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講義

作者簡介:

蘇樹華,上世紀九十年代,隨母音老人蔘學,2000年後,遵母音老人囑咐,隨緣傳授心中心法,及其他方便法門。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簡稱《金剛經》,屬於《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的一部分內容。《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共計六百卷,唐高僧玄奘譯,凡四處十六會說法。一、王舍城鷲峰山七會。二、祗樹給孤獨園七會。三、他化天宮摩尼寶藏殿一會。四、王舍城竹林園白鷺池側一會。《金剛經》屬祗樹給孤獨園第九會所說,名曰《能斷金剛分》。

《金剛經》有多個譯本。

第一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姚秦天竺三藏鳩摩羅什譯。

第二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元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譯。

第三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陳天竺三藏真諦譯。

第四個譯本,名曰《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唐三藏沙門義凈譯。

第五個譯本,名曰《金剛能斷般若波羅蜜經》,隋大業年中三藏笈多譯。

第六個譯本,唐玄奘譯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的《能斷金剛分》。

《金剛經》的六個譯本中,鳩摩羅什法師的譯本,簡潔優美,人人喜歡,亦為教界所流行。

按照天台智者大師的講經方式,我們先要知道《金剛經》屬於哪一時說,屬於哪一類教。天台智者大師把如來的一代時教判為「五時八教」。五時:華嚴時,阿含時,方等時,般若時,法華涅槃時。八教:化法四教(藏教,通教,別教,圓教),化儀四教(頓教,漸教,秘密教,不定教)。這部《金剛經》,在「五時」中屬於「般若時」,在「化法四教」中屬於「別教」,在「化儀四教」中屬於「頓教」。

其次,還需要說說「七種立題」和「五重玄義」。七種立題,包括單三(人、法、喻)、復三(人法、人喻、法喻)、具足一(人法喻)。

單三包括:單人立題,譬如《阿彌陀經》。單法立題,譬如《涅槃經》。單喻立題,譬如《梵網經》。

復三包括:人法立題,譬如《文殊問般若經》。人喻立題,譬如《如來師子吼經》。法喻立題,譬如《妙法蓮華經》。

具足一,就是人、法、喻立題,譬如《大方廣佛華嚴經》。這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屬於七種立題中的「法喻立題」。金剛是喻,般若波羅蜜是法。

五重玄義包括:釋名,顯體,明宗,論用,判教。五重玄義,即解釋名字,開顯法體,明確宗旨,闡明作用,判明教相。

金剛是個比喻,比喻我們的佛性,因為我們的佛性,不生不滅,不成不壞。這個金剛佛性,即是我們修因證果的本心,即使釋迦佛,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修行成佛的。釋迦成佛之後,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說法救迷情的。我們在因地上依教奉行,志求佛道,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修行的,即使我們將來證成了佛果,我們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隨緣化度的。六祖大師說:「菩提自性,本自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般若」梵語音譯,乃智慧之義。然而,通常所說的智慧,又不能盡表其義,故又稱為大智慧。具體而言,般若就是世間、出世間圓融不二的大智慧。按照常人的理解,世間就是凡夫的世界,出世間就是聖人的世界,因此,凡夫之人捨棄世間而求出世間,結果,把一個圓融不二的大好世界一分為二,落入二元,無法出離。《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所說的「般若」,既不是世間的智慧,也不是出世間的智慧,而是世間、出世間圓融不二的大智慧。六祖慧能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尋兔角。」《妙法蓮華經玄義》說:「一切世間治生產業,皆於實相不相違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

波羅蜜,翻譯成到彼岸。彼岸在哪裡呢?佛教有個答案: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若向外尋覓,就是著相。若是著相,必然輪迴。六道輪迴,無非是苦。我們要想跳出苦海,只有回過頭來,證悟自己的金剛佛性。若是證悟了這個金剛佛性,契合了這個金剛佛性,就是到達了彼岸。彼岸已達,此岸即無。此岸即無,彼岸何存?所謂彼此銷亡,絕待一真。

極樂不在遙遠處,只此當下是西方。若人昧心,十萬八千,一念頓悟,不隔一線。古德云:「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毛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蕅益智旭大師云:「時劫無性,故三世當體全空,而無性原非斷滅,故時劫差別宛爾。雖復差別宛爾,並是現前一剎那中所現影子。」憨山大師云:「大休歇處不尋常,妄想消時世已忘,都向別求真極樂,誰知當下是西方。」

經分「有字經」與「無字經」兩種。凡是徹底覺悟的人所說的名言,都屬於「有字經」。有字經所指示的那個實際,就是「無字經」。無字真經,就是我們人人本具的無相真心。可惜,迷人外求,也就落在了「第二義」,不達如來本性懷——「第一義」(真實義)。《開經偈》云:「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佛說三藏十二部經,八萬四千法門,究竟哪個是如來的「第一義」(真實義)?

凡是依照佛教而證悟般若實相的人,皆得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地眾生,本具般若實相,只因不覺,假名眾生,虛受輪迴。為何不覺?著相之故。為了錢團團轉,為了名上下轉,為了思想自糾纏,是非人我,一大肚皮,把個好好的自己,埋沒在生滅變遷的假相中,不得契合這般若實相,不得受用這自性凈土。因此,我們要懷著一顆求道的心,把是非好壞,怨憎親愛,貪嗔痴慢,統統放下,放到無可更放處,空到無可更空處,便是我們的空而不空的心。我們用這個空而不空的心,隨緣應事,方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每部佛經的開演,皆包含六個條件,亦即六種成就。第一,信成就。第二,聞成就。第三,時成就。第四,主成就。第五,處成就。第六,眾成就。「如是」是信成就。「我聞」是聞成就。「一時」是時成就。「佛」是主成就。「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是處成就。「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是眾成就。

如是我聞。如者,如如性體。是者,當下即是。我者,法界一真。聞者,妙用緣起。六根之中,耳根圓通,所謂「十方擊鼓,十處俱聞」。假借耳根,返本還原,最為方便。若能返本還原,便能通達佛意。若能通達佛義,此時的「聞」,便是「如是我聞」,此時的「見」,便是「如是我見」,乃至於起心動念,言行舉止,無不「如是」。唯達「如是」,方可代佛宣教。若不然者,即使讀誦經典,不漏一字,也只是個「傳語人」,不解如來「真實義」。

《五分律》云:

爾時,世尊泥洹未久,大迦葉在毘舍離獼猴水邊重閣講堂,與大比丘僧五百人俱,皆是阿羅漢,唯除阿難,告諸比丘:昔吾從波旬國向拘夷城,二國中間,聞佛世尊,已般泥洹,我時中心迷亂,不能自攝,諸聚落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或躄或踴,宛轉於地,莫不哀號,嘆速嘆疾,世間空虛,世間眼滅。時跋難陀先游於彼,止眾人言:彼長老常言,應行是?不應行是?應學是?不應學是?我等於今,始脫此苦,任意所為,無復拘礙,何為相與而共啼哭?吾聞其語,倍復憂毒,佛雖泥洹,比尼現在,應同勖勉,共結集之,勿令跋難陀等別立眷屬以破正法。諸比丘咸以為善,白迦葉言:阿難常侍世尊,聰叡多聞,具持法藏,今應聽在集比丘數。迦葉言:阿難猶在學地,或隨愛恚痴畏不應容之。時阿難在毘舍離恆為四眾晝夜說法,眾人來往殆若佛在,有跋耆比丘,於彼閣上坐禪,以此鬧亂,不得游諸解脫三昧,作是念:阿難今於學地,應有所作為無所作,而常在憒鬧多有所說,既入定觀,見應有所作,復作是念:我今當為說厭離法,使其因悟,便往阿難所,為說偈言:

靜處坐樹下,心趣於泥洹。

汝禪莫放逸,多說何所為。

諸比丘亦語阿難言:汝應速有所作,大迦葉今欲集比尼法,而不聽汝在此數中。阿難既聞跋耆比丘所說偈,又聞迦葉不聽在集比尼數中,初中后夜,勤經行思惟,望得解脫,而未能得。后夜垂過,身體疲極,欲小偃卧,頭未至枕,豁然漏盡。諸比丘知,即白迦葉:阿難昨夜,已得解脫,今應聽在集比尼數。迦葉即聽,於是迦葉作是念:何許多有飲食床坐卧具可得以資給集比尼?唯見王舍城,足以資給。便於僧中唱言:此中五百阿羅漢,應往王舍城安居,餘人一不得去。

作是制已,五百羅漢,至王舍城。於夏初月,補治房舍卧具。二月遊戲諸禪解脫。三月然後共集一處。

《阿育王經》云:

是時,大迦葉語諸比丘:我等若於此地結集法藏,大眾雲聚,必當悲泣,妨於法事。我等欲於佛得道處摩伽陀國結集法藏。乃至迦葉及五百羅漢至王舍城。是時,長老毘梨時弗多供給阿難行毘梨時國至已,彼國四眾,聞佛涅槃,心生悲惱。是阿難思惟,四眾懊惱,云何說法?長老毘梨時弗思惟:我觀和上心,為是聖人?為是凡夫?即見和上,猶是學心,未厭欲界。見已,往阿難處。至已,說此偈言:

汝當往樹下,於涅槃作心。

瞿曇當坐禪,不久證涅槃。

是時,長老阿難,以毘梨時弗教化故,晝日行坐,洗五蓋心。如是一更,乃至五更。明星出時,出外洗足。洗竟還寺,欲右脅卧,頭未至枕,離諸煩惱,得羅漢果。

若人不達如來真實義,其所說法,皆是依文解義,皆是顛倒妄想。譬如「如是我聞」這一句,若是依文解義,則成「我阿難親自聽佛這樣說」。果真如此么?答曰:非也。何以故?佛陀成道之日,阿難未必出世。佛陀說法之時,阿難未必在場。若是這樣,阿難又如何「如是我聞」呢?若言阿難不在場,佛陀則為之重新演說。這種說法,則等於把佛列入凡夫。還有,若說「如是我聞」即是「我阿難親自聽佛這樣說」,那麼,「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一段經文,佛陀未曾開口,阿難如何得聞?

「如是我聞」。聞者是我,我是阿誰?若能識得,一切如是。

一時。這個「一時」,並不確定在某一時間上。若確定在某一時間上,那就是著了過去、現在、未來這個時間相。這個「一時」,它可以是三千年前,也可以是今天,也可以是任何時間。譬如,我們讀到這段經文,或聽到這段經文時,我們借著這段經文這麼一想,經文中所說的事,便於我們的心中當下發生,所謂心想事成。每一部佛經的開始,都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處,與多少人俱」。這個「一時」的當下性,用通常的思維方式是很難理解的,只有通達心性的菩薩才能知道「一時」這兩個字的秘密所在。

若人會了「一時」的義,則見「靈山法會,儼然未散」。靈山在何處?《西遊記》中的一段文字,亦能略表此義。

正歡喜處,忽見一座高山阻路。唐僧勒馬道:「徒弟們,你看這面前山勢崔巍,切須仔細。」行者笑道:「放心,放心,保你無事。」三藏道:「休言無事。我看那山峰挺立,遠遠的有些凶氣,暴雲飛出,漸覺驚惶,滿身麻木,神思不安。」行者笑道:「你把烏巢禪師的《多心經》早已忘了?」三藏道:「我記得。」行者道:「你雖記得,這有四句頌子,你卻忘了哩。」三藏道:「那四句?」行者道: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三藏道:「徒弟,我豈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經萬典,也只是修心。」行者道:「不消說了。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年萬載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跟下。似你這般恐懼驚惶,神思不安,大道遠矣,雷音亦遠矣。且莫胡疑,隨我去。」那長老聞言,心神頓爽,萬慮皆休。

學佛,重在當下,從自己這裡見得佛義,從自己這裡見得真佛。

舍衛國。「舍衛」是梵文音譯,義譯為「豐德」。舍衛國就是豐德國。為什麼叫豐德國呢?就是因為這個國家的物產豐厚,人有德行,合起來就稱為豐德國。豐德國的國王,就是波斯匿王。

祗樹祗陀太子的樹。祗陀是梵語,譯成中文,就是「勝利」的意思。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這是因為波斯匿王和鄰國作戰,凱旋而歸,這一天,波斯匿王的夫人生下了一個太子,為了紀念這場勝利,就給太子取名祗陀。「祗樹」,就是祗陀太子的樹。

給孤獨園給孤獨長者的園林。給,就是周濟,周濟誰呢?就是周濟鰥寡孤獨的人,周濟生活有困難的人。給孤獨長者的名字叫須達多,他是波斯匿王的大臣,他很富有。有一次,給孤獨長者到了一位老朋友的家裡,這位朋友叫珊檀那。給孤獨長者看到珊檀那長者在莊嚴舍宅,張燈結綵,好像要迎接一位最尊貴的人,給孤獨長者就問他的這位朋友:「你這樣莊嚴你的家舍,是要迎接誰呢?是不是國王要到你的家裡來?」珊檀那長者說:「我準備請佛陀到家裡來接受供養。」

給孤獨長者聽到佛陀的名字,心中立刻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歡喜,問道:「這位佛陀是誰?」珊檀那長者告訴他:「他是凈飯大王的太子,放棄了王位,出家修行,證成了佛果。」給孤獨長者一聽,滿心地歡喜,就發心一定要請佛開示覺悟的道理。

給孤獨長者回去之後,就天天想著要找一個最好的地方,用來給佛講法,他選來選去,哪裡都不中他的意,最後,他選中了祗陀太子的園林,於是,給孤獨長者要買下這片園林,可是,祗陀太子卻不賣。給孤獨長者只看中了這一個地方,他執意要買下。於是祗陀太子就給他開了個玩笑,說:「我的這個園子的價格很高,除非你用金磚鋪滿這個園子,用這麼多的金子來買,我就賣給你。」給孤獨長者滿心歡喜,回到家裡,把自家的金磚一塊一塊地搬到出來,鋪滿了祗陀太子的園林,然後對祗陀太子說:「我已用金磚鋪滿了園林,這個園林我已經買下了。」祗陀太子說:「我很喜歡這個園林,怎麼可以賣給你呢?」給孤獨長者說:「這是您說的,只要我用金磚鋪滿這個園林,用這麼多的金子您就可以賣給我,現在我已經是照您的話做了,您講話是要兌現的。」祗陀太子一想,說:「您用金磚鋪滿了這個花園子,可是這些樹上您沒有鋪上金磚,這些樹還是我的。這樣吧,我們共同發心請佛講法,我供養這些樹,您供養這個園林。」因為這些樹是祗陀太子的,園林是給孤獨長者的,所以這個園林就叫「祗樹給孤獨園」。

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這裡的「俱」,就是「在一起」的意思。與誰在一起呢?就是與大比丘一千二百五十人在一起。什麼是大比丘呢?就是很有修行的現出家相的男眾,(後來,教界把受了具足戒的現出家相的男眾稱為比丘,受了具足戒的女眾稱為比丘尼。初入佛法,多存俗情,只受了十戒的現出家相的男眾,就稱為沙彌(男)。若是女眾,在未受比丘尼戒之前,就稱為沙彌尼。)佛說《金剛經》時,在場的大比丘眾有一千二百五十人,共處金剛平等法會,這些比丘都很有修行,是佛陀的常隨弟子,所以,稱為常隨眾。

比丘含有三義:

一、乞士,就是一面向眾生乞食,以資養色身,一面又向佛陀乞法,以資養道行。

二、破惡,惡是指心中的貪嗔痴,破惡就是修戒定慧三學,破貪嗔痴三毒,以便達到了脫生死的目的。

三、怖魔,六欲天的天魔希望一切眾生都成為他的魔子魔孫,永遠受他控制,可是出家的佛弟子,卻要跳出三界,不受其控制,以解脫為期,不為天魔外道所擾亂,於是魔宮震動,魔王怖畏起來,故謂之怖魔。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爾時就是「這時」,亦名「當下」。

世尊世尊是佛的名號之一。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這是佛的十號。

世尊就是世上最尊貴,就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佛典記載,釋迦佛於「四月八日夜,明星出時,化從右脅生,墮地即行七步,舉右手住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三界皆苦,何可樂者?」

「天上天下,唯我為尊」這句話,是借釋迦佛的口,代表我們大家而說出的一個「原本的真實」。只是人們不知道這個「我」是誰?如果人們契證了這個「我」,那麼,我們就會發現,這個「我」,本來「一塵不染」,本來「步步蓮花」,本來「天上天下,最最尊貴」,這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這就是我們的如來智慧德相。六祖大師說:「菩提自性,本自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是一個「原本的真實」,不是哪一個人創造出來的。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找回這個最真實、最尊貴的「我」吧。可惜,人們誤解了「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句話,以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說「釋迦獨尊,他人皆卑」。沒有佛教信仰的人,以為這是釋迦佛的「狂妄自大」。有佛教信仰的人,又陷入了向外追求的迷信,以可憐的心態,乞求獨尊的教主保佑自己,救拔自己,結果,以我求他,四相遂生,違背了佛教。所以,雲門祖師出來,救世人於「人我是非」之中。

舉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師(雲門禪師)曰: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

雲門棒下,鮮血淋淋。諸人聽到雲門祖師這句話,「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是否感覺不舒服,是否覺得雲門祖師太無禮,怎麼可以打世尊?這樣想的人,正是吃棒的人。你的心中,有抗拒,有意見,有是非,這正是棒下流血。

食時吃飯的時候。非時不食。

著衣持缽顯教相,表威儀。出家人現威儀相,具有自警、自策、自提醒的作用。

入舍衛大城就是進入舍衛大城。舍衛大城是舍衛國的首都,所以稱為大城。

乞食這是原始佛教的制度,以防貪心。

次第按照順序,不擇貧富,次第乞食。防止愛憎取捨,防止不平等。

乞已乞食家數,不可過七,七家數滿,即為乞已,而不是沒完沒了。

還至本處佛制有規定,除了受請,不得進入世間人家。今日無請,故還至本處。

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如來出現於世,其行相與世人無別,赤腳行走,腳也沾土,所以,還至本處,亦當洗足。

佛陀顯化於人間,從表面上來看,也和我們一樣,也是要吃飯的,並不是說成了佛就不用吃飯了,就不用喝水了,所以,到了吃飯的時候——「食時」,釋迦佛也是要去吃飯的,然而,我們若仔細看看,佛陀著衣、乞食、吃飯、洗足、敷座而坐,這一路下來,釋迦佛的內心是那樣的寧靜,是那樣的安詳。這一路下來,釋迦佛已經演示出了無上甚深的微妙心法。長老須菩提似乎感受到了這個無上甚深的微妙心法,因此,向佛請問。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

,就是這時,即佛陀敷座而坐之時。

長老須菩提。何名長老?德尊年高,故名長老。須菩提這個名字,是梵語音譯,如果譯成中文,其義便是空性、吉祥、善現的意思。須菩提這個名字,也是表示金剛佛性的,因為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就是空靈、吉祥、善現的。

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這是印度佛教的古制。凡佛弟子請益佛法,當先行五種儀。一,從坐而起,二,端整衣服,三,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四,合掌,瞻仰尊顏,目不暫舍。五,一心恭敬,以伸問辭。

須菩提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呢?就是「希有世尊」。

希有世尊。「希有」就是獨一無二。儒家也講「獨」,叫做慎獨,其實,儒家講的這個「獨」,就是佛家說的「希有」。《妙法蓮華經》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除佛方便說。」《華嚴經》云:「一切諸佛,同一法身。」《金光明最勝王經》云:「法身性常住,修行無差別,諸佛體皆同,所說法亦爾。」這個人人不二、佛佛皆同的金剛佛性,就是「希有世尊」。對於圓證了這個金剛佛性的人,我們也稱之為世尊,也稱之為佛。在這裡,須菩提所稱的「希有世尊」,就是對釋迦牟尼佛的稱呼。

我們人人本具的這個金剛性體,就是我們的自性佛,與三世諸佛無二無別。我們學佛,就是要用回頭自鑒的智慧,從自己的當下識得這個金剛佛性——妙明真心。

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須菩提長老請佛開示:「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 也就是說,圓滿成就的世尊,發心成佛的菩薩們需要您的護念,發心成佛的菩薩們需要您的付囑,請您給我們開示,讓所有的眾生都能得到利益。

善護念,善付囑,這裡的「善」字,是「善巧方便」。「護念」,就是愛護、關愛,就像慈母對孩子,百般地呵護。「付囑」,就是教導、引導,就像慈母對孩子,千囑咐,萬叮嚀。可是,佛陀的善護念、善付囑與世人的護念付囑不同,世人善於用金錢護念兒孫,善於用金錢付囑兒孫。可是,佛陀善於用金剛般若波羅蜜法護念諸菩薩,善於用金剛般若波羅蜜法付囑諸菩薩。

善護念,善付囑,這也是一個無上的法門,我們要「善護念」「善付囑」——自性如來善護念,自性如來善付囑,勿令染著一切相,勿令自心起貪嗔,這就是自性如來的「善護念」,這就是自性如來的「善付囑」。我們要善於護念自己,善於付囑自己。若不然的話,只求他佛護念,而自己卻不護念,則同於抱樁搖櫓,不達彼岸。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菩提薩埵是梵文的音譯,意為道心眾生,亦云覺有情,是以成佛為目標的一類眾生。菩薩又有地前菩薩與登地菩薩之別。所謂地前菩薩,就是尚未發明自家心地的菩薩。所謂登地菩薩,就是已經發明自家心地的菩薩。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善男子,善女人對佛法有信仰的男子和女人。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佛教成就的圓滿果位,可以翻譯成「無上正等正覺」,也就是平等地覺知一切的智慧。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就是發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的心,就是發成佛的心。

佛陀的這些弟子們,以須菩提為代表,他們原來學習小乘法時,安住在寂靜相上,沒有那麼的煩惱妄想,現在,佛讓他們回小向大,讓他們到事上普度眾生。這時,當他們走出寂靜、面對人事的時候,他們發現,心隨境動,自不能安。於是,須菩提就向佛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住在寂靜的境界上,心中沒有那麼多的妄想煩惱,而今我們離開了這個寂靜的境界,發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可是,我們的心卻很亂,妄念很多,我們應該如何降伏其心?

