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45歲的女人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17U | 禁止轉載

年輕人都是往前看

1

公司里的年輕女孩願意把個人情感傾吐給你，你是最不怕麻煩的，每次都儘力獻上自己的人生經驗。

通常情況下人們是不會向不如自己的人索取經驗的，她們這種超出工作之外的信任對你而言是一種認可。

你還梳著學生時代的斜劉海，平時不化妝只擦一點口紅，皮膚雖然不能跟二十齣頭的小姑娘比，但有45歲女人的平和。

二十多歲的女孩像水晶你像璞玉，各有各的美。

這話是老劉告訴你的。某天晚上你在梳妝台前拍乳液的時候問他，你和女兒誰比較美？

問完之後，你羞，老劉笑。

老劉怨你過去把過多的情感傾注在女兒身上，忽視了他也忽視了自己。

你不是嫉妒女兒，你只是害怕她蓬勃的生命力。她一天大似一天，就一點點把你往衰老死亡上趕。

2

女兒最近忙著出國的事，你擔心她去國外不適應。你哪裡是放心不下她，她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初中開始在外地上學，考上你和老劉當年想去的學校，申請的全額獎學金，出國的事情料理得清清楚楚，為了不讓你擔心，她連出國后的計劃行程都一一報備了。你只是不能適應她從此不再需要你，連最後金錢上的需要也斷了。

你真想求她留下來。

這種想法太可怕，你不敢讓它停留太久。你告訴自己，女兒是去到她的疆場馳騁，去建構她的人生，她會有一群好朋友，有引路的恩師，有她熱愛的藝術和文學，會談純粹的戀愛，她是個好姑娘，有可愛的前途。

她是你年輕時候不能企及的女神似的人物，她是你的女兒，光榮充滿你的胸膛，你完成了這場自我說服。

「燦寶，看鏡頭。老劉，你也笑一個。」你拿起手機，你還是那個平靜的母親，沒人看出你內心剛打了一場硬仗。

女兒忙著聊微信，老劉忙著打電話，草草敷衍了你。

你無所謂的，他們是你的老劉你的女兒，所以你都無所謂。

老劉一直在打電話，也不避嫌。這一點你還是放心的。你和老劉是大學同學，大一下學期開始，老劉就每天晚上送你一顆橘子。

不過那時候老劉還不是老劉，你也不是孩兒她媽，那時候橘子也不僅僅是一種水果，它代表著送它的人家底相當殷實了。

大學一畢業就結婚，按現在的話說，你是嫁給愛情。

當初兩家父母都是不同意的。一來太遠，老家跨著省，90年代，跨省意味著遠出了老一輩的接受範圍。二來太早，老劉的爺爺之前是在國民黨內當差的，後來因為一些可以想到的原因，家裡不行了，可書香世家嘛，底子和家風還在的，他父親政治正確又趕上出國，後來也就成了他老家一帶唯一一個會說德語的人。而你，總笑稱自己祖上十八代可能都是農民。

當初老劉的父親說你蠻不錯的。人機靈，也溫和。只不過，你找他兒子還是太早了點兒。

他還跟他爸爸大談歷史規律。「時代不同了，現在都是自由戀愛，他應該尊重我們，尊重時代，尊重歷史規律。」這話是老劉講給你聽的，如今他全忘了，你倒還記得。

老劉聽不懂他父親的話，你聽懂了。太早了，不是嫌你年紀小，是嫌家庭差距大，當時的老劉是跟如今燦寶這樣的女孩門當戶對的。

老劉的爸爸給他找好了一位女士，也是知識青年，家境比你好到不知哪裡去了。你明白，如果相處起來，那位女士並不會比你差，但因為父母的反對，更要演繹出一曲慷慨悲歌來。

如果沒有家長從中阻撓，或許談著談著就沒勁了，倒還走不到婚姻里。

真是細想不得。人生和愛情都那麼荒謬，只有把它們都歸結為緣分才不至於走進虛無主義的深淵。

3

當時的老劉作為一名學計算機的理工男，學著人家中文系的男孩子拿駢文給你寫情書。說什麼「烏鳥私情」，被你笑話了一通。

「烏鳥私情是寫給老媽的！」你邊說邊笑，他也跟著你笑。

當老劉還是小劉的時候是那麼可愛。

因為他可愛，家境好又有好脾氣，待你誠誠懇懇，你便想著要加倍奉還他。

你畢竟是看過許多張愛玲、嚴歌苓、王安憶和亦舒小說的女人，能把平常的一句話咀嚼出萬般滋味。你待老劉好的方式是認真聽他講話，用行動去回應他。老劉待你好的方式是，尊重你的家人朋友，體諒你的自尊和自卑，帶你去他新找到的好地方遊玩，和你一起合力完成一篇篇遊記，文藝，真特么文藝。

連你自己都覺得怕是到了更年期了，動不動思緒翻湧。打住。

你和老劉並排向女兒揮手告別，女兒努力配合表演難分難捨，但她最後一個絕決的轉身都是對新生活的嚮往。你能明白一個少女的心思，你也曾經那樣走過來，你不怪她，你只是自己失落。年輕人都是往前看的，只有老年人才回頭。你突然想擁抱你的母親，而母親在千里之外。

老劉看出你的落寞，他用手搭在你的肩上，輕輕用手按了兩下你的肩膀，無言的鼓勵和陪伴，這是你們多年修來的默契。

幸好還有老劉。

4

女兒走後的第一個周末，你和老劉去看畫展《倫勃朗和他的時代》，五十塊錢的門票人還那麼多，一會兒被人撞一下，頓時失去了看畫的興緻，轉而去看站在一幅畫前面3分鐘不挪地兒的人們。他們都在想些什麼呢？

在這群年輕人里，你和老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難道這片領地已被年輕人佔領，你們不該來？那你們該去哪裡？去跳廣場舞，去參加老年合唱隊？

你今天為什麼要來看這畫展？

因為老劉想來。

老劉花了大把精力在脫離低級趣味這件事上。老劉想獲得更多人們認定為高雅的知識，以此來獲得充實感。知識那麼多，窮盡不完，老劉總有事做，也就容易獲得快樂。

你羨慕老劉，但你做不到他那樣。你感到欣慰，老劉還是你二十多年前認識他的樣子，熱愛知識，葆有好奇心。不像你有的男同學，當年大談情懷理想，如今挺著肚子罵「卧槽」。

你不知足，愛刨根問底，想知道終極奧義，但世界和人生是經不起仔細推敲的。現代哲學和藝術並沒有為人類指明出路。倫勃朗的畫當然也沒有。老劉也勸過你，不要把問題想得那麼深遠，這樣會損傷做人的興緻。

你深以為然。

當前最要緊的是買一輛車。你實在是受不了每天早上5點過起床去搭地鐵，忍受著帶著汗珠的男人一不小心把汗水蹭在你的衣服上。（原題:《45歲的女人》，作者：17U。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