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詞里打坐

【一】

打開書卷,映入眼帘的,是「留得殘荷聽雨聲」這幾個字。

看到的是殘缺,聽到的是寂寞。閉上眼,清空心,靜靜傾聽,側耳,屏息,凝神。荷,老了。時光,也老了,邁著趔趄的腳步,在天地間走筆。

最喜這個「留」字,在薄涼寂冷里,傾注著歲月的深情。人生難得圓滿,即使再美,再豐盈,一樣要瘦,瘦得不能再瘦,變成了殘。我喜歡這種殘缺的美,如同草書里的飛白,潑墨里的枯筆,圓潤到了極致,突然蒼勁了,寫滿滄桑與風骨。

雨迷濛,煙水湄。那枝殘荷,曾經是肌膚勝雪,一彈即破。也曾經明眸善睞,顧盼生情。多少綽約的風姿,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蓮花的嬌羞,已成為記憶中的留白。

荷殘了,那些美麗的瞬間,依然在心頭永駐。待到明年,又是滿池的荷花開。心不老,天地就不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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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有水的地方,更喜歡臨水而居。倚樓遠眺,可觀日,可賞月,可讓浩蕩清風,盈滿袖間。

花開是詩,花落是詞。所有的日子,因你而明媚。你的美,已入骨,入髓。你的暖,在心窩。

這輩子,就住在詩里吧。有山,有水,有清風明月。卸掉所有的偽裝,至情至性,做一個鄉村野夫,漁翁俠客,攜你快意江湖上。

【二】

長冬無事,端坐案邊,閑讀,品茗。把時光慢慢消磨。

揭開杯蓋,是騰騰的水霧,也是滿園春色。在一杯茶里幽居,過水一樣的人生。日子經過沖泡,慢慢散發歲月的沉香。陽光柔和,落紅遍地,從一闕詞,走到另一闕,有著幾個世紀,隔著幾個朝代的風煙。

你在詞里,低眉。是梨花帶雨,最羞澀的那朵。是落雪寂寂,最輕盈的那羽。是如水的月光,最溫柔的那縷。花期如夢,且許我深深疼惜。把你種眉間,植在心上,溫柔與共。待到西風起,我們一起瘦成歲月的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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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白瓷上的一朵青花。只為等待那天人合一的一剎。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透過歲月的伏筆,尋找前朝的飄逸。高牆深院,蝶撲鞦韆,門惹銅綠,冉冉檀香繚繞,看見初妝的你。

你是雨後的海棠。在宋代。

你說,要來小酌便來休。趁著花正好,月正圓,溫一壺酒,小酌。在你最美的時刻,讓我擁你入懷。

你說,未必明朝風不起。女人的美,不過剎那芳華,風雨過後,就是一地闌珊。你怕。怕等太久。怕錯過。因為擦肩,又是千年。

【三】

常常是一個人,一葉舟,寄身江海。青燈,古琴,長衫。在平淡的日子裡品味淡淡的清歡。清風是知己,白雲是朋友,不驚不擾,浩蕩明凈。

一生之中,總要邂逅很多人,看透很多風景,才能遇見一個賞心的。誰不離不棄,為你守候?誰噓寒問暖,陪你到老?從皓腕凝香雪的豆蔻年華,一直走到白髮蒼蒼耄耋之歲。很多人醉了,又醒了。很多人來了,又去了。

很多時候,過盡了滄海,才能覓得一顆明珠。很多時候,爬遍了千山,才能尋得一塊美玉。往往是,風一程,雨一程,雲一程,霧一程。走得累了,攀得倦了。好想歇歇了。

你說,來吧。來我的懷裡,或者住進我的心裡。

兩盞清茶,一爐篝火。對酌。就這樣相看兩不厭吧。

世上有多少峰迴路轉,就有多少柳暗花明。有多少揮手告別,就有多少執手相看。失散的人,總有一天,還會相逢,或為雲水,或為花蝶。我們都是故事裡的主角,按早就寫好的劇本,入戲。

或許,你就是那個彈箜篌的女子。我是那唯一的看客。今夜的月下,為我舞一場水袖。優雅從容,極盡抒情。濃墨重彩,演繹悲歡。空曠的舞台,月色如水,這世上只有你我。

煙桃雨柳,照影驚鴻。油彩之上,是凄涼的眼淚。油彩之下,是洶湧的波濤。

【四】

你說,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獨自在寂靜的江邊,看蘆花飛雪,殘陽似血。半江青澀,半江紅艷。農家小舍,裊裊升起了炊煙。夢一般飄渺。江波蕩漾,一波未平,一波再起。煙雲變幻,一念未消,一念又起。

多美啊。落日煙霞。只想與你依偎著,一起看。不言不語,靜靜消融在綺麗的夜色中。風煙蒼茫,一個人,獨立,只與遠方的你溫柔廝守。你是否會如約而至,與我看細水長流,共一場地老天荒?

山寺,樓台,青峰,綠水,小洲野渡,淡淡的煙雲。若可,我願與你重回盛唐。在風流的詩宴里,一醉方休。賞花煮茗,折柳撫琴。鮮衣怒馬,長歌狂嘯。畫眉西廂,仗劍天涯。

天長水遠,渺渺飛鴻。驀然嗅到你的香息,暗暗襲來,無風自遠。那是江南的桂花,雖然冬深,依然開得茂盛,雖沒有秋日綻放那樣熱烈,卻更多了些許執著,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把風流的韻致,盡量掩藏,如青花瓷上的圖案,清雅動人。

你是北國的女子,心裡住著一個江南。我是南國的漢子,魂里總牽著一個草原。你的心中常出現,古道西風瘦馬,一個孑然獨行的身影。我的心中常顯現,白雪皚皚,一個醉美紅顏。

夜深了,城裡煙火如幻,車水馬龍。歸去,閉門。讓我們又回江南水岸,好夢再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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