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一個賣醋的「老漢」

尹曉東 發表於行余書社

從我記事起,老家就有一個賣醋的「老漢」,老漢所在的蘇封村離我的老家王智村四里地,隔三差五老漢就會來我們村賣醋,推一輛那個年代才有的大架車子,一邊掛著一個木桶,走街串巷,誰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大家只叫他「賣醋的」。

老漢的吆喝聲很特別,「啊…………………醋來」,前面那個「啊」拉的特別特別長,最後「醋來」兩個字卻非常短促,感覺就像是深吸了滿滿一口氣,然後用幾乎全部的肺活量演繹一個「啊」字,到最後只剩下一點點氣量的時候趕緊把要表達的「內容」給蹦出來。也許前面的「啊」是為用足夠的篇幅來引起注意,後面的內容點到就行,再或許是從戲曲里學來的唱腔?總之,他的吆喝聲幾乎成了一種標誌,其實人們是不需要聽清楚他的唱詞的,一聽那聲帶了音符的「啊」就什麼都明白了,兒時的小夥伴們也經常學著老漢的腔調滿街「叫賣」,一邊「唱」來一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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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有點「強迫症」,老漢是一個精緻的人,從最初的二分、五分、一角、兩角,到現在的五角、一元、五元各種錢幣,有新的,有舊的,他都會認認真真地把每個折角細細的撫平,壓的平平的、直直的,然後整理的整整齊齊,用一小夾子夾起來,各種面額按大小個兒排列,絕對不能亂了隊形。

老漢有點固執,不管誰家出來打醋,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老漢絕對不會缺斤短兩,而且每次盛醋前,老漢總會先用醋勺舀少許醋,將瓶子涮洗一下,儘管你一再強調瓶子是乾淨的,他都從不理會,似乎這是他工作的一道不可缺少的主要程序,這在當時物資匱乏、各種東西都非常值錢的年代里,有點不可想象。現在想來,老漢應該是我對「職業道德」最初認識的啟蒙老師。

老漢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從當年推個自行車掛兩隻桶,到後來趕著牛車拉幾大桶,再到現在開一電動三輪車載十幾桶,老漢的生意越做越大,方圓幾十里,十幾個村,一直以來只吃他的醋。誰也記不清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賣醋的,反正他賣醋的歷史要比我的年齡還要大。誰家做了大生意,誰家發了大財,誰家當了大官,這些都不關他的事,老漢只沉醉在他的醋里,一醉就是一輩子,不管什麼時候,總是笑呵呵的,從未見過老漢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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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一輩子沒掙到一塊錢,老漢自己不生產醋,他只是掙個跑腿錢,從最初的一斤醋幾分錢到現在幾元錢,老漢賣了一輩子醋,每斤的利潤都從未突破「一元」大關。用老漢的話說就是幹了一輩子也沒掙到一塊錢。在當下滿世界充斥著浮躁、急功近利的空氣下,這簡直就是一項壯舉。

老漢把一件小事做到極致,老漢將賣醋這個事幾乎做到了極致,周邊十幾個村莊,誰家幾口人,誰家一斤醋能吃多久,他都了如指掌,他只要在誰家門口停下了車子,就說明這家人應該打醋了,誰家的醋還沒吃完,老漢就直接開過去了。能將這麼一件小事做到如此地步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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