發心學佛的人,都想使自己的心安住下來,都想降伏妄想,可是,我們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這正是我們的困惑之處。這時,須菩提尊者代替大眾向佛請法,代替未來眾生向佛請法,佛陀因緣說法,也就有了這部「護念」我們修行、「付囑」我們修行的《金剛經》。

我們要想解決「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這一問題,首先要找回自己的本來面目。找回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這一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譬如:

光(神光問達摩)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達摩)曰:諸佛法印,非從人得。光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

神光大師,言下有省。世尊說了許多安心的法門,正是釋迦佛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是釋迦佛種種方便教化眾生,然而,種種方便,百千法門,並無二致,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樣。《金剛經》的究竟義趣,只為「破相顯真」,使諸學人識得自己的妙明真心,獲得究竟的解脫,發起無盡的大機大用。

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

佛言,善哉,善哉——你問得很好,你問得很好。須菩提尊者的這個問題,不僅是代表當前大眾而問的,也是代表未來菩薩而問的。佛告須菩提,確實如你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現在你仔細聽,我來給你說。按照佛家的教化手法,釋迦佛說到這裡,也就停了下來,默然無語。此時,前說已過,后說未至,當下,唯有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覺性靈知。這覺性靈知,正是釋迦佛所說的無字真經。說時無言,默時如雷。諸人還得聞么?

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佛陀又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願成佛,應這樣住,這樣降伏其心。說到這裡,釋迦佛又停下了,默然無語。前念已過,后念未生,正於此時,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是什麼?試問大家,應如何住?應如何降伏其心?不是不見,不是不聞,了了覺知,不著見聞。這個是什麼?菩薩啊,還得聞么嗎?若也從這裡得個消息,則頓超三大阿僧祗劫。《維摩詰所說經》云:

諸菩薩各各說已,問文殊師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師利曰: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於是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時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師利嘆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

釋迦佛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時,釋迦默然,大眾諦聽,這正是「前念已過,后念未起」之時。此時,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是什麼?學人當從這裡返觀自鑒,識得自家的這個本自清凈、能生萬法的金剛佛性,識得自家的這部無字真經。

六祖大師云:「不思善,不思惡。正於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六祖大師也是指示這段無始自然風光。這段無始自然風光,人人皆具,人人皆同,可惜,並非人人皆能識得,並非人人皆能契得。

釋迦默然,大眾諦聽,此時,慈悲的佛陀,已經把佛教的全部秘密和盤托出。可惜大眾,當面錯過,所以才有下文:世尊,您怎麼不說了呢?請您為我們說法——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諸菩薩摩訶薩。菩薩,就是菩提薩埵,簡稱為菩薩。菩提,就是指「道」「佛」。薩埵,就是眾生。合起來的意思就是「道心眾生」,就是「立志成佛的眾生」。摩訶薩,就是摩訶薩埵,簡稱摩訶薩。摩訶是「大」,薩埵即眾生。合起來的意思就是,心量廣大的眾生,道心成熟的眾生,也稱為大菩薩。

佛告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今釋十類眾生。

卵生表無明。落於昏昧,即是卵生。

胎生表住相。落於幻相,即是胎生。

濕生表貪慾。落於貪慾,即是濕生。

化生表妄想。落於妄想,即是化生。

若就「事相」上來說,這四類眾生就是卵生、胎生、濕生、化生形態的生命。若就「心性」上來說,這四類眾生就是無明、住相、貪慾、妄想。學佛的人,當令無明(卵生)、住相(胎生)、貪慾(濕生)、妄想(化生)這四類眾生入於無餘涅槃,使其歸順自性,歸順我們的金剛佛性。大珠慧海禪師云:

九類眾生,一身具足,隨造隨成,是故無明為卵生,煩惱包裹為胎生,愛水浸潤為濕生,忽起煩惱為化生。悟即是佛,迷號眾生。菩薩只以念念心為眾生,若了念念心體空,名為度眾生也。智者於自本際上度於未形,未形既空,即知實無眾生得滅度者。

所謂有色,貪著色相,困在色相之中(貪色)。

所謂無色,貪著無相,囚於無相之中(著空)。

所謂有想,貪著思想,困在思想之中(妄想)。

所謂無想,心如死灰,落於無想之中(頑空)。

所謂非有想,排除有想,落於對治之中(對治)。

所謂非無想,排除無想,亦落於對治之中(對治)。

住於有色,住於無色,住於有想,住於無想,乃至於住於非有想、非無想,此等習氣煩惱,皆是當度之眾生,皆令入於無餘涅槃,皆令歸順自性,歸順我們的金剛佛性。

什麼是涅槃呢?涅即不生,槃即不滅,合起來的意思就是不生不滅。這個涅槃,這個不生不滅,又是指什麼呢?就是指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指我們的法性身。即使所謂的凡夫,也具足法報化三身,只是凡夫不識,不得其真實受用而已。好比一個人身上,有一無價寶,他自己卻不知道,所以,到處流浪,做了個六道輪迴的夢幻眾生。如果這個人從自己身上找到了這個大寶貝,他就不再是乞丐了,他就成了大富翁,他就成了佛。可惜,眾生著相之故,被種種幻相所惑,而不能識得自己的金剛佛性,不能識得自己的涅槃妙心。

這裡的「無餘涅槃」是相對於小乘的「有餘涅槃」而說的。

小乘佛教的涅槃是有餘涅槃,是一種寂滅的境界,是人為造成的。既然是人為造成的,那麼,有成必有壞,有生必有滅,所以,小乘佛教的涅槃境界是靠不住的。

大乘佛教的涅槃是無餘涅槃,不是人為造成的,而是我們的金剛佛性的本然如是,無生亦無滅,無成亦無壞。

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眾生之類,我皆當令入於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一切眾生,不離一心。離此一心,尚且無佛,豈有眾生可言?所謂一切眾生,就是指我們的著相住境的習氣,就是我們的種種煩惱。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習氣,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煩惱。煩惱又如何滅呢?首先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見性之後,更要綿密保護,使自己安住於我們的金剛佛性,安住於我們的涅槃妙心,隨緣消舊業,直至徹底解脫,究竟涅槃。若能如是保任,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就是令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入無餘涅槃。

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從佛的眼界而看,眾生如幻,亦非實有。既然眾生非實有,那麼,還有什麼實際的滅度呢?猶如我們作夢,在夢中試圖消除恐怖的夢境,這種夢中消除夢境的行為,其實也是夢境,無有實際。若想徹底消除夢中的恐怖境界,唯一的辦法就是快快醒來。當一個人醒來的時候,他的無量無邊的夢境,以及夢中的人我是非,得失苦樂,也就不消而自除。這時才會發現,夢非實有,亦無實滅,所謂妄心原是菩提相,生死涅槃本平等。《維摩詰所說經》云:

若彌勒得受記者,一切眾生亦應受記。所以者何?夫如者,不二不異。若彌勒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一切眾生皆亦應得。所以者何?一切眾生即菩提相。若彌勒得滅度者,一切眾生亦應滅度。所以者何?諸佛知一切眾生畢竟寂滅,即涅槃相,不復更滅。

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行菩薩道的人,不可以住相,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若心住相,即非菩薩。

梁武帝是位信佛的皇帝,可是,他用意識思量佛法,究竟不解如來真實義。梁武帝聽說從印度來了一位菩提達摩祖師,他就派人把達摩祖師請到他的皇宮,他問達摩祖師:「你看看我,度了這麼多和尚出家,造了這麼多的廟,有功德嗎?有多少功德?」其實,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覺得自己很有功德了,這就著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他這樣問,以為達摩祖師會讚歎他功德無量,可是,達摩祖師不是來拍馬屁的,也不是來哄小孩玩的,達摩祖師說:「人天小果,有漏之因,究竟不可得。」梁武帝聽了,很不高興,心想,「我明明是很有功德,你這個黑臉和尚卻說我沒有功德,你真是胡亂講。」所以就不理睬達摩祖師了。

佛之妙法,無有住處,若有住處,即為非住。凡夫之人,執著於四大,執著於六塵。小乘之人,執著於法相,執著於涅槃。然而,依佛眼而觀之,凡有所住,就是糊塗,就是愚迷,菩薩之人,應無所住。其實,妙明真性,不住於相,真性之德,法爾如是,猶如明鏡,不住於影,鏡之德性,本然如是。學人若能了得這裡,若能證得這裡,則妄心不降而自降,極樂不趣而自到,所謂息下狂心,頓證菩提,但盡凡情,別無聖解。

複次,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菩薩所行的法,有無量無數無邊之多,概括起來有「六度」,實行起來有「萬行」,合而稱之「六度萬行」。所謂六度,就是布施度、持戒度、忍辱度、精進度、禪定度、智慧度。六度之中,又各具無量,故稱六度萬行。《金剛經》講「不住相」,現在我們就從「不住相」的角度來看看菩薩六度的內容。

布施。布就是廣布。施就是給予。給予個什麼呢?給予平等的心光,也就是心光普照。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佛二名,同指一實,因此,心光普照也就是佛光普照。通常所理解的布施,就是掏出自己的錢,拿出自己的物,給予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用來對治自己的貪心。這種布施的方法是對初入門的菩薩而言的。然而,布施的更深一層的教義,就是心光普照,圓現諸相。

持戒。持,就是無有間斷。戒,就是不染諸相。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綿密觀照,勿被境牽,若有著相,趕快拉回,所謂「一回入草去,驀鼻牽將回」。戒條有很多,總其根本,就是不著相,如果著了相,就是犯了戒。持戒之法,是心上的修行。若就心上來說,一個人在行為上雖然沒有犯戒,如果他在心上妄想某事,這種思想上的慾望與行為,也屬於犯戒。就心地上來說,綿綿密密地看著自己,時時心空,時時不住相,這就是持戒。

忍辱。忍,就是無生法忍,就是對境無心。辱,就是一切順逆境界。一切順逆境界,無論粗細大小,皆屬於辱。忍與辱合起來,就是於境無心,無心於境,順境不喜,逆境不惱,一種平懷,萬相常寂。我們通常所理解的忍辱,就是壓制煩惱,忍耐火氣。其實,這種壓制與忍耐是很危險的,不但成不了佛,反而會落入魔道。所以,忍辱之法,不是壓制,不是放縱,只是看破,只是無心。若能無心,有事即無事。

精進。精就是精細,就是綿密。進就是前進,就是修行。精與進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綿綿密密地用功修行。通常所理解的精進,就是很用功夫,好像要摩拳擦掌、上陣殺敵一樣,其實,真正的用功,就是不用功。住相就是用功。若不住相,則無功可用。譬如某個花園子,游者流連忘返,這就是住相,這就是用了凡夫的功夫——貪戀這個花園子的景色。若不住相,則無功可用,無功可用,是名真精進。民國時期有一位大愚法師,他說:「寂照照寂,切忌用力,成佛做祖,無他秘密。」

禪定。禪即安然,定即不亂。合起來的意思就是,安然不亂。我們之所以不安然,我們之所以煩亂,就是因為我們住相,我們住了「我相」,就會生出「人相」,人我相對,也就有了眾生相。眾生糾纏,堅固不化,也就有了壽者相。四相不離,我們的精神世界也就不得安寧。通常所說的禪定,是打坐入定,這種禪定屬於有為禪定,也是通向無為禪定的方便法門。

智慧。智,就是清凈心光。慧(惠),就是惠施於人。合起來的意思就是,清凈心光,普惠一切。我們的清凈心光,就是我們的自性彌陀。我們的清凈心光,隨緣現相,這就是我們的化身。心是本,相是末,本末一如,全體一真。我們若能實際地從這裡透過,就是佛教所說的智慧。一切世間相,原本就是真心化現的,原本就是剎那無住的,可是,迷惑顛倒的人,就是執著在這些虛幻不實、剎那無住的事相上,糾纏不休,不得解脫。如果一個人通達了體相一如的自心實相,此時,世法就是佛法,佛法就是世法,世法與佛法不二,這便是究竟了義的智慧,也是究竟到達彼岸。已達彼岸,此岸即無。此岸即無,彼岸何存?彼此消亡,絕待一真,所謂一真法界,全體一真,無彼無此,無二無三。

以上六度,相互包含,任何一度,皆包含其他五度,乃至於任何一度,都能通達一切佛法,譬如布施度,我們若能心光普照,不偏不黨,不離不染,這不但是布施,這也是持戒。再如持戒,我們若能心空無住,這就是持戒。若能這樣持戒,自然也就是大布施,自然也就是無生法忍,所謂無心於事,於事無心。我們若能事中無事,這也是大精進,這也是無出無入的大禪定,這也是體相一如的大智慧。菩薩的六度,若分別說之,則有六名,歸至本處,唯是一心。

時時心空無住,就是無取無舍的大布施,也是無持無犯的大持戒,也是無辱可忍的大忍辱,也是無功可用的大精進,也是無心可亂的大禪定,也是體相一如的大智慧。菩薩應如是布施、如是持戒、如是忍辱、如是精進、如是禪定、如是智慧。

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相是什麼?是因緣和合而假有、因緣離散而幻滅的生滅法(現象)。這些假有幻滅的相,有無量之多,概括起來卻不出十八類。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六識)。六根、六塵、六識,共計十八界。這十八界相,皆是因緣和合而假有、因緣離散而幻滅的,究竟不可得。凡夫之人,迷卻一真心,追逐諸幻相,即是《金剛經》所說的「住相」。即今要返本還原,就不要再追逐這些幻相,所謂「不住相」。不再住相,返聞聞自性,返觀觀自心,體取一真心,契合一真心。若人住相,必然會隨著幻相的生住異滅而起欣厭取捨,這就是六道輪迴。若人不住相,即是回家,回到家就是佛,所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師(洞山禪師)問僧:甚處來?僧云:游山來。師曰:還到頂么?云:到。師曰:頂上有人么?云:無人。師曰:恁么則不到頂也。云:若不到頂,爭知無人。師曰:我從來疑著這漢。

若住於有,即是凡夫。若住於無,亦是凡夫。有無不立,中道不安,契合原本,無上佛乘。

須菩提,於意云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菩薩無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須菩提,菩薩但應如所教住。

菩薩無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凡夫之人住相布施,落在因果之中,所謂我布施出一分是因,我要得到十分是果,乃至於有人用布施而求來生的福報。試問,能求得到嗎?從生命的現象而論,有布施的因,就會有福報的果,這是必然的道理。然而,因果法是生滅法。若在生滅法上求,就等於求生死。何以故?若無生,誰來受福報?若有生,必有死。所以說,求福報就是求生死。若能無住相布施,不住能施的我,不住所施的物,不住所施的人,我、物、人三輪體空,若能如是布施,即是「菩薩無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為了開示這個不可思量的福德,佛以虛空作個比喻,問須菩提長老,東西南北、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否?須菩提長老說,十方虛空,無邊無際,實在是不可思量。佛告須菩提,菩薩無住相布施,其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為什麼菩薩無住相布施會有如此大的福德呢?這是因為,住相的果報是生死,不住相的果報是脫生死,成佛道。

以上佛說的法,還都是給地前菩薩講的。所謂地前菩薩,就是還未登達佛地的菩薩。佛地就是心地。還未登達佛地的菩薩,就是還未明心見性的菩薩。佛陀說法的本意,欲令眾生髮明心地,親證自己的這個不生不滅的清凈法身。可是,當時的大眾,卻無人會得佛意。就是這個地方——「汝今諦聽,當為汝說」。此話之後,釋迦默然。若取無聲終不是,默處雷音說是它。可是,須菩提及諸大眾,什麼也沒有聽到。佛陀已經將一大藏教顯露無遺,可惜,須菩提及諸大眾卻未曾得聞。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默然之時,佛陀說的是什麼呢?此時,我們屏息諸念,試觀這了了常明的是什麼?這聞聲即響的是什麼?若也不明,那就「如所教住」吧——無住相布施。

菩薩但應如所教住這一句話是對前文的總結。前面須菩提問,云何雲住?云何降伏其心?世尊教以安心之法——不住相。若不住相,則自心如如,當下安矣,不降而自降矣。此便是世尊所教的安心之法。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一切凡夫,無始以來,只知取相,不知究源,此是凡夫的通病。身相者,相也。如來者,體也。有體必有用,有性必有相,猶如水與波,離水無波,離波無水。雖然波水不二,然亦不可認波為水。若認波為水,則落在生滅,背舍水體。若認身相為如來,則落於幻有,不能見如來。若認身相全無,則落於斷滅,亦不能見如來。「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然而,如來也不是沒有身相。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同樣,如來所說非身相,即是身相。不可落於「是身相」,也不可落於「非身相」。不落是非,不立中道。若從這裡見得,那麼,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身相豈能不是如來?若從這裡見不得,則說身相而著於身相,說非身相而著於非身相,則不能見如來(明心見性)。可是,凡夫不識如來,把幻當真,將空作實,落在兩邊。

僧辭。師(趙州從諗禪師)曰:甚處去?曰:諸方學佛法去。師豎起拂子曰: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三千裡外,逢人不得錯舉。

不可住於有,不可住於無,有無皆不住,此時更如何?三千裡外,逢人不得錯舉。在這個生死關口,五千人死於「有」,五千人死於「無」,五千人死於「住」,五千人死於「不住」。還有免得死的么?

