經驗的積累，醫學正在以一種飛快的速度發展。對於外科學來說，其進步也可謂日新月異。這首先反映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儀器設備器械耗材上，當然，也更反映在日益增加的手術費用上。如今的外科技術越來越高精尖，完全是不再騎驢改坐飛機的感覺，這充分體現了技術的進步。

外科技術的進步被描述為醫學科學進步的一部分。但從本質上看，對手術這門手藝來說，不管經歷怎樣突飛猛進的發展，如果最終依然是靠刀子解決問題的話，則與十六世紀甚至更早的鼻祖們的工作沒有太大差異。剃頭匠和手術匠都是匠，最終都是一樣用冷冰冰的工具做業務，誰也不能說剃頭的工作沒有難度沒有風險比開刀更簡單。

由此可以看出，如果沒有實質的創新與變革，則器的東西永遠只能是器，不可能謂之道。道為何物？比器高一個層面的東西才能稱為道。用哲人的話來說，那叫物理之後，是超乎現象與規律之上更為普遍的東西，是現象與感官之後的本質。這顯然與手藝不在相同的頻道。境界實現了躍遷，才可能有質變。

對於外科醫生來說，一種被提倡的精神被稱為工匠精神，這要求醫生對每台手術都精益求精，一絲不苟，要將技術的東西做到極致。而極致的工匠就不是手藝人了嗎？文德路有很多現場做畫的師傅，他們會按照IPAD上的原作模板一筆一畫地勾畫擦塗出《拿煙斗的男孩》、《最後的晚餐》等作品。作品極其精緻，分不清是假是真，但可以肯定，沒有人會把畫匠當成畢加索或者達芬奇。

按照教科書或者前人的思維做手術，就如比著IPAD作畫的師傅，經過一定的修鍊，每個外科醫生都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臨摹者，其精確的程度甚至堪比「複印機」。到了這樣的境界，不少人會被稱為大師。他們受人敬慕，受人膜拜，受人供養，受人祭奠。但是，這樣的大師不是手術界的畢加索，更不是達芬奇。這也正是開刀匠與藝術家最本質的差異。

如何實現質的飛躍？這其實是難度最大的問題。比如面對胸廓畸形手術時，如果醫生只知道用一條或者幾條鋼板翻來覆去折騰形狀的話，即便把外表弄得比小鮮肉的胸部都更招女生喜歡，也不過是一個很厲害的師傅罷了。那是手藝，不是藝術。藝術是什麼？是風花雪月，是遠方與詩，是超乎現象與規律之上的東西，但肯定不僅僅是冰冷的手術刀。

（作者王文林，醫學博士，主任醫師，著名胸廓畸形手術專家，工作微信：wangwenlindaifu，公眾號《胸廓畸形手術專家》：wangwenlinyi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