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尺案頭共話風濕痛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風濕科是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風濕病重點專科，學科帶頭人蘇勵接診的病人來自全國各地。

小小的診室里擠滿了操著各地方言的病人和家屬，與嘈雜環境形成對比的，是蘇勵平和的微笑、淡定的話語。

四尺案頭共話風濕痛

許蕾

一對來自福建的母女，母親是類風關病人，女兒是翻譯。蘇勵一句句問診，女兒一句句轉述，再把母親的土話翻譯給蘇勵聽。這樣的對話在外人看來實在費力，蘇勵卻笑道：「像不像電影《風語戰士》（二戰期間，印第安納瓦霍族人因語言沒有外族人能夠聽懂，被美軍訓練成譯電員，人稱「風語戰士」）？」

一對來自湖南的母子，母親是強直性脊柱炎病人，兒子是翻譯。這回的對話用的是手語，聾啞母親靠兒子的手語翻譯和蘇勵進行著交流。蘇勵說：「你們看，我已經學會兩招了」。他比出一個手語問病人：「你大便變好了，是不是？「病人愣了一下，蘇勵又比劃道：「小便也好，是不是？「愁眉苦臉的病人一下子大笑起來。

好了，讓我們還是以普通人的語言，來轉述蘇勵在門診中對病人及家屬最多的叮嚀。

「拿完葯記得回來，我跟你說下怎麼吃」

來這裡就診的病人經常是輾轉各地、病況複雜，幾乎人人是每天要吃好幾種葯的「藥罐子「。怕自己說不清所吃藥物的名字、劑量，很多病人都寫了備忘錄、帶上各種藥盒子，就診時林林總總擺滿了蘇勵的案頭。

處方完畢，蘇勵經常把病人安置在一邊，叮囑家屬道：「你去拿葯，拿完上來，我跟你們說下怎麼吃。「，當病人家屬提了大包小包的葯回到診室，蘇勵會對照病歷，一種種地解釋吃法、注意事項，還把特殊服法和劑量寫在藥盒上。

藥品物說明書雖然規範、詳細，但面向的是泛人群，而每個病人是獨特的個體，醫生面對面拎重點叮囑的效果肯定勝過公文化的說明。對經常需要調整用藥方案的風濕病病人來說，醫生親手寫下的本療程劑量和服法，則更是至關重要。

「能不能減葯、停葯，一定要來讓我看下」

雖然蘇勵和他的學生對服藥問題嚴格把關、反覆叮囑，但仍有病人不時放鬆防線，比較多見的一是擅自停葯，二是隨意減量。

一位痛風性關節炎病人，以前尿酸很高，蘇勵曾告訴她：好好吃藥，吃到尿酸360微摩/升以下，就可以考慮減量。前段時間，病人複查尿酸降到了296微摩/升，大喜之下居然就自己停服了苯溴馬隆，連中藥代茶飲也不喝了，因為「醫生說360以下病就好了呀！「，結果尿酸又高至500微摩/升以上。病人對醫囑的理解，偏差多大啊！蘇勵這回不笑了：」對你，我要收回『減葯權』，能不能減、減多少一定要到我這裡複診后再說。「

一位結節性紅斑患者，紅斑和腫脹消退了，希望能停葯；一位年輕的類風濕病人，反覆詢問這次的藥物劑量就減這些嗎？蘇勵一語道破：「你就是想叫我說可以不吃藥了，是吧？「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風濕病的康復更是一個漫長過程，千萬不能因為不痛了腫消了就擅自停葯啊！「蘇勵花在勸導病人正確服藥上的時間，簡直和他辨證處方的時間不相上下。

「不要急，中藥標本兼治，中醫身心都調」

蘇勵在系統性紅斑狼瘡、類風關、皮肌炎、強直性脊柱炎、乾燥綜合症、白塞氏病、痛風等疾病診治方面形成了自己的優勢，同時更為病人們稱道的，是作為中醫醫師的「全科本事「。

最近月經不好顏色發黯？湯藥里可加三棱、莪術；最近重感冒了？今天開兩付葯，先抗感冒，感冒好了再吃原來的葯。一位確診類風關僅兩月的病人，自訴「頭暈胸悶、肝腎難受」，自覺「甲氨蝶呤用得太重」而將藥量減半，同時表示希望去台灣接受比較便宜的生物製劑治療。蘇勵喚進了病人等在門外的丈夫，了解到病人在家裡心情煩躁、精神焦慮，而她母親患類風關，病情控制得不好。蘇勵對病人說：「你不能煩、不要急，今天特別開了讓你開心的葯，要心情開朗、樹立信心才能打好這場持久戰」。

這些看來跟風濕病本身毫不相干的問題，卻是蘇勵實實在在考慮並設法為病人解決的。這，也正是中醫辨證論治、不僅治「病「而且治」人「的優勢所在。

「吃什麼劑型、開多少帖葯，我建議你決定」

現代製藥工藝的進步，使中藥有了更多的新劑型，很多病人會選擇更方便更快捷的顆粒劑，但也有人堅持傳統方式；醫院服務理念和模式的進步，使病人現在可以享受到湯藥代煎、中藥快遞等人性化服務，卻也有人並不需要。這些診療工作以外的細節，也是蘇勵會跟病人和家屬仔細交代，甚至認真討論的。

一對老夫妻就服藥方式產生了分歧，病人是老先生，嫌長期煎煮麻煩，希望改服顆粒劑，老太太卻不答應：「開水一衝就能吃的，是中藥嗎？「兩人相持不下。蘇勵並不糾正老太太對顆粒劑的誤解，只笑言：」老先生，你要聽夫人的，她是總司令。「來自安徽亳州的一家人跑一趟上海不容易，要求在常規之外多開一個月的草藥，聽說可以快遞中藥到家而喜出望外。蘇勵卻說：「我們醫院的葯也是你們亳州進的，你們回當地去開藥不是更省事省錢？」

簡單的診療中，沒有時間做深入的思想工作，與其讓病人勉強服從，不如把一些權利下放給病人。病人的意願被充分尊重和滿足，並把便利、費用等問題考慮進去，服藥的依從性會大大提高，這也是慢病治療起效的重要保障。

一位在旁邊等候謄抄處方的病人感慨地說：蘇醫生，你們科室大概是不會有醫患糾紛的吧？蘇勵笑笑，未作表態。小小診室，每天上演世間百態，箇中滋味豈能一言概之。

「且聽四尺案頭話病痛

但看方寸箋下解疾苦」

專家簡介

蘇勵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風濕免疫科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民族醫藥學會風濕病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風濕病重點專科主任。擅長中醫為主，中西結合論治免疫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