佛問須菩提,可以身相見如來否?須菩提言: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因為身相是生滅,不是永恆義。這時,佛陀肯定了須菩提的回答,且作了一個結論: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就是所有的相,內而根,外而塵,中而識,皆是虛妄。虛妄不是沒有,而是剎那不住,究竟不可得。我們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從這裡悟去,就不會再被幻相牽著鼻子走了。若能轉相,動中而寂,那麼,這些相也就不叫虛妄了,而是叫做神通妙用。如果一個人證悟到了「諸相非相」,那麼,這樣就是見到如來了。我們證悟到了「諸相非相」了嗎?我們把周圍的事物當作是真的,我們把心中的思想當作是真的,甚至把忽然而過的聲音當作是真的,去追逐它,幻想它,糾纏其中,不得解脫。如此著相,則違背了《金剛經》的義。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並不是見到了某個形象叫做即見如來,而是契合了自心實相,方名即見如來,亦名明悟自心,親證實相。我們人人本具的妙明真心,人人本具的清凈法身,這是一個無相而具足萬相的實相。如果有人體證到了這個無相而具足萬相的實相,就是「即見如來」。若非如此,而是見到了一尊佛,就像大雄寶殿里的佛一模一樣,若以為這就是見佛了,執著在這上面,那麼,這個人一定會瘋掉的。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應該趕快提起「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句經文,把這個唯心所生的虛妄化掉,不可把這個假相當真。若把這個假相當真,這就是修行路上的魔障。魔障也非外來,而是由自己的妄習所成。

對於學佛的人來說,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則易,不住佛相則難。不住非法相則易,不住法相則難。眾生不悟自心本佛,皆是由於住相,住我相,住人相,住眾生相,住壽者相,乃至於住佛相,住法相。因為住相之故,相則成了修行的魔障,因此,佛為我們逐一破除,先破四相,再破佛相,凡所有相,統統破除,以使菩薩明心見性。

我們的修行,首先要明心見性。若能明心見性,則通達佛意,猶如回家的菩薩,已經看到了凈土家園,自知如何回家。若是未明心的菩薩,即使有佛的指示,其回家的路,也免不了摸索。由於無明、摸索之故,或許他已經走到了家門,或許他已經到了家裡,他依然不知凈土在何處?試問諸位,我們修行佛法,現在走到了何處了?是在千里之外?還是到了門前?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后,后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

須菩提問佛,「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這樣的言說章句,眾生能夠相信嗎?我們對一個名利心很重的人說,世間的名利,統統都是假的,是虛妄不實的,是究竟不可得的。這個人聽了這樣的話,他便會覺得沒有意思,甚至有些害怕。我們對小乘人說,無三界可出,無涅槃可得。他聽了這樣的話,便會感到怕怖,甚至是不相信。我們對菩薩說,無眾生可度,無佛可成。他聽了這樣的話,便會有些慌亂。黃檗禪師說:

此心即是佛,更無別佛,亦無別心。此心明凈,猶如虛空,無一點相貌,舉心動念,即乖法體,即為著相,無始以來,無著相佛。修六度萬行,欲求成佛,即是次第,無始以來,無次第佛。但悟一心,更無少法可得,此即真佛。

從凡夫的修行,一直到成佛,這一路下來,步步著相,步步障礙。要想超越這些障礙,必須對佛法生實信,深信「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不生實信,則不能成就,所以教下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

佛說《金剛經》,破凡夫之人對世間相的執著,也破二乘人對出世間相的執著,也破菩薩對佛相的執著。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句話是破一切相的,也是除一切障的。所以,我們一定要對「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一句話有信心,這樣,我們在用功夫的時候,無論出現什麼樣的境界,就都能夠不上當,不受惑,也不會因為聽到別人說什麼稀奇古怪的境界而心生羨慕。見光見佛,見希奇境界,並且執著在這個境界上津津樂道,這都是修行人的業障,不可當作什麼好事,應當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而破除之。

我們大家得聞「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生實信否?其實,這個實相之理,實在難信,即使佛說這部《金剛經》的時候,也未必在場的人都能深信不疑,就像現在有些學佛的人,學佛多年,若問問自己,真的相信佛法嗎?這時就會發現,不免有些懷疑,不敢說深信不疑。假若有人說自己完全相信,那麼,這個人一定還未擺脫懷疑。何以故?凡信皆有疑。你相信明天會更好。真的嗎?捫心自問一下,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有懷疑。你相信有西方極樂世界。真的嗎?捫心自問一下,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有懷疑。你相信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真的嗎?捫心自問一下,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有懷疑。我們平時所說的「相信」,是信疑並存,只是信佔了上風而已。我們學習佛法,試圖覺破迷情,就是藉助於這種信德,依教奉行,實證此事。既然實證了,就不再有懷疑。既然沒有了懷疑,哪裡還有什麼信與不信呢?雖然我們大家都落在相信與懷疑里,然而,畢竟有人特別地相信,稍有存疑而已——拿不準。這種特別地相信,就是我們依教奉行、成就佛道的內因。

須菩提問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像這樣的教法,迷惑的眾生,能生實信嗎?

后五百歲。釋迦佛滅度后,每五百年為一個時期,共分為五個時期。每一個時期,各有一個「堅固」,以表示佛法在世間流傳的狀況。

第一個時期,解脫堅固。在佛滅后的第一個五百年間,佛教徒執著於解脫。

第二個時期,禪定堅固。在佛滅后的第二個五百年間,佛教徒執著於禪定。

第三個時期,多聞堅固。在佛滅后的第三個五百年間,佛教徒執著於多聞。

第四個時期,塔寺堅固。在佛滅后的第四個五百年間,佛教徒執著於塔寺。

第五個時期,斗諍堅固。在佛滅后的第五個五百年,以及第五個五百年之後的時期,佛教徒不求解脫,不修禪定,不通教義,唯以斗諍為能事,是增長邪見的時期。這個時期就是《金剛經》所說的「后五百歲」。

《大方等大集經》云:

於我滅后五百年中,諸比丘等,猶於我法解脫堅固。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禪定三昧得住堅固。次五百年,讀誦多聞得住堅固。次五百年,於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堅固。次五百年,於我法中斗諍,言頌白法隱沒損減堅固。

末法時代,斗諍堅固。斗諍即「我是人非」,以勝於他人為目的。那麼,斗諍因何而起?因執著而起,因分別而起,因執著於我相人相而起。執著無數,斗諍無數,乃至於自己與自己斗,所謂三千大千世界,遍滿塵埃。

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不住相,即是持戒。心空寂,即是修福。像這樣的心空、無住的人,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他對於這樣的言說章句,一聞便信,一信便行,一行便證。

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什麼是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佛已經告訴我們,佛之身相,不是真佛,有相佛所,亦非真佛所。既然如此,那麼,持戒修福者,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又到那裡去種呢?從《金剛經》的立場來說,佛在妄想斷處,佛在回頭之間,佛在瞬目之間。我們一次斷妄自鑒,就是於一佛而種善根,我們二次斷妄自鑒,就是於二佛而種善根,我們三次斷妄自鑒,就是於三佛而種善根,我們無量千萬次地斷妄自鑒,就是於無量千萬佛所而種善根。像這樣的於無量千萬佛所而種善根的人,聽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樣的言說章句,就一定會法喜充滿。

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何謂一念生凈信?一肯肯定,不再疑惑,即是一念生凈信。聽到這樣的言說章句,能夠一念生凈信,像這樣的眾生,獲福無量。

如來悉知悉見何謂如來悉知悉見?大家試著動一動念,或念一句阿彌陀佛,看看這悉知悉見的是誰?如來悉知悉見,這個悉知悉見的就是如來,就是佛。若能識得這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時時念佛,時時悉知悉見,這也是菩薩的方便修行。若欲見如來,但從這裡見。

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以上所說的「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的眾生」,「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已經不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也不再住法相、非法相。何以故?心已寂滅,無相可取,不取法相,也不取非法相。

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是諸眾生」,就是前面所說的「一念生凈信者」。「無復我相」的「無」,不是「有無相對」的「無」,而是「不住」「不著」的意思,也就是不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也不再住法相,也不再住非法相,一切不住,即使這個「不住」亦不住。這個人的修行,已經契合了般若實相。

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若心取相,則被相縛,若心取法相,則被法相縛,若心取非法相,則被非法相縛,總不如離相返觀,得見自家心體。此時,再觀此心,原無纏縛,更無解脫,本分天然,光皎皎地,無始以來,本來如此。若能如是,相與非相,法與非法,不解而自脫。何以故?此心本然如是。我人學佛,只為恢複本來面目,向外不得一法。若有絲髮所得,即是著相,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

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無論哪個宗派,無論哪個法門,都是藉以抵達彼岸的工具。既然如此,念佛的就如是念去,持咒的就如是持去,參禪的就如是參去,無論修哪種法門,只要一門深入,持續下去,就一定能到達彼岸。到達彼岸之後,方知八萬四千門,門門皆是虛設,皆非究竟實法,所謂「法尚應舍,何況非法」,所謂「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諸佛祖師,唯說一心,更無別法。若有別法可說,也是黃葉止啼,無有實義。

關於一門深入這一問題,不免有人會有懷疑,一個人修行,既念佛,又持咒,又拜佛,又念經,又布施,又持戒,這樣修行,還是一門深入嗎?是不是雜修?若是登地菩薩,則法法皆同,無有二致,哪有什麼雜修之說呢?若是地前菩薩,則有正行與助行之別,所謂正行,就是行者所選定的那個法門,參禪的就如此參去,念佛的就如此念去,觀相的就如此觀去,拜佛的就如此拜去,學教的就從聞思修行去,乃至來生又來生,都如此而行。行者所選定的這個法門,就是這個人的正行。所謂助行,就是輔助的修行。譬如一個人,以持名念佛為正行,那麼,他總要讀經看教,也要拜佛,也參訪求教,以及六度萬行,皆為助行。我們只要選定了持名念佛,那麼,持名念佛就是正行,其他法門就屬於助行。

佛說的法,法法都是相互包含的。譬如持名念佛,念到了一心平等的時候,這種一心平等的境界就是布施(覺光圓照)。念到了無相可著的時候,這種無相可著的境界就是持戒(無持無犯)。念到了無心可生的時候,這種無心可生的境界就是忍辱(無生法忍)。念到了不念而念的時候,這種不念而念的境界就是精進(無功可用)。念到了一心不亂的時候,這種一心不亂的境界就是禪定(念佛三昧)。念到了心光通達的時候,這種無遮無障的境界就是智慧(清凈本然)。

佛說的法,門門都可以了生死,成佛道,然而,這裡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無論選定任何法門,第一,要見地正,所謂深信佛法,真實不虛,深信自己具足如來智慧德相,與三世諸佛無二無別,我們的修行,就是要找回自己的如來智慧德相,離此外求,皆屬邪見。若見地不正,無論修何種法門,也不能了脫生死,成就佛道。譬如持名念佛,如果連凈土「三經一論」(《阿彌陀經》《觀無量壽經》《無量壽經》《往生論》)也不參究,只是依文解義地想當然,什麼金沙鋪地,什麼現廣長舌,什麼風聲鳥語悉皆念佛念法念僧,等等,這樣的人,就是念到具足三十二相的阿彌陀佛現前,也必定是誤入歧途。第二,一門深入,所謂如法用功,所謂「治心一處,無事不辦」。功夫純熟,因緣契合,便能頓證無生。至此,一切智、無師智即得現前。第三,由體起用,對境練心,便是迴向眾生。

諸佛所說的法,猶如度河的筏,猶如指月的指。若不藉助於筏,則難以到達彼岸。若執方便為究竟,也不能到達彼岸。同樣,若不藉助於指,則難以見到月。然而,若執指為月,則也不得見到月。放下,放下,統統放下,放到無可放處,此時,試看這朗照十方、遍含萬相的是什麼?若人識得這個,亦無物可放,亦無法可舍。全體法界,無非自己,又放個什麼?又放到何處?所以,到了這個程度,則無物可放,亦無法可舍。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須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法身如來,絕待無對,無能無所,無得無失。可惜眾生,迷本逐末,以為如來有所得,以為如來有所說,因此,向三藏十二部教中求,向如來口中求,結果,盡在生滅法中作活計,雖有所得,終不可靠,譬如所謂的密法,傳這個法,傳那個法,得這個法,得那個法,五花八門,說之不盡,其實,都是以幻法度幻人,無有實際。佛法本懷,只為回光鑒得自己,向外不得一法。窮子衣中寶,本是自家有,迷時未曾失,悟時未曾得。《楞嚴經》云:

譬如有人,於自衣中,系如意珠,不自覺知,窮露他方,乞食馳走,雖實貧窮,珠不曾失,忽有智者,指示其珠,所願從心,致大饒富,方悟神珠,非從外得。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是無上正等正覺,即是法身如來,此是人人本具的自性之寶,不從外得,不屬修成。若從外得,得還成失。若言修成,修成還壞。

如來有所說法耶?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若言如來無所說法,即為謗經。離此有無兩端,試道一句看。這裡道得出,言如來「有所說法」亦得,言如來「無所說法」亦得。何以故?隨方解縛,無有定法可說。

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如來所說,皆是虛聲。菩薩所錄,無非幻形。虛聲幻形,只為幻人指個回家的路。如來家園,又在何處?迷人外求,智者返本。本者,即是這一念生處,也是這一念滅處。所謂生從何來?滅歸何處?若欲識得這裡,只須看這一念是從何處起的?又滅向何處?若能識得這一念起處,便能識得這萬法起處。一切萬法,「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這個地方,才是佛教的本懷。若著於「如來所說」,即是著於法相,不能見如來。

若人識得心,大地是黃金。一是全是,一非全非,所謂迷時處處是三界,悟時步步踏金蓮。不可心外求佛,心即是佛。不可心外求法,心即是法。未悟心時,此心未曾失,已明心時,此心未曾得,所謂學佛,只為發明自己,向外不得一法。

音聲話語,皆如屆耳之風。形形色色,皆如過眼煙雲。種種現相,因心而形。心性虛靈,空谷迴響。虛空不掛閃電,大海不住浪花,自性不著一塵,所以黃檗禪師說:「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行,未曾踏著一片地。」釋迦佛亦說:「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

音聲言語,心上劃過,如來所說,皆是說不著的幻法,皆是聽不著的幻法。莫說如來「有所說法」,莫說如來「無所說法」,落在「有說」,落在「無說」,不解如來所說義。有說無說兩種相,無非如來幻化跡。既屬幻化,如泡如影,如露如電,豈能取得到?所以說,一切法皆是非法(究竟不可得)。但是,也不可向非法上認取,所以佛又告訴我們,不可取「非法」——「非非法」,也就是把這個「非法」亦「非」掉,法不可取,非法也不可取。所以者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那麼,什麼是賢聖?什麼是無為法?悟得自家妙明真心,識得自家金剛佛性,且能隨緣無住的人,這就是賢聖。這個妙名真心,這個金剛佛性,即是無為法。這個無為法,不落有為,不落無為,隨緣應事,為而無為。

一切賢聖,皆說這個無為法,皆行這個無為法。若從相上來說,賢聖所說,也有差別。說小說大,說偏說圓,說漸說頓,說顯說密,說道德,講宗教,這無非是應著眾生的根基所作的方便教化,教相上的差別,屬於虛幻的差別。有差別的法,生生不息,滅滅不已,有無量之多,然而,無量多的差別法,皆以無差別的無為法為本源的。古德云:「西方有聖人,東方有聖人,此心同,此理同。」

須菩提,於意云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

三千大千世界。什麼是三千大千世界呢?經云:須彌山為中心,有七山八海交互繞之,更以鐵圍山為外郭,是曰一小世界。合此小世界一千為小千世界,合此小世界一千為中千世界,合此中千世界一千為大千世界。以三積千故,亦名三千大千世界。

什麼是世界呢?《楞嚴經》云:「世為遷流,界為方位。汝今當知,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為界。過去、未來、現在為世。位方有十,流數有三。」後來,「世界」這個概念,就越來越狹義了,只包括空間而不包括時間了。豈不知,我們世人所說的世界,只不過是佛所說的世界中的一片雲而已。

世尊因普眼菩薩欲見普賢,不可得見,乃至三度入定,遍觀三千大千世界,覓普賢不可得見,而來白佛。佛曰:汝但於靜三昧中起一念便見普賢。普眼於是才起一念,便見普賢向空中乘六牙白象。

我們每個人的世界,都是一個三千大千世界,這其中的寶貝多得不可數盡。或有問曰:我沒有三千大千世界,我是住在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個小旮旯里的眾生。答曰:如此見解,無有是處。三千大千世界正是諸人自己,凡夫只取三千大千世界的一點點作為自己,余者作為其他,自己與其他相互對立,而自己便進入了虛妄的二元世界,所以,就住在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個小旮旯里了。或有問曰:我的三千大千世界中的七寶呢?答曰:你喜愛的,你執著的,你放不下的,皆屬於你的七寶。放下這些執著,融歸自性,即是供養十方三世諸佛,即是真布施。放下,放下,統統放下,放至無可放處,這段推不去、攬不來的無始自然風光,以及這段無始自然風光所現的全體大相,無非是諸人自己。放下,放下,統統放下,放到無可放時,此時,不是貧乏,而是大富豐饒。

什麼是七寶?《法華經》說七寶:「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真珠、玫瑰。」

《無量壽經》說七寶:「金、銀、琉璃、玻璃、珊瑚、瑪瑙、硨磲。」

《阿彌陀經》說七寶:「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瑪瑙。」

《般若經》說七寶:「金、銀、琉璃、硨磲、瑪瑙、虎珀、珊瑚。」

諸經所說七寶,各有不同,總之,七寶就是我們最喜歡的。

什麼叫「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呢?滿就是充滿的意思。那麼,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這個數量太多了。這樣多的寶貝「以用布施」,佛問須菩提,你說這個人所得的福德多嗎?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來說福德多。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何以故?須菩提,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須菩提,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須菩提說,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用來布施,所得到的福德,簡直是太多了。為什麼福德多呢?這是因為,這是福德相,而不是福德性,所以如來說福德多。福德相有生有滅,究竟不可得。福德性無生無滅,則無得無失。這個無得無失的福德性,就是佛所說的金剛經。如果有人受持金剛經,乃至受持金剛經的四句偈,不但自己受持,還為他人說,這個福德簡直是太殊勝了,遠遠勝過用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所得的福德。然而,用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布施,若住在這個布施相上,住在這個福德相上,那依然還是落在生滅法里,不免生死輪迴,不得究竟解脫。

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試問:如何是「此經」?有人說是《金剛經》。試問:這個白紙黑字是金剛經嗎?若言是,那麼,這個白紙黑字是有形有相的生滅法,而非不生不滅的金剛性,而非不生不滅的無字經。既然白紙黑字不是此經,那麼,哪是「此經」?哪是「此經」的四句偈?

如何是「此經」?答曰:此經無相,亦名無字真經,亦名金剛佛性,亦名清凈法身。

如何受持「此經」呢?答曰:回頭一鑒,一肯肯定,就是「受」。隨緣起用,不逐境遷,就是「持」。

如何是金剛經四句偈?答曰:凡是開示金剛佛性的言說章句,皆屬於金剛經四句偈。大乘經典,以及祖師們的開示,盡屬金剛經四句偈。

為什麼說受持金剛經,乃至四句偈,其福德更殊勝呢?這是因為,一切諸佛,及諸佛所說的法,皆從「此經」出。其實,一切萬法,皆從「此經」出,世間萬相,皆從「此經」出,乃至我們看到的有相佛,也從「此經」出,我們要想了脫生死,當受持此經。不受持「此經」而得成就者,無有是處。《達摩寶傳·度神光僧》云:

(達摩老祖)聞說王舍城中,神光說法四十九年,講得天花亂墜,城涌金蓮,泥牛過海,木馬斯聲,人天百萬。老祖一見,果然是實,便問神光:說的什麼?

神光曰:說的是法。

祖曰:法在那裡?

神光曰:法在紙上。

祖曰:黑的是墨,白的是紙,將何為法?既然紙上有法,畫一餅充饑。

神光曰:紙餅如何充饑?

