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怕變老?

​​克萊爾·湯森德(Claire Townsend)描述老年是最終的種族隔離(譯註:指美國當年隔離黑人與白人)。在一個只重視「做什麼」或「擁有什麼」勝於重視「存有」的文化中,她的說法似乎很貼切。


我們想望有一份工作,過好的生活,有一棟房子、一輛車,有足夠的錢,還有股票和基金,有好的人際關係,有一定程度的知識水平。這些成為我們生活動力的中心。


那些不再能用上述的「想望」方式與現實世界打交道的人,就註定成為局外人。


這也可以用來解釋與義工相關的問題。雖然有許多老人已經透過辛苦工作獲得足夠養老的錢,然而一旦他們不能工作賺錢,仍然容易感到自己沒有價值。


他們常感到義務工作是次等行為。就像想打工賺錢的學生會拒絕當義工,喜歡做「真正有錢拿的工作」,許多老人覺得,當他們付出勞力而獲得報酬時,才是被社會接納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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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認識一位先生,他在40多歲之前存夠了錢就退休,如今在一間很大的市立醫院做義工,幫助那些不被人注意的求醫者。他的期望不是獲得更多,而是持續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對他而言,工作的價值不再是依照所得來評斷,我們可以看到許多類似的令人欽佩的義工表現。


但有件可悲的事實仍然存在:許多人開始感受到自己老了,因為職場人事制度上的安排,如強制退休,把他們排除到那個以做什麼、有什麼、得什麼來自我認定的群體的圈圈之外。


不再能加入這場「刺激的」競爭與比賽的人(在這種競爭中,人的價值淪為分數表上的數字),註定要經歷自己好像不再是普通人的過程。他們已經算不了什麼,成為這個社會悲慘的多餘之物,就像可憐的長途跑者,現在氣衰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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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倫·柯廷這位做老人工作的女青年特別說道:


我從工作經驗得知,視物質財富等同成功,把瘋狂的制約性消費者當作模範公民的文化,不會給老人什麼空間。他們過了有競爭力的年紀,已經退場。我們生活的文化擁抱所謂的「過氣人」的觀念。不再年輕就過氣了,被送到垃圾堆、敬老院和退休中心,直到「最終休息站」。


在西方世界,怕變老多半是怕不能活出周圍的人對你的期望。


他們希望你有生產力、有成就、有財富,並且守得住。因此,有些人因退休法令而被迫放棄擁有更多財富及權力的渴望,脫離了創造財富的陣營,就被人看扁了。他們雖被容忍,但不再被重視。


一個基本上強調圖利價值的社會,一般是不會尊重老年人的。因為真正看重長者,會破壞這種社會運作的優先順序。


當人的「存有」隸屬於他的「所有」,隔離的狀況就會發生。


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少數權力在握的人,只能緊緊抓住他們的財富、權力、影響力而不放手,好避免被隔離的命運。他們選擇了壓迫者而非受迫者的角色。


我們看到,教會和社會裡那些有權勢的老人,如何焦慮地抓住過時的觀點和老舊習慣,因此阻礙了真正的成長和發展。我們不禁懷疑,他們抓住的,只不過是這個成功導向的世界所留給他們的、唯一可接受的自我認同模式。所以,他們跟那些相較之下不是那麼幸運的同齡人一樣,都是年老的受害者。


重要的是,我們要強調的是,隔離常常以不易察覺的形式發生。


孩子寫問候的信給祖父,但他們只是寫了他們認為祖父想聽的話。


年輕人拜訪老年人,但很少讓他們參與自己的生活,因為他們不想讓老人受到傷害、驚嚇或擾亂。


爭議避免了,但真相隱藏了,並且許多人性實情都被排除在外。


這些事情的發生都始自一些善意的做法,想要提供年老的父母、叔叔阿姨或者朋友一個安詳的晚年。但事實上,他們的生活不再像普通人,更空虛、更不真實。


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被迫進入了選擇性溝通的牢籠中,使他們不能如實看見、如實明白、如實解讀他們所在的世界。


芙蘿麗妲·斯科特—麥斯威爾寫道:


我們活在自己製造的地獄邊境。我們的世界一直在變窄,而持續窄化就是持續的痛苦。朋友死了,其他的人搬離,有些人因身體太虛弱而無法接待我們,而我也虛弱得無法到他們那裡去。信件越來越少,因此我們容易住進自己塑造的世界里,成了隸屬沒有國界的「年老國」的公民。


在這裡我們要再附加一點說明:隔離,不論是公然或隱然的,常常因自我隔離的約束模式而強化。


我們往往很早就落入壁壘分明的思考與行為方式,使我們感覺安全並受到保護。自我封閉——自絕於得到新生活形態的可能性之外,就不必面對冒險和改變的挑戰。早在我們年邁之前,認知程度就已經開始衰退,因此當自我建構的舒適生活形態不再有用,我們很容易因他人的排斥而受傷。


因此,隔離是被社會排拒,尤有甚者,是自我排斥加強了隔離效應,成為老年人自覺無用、被晾在一邊的最重要的因素。

(摘自《與歲月和好:盧雲談變老這件事》,作者盧雲)


作者wechat:tikvah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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