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敏：春常在花滿樓

季冬過半，北風裹挾著冷空氣再次肆虐中原大地，在西南美麗的邊城，我的家鄉錯過了雪花。濛濛細雨下了一天一夜，灑落在屋頂的瓦片和屋后的枯草上，伴隨雨滴的沙沙聲，我的家鄉和我的家安靜得一如往常。

《禮記.月令》說臘月是「日窮於次，月窮於紀，星回於天，數將幾終，歲且更始。」臘月是年歲更替的時間節點，此時萬物凋零，寒氣漸甚。而此時的寒氣實則是陽氣上升，逼迫陰氣所致，陽氣早在冬至時就已生髮。可見，在我們所懼怕的寒冬深處，實際正孕育著溫暖的春的胎動。

如冬去春來，寒冷是春的序曲，日夜交替，黑暗不也是黎明的先兆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我常常感動於時序更替中草木的榮枯，這是節令賜予自然的溫柔。每一次春天的離開，都預示著它的歸來。常常，我也相信，絕望的谷底，一定潛藏著希望和轉機。

於是，我想起了花滿樓。

花滿樓是武俠世界中一個神奇的存在。他出生富貴之家，俊秀儒雅，而又武功高強，一身「流雲飛袖」獨步天下。在人命危淺，刀劍無眼的江湖，他從小就是一個和平主義者，對人，對人生充滿愛和感激。「你有沒有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你能不能感覺到花蕾在春風裡慢慢開放時那種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風中常常都帶著種從遠山上傳過來的木葉清香？」你很難想像，這樣詩一般清新的言論居然出自武俠小說的男主角口中。古龍小說中令人注目的男性不少，花滿樓無疑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很多時候，我會忘記一個事實，花滿樓自幼雙眼失明。

眼睛看不見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非常殘忍，對於一個熱愛生活的人——那簡直是被剝奪了大半條命，畢竟意味著將從此告別春華秋實，絢爛繽紛。這位在人生的起跑線上非常優越的公子，就這樣被命運玩弄了一遭。然而他選擇打開心門，用自己敏銳的聽覺，嗅覺以及細膩的感知繼續信任生命。是的，他信任生命，信任是很奢侈的東西，它來源於愛，終結於絕望。在飛來橫禍，痛徹心扉的當口，花滿樓像他的名字一樣，用樂觀和豁達，獨自綻放。

「我以我歌，感動上帝，正如山以瀑布，感動遙遠的大海」。我相信，那些心中繁花盛開的人，有一部分是因為造物主的偏愛，自小生長在豐美的沃野，一定還有一部分人，如花滿樓一般，在被上帝關掉門的貧瘠之地修籬種菊，耕耘屬於自己的後花園。

當我為這篇文章寫下結尾的時候，屋后的冬天已經悄然遠去。水田裡活躍的蝌蚪和菜地里紫色的豌豆花正傳遞著春天到來的消息，無邊光景一時新。據說雞年兩頭春，心中春常在，隨時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