祖曰:紙餅充不得飢,紙上法如何了得生死?與我拿去燒了。

神光曰:自古自今,度人無量,你怎麼說的不是道法?

祖曰:我西國有個「一」字,要須彌山為筆,洞庭湖水研墨,難寫我這一個「一」字。若參透此一個字,超出三界,登成正果,作不生不滅之人也。偈曰:

我將原來一字經,全憑心裡用功成。

若要紙上了生死,筆箋蘸干洞庭湖。

神光聞言,心中大怒,提數珠撻落門牙二齒。老祖即時欲吞入腹中,恐破了五臟之戒。欲吐在此,又恐遭三年大荒,只得將袍袖一展,十指向後一指,即可端坐,化身化作十殿閻君在法台上。神光還說法,忽見十個俊士轉動,便問:何方人氏眾齊?答曰:我等乃十殿閻君是也。神光聞言,心中大喜,我今說法,你等來聽,可是我紙上感應乎?答曰:非是聽你說法,是來拿你的。神光曰:我說法四十九年,功德無量,度人無數,還躲不脫你等手,普天之下,誰能躲脫?閻君曰:適才那和尚,他是明心見性、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不動不靜、無實無虛之人,他能躲脫,其餘著相修行、以紙經為法者,都躲不脫。

如何是「為他人說」?答曰:一切作用,無非是說,又何嘗局限在口上?《金剛經》開始的那段經文,「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也是為他人說。機緣未熟的人,有耳不得聞,所以勞他釋迦,錦上添花,更道出個「不住相而行於布施」,累他祖師,嘴上加嘴,更道出個「著衣的是誰?持缽的是誰?拖死屍的是誰?乞食的是誰?吃飯的是誰?敷座而坐的又是誰?」顯用有多般,實無第二人。

若人還不曾識得這部金剛經,那麼,大家就應依教奉行,回過頭來,向自心上體會。若能體會得親切,發現了這部無字真經,這就是因指而見月,因文而會義。

凡是說出的法,皆非究竟實法。凡是化現的佛,亦非本源真佛。法是不可說之法,佛是不可得之佛。若是一般的信眾,聽了「法是不可說之法,佛是不可得之佛」這樣的話,不免有些索然無味。我們作個比喻來說,就像一個人作惡夢,在惡夢裡,他是那樣的窮困,這時,有人送他一輛很重的推車,讓他把這輛很重的推車,推到山上去,並對他說,你只要把這輛重車推到山上去,中途不許停下來,你就可以得到萬兩黃金,你就會成為世上最富有的人。這時,夢裡這個人,為了夢裡的這萬兩黃金,為了這夢裡的最富有的人,他就在夢裡奮力推車,當他把車推到山頂時,因為他只顧低頭推車,不曾看到前面的萬丈懸崖,結果,連人帶車,一同掉下。誰要是作了這樣一個夢,他一定會被摔醒。醒了之後,夢裡的窮困,無影無蹤,因此,他解脫了夢中的苦厄,他得到了覺醒的快樂。夢醒之後,以覺醒人的眼界而觀之,夢裡的那個人,夢裡的那輛車,夢裡的葬身懸崖,都是虛妄不實的,可以說,他本來就沒有苦,只是做夢而已。既然本來沒有苦,更說什麼解脫苦?我們想成佛,亦復如是,只需覺醒,更無所得。

世尊昔日說法,說一切皆有,有世間苦,有出世法,有涅槃樂,小乘行人,依而修之,各得其果,有的成了初果阿羅漢,有的成了二果阿羅漢,有的成了三果阿羅漢,有的成了四果阿羅漢。然而,世尊即今說法,說一切皆無,大眾聞之,不免有疑,故世尊舉聲聞果而問之,以破大眾疑惑。

須菩提,於意云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

梵語須陀洹,唐言入流。須陀洹名為入流,亦名初果阿羅漢。所謂須陀洹,亦即進入寂靜的境界,不受六塵的困惑。究實而論,寂靜境界,實不可得,也是有為而成的生滅法。三千大千世界,全是諸人自己。既然全是自己,那麼,自己入自己,又怎能入得呢?實在是沒有一個來處,也沒有一個入處,須陀洹只不過是捨棄了色聲香味觸法,住著在了寂靜不受的境界上。寂靜的境界,只是一種狀態,究竟不可得,只是個假名相而已。

須菩提,於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

梵語斯陀含,唐言一往來,就是進入寂靜,再回到動亂,就這樣一往一來,就不再來了。斯陀含果即二果阿羅漢。二果阿羅漢,還有生死,然而,這種生死,也只是在寂滅與動亂這兩種狀態中一往來而已。佛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斯陀含能這樣想嗎?我得了斯陀含果。須菩提說,斯陀含不作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斯陀含即一往來。就實而說,一往來,也只不過是從這種狀態變為那一種狀態,那種狀態又變成這種狀態,猶如掌變成拳,拳又變成掌,不是掌跑到拳里去,也不是拳跑到掌里去。三界唯心,變來變去,哪裡有什麼實際的往來呢?所謂一往來,也只是個假名相而已。

須菩提,於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不來,是故名阿那含。

佛又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阿那含能這樣認為嗎?我得了阿那含果。須菩提就白佛言,阿那含不作這樣的想法,為什麼?阿那含即不來。就實而言,沒有什麼來與不來,所以,阿那含也只是個假名相而已。

如果說一個人成就了,他不來了,那麼,這個人又到那裡去了呢?他能跑出他自己去嗎?如果住著在某個境界上,那麼,這個境界也是個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住著在一個虛妄相上,就像住著在一塊即將化掉的冰上,怎麼能夠永久得住呢?實際上,大千世界即是諸人自己,在這裡面的往來相,都是諸人自己變現出來的。自己住在自己變現出的相上,那是究竟靠不住的。

須菩提,於意云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

佛又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阿羅漢能有這樣的想法嗎?我得了羅漢道。須菩提言,阿羅漢不這樣認為。為什麼呢?阿羅漢這個果位也是不實在的,也是究竟不可得的,即使他住在阿羅漢這個境界上,一住就是八萬四千大劫,到頭來,那個阿羅漢的境界,也是靠不住的,阿羅漢的那個境界,也只不過是個假名相而已——實無有法名阿羅漢。

一切境界,皆屬法身之變現,而非金剛性體,所以,即使四果阿羅漢的境界,終究也是會變滅的,所以,阿羅漢果也不究竟,也只是假名相而已。今舉洞賓仙人悟道因緣,以明其中道理。

呂岩真人,字洞賓,京川人也,唐末三舉不第,偶於長安酒肄遇鍾離權,授以延命術,自爾人莫之究。嘗游廬山歸宗,書鐘樓壁曰:一日清閑自在身,六神和合報平安,丹田有寶休尋道,對境無心莫問禪。未幾,道經黃龍山,睹紫雲成蓋,疑有異人,乃入謁,值龍擊鼓升堂,龍見,意必呂公也,欲誘而進,厲聲曰:座傍有竊法者。呂毅然出,問: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龍指曰:這守屍鬼。呂曰:爭奈囊有長生不死葯。龍曰: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薄訝,飛劍脅之,(按:劍者,知見也,見解也。)劍不能入,(按:黃龍真神,刀槍不入。)遂再拜,求指歸。龍詰曰,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呂於言下頓契,作偈曰:棄卻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戀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后,始覺從前錯用心。

「對境無心」,這只是個境界,住在這個「對境無心」的境界上,不免生死。為什麼?對境無心鏡中相,不是自性圓覺光。若不然者,何以聞黃龍言「這守屍鬼」「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而「出劍脅之」?一切境界,唯心而有,塵塵剎剎,本無一法,不涉唇吻,不幹文墨。到得這裡,虛空尚無動靜,大道豈有生滅。

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世尊,佛說我得無諍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接著,須菩提又說,阿羅漢若作這樣的想法我得了阿羅漢道,那麼,他的心中一定有一個能得的「我」,這便是「我相」。他的心中也一定有一個所得的「阿羅漢道」,這便是人相。我相人相一生,那麼,人我是非,猶如鉤鎖連環,層出不窮,此便是眾生。自以為是,堅固執持,這便是壽者相。住於四相,不免輪轉。

現在,我們再從修行過程上來說說「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第一,若著了能成某個果位的「我」,即是著了我相。第二,若著了所成的某個果位,即是著了人相。以上二點,一個是能成,一個是所成,有能有所,即是人我。譬如,「我得了阿羅漢道」,這人所執的「我」,即是我相,這個人所執的阿羅漢道,即是人相。第三,修行過程,其間有許多行相,須是行者一一堪破。這其中的許多行相,即是眾生相。第四,我執堅固,牢不可破,猶如執命,即是壽者相。若著了這四相,那就不能成就佛道。

須菩提以自己為例,向佛報告,世尊,您每每稱嘆我,說我得了無諍三昧,又贊我是人中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然而,我看看自己,對於阿羅漢,我沒有絲毫住著,沒有絲毫沾沾自喜。我若有這樣的住著心,我若有這樣的沾沾自喜心,世尊就不會說我是樂阿蘭那(阿蘭那,即無諍,寂靜)行者。以我而觀之,阿羅漢的四個果位,都屬於化城,而非寶所。

以上所說,即是告訴大眾,凡有住處,即為非住,即使阿羅漢果,究竟也是靠不住的。

前言凡夫的境界不可住,這裡說小乘聖人的境界也不可住。佛在這裡是破大眾的住處,勿令住一切相。

一切相皆不可住,一切法皆不可得,那麼,釋迦成佛於法有所得否?下文而明之。

佛告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昔在燃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世尊,如來在燃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

色聲香味觸法六塵不可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阿羅漢不可得,即使佛陀所說的法,也是不可得的。若有所得,即有所失。若落得失,即非真實。凡自謂有所得者,已落分別,心量已小,所以,學佛當空心,勿令著一物。這樣的境界,雖有落空之嫌,然亦近道之捷徑。若未悟空性,又不肯住這「不住一相的空心境界」,整日隨境逐物,自然也就免不了六道輪迴,更不能契證無所得的佛果。佛說此一段「不住相」、「無所得」之法,此文字之法,也是空谷迴響,究竟不可得。若欲會佛意,當須空自心,不可妄生分別,落在差別相中。若落在差別相中,便不能見如來。《金剛經宗通》云:

海慧當知,菩薩有四,所謂初發心菩薩,修行菩薩,不退轉菩薩,一生補處菩薩。此中,初發心菩薩見色相如來,修行菩薩見功德成就如來,不退轉菩薩見法身如來。海慧,一生補處菩薩,非色相見,非功德成就見,非法身見。何以故?彼菩薩以凈慧眼而觀察故,依凈慧住,依凈慧行。凈慧者,無所行,非戲論,不復是見。何以故?見非見,是二邊,遠離二邊,是即見佛,若見於佛,即見自身,見身清凈,見佛清凈,見佛清凈者,見一切法皆悉清凈,是中見清凈智,亦復清凈,是名見佛。海慧,我如是見燃燈如來,得無生忍,證無得無所得理,即於此時上升虛空,高七多羅樹,一切智智,明了現前,斷眾見品,超諸分別,異分別遍分別,不住一切識之境界,得六萬三昧。燃燈如來,即授記我: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是授記聲,不至於耳,亦非余智之所能知,亦非我昏蒙都無所覺。然無所得,亦無佛想,無授記說、授記想,乃至廣說言無想者,顯是智證,而無所取故,想者心法,非是語故,當知此中說智之境界,是故言以凈慧眼而觀察故。

如來於燃燈佛所,實無一法可得。若言有所得,也是假名言。何以故?本自具足,未曾得見。若欲得見,須假有緣。得見自家面目之時,方知這個本法,不從人得,本自具足,故言於法實無所得。

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則非莊嚴,是名莊嚴,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一切不可得,小乘果不可得,大乘果不可得,乃至佛佛相承,亦無有少法可得。既然如此,菩薩行道,還莊嚴佛土否?又如何莊嚴?對於這樣的問題,大眾難免有困惑,所以佛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菩薩莊嚴佛土否?須菩提言,菩薩莊嚴佛土,也是假名。

大家聽了這段經文,也不要生「一切都是假名」,自己行菩薩道,就不用莊嚴佛土了。其實,佛法的修行,不可住有,不可偏空,兩頭不住,萬相平等。若住了莊嚴,那麼,這種見解就是著有。若住了不莊嚴,那麼,這種見解就是著空。

菩薩應如何行持?這裡須明確一個問題:菩薩莊嚴佛土,佛土又在何方?經云:欲凈其土,當凈其心,隨其心凈,則佛土凈。這明明是說,佛土即心,心即佛土。欲莊嚴佛土,當莊嚴其心。那麼,這個「心」又如何莊嚴呢?其實,佛心本莊嚴,佛心本圓滿,只為我人著相,於全體大相之中而取其少分,故不具足,不圓滿,不莊嚴。因此之故,欲莊嚴佛土者,應打破執著,放開心胸,不住六塵,不住空忍,不取法相,不取非法相,即一切相而離一切相,即離同時,無先無後。若能如是而生其心,則佛土(自心)不莊嚴而自莊嚴。這便是菩薩所行的莊嚴。菩薩莊嚴佛土,不是用凡愚所愛之物而莊嚴的,猶如一個人莊嚴自己的精神世界,那是用這個人的道德而莊嚴的,那是用這個人的內在學養而莊嚴的,不是用器物而莊嚴的。所以,菩薩莊嚴佛土,不假有相器物。器物莊嚴,著相供養,起心外求,是名著相。心常清凈,任運隨緣,行住坐卧,與道相應,是名真莊嚴。

菩薩莊嚴佛土,並不是抱空守寂,而是「對境心數起」,所謂不住相而生其心,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惠能大師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么長。」

有些人學佛,總是以念頭為敵,提拳擦掌,以消除念頭為已任,結果是,念頭不但沒有消除,反倒更添煩惱。究實論之,我們的念頭是消滅不了的,佛也沒有讓我們消滅念頭,不讓我們生心,佛只是讓我們透過這些念頭,識得這些念頭是從何起的,佛甚至還教給我們「生心的方法」——「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就告訴我們,在我們的圓覺寶鏡之中,色聲香味觸法皆如鏡中的影子。既然如此,那麼,執著這些鏡中影子的人,就是沒有智慧的人,凡是有智慧的人,都不會執著這些影子。執著的心消除了,妄情也就沒有了,這就是莊嚴佛土,所以說,菩薩莊嚴佛土,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僧璨大師云:「莫逐有緣,勿住空忍,一種平懷,泯然自盡。」我們如何才能不落空有兩邊呢?這就要我們回歸包容空有的無相真心。我們的無相真心,本來包容萬相,本來一塵不染。我們若能識得這個無相真心,便能度一切苦厄,便能變穢土塵埃而為凈土金沙。

若於悟前,當先有個法執,也就是執著於法,對於佛所說的法,信心不疑。我們學了《金剛經》,我們就先執著個「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時常用這兩句話提醒自己,觀照自己。觀來觀去,我們就會發現,我們人人本具的妙明真心,本來具足萬相,本來不染一塵。真正地體證到了這個妙明真心,即是花開見佛,亦名明心見性,亦名見道。這時,無師智已得,法執便會漸漸消除。

須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須彌山王,於意云何?是身為大不?須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說非身,是名大身。

須彌山是印度神話中的山名,佛教沿用之。印度神話中的須彌山,是位立於一小世界中央的高山,佛教用來表示凡夫的「自我為中心的傲慢心」。有了這個「高高的傲慢心」,便生出了一大堆人我是非。須彌山的外圍,有七山八海,交錯圍繞,更有鐵圍山為外廓,以表凡夫的貪嗔痴心。有了貪嗔痴之心作外圍,便生出了一個個精神牢獄。凡夫心中,有無數的「自我中心」,每一「自我中心」皆有貪嗔痴作圍繞。這無數的「自我中心」,以及外圍的貪嗔痴,便形成一個大千世界。六祖大師云:

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凈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貪慾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嗔是地獄,愚痴是畜生。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貪慾,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除,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凈,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銷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在我們的自性中,須彌山王的大身,亦如鏡中影,水中泡,雖有而不實,故曰非身,是名大身。或大或小,屬於形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既然屬於虛妄,哪裡還有什麼真實的大小呢?所以說,大小身相,乃至一切或大或小的事相,皆屬於生滅法,究竟不可得。

須菩提,如恆河中所有沙數,如是沙等恆河,於意云何?是諸恆河沙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諸恆河尚多無數,何況其沙?

或大或小的事相,皆是虛妄不實的,同樣,或多或少的事相,也是虛妄不實的。佛問須菩提,恆河中的每一顆沙子,都變成一條恆河,這麼多條恆河中的所有沙子,你說多不多?須菩提白佛言,那簡直太多了,恆河中的每一顆沙子都變成一條恆河,這樣,恆河的數目就已經是數之不盡了,更何況所有恆河中的所有沙子呢?

在這裡,佛以恆河沙數作比喻,佛的真正用意卻在下文。

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

恆河中的每一棵沙子都變成一條恆河,所有恆河中的所有沙數,如恆河沙數這麼多的三千大千世界,每個三千大千世界中,全都是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等等,用這麼多的三千大千世界中的無量無數的寶貝布施,你說,這個人所得到的福德多否?須菩提白佛言,太多了。佛告須菩提,若有求覺悟的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為他人說,這樣的福德勝過用無量世界七寶布施的人。

為何用恆河沙數世界中的無量無數七寶布施,也比不上受持《金剛經》的福德呢?無量無數的七寶,是有形有相的器物,也是有生有滅的法相,若不識這些器物和法相的金剛性體,只是著在這些器物與法相上,那麼,這個人的生命,依然還是隨物流遷,不免生死輪迴。若能契合了這個金剛性體,若能安住於這個金剛性體,用契道合體的人格展現這個金剛性體。若能如是受持這部《金剛經》,如是展現這部《金剛經》,這就是菩薩的修行,這就是成佛之道。所以說,有相的器物布施,是無法與受持《金剛經》相比的。

複次,須菩提,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須菩提,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則為有佛。若尊重弟子。

隨說是經,乃至四句偈等,當知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隨說是經之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試問:隨說是經之處,此是何處?我們試著誦一段《金剛經》,看看誦經的這個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這個地方,就是真正的金剛道場。這個地方,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為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此處」呢?這是因為,「此處」是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的「生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從「此處」生。母子相合,體用一如,是為天下太平。所謂供養,就是歸依、順從。譬如我們供佛——《金剛經》所說的「此處」,就是放下執著,依順「此處」。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這個「此處」——金剛佛性,就像對待佛的塔廟一樣。那麼,如何是佛塔廟?所謂塔廟,即是我們的四大色身。所謂佛,即是四大色身上的無位真人。

受持讀誦契合實相謂之受,無有間斷謂之持,悉心體察謂之讀,體用不二謂之誦。如《法華經》云:「一心合掌,瞻仰尊顏,目不暫舍。」所謂一心合掌,即是泯卻諸念。所謂瞻仰尊顏,即是契合實相。所謂目不暫舍,即是無有間斷。統體放下,契合實相,綿密不斷,若能這樣受持讀誦,才是真正地受持讀誦。當然,若人還未如實地識得這部無字真經,那麼,他就需要繞佛塔廟,就是藉助於文字教典,先在外面兜兜圈子,時間長了,前行夠了,內因熟了,忽然磕著碰著,便能豁然相應,打破內外,親證實相。

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這樣受持讀誦《金剛經》的人(如上所說),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所謂最上第一希有之法,就是圓滿成佛。這裡所說的最上,不是世俗所說的上下的「上」,而是說所有的法,所有的事,所有的相,超出這個法。這個法,到底是哪個法呢?就是人人本具的這個金剛佛性,也是我們的清凈法身。你試著動個思想,想象遙遠的未來,這時,請你仔細體察,看看你的這個思想,包括你想象出的那個圖象,是否能超出你的這個覺性光明。若是超不出,那麼,這個覺性光明就是不可超越的「最上第一希有之法」。

什麼是第一?這裡的第一,也不是俗情所說的第一、第二、第三的意思,而是「源頭」的意思。就像浪花,千姿百態,變化無窮,然而,卻離不開水,所以,對於浪花來說,水就是第一。然而,水與浪花,又是一體不分的,水是浪花的源,浪花是水的相,離開了水就沒有浪花,離開了浪花也沒有水。佛在《金剛經》里說的這個「第一希有之法」,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性相一體,不可分離,離性無相,離相無性,然而,凡夫不識性體,只因追逐幻相,故《金剛經》,破相顯性,令我們契真歸元。

什麼是希有?這裡的希有,不是商界說的希有貴重之物,這裡所說的希有之法,是指獨一無二之法。這個希有之法,也不是佛說出來的某個法,也不是某個秘密咒語,也不是某句佛號,而是三世不異的金剛佛性,經云:「三世諸佛同一體性」,「一切諸佛同一法身」,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真實,所以就叫做希有。這個希有之法,是我們的本來面目。這個本來面目,是個無面目的面目。若說本來面目有個面目,那麼,山河大地,森羅萬相,即是他的面目。虛雲老和尚的悟道偈云:「燙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語難開。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

若是經典所在之處,則為有佛,若尊重弟子。這是那部經典?這又是哪尊佛?用自己的心眼仔細地體會一下。這裡有佛嗎?請他出來聽法。聽處說處無二處,這是經典所在之處。這裡有佛,諸人還識得么?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當何名此經?我等云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奉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則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

這時,須菩提問佛,這個無上第一希有之法,這部無上甚深微妙的經,它本來沒有名字,然而,修行菩薩道的人,需要假借一個名字,世尊,應該給這部經一個什麼名字呢?我們應該如何奉持呢?

