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沾淚

江南的春天多雨,一下起來就無止無休。春雨滴滴的飄灑在小河、小路和青青的小草上,一切似夢非夢。那個季節如果你去江南,都能在不經意中瞥見它那清麗的容顏——梨花。

記不清楚梨花是開在二月間還是三月間,因為它總是開得令人措不及防,什麼預兆都沒有。天氣溫轉暖,一陣春雨,在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滿滿一樹梨花已呈在你眼前,那一身的清潤潔白,是那種十五六歲少女才有的無邪姿態,所謂豆蔻年華,我想大約就是梨花初開的那種感覺吧。

江南的鄉間總是到處種著梨樹,平日里這些黝黑的樹榦和嶙峋的樹枝是如此滄桑,姿態如此老氣橫秋,十足一個受夠家累的中年男人,並無任何動人心扉之處。然而在花開那幾天,它的整個身型突然挺拔起來,成為一個清麗脫俗的女性,這裡頭的轉變如此之大,常讓我目瞪口呆。

花開的時候總是春雨綿綿的時候,不知是春雨招來了一樹又一樹的花,還是一樹一樹的花招來了綿綿的春雨。總之花開的時候就是雨來的時候,哪天雨停了,花必然也開到了尾聲。

經常在記憶中去探看那些花和春雨之間的纏綿,我並不明白它們之間的種種微妙情愫。那些若有若無的牽連和呼應,局外人又怎麼能明白呢?然而不明白的我仍然看得如醉如痴,不由自主地蕩氣迴腸。或者我雖然不明白,但是我懂得,記憶中那些雨意融融的時刻,那些瀰漫的雨意還是會把心情濕得潤潤的。

春天的一切都會有懶洋洋感覺,說不出來的憂憂就這樣沒預感的卻上心頭。不知道是路途的勞累,還是推門一瞬間的孤獨,總之就象早晨梨花上沾滿的露珠。我好想明白春雨和梨花之間的綿綿情懷,更想讀懂梨花心中的感覺,是否他能象梨花那樣明白我此時願意為它灑的一片春雨。

其實,我極想親眼目睹梨花瓣一瓣一瓣打開的整個過程,總覺得那一定是讓人心驚魄動的過程,試想那些柔柔的花瓣等了整整一個冬季,終於選擇在這麼一個時刻出來,同心儀的春天作了一次傾情相約,那種潔凈一定是可以刻骨銘心的。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種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的。是在深夜嗎?還是專挑沒有人看見的時刻?或者它開花的過程特別快,只一剎那間就開滿了一樹。

梨花開得很快,敗落得也很快,前後不過一周時間。如果說花開是一種不管不顧砰然綻放的狂喜,那麼梨花消敗便是一種纏綿悱惻揮之不去的憂傷。

花開的時候,春雨如酒,那酒是女兒紅,迷離香艷,令人齒頰留香。

花落的時候,那雨卻成了離人心上的淚,點點滴滴都是一種凄涼的意象。

其實梨花是最經不起雨淋的,那樣的白色在雨水的浸淫中,只會漸漸泛黃,當你意識到花事已過,你必然已經看到地上鋪了一層白,而枝上殘留的只是星星點點了。

梨花開在雨中,也落在雨中,因為雨打梨花,花瓣便有些沉痛,不象別的花落起來風姿楚楚。無邊的雨、無邊的落花、無邊的悲慟、無邊的愛與哀愁,是那樣令人楸心。

經歷許多之後,我突然明白這些花開花敗的經驗,其實就是情感的歷程。從開時的蕩氣迴腸不管不顧和到敗時的無能為力凄傷無助,是如此的奢華地綻放又是如此奢華地萎落。從春雨如酒的醉人纏綿,到春雨如淚的凄楚哀傷,竟然只有一線的距離。

可即便是這樣,那花卻依然開了一季又一季,我不相信那些花樹就沒有些許悲傷的記憶,可是為什麼可以在那麼多悲傷的時刻之後,依然能不管不顧,在下一個花季來臨之時,仍舊帶著最初的狂喜,來赴那場無望的邀約。

我不明白,真的。我所能做的是用心去看梨花,並努力去感覺它存在心情。或許愛與戀一定會有花開與花落時,但是就象那梨花,花開花落一年又一年的執著,我相信明年的春天對我你是最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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