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以是名字,汝當奉持。佛告訴須菩提,這部經的名字就叫「金剛般若波羅蜜」,修行菩薩道的人,可以借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名字而體認「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實際,這便是「以是名字,汝當奉持」。菩薩的修行,有二個不同的階段。第一個階段,借相明體,也就是借著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名字,體認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實際。第二個階段,體用不二。也就是安住實相,隨緣起用,以達「體用不二,全體一真」的圓滿佛果。

佛說般若波羅蜜,則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佛為什麼說「以是名字,汝當奉持」呢?就是怕大家著了名相,以為「金剛般若波羅蜜」這幾個字有多麼地了不得,有多麼地神秘。其實,一切名字,一切形相,在常寂心光里都是平等又平等的,不是這幾個文字比那幾個文字高,也不是這個形相比其他形象好。所以佛告訴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則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

現在,我們回顧一下佛說這部《金剛經》的過程,以了解佛陀是如何逐步為我們破疑顯真的。

第一,未悟空性,滿目塵埃,若欲超越,則有凈穢殊途,生佛截然,故用取捨心,以求心安,所以,須菩提就問佛,應如何住?如何降伏其心?佛告訴須菩提的,也只是「不住相布施」。

第二,眾生無量,何時度盡?若度不盡,怎能成佛?這是須菩提尊者的又一困惑。佛告須菩提,眾生本空,度亦假名。

第三,佛果難求,又如何才能得到呢?佛告須菩提,佛果不必求,自家本來有。

第四,行菩薩道的人,總得莊嚴佛土吧?又如何莊嚴呢?佛告須菩提,應如是生清凈心,心凈即則佛土凈,心莊嚴則佛土莊嚴。

第五,群疑冰釋,聞者心安,故問經名,以利未來。佛告須菩提,這部經的名字就叫「金剛般若波羅蜜」。佛不以名相累人,所以佛告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則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金剛般若波羅蜜這個「名字」是用來指示金剛般若波羅蜜「實際」的。修行的人,應該藉助金剛般若波羅蜜這個名字,體會金剛般若波羅蜜的實際,不可把名作實,就像一個人的名字,卻不是這個人的實際。

為了破除大眾的法執,佛陀又問須菩提。下文。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

須菩提,你問了一大堆問題,我逐一作了回答,你認為如何?我有所說法嗎?我是不是說了什麼法?須菩提告訴佛,如來說出來的法,也只是生生滅滅的聲音相而已,沒有什麼實際地存在。有偈云:

時時演妙音,處處說般若。

法法如泡影,一法不可得。

須菩提,於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是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須菩提,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三千大千世界,前已釋過。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就是三千大千世界中的客塵煩惱。客塵煩惱,誑惑眾生,眾生受惑,迷本失真,猶如呼聲捉響的人,因捉響之故,而迷失了呼聲的人。這種棄本逐末的妄舉,徒自辛苦,無有是處。亦如病眼的人,妄捉空花,徒自誑惑。

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所謂非微塵,也就是說,這些微塵,這些客塵煩惱,於我們的自性中,猶如海中水泡,鏡中的影像,只是個假相,究竟不可得。所以說,這些微塵,這些客塵煩惱,亦非實有,只是假名,所謂諸微塵,非微塵,名微塵。

三時為「世」,十方為界,時空合稱,名為世界。即使這世界相,在我們的自性中,亦如海中的水泡,鏡中的影相,亦非實有,只是假名。《楞嚴經》云:「當知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里,況諸世界在虛空耶。汝等一人,發真歸元,此十方空,皆悉銷殞,云何空中所有國土而不振裂。」

無相空寂是法身,全體大相是報身,隨緣顯現是化身。方便說三身,實際一性真,猶如手與相,亦如水與波,一體如如,無二無別。離開了手,豈有手相?離開了水,豈有波浪?同樣,離開手相,手亦無存。離開波浪,水亦不在。同樣,離開法身——金剛佛性,豈有事相?離開事相,法身亦無存。法身永恆存在,事相則生生不息,滅滅不已。古德有問答云:

(潭州道吾真禪師)上堂,舉僧問大隨: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不壞?隨(益州大隨法真禪師)云:壞。僧云:與么,則隨他去。隨云:隨他去。又問龍濟(撫州龍濟山主紹修禪師):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不壞?濟云:不壞。僧云:為什麼不壞?濟云:為同大千。此二老宿,一人道壞,一人道不壞。且道,壞底是?不壞底是?會么?壞與不壞,俱非內外,不隔纖毫,尋常面對。

大千世界的一切相,皆是佛性(法身)的現象。佛性不壞,世間相常住。《法華經》所謂「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佛性是體,大千是相,有其體,必有其相,有其相,必有其體,體是相的體,相是體的相,體既不壞,相即不無,故云「微塵,非微塵,名微塵」,「世界,非世界,名世界」。

三千大千世界的相即是法身相,法身相即是三千大千世界相。若住於有相,那麼,這個三千大千世界則滿目微塵,儘是煩惱。若住於無相,那麼,這個三千大千世界則空無一物,全體空寂。不可住有,不可住空,打破空有,睹面相見。微塵相非實有,世界相非實有,所以如來說微塵,則非微塵,是名微塵,如來說世界,則非世界,是名世界。

相無定相,生滅變化,小到微塵,大到世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佛告訴須菩提,如來說微塵(有),則非微塵(空),是名微塵(妙),如來說世界(有),則非世界(空),是名世界(妙)。此三者(有,空,妙),一實而假多名,即有即空即妙。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三十二相,即是非相,然而,卻不是頑空,而是妙有,是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非三十二相,是名三十二相。佛經里的是什麼,非什麼,名什麼。第一句說有,第二句說空,第三句真空妙有。也就是,不可定執為「有」,不可定執為「空」,即使「真空妙有」之談,也只是個名言。學人須有個實悟,方知「有無及真妙,是三無差別」,不可望文生義。

凡是古代印度人認為好的相,全部集中起來,集中在釋迦佛的身上,以表佛的圓滿莊嚴。中國的唐朝,以胖為美,所以中國唐朝塑造的佛像,都是唐朝人喜歡的那個樣。總之,人們喜歡哪種像,就用那種像表示佛的功德莊嚴。如果人們不知道佛經上所說的那些話,皆是用來表示心地法門的,那麼,就會依照佛教的文字而打佛教的妄想,他看到「極樂國土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池底純以金沙布地」的經文,就會想象出一個金子做成的世界。看到「是諸眾鳥,晝夜六時出和雅音,其音演暢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如是等法,其土眾生聞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的經文,就會想象出百鳥開口說法的境界,其實,這都屬於依文解義,三世佛冤。若一個人獲得了圓滿的成就,通達了如來的真實義,那麼,在他的世界里,當下便是金沙布地,當下便是法音流布。如果人們機械地理解佛經上所說的三十二相,那麼,也就不解如來真實義。在釋迦佛的眼裡,眾生個個皆具足三十二相,而在眾生的眼裡,這個說《金剛經》的人,也只是個生老病死的相。凡所有相,皆屬生滅,故「不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可以把三十二相當作佛。

關於三十二相,《大智度論》卷四云:

一者、足下安平立相:足下一切著地,間無所受,不容一針。

二者、足下二輪相:千輻輞轂,三事具足,自然成就,不待人工,諸天工師毘首羯磨,不能化作如是妙相。

三者、長指相:指纖長端直,次第佣好,指節參差。

四者、足跟廣平相。

五者、手足指縵網相:如鴈王張指則現,不張則不現。

六者、手足柔軟相:如細劫波毳,勝余身分。

七者、足趺高滿相:以足蹈地,不廣不狹。足下色如赤蓮華,足指間網及足邊色如真珊瑚,指爪如凈赤銅,足趺上真金色,足趺上毛青毘琉璃色。其足嚴好,譬如雜寶屐,種種庄飾。

八者、伊泥延膊相:如伊泥延鹿膊,隨次佣纖。

九者、正立手摩膝相:不俯不仰,以掌摩膝。

十者、陰藏相:譬如調善象寶、馬寶。

十一者、身廣長等相:如尼拘盧陀樹,菩薩身齊為中,四邊量等。

十二者、毛上向相:身有諸毛,生皆上向而穉。

十三者、一一孔一毛生相:毛不亂,青瑠璃色,毛右靡上向。

十四者、金色相。

十五者、丈光相:四邊皆有一丈光,佛在是光中,端嚴第一,如諸天諸王寶光明凈。

十六者、細薄皮相:塵土不著身,如蓮華葉不受塵水。若菩薩在干土山中經行,土不著足,隨藍風來,吹破土山令散為塵,乃至一塵不著佛身。

十七者、七處隆滿相:兩手、兩足、兩肩、項中,七處皆隆滿端正,色凈勝余身體。

十八者、兩腋下隆滿相:不高不深。

十九者、上身如師子相。

二十者、大直身相:於一切人中身最大而直。

二十一者、肩圓好相:一切治肩無如是者。

二十二者、四十齒相:不多不少,餘人三十二齒,身三百餘骨,頭骨有九。菩薩四十齒,頭有一骨。菩薩齒骨多,頭骨少。餘人齒骨少,頭骨多。以是故,異於餘人身。

二十三者、齒齊相:諸齒等,無麁無細,不出不入。齒密相,人不知者,謂為一齒,齒間不容一毫。

二十四者、牙白相:乃至勝雪山王光。

二十五者、師子頰相:如師子獸中王平廣頰。

二十六者、味中得上味相。

二十七者、大舌相:是菩薩大舌從口中出,覆一切面分,乃至髮際,若還入口,口亦不滿。

二十八者、梵聲相:如梵天王五種聲從口出:其一、深如雷。二、清徹遠聞,聞者悅樂。三、入心敬愛。四、諦了易解。五、聽者無厭。菩薩音聲亦如是,五種聲從口中出,迦陵毘伽聲相,如迦陵毘伽鳥聲可愛。鼓聲相,如大鼓音深遠。

二十九者、真青眼相:如好青蓮華。

三十者、牛眼睫相:如牛王眼睫,長好不亂。

三十一者、頂髻相:菩薩有骨髻,如拳等,在頂上。

三十二者、白毛相:白毛眉間生,不高不下,白凈右旋,舒長五尺。

《大智度論》八十八曰:「隨此間閻浮提中天竺國人所好,則為現三十二相。天竺國中人,於今故治肩髆,令厚大頭上皆有結為好,如人相中說,五處長為好,眼耳鼻舌臂指髀手足相,若輪若蓮華若具若日月,是故佛手足有千輻輪、纖長指、鼻高好、舌廣長而薄,如是等皆勝於先所貴,故起恭敬心。」《法界次第》下之下曰:「此三十二通雲相者,相名有所表,發攬而可別,名之為相。如來應化之體現此三十二相,以表法身眾德圓極,使見者受敬,有勝德可崇,人天中尊眾聖之王,故現三十二相也。」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復有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捨,即是住身相而行於布施,亦是住法相而行於布施,亦是住四相而行於布施,然而,無上菩提,不可住相而求。住相而求無上菩提,即使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亦是住相而求,究竟不可得。返身而誠,當下見性,即名見佛。既已通達佛意,且能為他人說,便是自覺覺他,自利利他,這樣的修行,所得到的福德,是圓滿的,是無量的。

如何是《金剛經》四句偈?如何是受持讀誦?如何是為他人說?這三個問題,前已釋過。今再略述其義。

《金剛經》的名相,即是《金剛經》的言說章句。《金剛經》的實際,便是我們的金剛佛性,亦名無字真經。

凡是說金剛佛性的言說章句,乃至於一言一句,皆屬《金剛經》四句偈的範疇。

契合實相謂之受,綿密保任謂之持,悉心體察謂之讀,體用不二謂之誦。

契合實相的人,他的一切作用,皆是為他人說,此說並不局限在口上。

借著《金剛經》章句,體會《金剛經》真義,這樣的人,其福甚多。其福多到什麼程度呢?如此而行,可以成佛。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

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釋迦佛與須菩提,往來問答至此,須菩提這才「聞說是經」。在此之前,難道須菩提沒有「聞說是經」嗎?在這裡,我們需要說明一個問題,如何才是這部經?若把音聲文字當作這部經,那麼,須菩提則早已得聞矣,更不待此時。然而,這部經卻不是音聲文字,而是這「能音聲文字的金剛佛性」。釋迦佛與須菩提往來問答至此,須菩提這才「聞說是經」——明悟了這個「能音聲文字的金剛佛性」,也就是明悟了這部金剛經。深解義趣,「義趣」二字,即眾義之所趣。眾義趣向何處呢?答曰:趣向「空而不空的金剛佛性」。實證了這個空而不空的金剛佛性,即是聞說是經,即是深解義趣。至此,須菩提頓超了偏空之慧,頓契了中道實相,故有涕淚悲泣之狀,也叫做「喜極而泣」。

佛說如是甚深經典,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這部「甚深經典」,從名相上來說,就是文字般若。從實相上來說,就是實相般若。實相般若是這裡所說的「如是之經」。

為什麼「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呢?

先說說「我從昔來」。凡是過去的,皆屬於往昔,也包括「涕淚悲泣」之前的那段往來問答。須菩提說「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難道須菩提沒有聽到前面的那些經文嗎?答曰:佛所說的「如是之經」,不是這些音聲文字,而是這「能音聲文字的金剛佛性」。若想明白「我從昔來,所得慧眼,未曾得聞,如是之經」,就先要看看須菩提往昔所得的這個「慧眼」,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裡。昔日,須菩提長老所得的慧眼,是怎樣的慧眼?這個慧眼,在「五眼」中排位第三,所謂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這裡所說的「五眼」,即五種眼界,也即五種境界。

這個慧眼,是阿羅漢所得的「偏空境界」。往昔的須菩提長者,就住著在這個偏空的境界上,也就是著了個空相,因此,障礙了他的行程。即今在佛的開示下,他打破了偏空之慧,契證了中道實相,故言「得聞如是之經」。如果有人只是聽到佛這樣說,或看到這樣的佛典文字,而沒有契證這個中道實相(金剛佛性),那就沒有「得聞如是之經」。須菩提長老說,如是甚深經典,這是我從往昔以來,所得慧眼而未曾得聞的,即今在佛的開示之下,超越了羅漢的偏空之慧(慧眼),契證了菩薩的空有不二的境界(法眼)。得聞如是之經,即是契證自心實相。

世尊,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凈,則生實相,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世尊,是實相者,則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實相。

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凈,即生實相如果有人聽到這樣的開示,信心清凈,不起妄念,不落空寂,便是即生實相,並不是無中生有地生出一個實相。實相不生,實相不滅,與之相應,假名即生,所謂清凈得一分,便得一分相應,清凈得十分,便得十分相應,乃至於徹底清凈,則渾化雙亡,這就叫做「成就第一希有功德」。

是實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實相試問:實相有相嗎?若對於未證空性的人而說,則告之曰實相無相,令其脫落根塵,親證實相。若對於已證空性的人來而說,則告之曰諸相皆實,令其攝用歸體,渾化雙亡。《金剛經》屬於般若時所說,所以,這裡所說的實相,意在空性。然而,對於這個無相無名的相,則假名為實相,故經雲,是實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實相。當然,從一合相上而立言,也可說「是實相者,則是非相,是故如來說名實相」。實相者(有),則是非相(無),是名實相(妙)。實相無相,則名非相,非相不無,則名妙有。

若了實相,即見非相。若見非相,即了實相。

試問:法身有相否?大千世界壞時,法身還壞否?

世尊,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若當來世,后五百歲,其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即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者何?我相即是非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

我今得聞如是經典,信解受持,不足為難須菩提長老,從昔以來,對境不動,住於空慧,因此,未曾得聞如是經典。即今打破空慧,空亦不住,得見實相,得聞如是經典。須菩提尊者得聞如是經典(無字真經),信解受持,不足為難。然而,未來眾生未必皆能信解受持。譬如,有人問:如何是佛?答曰:問者即是。或喚他一聲,然後對他道:這聞聲即響的就是。面對這樣的指示,未必人人都能信得過,有些人心生懷疑,難道這個就是嗎?恐怕不是吧?恐怕是邪說吧?

所謂信,就是不懷疑。對於開示自心實相的言說章句,不驚不怖,深信不疑,即是「得聞如是經典」,信心不疑。

所謂解,就是體會。譬如《金剛經》開始時的那段話,「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現在我們用通常的語言,再把這段經文的意思說一遍。一個人要想成就佛道,應該這樣降伏其心。默然,良久。正於聽而無聽、見而無見之時,諸位還有妄念嗎?既然沒有妄念,哪裡還用得著降伏呢?正於「諸念摒息,萬相普現」之時,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是什麼?於此當下,好好體會,這正是「解」。正於見色時,反觀這能見的。正於聞聲時,反觀這能聞的。正於走路時,反見這能走的。正於動念時,反觀這能動的。這見色聞聲、起心動念的是什麼?從這裡體會,就是「解」,而不是用思想去解釋。

所謂受,就是體會到了自心實相,肯定了自心實相,對此不再疑惑。

所謂持,就是安住實相,不被境牽。

須菩提真正地體證到了這個自心實相,契合了這個自心實相,喜極而泣,涕淚悲泣。佛陀所在的那個時代,有佛陀的耳提面命,再加之古人的樸實,信解受持這個法不難。然而,佛陀滅度后的第五個五百年,以及第五個五百年之後的時期,若有眾生,得聞是經,信解受持,是人即為第一希有。佛陀滅度后的第五個五百年,以及第五個五百年之後的時期,被稱為末法時期,這個時期的眾生,不修戒律,增長邪見,以斗諍為能事。

正法時期、像法時期、末法時期,也不完全是依照時間而論的,若從心性上而論,正法時期,也有像法和末法。像法時期,也有正法和末法。末法時期,也有正法和像法。譬如即今學佛的人,有些人的根器與《金剛經》相應,可以直接從心地法門而入,這就是末法時代的正法現象。

須菩提說,若當來世,后五百歲,有人聽到這樣的經典,便能信解受持,這樣的人即為第一希有。這是因為,這個人與諸佛相應,與實相相應,已經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裡的「無」,即是「不住」。無我相,即是不住我相。為何不住我相?因為我相即是非相。為何不住人相?因為人相即是非相。乃至一切相,皆是非相。所謂非相,即是生滅相,如露亦如電,究竟不可得。因為這個人證悟了自心實相,照見了「諸相非相」,所以他獲得了解脫。我們實證了「諸相非相」嗎?那就要問問自己,娑婆世界的相,是生滅相,是「諸相非相」,那麼,極樂世界的相,也是生滅相嗎?也是「諸相非相」嗎?面對這樣的問題,且須有個實見。透過這裡,三世諸佛,千手千眼,儘是諸人當下的事。

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此話也可以換一種說法,諸佛離一切相。既然諸佛離一切諸相,那麼,諸佛又到哪裡去了呢?若到山上,那麼,山上有山相。若到人間,那麼,人間有人相。若到到天上,那麼,天上有天相。若到無色界,那麼,無色界也有黑山背後的無色相,乃至到極樂世界,極樂世界也有七重欄楯、八功德水、金沙布地、風鳥念佛等相。試問:處處有相,那麼,諸佛又如何離得這一切相呢?答云:即相而離相,即離同時,本來如是。

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

得聞是經「是經」就是指這部無字真經,此經是如來妙心,此經是眾生本來,此經廣大無量,此經包容萬相,然而,包羅萬相卻一塵不染。小乘根性的人,得聞是經,驚恐怖畏,不生信心,反生誹謗。若是大乘根性的人,聞此經典,則不驚不怖不畏,這樣的人,甚為希有。

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第一波羅蜜,即布施波羅蜜。波羅蜜有六,也稱六度。第一,布施波羅蜜。第二,持戒波羅蜜。第三,忍辱波羅蜜。第四,精進波羅蜜。第五,禪定波羅蜜。第六,般若波羅蜜。布施波羅蜜位排第一,故稱第一波羅蜜。布施波羅蜜,施相雖有,當體即空,實無定法名布施波羅蜜。所以,這個第一波羅蜜,也是即相即空即妙的。

須菩提,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何以故?須菩提,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

除第一波羅蜜(布施波羅蜜)外,其餘的五波羅蜜,也是即相即空即妙的,所謂持戒波羅蜜,即非持戒波羅蜜,是名持戒波羅蜜。所謂忍辱波羅蜜,即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所謂精進波羅蜜,即非精進波羅蜜,是名精進波羅蜜,等等。不可固執為「是」,也不可固執為「非」,乃至不可固執為「名」。

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忍辱,即安然而受。安然就是無心,就是不住相。那麼,安然而受,又受個什麼呢?受「辱」。那麼,什麼是辱?辱即毀壞。你執著於名,那麼,如果有人毀壞了你的名,就是名辱。你執著於利,那麼,如果有人毀壞了你的利,就是利辱。你執著於四大,那麼,如果有人毀壞了你的四大,就是四大辱。對於這些辱,應當如何處之呢?用《金剛經》的觀念,那就是「不住相」。如果有一個人,他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一切無住,那麼,對他來說,就沒有什麼辱可言呢?也更談不上什麼忍。

若更廣義地來說,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一切境相,無非是「辱」。我們若能對境無心,不隨境遷,如如安然,這就是無生法忍,是真正的忍辱。

前面所說的布施,儘是未悟空性之前的有相布施。這種有相布施,對於著相的眾生來說,無非是布施六根受用之物。即使布施六根受用之物,對於著相的眾生來講,也是住著難捨的,即使做了布施,他也要布施福報的,於是,世尊便教我們無相布施,說無相布施之福,超越無量七寶布施的福德。繼而又說,不但七寶布施的福德不比無相布施,即使恆河沙數身命布施,也比不上無相布施的福德,故世尊特說割截身體時的忍辱行。

忍辱仙與歌利王,見《賢愚經》。經文如下,德正居士附註:

佛告諸比丘,諦聽諦聽,善思念之。乃往久遠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此閻浮提,有一大國,名波羅奈。當時國王,名為迦梨。爾時國中,有一大仙士,名羼提波梨,與五百弟子,處于山林,修行忍辱。

註:就阿僧祇,即無央數。劫,梵言羯臘波,即成住壞空之過程。任何一形,任何一色,都必然地經歷一個成住壞空的過程。我們的覺性光明之中,有無數的形形色色,每一形,每一色,都經歷一個成住壞空的過程,因此,無數的形形色色,在動態上就是無數的成住壞空——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我人之覺性光明,當下具足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形形色色。若人透不過這無量無邊的形形色色,被這無量無邊的形形色色所迷惑,當下就是無量無邊、不可思議阿僧祇劫。劫者,糾結也。三大阿僧祇劫,即是貪嗔痴三毒。一毒一大劫,三毒三大劫,一毒內含無數,三毒內含三無數,故稱三大阿僧祇劫。若人頓脫頓見,徹底解脫,當下頓超三大阿僧祇劫。

閻浮提,位處須彌山之南,所以也稱南贍部洲,也稱娑婆世界。波羅奈,江繞城。迦梨,即《金剛經》中所說的歌利王,代表著不守本位、向外遊獵之心。大仙士羼提波梨,即《金剛經》中所說的忍辱仙,代表著安住本位、離相不染之心。五百弟子,即大仙眷屬。山林,即清靜處。修行忍辱,即對境無心,安心辦道。

於時,國王與諸群臣、夫人婇女,入山游觀。

註:凡是修行人,心中皆有兩股力量。第一,忍辱仙及其眷屬,獨居靜處,安心辦道。第二,歌利王及其眷屬,狂亂浮躁,遊獵外境。

王時疲懈,因卧休息,諸婇女輩,舍王遊行,觀諸花林。

註:主率睏乏,眷屬散游,猶如作夢,我執暫息,妄念浮遊。

見羼提波梨端坐思惟,敬心內生,即以眾花而散其上,因坐其前,聽所說法。

註:我執泯滅,妄念浮遊,無是無非,無掛無礙。此種狀況,禪修之中,自會有之。

王覺顧望,不見諸女,與四大臣,行共求之。

註:我執現前,煩惱心起,無始無明,驟然頓現,心中狀態,天翻地覆。這一現象,通常被稱為「翻習氣」。此種狀況,禪修之中,自會有之。

見諸女輩坐仙人前,尋即問曰:汝於四空定,為悉得未?

註:四空定,即無色界四定,包括: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非想非非想處定。一、空無邊處定,又作空處定。此定超越色界之第四禪,滅除障礙禪定的一切想,思惟「空間為無限大」,亦即思惟空無邊之相。二、識無邊處定,又作識處定。此定超越空無邊處定,而思惟「識為無限大」,亦即思惟識無邊之相。三、無所有處定,又作少處定。此定超越識無邊處定,與無所有相應,即思惟無所有之相而安住之。四、非想非非想處定,又作非有想非無想定。此定超越無所有處定,思惟非想非非想之相,具足而安住之。你得到四空定了嗎?

答言未得。

註:若住四空定,不得成佛道,不能見如來,何以故?四空定,即四種禪定相,究竟不可得。菩薩的修行,不住四空定,超越四空定。須菩提往昔所得慧眼,住著在空慧的境界上,故不能得聞如是甚深經典。忍辱仙若得四空定,住著在四空定上,亦不得成佛道。

又復問曰:四無量心,汝復得未?

註:四無量心包括:慈無量心,悲無量心,喜無量心,舍無量心。四無量心即慈悲喜舍四無量心。與一切眾生樂,名為「慈無量心」。拔一切眾生苦,名為「悲無量心」。見一切眾生棄惡從善,見一切眾生離苦得樂,深生歡喜,名為「喜無量心」。怨親平等,不起愛憎,名為「舍無量心」。你得到四無量心了嗎?

答言未得。

註:若有少法可得,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何以故?四無量心,度眾生成佛道的四種觀修的方法,究竟不可得。菩薩的修行,妙用四無量心,超越四無量心。

王又問曰:於四禪事,汝為得未?

猶答未得。

註:所謂四禪事,即色界四禪,包括: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四禪境界,分別如下:

初禪境界:

離欲及惡法,有覺並有觀。

離生及喜樂,是人入初禪。

已得離淫火,則獲清涼定。

如人大熱悶,入冷池則樂。

如貧得寶藏,大喜覺動心。

分別則為觀,入初禪亦然。

二禪境界:

知二法亂心,雖善而應離。

如大水澄靜,波盪亦無見。

譬如人大極,安隱睡眠時。

若有喚呼聲,其心大惱亂。

攝心入禪時,以覺觀為惱。

是故除覺觀,得入一識處。

內心清凈故,定生得喜樂。

得入此二禪,喜勇心大悅。

三禪境界:

攝心第一定,寂然無所見。

患苦欲棄之,亦如舍覺觀。

由愛故有苦,失喜則生憂。

離苦樂身安,舍念及方便。

四禪境界:

聖人得能舍,餘人舍為難。

若能知樂患,見不動大安。

憂喜先已除,苦樂今亦斷。

舍念清凈心,入第四禪中。

第三禪中樂,無常動故棄。

欲界中斷憂,初二禪除苦。

是故佛世尊,第四禪中說。

先已斷憂苦,今則除苦樂。

若住於禪相,不得成佛道,不能見如來。何以故?四禪事,即四種禪相,究竟不可得。菩薩的修行,不住四禪相,超越四禪相。

王即怒曰:於爾所功德,皆言未有,汝是凡夫,獨與諸女,在此屏處,云何可信?

註:凡夫不識道人心,不離鬧處常清凈。在佛法中,男相女相平等,在家出家平等,靜處鬧處平等。聖之與否,不論差別境界,唯論見性合道。

又復問曰:汝常在此,為是何人?修設何事?

仙人答曰:修行忍辱。

註:何謂忍辱?對境無心,安住本位,這便是修行忍辱。

王即拔劍,而語之言:若當忍辱,我欲試汝,知能忍不?即割其兩手,而問仙人。猶言忍辱。復斷其兩腳,復問之言。故言忍辱。次截其耳鼻,顏色不變,猶稱忍辱。

註: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唯取外境,背覺合塵,故稱六賊。眼識取色,隨色流轉,故稱眼賊。耳識取聲,隨聲流轉,故稱耳賊。鼻識取香,隨香留轉,故稱鼻賊。舌識取味,隨味留轉,故稱舌賊。身識取觸,隨觸留轉,故稱身賊。意識取法(所思所想之相),隨法留轉,故稱意賊。黃檗禪師說:「仙人者,即是你心。歌利王,好求也,不守王位,謂之貪利。如今學人,不積功累德,見者便擬學,與歌利王何別。如見色時,壞卻仙人眼,聞聲時,壞卻仙人耳,乃至覺知時,亦復如是,喚作節節支解。」六識藉助於六根而逐六塵,流浪於色聲香味觸法,在生滅法中患得患失,在生滅法中得意忘形,在生滅法中失意忘形,這便是歌利王好遊獵。面對色聲香味觸法,安住本位,不隨境遷,這便是忍辱仙。修行人的心中,皆有這兩股勢力,一個是佛心,一個是魔心。修行人安住佛心,不為魔心所動,久而久之,魔心自息。魔心息時,佛心亦無,方知大千世界無佛無魔,原本一真,無二無三,所謂一真法界,純一無雜。

爾時天地,六種震動,時仙人五百弟子,飛於虛空,而問師言:被如是苦,忍辱之心,不忘失耶?

註:虛空炸破,大地平沉,六種震動,神通自在。《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第一曰:「爾時世尊故在師子座,入師子遊戲三昧,以神通力感動三千大千國土六種震動:東涌西沒,西涌東沒,南涌北沒,北涌南沒,邊涌中沒,中涌邊沒,地皆柔軟,令眾生和悅,是三千大千國土中地獄、餓鬼、畜生及八難處,實時解脫得生天上。」五百弟子,即執法求道之心。於色蘊中而不動,名為色之妙用,於受蘊中而不動,名為受之妙用,於想蘊中而不動,名為想之妙用,於行蘊中而不動,名為行之妙用,於識蘊中而不動,名為識之妙用。五蘊之中,眷屬無數,故名為五百,即五百弟子,五百眷屬。弟子飛於虛空中而問師言,也只是法解脫時的自問自察,於色蘊中,能不被色蘊牽否?於受蘊中,能不被受蘊牽否?於想蘊中,能不被想蘊牽否?於行蘊中,能不被行蘊牽否?於識蘊中,能不被識蘊牽否?若不被五蘊所牽,即是不退轉忍辱仙。

其師答言:心未變易。

註:色相現前,心不變易。何是這不變易的心?行者須在這裡有個真實證悟。

王乃驚愕,復更問言:汝雲忍辱,以何為證?

註:面對五蘊六塵,若只是壓念不起,那便是忍耐,那只是壓火不發,而不是忍辱仙,而不是菩薩行。如何才是忍辱仙行呢?如何才是菩薩行呢?真際不動,妙用恆沙。

仙人答曰:我若實忍,至誠不虛,血當為乳,身當還復。其言已訖,血尋成乳,平完如故。

註:血者,所受之辱。乳者,所成之法。(六波羅蜜之法乳)永嘉大師說:「從他謗,任他非,把火燒天徒自疲,我聞恰似飲甘露,銷融頓入不思議。」所謂平完如故,也只是法性身上事,如露亦如電,妙用無有邊,猶如水上作畫,虛生幻滅,朕跡不留,水不受其損。亦如空中閃電,虛形晃耀,虛空不受毀。性中虛相,空有來去,金剛佛性不受其壞,譬如一個聲音,一個色相,一個念頭,在我們的心中,一劃而過,我們的心性,好像被劃了一下,仔細檢查,卻是「平完如故」,未有絲毫損壞,所以,轉血而成乳的人,即是轉染成凈的人。

王見忍證,倍懷恐怖,咄我無狀,毀辱大仙,唯見垂哀,受我懺悔。

註:王見忍證,即見空性,即對金剛佛性有少分相應。遊獵幻相,隨境流遷,乃輪轉生死之因。欲斷生死,當順忍辱仙,斷除著相外求的妄習。

仙人告曰:汝以女色,刀截我形,吾忍如地,我后成佛,先以慧刀,斷汝三毒。

註:歌利王,好游利,貪女色,亂心性。刀截我形者,非鋼刀利劍之傷害,而是住相外求,自作傷害。住色外求,壞卻仙人眼,住聲外求,壞卻仙人耳,乃至住於香味觸法,則壞卻仙人鼻舌身意,喚作節節支解。吾忍如地,我后成佛,即對境無心,即得見性。慧刀斷三毒,即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痴,轉化六種賊,成就六妙用,如此方可究竟成就。若不斷三毒而成佛者,無有是處。

爾時山中,諸龍鬼神,見迦梨王抂忍辱仙人,各懷懊惱,興大雲霧,雷電霹靂,欲害彼王,及其眷屬。

註:以佛治魔,治亦成魔。山中龍天鬼神,各懷懊惱,欲害彼王,及其眷屬。這正是忍辱仙心中的法執,亦當消除。猶如即今學佛的人,聽到別人說佛教的壞話,心中就會生出不快,就想與他理論。亦如即今學佛的人,覺察到心中升起了的貪心妄想,就想費力氣去降伏他,結果是,以妄降妄,妄上更妄。虛雲老和尚說:「不要怕妄想,也不要費力去降伏他,你只要認得妄想,不執著他,不隨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續,則妄想自然離開,所謂妄起即覺,覺妄即離。如果能利用妄想做工夫,看此妄想從何處起。妄想無性,當體立空,即恢復我本無的心性自性,清凈法身佛,即此現前。」

時仙人仰語:若為我者,莫苦傷害。

註:起心降魔,降亦成魔。所以忍辱仙說「若為我者,莫苦傷害」。當度歌利王成佛,也就是轉識成智,也就是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

時迦梨國王,懺悔之後,常請仙人,就宮供養。

註:所謂懺悔,即懺其前愆,悔其後過,從今往後,體用合道,即是「常請仙人,就宮供養」。

爾時,有異梵志,徒眾千人,見王敬待羼提波梨,甚懷妬忌,於其屏處坐,以塵土糞穢而以坌之。

註:塵沙諸惑,時常現起,粗細妄習,順勢而動。

爾時仙人,見其如是,實時立誓,我今修忍,為於群生,積行不休,後會成佛,若佛道成,先以法水,洗汝塵垢,除汝欲穢,永令清凈。

註:明心見性,悟后牧牛,以般若智光,照破無明,以空性凈水,洗滌塵垢,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若有能忍之心,便有所忍之辱,能所相對,即生嗔恨。安住空寂之體,不住人我之相,則人我空幻,辱相虛妄。故忍辱波羅蜜,即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

須菩提,又念過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於爾所世,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是故須菩提,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安住空寂妙體,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若不住相,相即成妙,血即成乳,染即成凈,度一切眾生,成無上菩提。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即是發「離一切相」的心,如經中所說「離一切相,則名諸佛」,亦即諸佛離一切相。我們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而不是發「阿彌陀佛,你來救我,你把我拉到西方極樂世界去」的心。住相外求,就是抱樁搖櫓。抱樁搖櫓,不達彼岸。心凈則土凈,自度則佛度。心空湛然,離一切相,如是而見,如是而行,即是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即為非住,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須菩提,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應如是布施。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

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不是不見,不是不聞,了了覺知,不著見聞,蕩然無住,是名不住色生心,是名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看到色相,不要粘著在色相上,聽到聲,不要粘著在聲相上,乃至於香味觸法,皆應不住。不住六塵,不住四相,蕩然無住,名度眾生。化解迷情,消融心結,名度眾生。我人學佛,當發明心性。若能發明心性,便能如是而行。

若心有住,即為非住住在色相上而生心,住在聲相上而生心,乃至於住在香味觸法相上而生心,即是背覺合塵,即是顛倒,即為非住。真如之心,本無所住。若心不住,冥契真如。若能空心,自然無住。若心有住,即為非住。

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隨緣應事,事事不住,法法平等,即是真布施。若有所住,即非布施。凡夫不肯空心,恐落無琢磨處,不知心性本空,故呼聲捉響,影中過活。愚人修行,但求除事,不知息心,結果是,起心除事,事上更事,無有解脫之時。智者修行,但空其心,不除事相。若能空心,諸事不息而自寂。

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應如是布施。眾生在哪裡?心中的迷情即是眾生,心中的煩惱即是眾生,心中的習氣即是眾生。我若不住相,眾生自得度。如是不住相,即是真布施,如是不住相,即是度眾生。

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不應住相布施」「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應如是布施」,佛說過這話之後,恐人執相為實,恐人執眾生為實,所以告誡大家,「一切諸相即是非相」,「一切眾生即非眾生」。這句話是個結論。為何「菩薩應離一切相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為何「不應住色生心」?為何「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因為「一切相即是非相」,「一切眾生即非眾生」。既然「一切相即是非相」「一切眾生即非眾生」,那麼,住一個非相,豈能住得?空中閃電,一劃而過,若人企圖住於其上,豈能住得?世間的一切相,皆是非相(生滅法),皆如閃電,一劃而過,豈能住得?既然住不得,卻硬要住這個住不得的,這正是「痴」,這正是「迷」。相即非相,住即迷情。

度脫迷情的方法,唯在發明心地,實見「諸相非相」。既然已經實見「諸相非相」,自然也就不再住相。不再住相,則不再隨生滅法流轉。不隨生滅法流轉,則輪迴自息。然而,無始妄習,潛伏根內,若不遇緣,亦難知其有,故當隨緣消舊業,更不造新殃,「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也是一個必然的修行過程,度盡歌利王及其眷屬,方成佛道。

若就當下而觀,五百世忍辱仙人,也只如心中的片雲,也只如鏡中的影像,亦非實有。若能一念頓超,即娑婆而成極樂,五百世等同一念。

須菩提,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須菩提,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

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金剛經》所說,都是真的嗎?不會是假的吧?世尊四十九年說法,說小說大,說偏說圓,說漸說頓,說顯說密,非人人可承當,非人人可生信,有猶疑不決者,也有毀謗佛法者。如來為破眾生疑惑,故說「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真性流露,句句皆真。實法顯用,法法皆實。如如妙音,法法常寂。心地無私,普濟一切。一音萬說,旨在不二。

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如來所得的法,究竟是何法?如來所得的法,非從人得,本自具足,唯從己證。既是自家本有,那麼,迷時未曾失,悟時未曾得,迷時假名失,悟時假名得。如來所說的這個無得無失的法,悟則頓達佛地,迷則流浪生死。如來所說的這個無得無失的法,無實無虛。所謂無實,空寂無相,取不得也。所謂無虛,河沙妙德,舍不去也。

須菩提,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

法亦不可住。所謂不住於法,就是藉助於文字向自心上體察,而不是糾纏於文字,就像那些借佛教名相而打佛教妄想的人,這些人就是「住了法相」,被法相所障,也可以說被自己的妄想所障,所以,佛反覆叮嚀「不住於相」「應無所住」。為何佛反覆叮嚀「不住於相」「應無所住」呢?這是因為「諸相非相」。大眾心中,不免有疑,我們不住色聲香味觸法,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難道佛說的法,我們也不住嗎?若不住於法,我們又如何成佛?佛知大眾有困惑,因此,就對大眾說:「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

佛說的法,猶如指月的手指頭,猶如到達彼岸的舟船,我們如果住在手指頭上,就不能見到月亮,我們如果住在渡河的舟船上,我們就不能登達彼岸,所以,菩薩的修行是不可以住法的。

有些人心中不免有這樣的困惑,我們的目標是成佛,但是,現在我們還沒有成佛,這個時候,我們如果不住法,對法也不執著了,那麼,我們依靠什麼來成佛呢?就有些人的修行來說,你就是要住於法,就是要執著於法,佛說「不住相」,你就時時看著自己「不住相」,一有住相,就趕快把這個住相的妄心拉回來。佛讓我們時時念阿彌陀佛,轉化我們的顛倒妄想,那麼,我們就時時用一句佛號凈化我們的心靈。念佛不是喊他,而是回頭自醒。佛就是心,佛就是覺,這尊佛時時在我們的六根門頭上放大光明,照徹十方世界。一念回頭一念佛,念念回頭念念佛,若能如是,即是於無量千萬佛所而種善根。我們如法用功,就能花開見佛。既然花開見佛,豈能不成佛?我們見到了這尊法身佛——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佛教經文,這時,我們就會發現,如來所說,真實不虛,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語者,不異語者。

如來說法的唯一目的,那就是讓我們發現自己本有的大寶貝,發明自己本具的自性光明,這個自性光明,猶如寶珠,照徹十方,無有障礙,它本來就是無住的,它本來就是布施的,它本來就是遍滿的。這個大寶貝,這個自性光明,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我們的般若大智。

既然這個無住之心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我們的般若大智,那麼,如何才能契合這個無住之心呢?如來下面有答。

須菩提,當來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於此經受持讀誦,即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這段經文的關鍵就是「受持讀誦」。若不明受持讀誦之義,即使念經千萬部,也不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既然如此,何是「受持讀誦」呢?

契合實相謂之受,無有間斷謂之持,悉心體察謂之讀,體用不二謂之誦。如《法華經》云:「一心合掌,瞻仰尊顏,目不暫舍。」一心合掌,即泯諸妄念。瞻仰尊顏,即契合實相。目不暫舍,即無有間斷。詳釋如下:

所謂受,就是契合實相,就是與這部《金剛經》契合,就像我們見到一個人,我們與他有緣,我們頓時就接受了他,好像不用什麼時間,見到與接受是同時的。我們看到這部《金剛經》,聽到這部《金剛經》,頓時就接受了,特別地相應,甚至會流淚。這就是《金剛經》上所說的「受」,是與《金剛經》相應了。

所謂持,就是無有間斷,就是喜歡上了,時時相應了,就像我們見到一個人,我們與他有緣,我們不僅接受了他,而且還喜歡上了他,我們的生活中就有了他。我們把《金剛經》的道理落實到生活,這就是《金剛經》上所說的「持」,是我們的生活與《金剛經》融合了。

所謂讀,就是悉心體察。我們最初用功的時候,靜中比動中更為得力,我們需要在靜處,仔細向自心上體察,這個聞聲即響的是什麼?這個見色即形的是什麼?這個起心動念的是什麼?這舉首投足的又是誰?反覆體會即是「讀」。

所謂誦,就是體用不二,動靜一如,也沒有什麼動中與靜中之別,所謂妙用恆沙而實無一法,實無一法而妙用恆沙。若能在這裡見得,一切日用,無非誦經,風聲鳥語,悉皆念佛。

所謂受持此經,即受持這部無字真經。這部經,無一字而妙語連珠,妙語連珠而無一字。我們要與這部經相應,要與這部經融合,這部經就是我們的妙明真心。

所謂讀誦此經,也不局限於用嘴巴念誦經文,而是反聞聞自性,反觀觀自心,乃至於契合,乃至於融合,這時,我們的見聞覺知、起心動念、言行舉止,皆是讀誦此經,皆是演說此經。此經——這部無字真經,諸佛教典皆從此出,三世諸佛皆從此出,所謂「一切諸佛,皆從此經出」。

即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如來當時說這部《金剛經》時,就已經對未來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的人授記了,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的人,一定能夠成就無量無邊的功德。這個無量無邊功德到底有多少?《金剛經》說,比一日三時以恆沙身命布施的功德都多,多到不可窮盡。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

為何「能於此經受持讀誦」有這麼大的功德呢?為何「聞此經典,信心不逆」比一日三時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的福報都大呢?因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也是舍此幻而取彼幻,捨身命而取佛法,究竟不可得。佛法不是向外取來的,而是本自具足的,只須反觀自鑒,如是證得。傅大士頌曰:「眾生及壽者,蘊上假虛名,如龜毛不實,似兔角無形,捨身由妄識,施命為迷情,詳論福比智,不及受持經。」

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就是信得過。六祖大師說:「不思善,不思惡,摒息諸念。正於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母音老人解釋這段經文時說:「一念不生時,那了了分明的靈知是什麼?不是你本來面目又是什麼?這一點,大家當下可試驗。一念不生時,就是前念已斷,后念未起時,是不是像木頭石頭一樣沒知覺?顯然不是。一念不生時,心是了了分明的。比如大家在這房間裡面,一念不生,心無所住,樣樣東西都在各人視線之內,清清楚楚,如鏡照物,了無分別。假如心有所住呢?這是什麼?是傘啊,更進而想是尼龍傘?還是自動傘?心念一起,有所住著,只見此物,別的東西就不見了。當心無所住,空空蕩蕩,一切都看見,而一切又似乎沒看見的時候,這像鏡子一樣朗照無住的是誰?用功人就在這關鍵時刻,回光一鑒,猛著精彩,就豁開正眼了。所以六祖指示惠明:你在一念不生時,那了了分明、朗照無住的是誰?這就等於告訴他,那了無分別的神光就是你本來面目啊!」我們在這個地方信得過嗎?還有疑惑嗎?甚至懷疑,這個恐怕不是吧?如果是的話,怎麼沒有什麼希奇的境界呢?這就是「聞此經典,狐疑不信」。我們若能一肯肯定,不再疑惑,在我們的生活中依教奉行,契合佛道,那就是成就無量無邊功德,那就是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今釋「書寫」。所謂書寫,即依教奉行。就像我們寫字,要依照樣子,一筆一劃地寫,我們要成就無上正等正覺,我們就要依教奉行,佛讓我們「不住相」,我們就時時刻刻「不住相」,這就是依教奉行,這就是書寫。

關於「受持讀誦」,前已釋過。

我們若能這樣書寫、受持、讀誦這部經,就能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下面讚歎般若的殊勝。

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

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是經,就是這部無字真經,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我們的金剛佛性,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一切萬法,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經是萬法的本源,萬法是此經的莊嚴。若依照文字金剛,契合了實相金剛——無字真經,我們就會發現,這部無字真經具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這個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不是積累而成的,而是我們的金剛佛性本自具足的。

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直指眾生的金剛佛性,直說眾生的本來面目,這種教法,是專門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小乘根機則不能相應,甚至還會驚怖恐懼,懷疑這個法,即使他親耳聽佛這樣說,也會排斥而不能信受,就像釋迦佛說《妙法蓮華經》時,五千比丘退席——不能與妙法相應,不能與一塵不染的蓮花相應。小乘心量小,承載力亦小。大乘心量大,承載力亦大。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就是為發心成佛的人說,令其依教奉行,見性成佛。

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受持讀誦,前已釋過。今釋「廣為人說」。這部經,不是文字經典,因此,廣為人說也就不局限在嘴巴上,而是用我們的道性莊嚴來說。我們若能與這部經相應,我們的應緣接物、送往迎來,即是般若放光,即是廣為人說,所謂口說行說,動說靜說,乃至每個眼神,每個舉動,皆是法音流布,皆是演說般若,所以,我們要受持讀誦這部經,我們要廣為人說這部經。

受持讀誦這部經,為人演說這部經,佛說這樣的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即為荷擔如來無上正等正覺。

何以故?須菩提,若樂小法者,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

小法,就是有相法,就是生滅法。樂小法者,就是著相的人。從《金剛經》的高度看,小法既包括外道法,也包括小乘法(四諦、十二因緣法)。樂小法的人,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對於此經不能信解受持,更不能與他人說。

有些學佛的人,發心成佛,然而,卻不知如何修行,在見地上不正確。見地不正,那就難免會走錯路,甚至是學佛不成,反而連個正常人做不成,整天神經兮兮,不是這種感覺,就是那種感覺,不是見到這個境界,就是見到那個境界,不是聽到這種聲音,就是聽到那種聲音,整天在神經兮兮中過日子。這種神經兮兮玩弄感覺的人,其結果只能是「神經」,而不是「神通」。神通的開發,是般若的顯發,而不是著相求來的。凡是著相求來的,都不是神通,而是魔障。所以,我們學佛,不可著相,即使佛相法相,統統不可著。著了這個相,則被這個相障,著了那個相,則被那個相障,乃至於著了佛相,則被佛相障,著了法相,則被法相障。我們學佛,若能統體放下,一絲不掛,我們就能心性通達,六通齊發。若以看見個什麼東西為眼通,以聽到個什麼聲音為耳通,這正是眼障耳障,不是神通,而是確定無疑的「神經」。

須菩提,在在處處,若有此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當知此處,則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

在在處處,若有此經。六根運用,無非法性,這個法性,即是此經。

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何謂供養?順從此經即為供養。一切世間者,一切有為心是也。善意快樂即是天。著善帶惡即是人。爭強好鬥是修羅。貪嗔痴重是惡道。天者,善意快樂。人者,著善帶惡。阿修羅者,爭強好鬥。總之,無論是天,還是人,還是阿修羅,若著相住境,糾纏其中,即是世間。放下執著,回歸自性,即是真供養,即是真修行,即得成佛道。

當知此處,即為是塔。塔者,眾緣合和之色身也。塔所在之處,即有佛之靈骨。臨濟祖師說:「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

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自心上應一切緣、起一切用,皆當順性合道,隨緣而湛然常寂,起用而朕跡不留,即是恭敬圍繞,即是以諸華香而散其處。華者,清凈光明。香者,慈悲喜舍。以諸花香而散其處,就是以清凈光明、慈悲善意莊嚴自心。

複次,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讚歎依般若而行具有出離障難之功,不但能夠滅罪,而且還能獲得勝果。

按照世俗的標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人,不見得都是人人富貴。各人的貧富窮通,各有其前因後果。一個人沒有社會地位,也不受人重視,按照這個人的業力慣性,他就會墮入惡道。由於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緣故,他不再隨境而遷,他逆生死流而行,他周圍的人都不重視他,甚至用輕視、敵意的言行攻擊他,毀謗他,他卻不為所動,由於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緣故,這些看似不利的逆境條件,反而成了他隨緣消舊業的良藥。一個貧窮的人,一個倒霉的人,若他因貧窮而偷盜,因倒霉而胡作,自然就會墮入惡道。若他明白了佛法的道理,覺悟了人生,他的人生的發展,就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有一位和尚,住在山上,他很有修持,很多人都來跟他修行,用金銀財寶供養他。在山下,有一個乞丐,每天從早到晚,挨家逐戶地乞討,若不乞討,就沒有飯吃。這個乞丐,看到和尚有那麼多的供養,心想:人家憑什麼把那麼多的錢財供品供養給他,而我呢,向別人求爺爺告奶奶,希望人家給口飯吃。這個乞丐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難過。於是他就上山找和尚評理,「和尚,您一天到晚坐在這兒,什麼事也不做,人家都來供養您,還跟您磕頭。而我呢,每天都要向人家乞討,跟人家磕頭,人家才勉強給我一口飯吃。我們倆差別這麼大,憑什麼?」

和尚聽了之後,說:「這是命。」乞丐說:「我不相信,假如您能把一天的供養給我,我這一生的生活就沒問題了。」

和尚說:「可以。請你選擇一天,這一天的供養就都歸你。」乞丐說:「那就明天吧。」和尚說:「可以。」

乞丐想:「明天這些供養都是我的了,我有這麼多供養,以後就不必再乞討,我的生活會好了。」第二天,這個乞丐等到中午,也沒見一個人來供養。乞丐哭了:「平時,有絡繹不絕的供養,怎麼輪到我的時候,就沒供養了呢?」和尚告訴他:「這是命。別哭,會有的。」等到太陽快西落時,也沒見有人來供養,他越想越難過,想來想去,不禁悲從中來,嚎淘大哭,哭泣不止。和尚很悲憫地說:「你不要哭了,山下送供養的已經到了。」

一會,一個人扛著一張牛皮上山來,他放下牛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說:「師父,我是做牛皮生意的,也沒什麼東西供養您,就挑了一張最好的牛皮來供養您。」

和尚跟乞丐說:「收下吧,這就是今天的供養。」乞丐一看,實在是太痛苦了,就嚎啕大哭。和尚對他說:「你是個最會做生意的人,一本萬利,還不滿足嗎?」

和尚繼續說:「你聽著,凡世間的事,都是有因有果的。你前生是個栽縫,這個牛皮販子前生也是個乞丐,他曾經向你乞討一個牛皮做針線包,你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終於找到了一塊最差的巴掌大的牛皮。你用這麼小的一塊牛皮換來這麼一張大的牛皮,還不滿足嗎?」

即今之果,前因而定。未來之果,現行而定。所以佛說:「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同樣,不受持讀誦此經,背覺合塵、胡作非為的人,若為人富貴,是人先世善業,應享福報,以今世人尊仰故,他忘乎所以,借福報而造惡業,則先世善業則為消滅,當墮惡道,受三途苦。

末世學佛,多求福報,若得滿足,則佛法靈驗,若不得滿足,則懷疑佛法,豈不知,因是自作,果是自受。前世殺人,今生被殺,怨怨相報,墮在惡道,若能安住金剛佛性,不為業力所牽,更作善因,化解惡業,則人生便會向善的方向轉化。

從前有兩家鄰居,交情深厚,兩家女主人同時懷了孕,於是,兩家商定,孩子出生之後,讓他們結為兄弟姐妹。後來,兩家都生了個男孩,他們從小兄弟相稱,在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

兄弟倆長到18歲,該外出謀生了。兩家聚在一起,做父母的讓兩個孩子一起走,紛紛叮嚀孩子們要相互照顧。

於是,兄弟倆結伴而行,有一天,兩人累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歇息。沒有想到,哥哥一坐下就動了殺機,一定要殺弟弟。弟弟驚訝地問:「你是我的哥哥,你為什麼要殺我呢?」哥哥說:「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殺你。」弟弟說:「既然非得想殺我,那就殺吧。」哥哥說:「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弟弟說:「我現在餓了,想吃包子。」哥哥馬上就去給弟弟買包子。

哥哥走後,弟弟坐在石頭上,朦朦朧朧地就睡著了,這時,來了一位白鬍子老人,對弟弟說:「你知道你的哥哥為什麼要殺你嗎?」「不知道。」老人說:「18年前,你尋仇追殺,就在這裡殺了你的哥哥,把刀子就藏在了這塊石頭底下。你可以掀開石頭看看。」夢醒之後,弟弟很費力地把石頭掀開,只見石頭下壓著一個油布包,油布包里裹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刀子。

弟弟拿著油布包,心情沉重,等到哥哥回來,弟弟說:「我不吃包子了。」哥哥問:「我走了很遠的路才買到的,你怎麼不吃了呢?」「因為我明白了你為什麼要殺我,是因為18年前我在這裡殺了你。我欠你的命,只還你命。那時你沒有吃包子,我要吃了你的包子,將來還得還你包子。」說著,把刀子遞給哥哥看,告訴了他剛才發生的事。哥哥聽完,心情也很沉重,想了想,他說:「我不殺你了。」「為什麼?」「18年前你殺我,18年後我殺你,再過18年,你又要殺我,冤冤相報,何時是了?不如我們各自謀生去,等我們掙了錢,5年後還在這裡見面,用我們掙的錢蓋一座寺院,錢少蓋小廟,錢多蓋大廟。」於是,兄弟倆各奔東西。

兄弟倆都是勤勞的人,5年後都掙下了一筆錢,如約回到那裡,蓋了一座寺院,起名叫「解冤寺」。

兄弟兩人,以一樁善舉,了結了一場冤冤相報的惡緣,使自己的人生向著覺悟之道邁進,所謂「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受持讀誦《金剛經》,當下頓斷顛倒妄想。妄情頓除,即為「前世罪業則為消滅」。《金剛經》的意旨,就是當下頓斷,當下頓見——頓斷顛倒妄想,頓見金剛佛性。若向未來求,若向心外求,則違背《金剛經》意旨矣。

若求福報,即使求得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供養八萬四千那由他諸佛,盡屬人天小果,有漏之因,且不如明心見性、花開見佛的福報的億萬分之一,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祗劫,於燃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復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於燃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如此修行佛法,也只是在事相上求。若在事相上求佛法,則塵剎事相,生住異滅,究竟不可得。因此,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也比不上受持讀誦《金剛經》功德的百千億分之一,也比不上於燃燈佛前一念頓脫,發明自家心燈。自家心燈一明,則與燃燈佛不二,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世上沒有任何功德能比得上這個功德,這是佛的功德。

從須菩提「深解義趣,涕淚悲泣」這段經文之後,如來是為明心菩薩說的。「深解義趣,涕淚悲泣」之前所說的布施供養之談,是破菩薩的粗重的人法二執的。「深解義趣,涕淚悲泣」之後所說的布施供養之談,看似與前面的經文相同,而意卻有別,這是破明心菩薩的微細的人法二執的。

若再破了這微細的人法二執,則上不見有佛果可求,下不見有眾生可度,中不見有佛法可用,何以故?上下中間,大千世界,全是諸人自己,哪裡還有一個能求的我?哪裡有一個所求的佛?哪裡還有一個能度的我?哪裡有一個所度的眾生?全體儘是諸人自己。前後經文相似,經意則與前有別,讀者當知。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須菩提,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

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佛說,將來若有人,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這個人的功德就如同佛的功德一樣,那是說之不盡的。有人聽了佛這樣讚歎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非常地歡喜,非常地有信心,這叫做法喜,也是初發心菩薩。然而,有的人聽了這樣的話,不免心中有些懷疑,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真的會有這樣的功德嗎?或許不可能吧。這就叫做「狐疑不信」。佛說的不錯,是迷人想錯了。

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佛告訴須菩提,這部《金剛經》的功德不可思議,受持讀誦這部《金剛經》的果報亦不可思議。佛說不可思議,可惜,人們卻偏偏向思議中求。用思議求來的果報,只能是思議——思想觀念。學佛的人若是著了思想觀念這個相,這個思想觀念就成了魔障。既然這部《金剛經》的功德不可思議,那麼,我們就應該如佛所說,當下頓斷這個思議。思議不起,前後際斷,正於此時,仔細體察,這不生不滅的是什麼?若人肯於這裡回觀,回觀一次,就是得值一佛,回觀二次,就是得值二佛,回觀三次,就是得值三佛,乃至回觀八百四千萬億次,就是得值八百四千萬億諸佛。佛又說,得值八百四千萬億諸佛,不如一見不再見。為何不再見呢?因為十方全是,回頭轉腦作么?一見不再見,即是釋迦見燃燈,心燈既已明,不再外求。一見不再見,即是一念生佛國,念念無非佛,心外更無他。若人肯回頭,即是地前菩薩。若人見空性,即是登地菩薩。若人不再見,功德等於佛。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則非菩薩。所以者何?須菩提,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從此以下,佛與須菩提的往來問答,是破菩薩的微細我、法二執。

初證空性的菩薩,對於一真法界已有幾分相應,然而,尚未完全契合,這時,尚有法性之我與妄心眾生的相互對待,尚有能度之我與所度眾生的相互對待。這樣,我與眾生,菩提與煩惱,猶有二分之嫌,如同忍辱仙與歌利王,能度與所度相互對待,真心與妄心相互對待,尚未契入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若欲契合這個真如實相,須借般若之力,掃蕩塵沙妄習,直至能所雙亡之地,方是究竟佛地。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金剛經》一開始,長老須菩提就已經提出過這個問題——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現在又問: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從字面上看,文字相同,然而,文義則有別。

前面問: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這時的須菩提長老,雖然已經證得阿羅漢果,能夠安住在空寂之相上,然而,他還沒有證悟到空性,也就是還沒有證悟到金剛佛性。未證空性的菩薩,往往把「色相我」當作「能度的我」,把「色相眾生」當作「所度的眾生」。即今須菩提長老已經證悟到了空性,也就是已經證悟到了金剛佛性。這時,證悟了空性的菩薩,往往把「空性我」當作「能度的我」,把「妄心眾生」當作「所度的眾生」,所以,證悟了空性的菩薩,往往會有這樣的疑惑,若住在這個空性上,則無法度眾生。若欲度眾生,則又心亂不安,這時,應該住在什麼地方呢?應該如何降伏這妄心呢——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住著在這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上,這便是菩薩的法執,應當消除。菩薩發無上正等正覺的心,不可住在「能度的我」,以及「所度的眾生」上。若住了這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這便是住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菩薩發心行道,不應住這個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當消除這個住著心,這便是度眾生,所以佛說,菩薩應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實無有一眾生得滅度者。

佛與眾生,一體不二,實在沒有一個「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的相互對待,若起了一個「我度眾生」「眾生被我度」的心,則非菩薩。所謂真菩薩者,則知眾生虛妄,本非實有。既非實有,更有什麼「實滅度者」呢?學人當見空性,然而,不可落於斷滅,所謂「本位不移,起應萬機」。

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消除了「能度之心」與「所度眾生」的二元對待,萬法一性,一性萬法,這時,萬法雖有而寂滅,所以經云: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燃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有方法嗎?什麼是方法?任何一個具體的方法,都是暫時借用的,從究竟了義的高度來看,這些暫時借用的方法,皆非究竟第一義,所以佛說「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有人用持名念佛的方法修行,有人用持咒的方法修行,有人用參話頭的方法修行。試問,這句佛號可得嗎?這個咒可得嗎?這個疑情可得嗎?乃至於所有的修行方法,只要我們用它一門深入,這個暫時借用的方法就是我們心中的核心執著。我們心中的這個核心執著,是暫時地用來祛病的葯。然而,葯卻不是健康。我們的修行,須「借葯以祛病,病除而葯亡」,所謂「葯病相剋,歸於同盡」,恢復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修習佛法所用的一切方法,就像這祛病的葯,是暫時借來一用的,我們所度的眾生,就像這病,也是暫時的,究竟不可得的。我們借用的「方法」,以及我們所度的「眾生」,皆屬「能所相對的生滅幻法」,而非「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

法不可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不可得。清凈法身佛,眾生本來面,能為萬相主,不逐四時凋。這個法身佛,推他不去,又如何送與人?攬他不來,又如何從人得?自性光明裡,法也不可得,佛也不可得。何以故?自性本自如如,自性本自具足。這個「能所雙亡、絕待無對的真如實相」,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釋迦佛不從燃燈佛那裡獲得,我們也不從釋迦佛那裡獲得,這是我們人人本自具足的,我們只需依教奉行,契入實相。

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何以故?如來者,即諸法如義,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有能得之心,無有所得之法,能所雙亡,自肯承當,即為燃燈佛與我授記。燃燈佛與釋迦佛一體不異,於一體不異之中「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此授記之聲,不從外來,不從人得,亦非無有其事。然而,若一個人,他聽到一個聲音,說:「我是某某佛,現在與你授記,汝與來世,當得作佛,號某某某。」若聽到這樣的聲音,且以此為實,那麼,這個人不但不能作佛,反而會墮入魔道。

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當下見性,自肯承當,這「當下」就是燃燈佛與我授記。當下見性,屬於見道位。悟后真修,屬於修道位。圓滿成就,屬於究竟位。以「當下見性」為分界線,過去的就是過去世,未來的就是來世。

釋迦即能仁,表「全體大用」。牟尼即寂靜,表「性體常寂」。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全體大用」,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性體常寂」,所以,釋迦牟尼就是我們的自心實相,就是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我們的法性身。大愚法師云:

拈花怎麼傳,不妨密且禪,

歸隱揚眉際,相逢瞬目邊。

一期從古棹,三界任橫眠,

臨行無剩語,珍重一聲○。

更有裴休與黃檗禪師的一段公案:

公(裴休)一日,拓一尊佛於師前,跪曰:請師安名。師召曰:裴休。公應諾。師曰:與汝安名竟。公禮拜。

如來者,即諸法如義。如者,一體如如。來,任運自在。我們著相,被法相所障,被事相所障,所以,不得一體如如,所以不得任運自在,所以不得諸法如義。然而,圓證自心本性的人,卻能諸法如義。

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再次肯定須菩提的回答:不懂得佛法的人,以為如來得到了一個無上的佛法。須菩提,我實話告訴你,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從《金剛經》的經意來說,眾生所用的任何修行方法,包括念佛、念咒、禮拜、布施、持戒、忍辱等等,皆是生滅法,而非究竟實法,所以說,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明白佛法的人,以為有一個辦法可用,總以為有一個佛法可得。可是,從《金剛經》的經意來說,佛是本來佛,向外求不得。法是生滅法,究竟不可得。

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如來所得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是從燃燈佛那裡獲得的,這是釋迦牟尼佛本有的,也是一切眾生本具的。從自己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寶貝,這怎麼叫做「我得到了一個寶貝」呢?就像一個人,他找不到自己的頭,他就到處尋找,自己都快找瘋了,這時,他遇到一個人,這個人告訴他,你的頭不是在你的肩膀上好端端地嗎?你簡直是以頭找頭。這個人豁然之間明白了,我的頭就在我這裡,從來就沒有丟失過。你說這個人,他找到自己的頭時,他是得到了一個頭嗎?如果他得到了一個頭,那麼,這個人就是頭上安頭,就是夢中之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我們每個人的本來面目,不是從別人那裡尋來的。

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雖然不是從別人那裡得到的,然而,當我們發現了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時候,也不妨借用一下「得到」這個詞,叫做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從性體上說講,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無有形相,無有邊際,然而,從性相上來說,這個阿耨多羅三藐三菩,具足萬德,妙用恆沙。對於還沒有發現這個大寶貝的人,我們常常告訴他,這個大寶貝無形無相。等他發現了這個大寶貝的時候,我們就會告訴他,大千世界的相,就是這個大寶貝的相,「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相皆是心相,無實無虛,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真無假。

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佛陀剛剛說過「一切法皆是佛法」,佛陀又接著說:「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一切法皆是法身的顯現,一切法皆是法身的妙相,猶如水裡的波浪,一切皆是水的現相。然而,我們不要執著於某個波浪是水,如果我們執著某個波浪是水,那麼,這個波浪滅時,豈是水滅。一切法皆是佛法,然而,我們卻不可執著在一切法上,故經云: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須菩提,譬如人身長大。須菩提言,世尊,如來說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須菩提,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何以故?須菩提,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

如來說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大小長短,無非是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謂虛妄者,即生滅法也。大身小身不可得,長身短身終歸滅。所以經雲「人身長大,則為非大身,是名大身」。大小長短之相,也只是個暫時幻現的假名相而已。

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所言菩薩者,法身所起之功用,且不是究竟實法。從佛眼而觀之,菩薩也是眾生之一,所謂菩薩度眾生,即是以道心眾生度輪迴眾生,以布施度慳貪,以持戒度放逸,以忍辱度嗔恨,以精進度懈怠,以禪定度散亂,以智慧度愚迷。菩薩度眾生,尚有個「能度與所度」,故著了能度的我與所度的眾生,所以佛說,菩薩「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則不名菩薩」。以佛眼而觀之,無量無邊的菩薩,皆是佛身的莊嚴,皆是法身佛的功德,也是法身佛的化現,所以稱之為化身。因為是化身之故,是生滅法,所以這些化身,這些生滅法,究竟不可得,所以教下有言,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

行菩薩道的菩薩,且不可以執著於這個菩薩相,也不可以執著於這個眾生相,因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生滅法),究竟不可得,所以佛說「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所謂菩薩,則非菩薩,是名菩薩。

若從修行的過程而論,從凡夫到究竟成佛,這中間的種種次第,種種行相,種種境界,以佛眼而觀之,皆如夢幻泡影,究竟不可得。行菩薩道的人,不可著菩薩相,不可著眾生相,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

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一切相皆是心相,一切法皆是佛法。這生生不息、滅滅不已的萬相,這生生不息、滅滅不已的萬法,無有一相一法是永恆不變的,無有一法是永恆常在的,與金剛佛性相比,猶如鏡中相,猶如水中泡,無常無我。既然無我,哪裡更有人?既然無人,哪裡更有眾生?既然無眾生,壽者相亦不破而自破。

須菩提,若菩薩作是言,我當莊嚴佛土,是不名菩薩。何以故?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須菩提,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若菩薩有這樣的想法,我修六度萬行,我念佛號,是為了莊嚴佛土。有這樣的想法的菩薩,則不是真正的菩薩。何以故?從究竟了義的境界上來看,實無「能莊嚴」與「所莊嚴」的相互對待,行菩薩道的人,若執著於「能莊嚴的我」與「所莊嚴的佛土」,那就是著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那就等於落入了能所相對的二元世界,那就等於還沒有契入不二,那就不是真正的菩薩。尚未證悟空性的人,他不知「森羅萬相,全是自己」,他總是落在相對法中,所以佛說,落在相對法中的菩薩,雖然可以稱為菩薩,然而卻非真正的菩薩。

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所謂「通達無我法」,就是通達實相法,就是明心見性。通達無我法的菩薩,如來說名真是菩薩,也即明心見性的菩薩,如來說是真菩薩。

無我真無我,體性人人同。若人識得同,無人亦無我。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肉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肉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天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天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慧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慧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法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法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佛眼不?如是,世尊,如來有佛眼。須菩提,於意云何?如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

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乃佛性所顯的五種功能。

《人天眼目》云:

如何是肉眼?憎愛何足貴,貪嗔事轉多。如何是天眼?恢恢常不漏,歷歷太分明。如何是慧眼?金地遙招手,江陵暗點頭。如何是法眼?青山常不露,遍界不曾藏。如何是佛眼?慈悲利一切,方便有多門。

《祖庭事苑》云:

肉眼,見近不見遠,見前不見后,見外不見內,見晝不見夜,以此得故求天眼。天眼見和合因緣生假名之物,不見實相,所謂空、無相、無作、無生、無滅,如前、中、后亦爾。為實相故求慧眼,得慧眼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但慧眼不能度眾生,無所別故,以是求法眼。法眼令是人行是法得是道,知一切眾生各各方便門令得道,證法眼不能遍知度眾生方便道,以故求佛眼。佛眼無事不知,覆障離密無不見知者。

肉眼:《大智度論》云:「見近不見遠,見前不見后,見外不見內,見晝不見夜,見上不見下。以此礙故,求天眼。」

天眼:《大智度論》云:「得是天眼,遠近皆見,前後、內外,晝夜、上下,悉皆無礙,是天眼見和合因緣生假名之物,不見實相,所謂空、無相、無作,無生、無滅,如前,中、后亦爾。為實相故,求慧眼。」又云:「於眼得色界四大造清凈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見自地及下地六道中眾生諸物,若近若遠若粗若細諸色莫不能照。是天眼有二種:一者從報得,二者從修得。」

慧眼:《大智度論》云:「不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但慧眼不能度眾生。所以者何?無所分別故,以是故求法眼。」《思益經》三曰:「慧眼為見何法?答言:若有所見,不名慧眼。慧眼不見有為法,不見無為法。」《智度論》云:「為實相故求慧眼,得慧眼不見眾生盡滅一異相,舍離諸著,不受一切法,智慧自內滅,是名慧眼。」

法眼:指徹見佛法正理之智慧眼。系五眼之一。此眼能見一切法之實相,故能分明觀達緣生等差別法。菩薩為度眾生,以清凈法眼遍觀諸法,能知能行,得證是道,又知一切眾生之各各方便門,故能令眾生修行證道。

佛眼:《無量壽經》卷下:「佛眼具足,覺了法性。」《法華文句》卷四下:「佛眼圓通,舉勝兼劣。又四眼入佛眼,皆名佛眼。」《法華經·方便品》:「舍利弗當知,我以佛眼觀,見六道眾生,貧窮無福慧。」

佛眼之外,無別四眼。四眼乃佛眼之功用,佛眼乃四眼之根本,然而,眾生迷四眼之根本——佛眼,逐四眼之功用,故有背覺合塵之病,亦同呼聲捉響之人,故佛說《金剛經》,攝四眼歸於佛眼,以使眾生歸本還原,得成佛道。

《金剛經解義》云:

一切人盡有五眼,為迷所覆,不能自見,故佛教除迷心,即五眼開明,念念修行般若波羅蜜法。初除迷心,名為第一肉眼。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起憐愍心,是名為第二天眼。痴心不生,名為第三慧眼。著法心除,名為第四法眼。細惑永盡,圓明遍照,名為第五佛眼。又云:見色身中有法身,名為天眼。見一切眾生各具般若性,名為慧眼。見性明徹,能所永除,一切佛法本來自備,名為法眼。見般若波羅蜜,能生三世一切法,名為佛眼。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既然佛具有五眼,那麼,是否看到的世界與我們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樣呢?有些學佛的人,總是生出許多的奇特想法,以為我們的境界是如何的局限,佛的境界是如何的玄妙,我們看不到的,佛都能看到,我們做不到的,佛都能做到。關於佛的這些奇特想法,其實,都屬於妄想,違背了佛法。就實論之,佛的境界,就是「原本的心界」,心界具足十方三世,心界具足一切萬法。可惜,眾生著相,隨境流遷,結果虛受夢中苦,妄得夢中樂,其實,究竟不可得。

為了打破我們的希奇玄妙的想法,佛問須菩提長老,恆河中所有沙,佛說是沙不?如是,世尊,如來說是沙。依此類推,佛的境界,無有奇特,平常又平常,見山也是山,見水也是水。可是,學佛的人,總愛玄想,在有形空間的某個地方,有一個極樂世界,在有形空間的某個地方,有一個娑婆世界,在有形空間的某個地方,有一個極苦的地獄,豈不知,這都是依文解義,三世佛冤。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一恆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恆河,是諸恆河所有沙數,佛世界如是,寧為多不?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無量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皆是生滅幻法,究竟不可得。無量眾生,若干種心,乃如來家裡事,如來豈能不知?自性是如來,煩惱即眾生,故《中峰三時繫念儀範》云:「自性眾生誓願度,自性煩惱誓願斷,自性法門誓願學,自性佛道誓願成。」

學人把如來與眾生當作兩截,以為這個是眾生,那個是如來。豈不知,這是妄分彼此。就實言之,佛與眾生,一體不二,猶如水之與波。

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金剛經》中所說的「心」,不同於禪宗所說的「心」。禪宗所說的「心」,是從「心體」上而言,《金剛經》中所說的「心」,是從「心相」上而言,所以,從心相上來說,過去的心相不可得,現在的心相不可得,未來的心相不可得。若從心體上而觀之,過去、現在、未來之心相,盡在心體中虛生幻滅。虛生幻滅之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若見如是事,即是見如來。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這裡所說的「心」,是指心相,心的現象。過去的心相已經過去,了無蹤跡,故曰過去心不可得。對於過去的事,我們雖然能夠回想起來,然而,當我們回想起來的時候,它就是現在心,就是我們現在的一個心相。其實,即使這個現在的心相,也是不可得的,因為我們剛說現在,它就已經過去,它是剎那不住的。至於未來心,因為未來還未來,更是不可得。我們想象的未來景象,其實,也是現在的心相。這過去的心相不可得,現在的心相不可得,未來的心相不可得,三際心相,如空中電,如谷中響,在我們的自性中虛生幻滅,所以說,三際之相,皆不可得。傅大士頌曰:「過去滅無滅,當來生不生,常能作此觀,真妄坦然平。」

德山禪師,簡州周氏子,丱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嘗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嘗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后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點心,因次,德山禪師便歇歇腳,充充饑,買點點心吃,婆指擔曰:這個是什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向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什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來日,龍潭升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

佛說三心不可得,意在何處?意在破相顯真。破三際之相,顯常寂之真。常寂之真,又在何處?答曰:在諸人六根門頭上放大光明。

須菩提,於意云何?若有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以是因緣,得福多不?如是,世尊,此人以是因緣,得福甚多。須菩提,若福德有實,如來不說得福德多,以福德無故,如來說得福德多。

以有相七寶,求有相福德,因果前後,虛生幻滅,究竟不可得。有相布施,有相福德,於自性中,如同泡影,非有實性。若人不明如來真相,以有相之因而求有相之果,此等作為,則落於因果,墮在生死。

莫聞說「福德無」,便以為「作惡無報,行善無福」。何以故?般若部的經典,凡說「無」字,皆表「究竟不可得」之義,也就是凡所有相,究竟不可得。佛說「福德無」,唯令眾生離福德相,契解脫道。可惜,眾生執著於有相布施,妄求個有相福德,結果落於生滅法,墮在生死里。殊不知,所施的六塵七寶,所得的六塵福德,皆無自體,故佛以「福德無」而破之。

須菩提,於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何以故?如來說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可以具足諸相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何以故?如來說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諸相具足。

這一段經文是破眾生的色相執。眾生著於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以為這個莊嚴相即是佛。對佛色相的這種執著,則成了見性成佛的障礙。有了這種障礙,則不得見真佛。佛憫眾生,為了破除眾生的佛相執著,故令其離佛相而見佛真,離諸相而見千變萬化的主人公,所以說,「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雖然不應以具足色相見,然而,也不是斷滅空,故曰「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諸相具足。」《金剛經》的方法,唯重這個「非」字。用此一「非」,掃蕩一切。一掃之下,萬相頓脫。於此頓脫之時,學人須憑著這般若慧光,得見這不落是非有無的常寂心光。依此常寂心光而觀天下萬相,則山河大地即是如來。

若不能於「非」下頓脫諸相,明悟自心,那麼,就會著於諸相,被諸相所障,所以,從方法上來說,《金剛經》唯重這個「非」字,以此「非」字而破一切相。禪宗祖師則更有發揮,面對著相的眾生,非棒即喝。大家試想,冷不防時,突然遭一棒。這一棒之下,還有個什麼?萬相頓脫而不無,所謂「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所謂「諸相具足,即非諸相具足,是名諸相具足」。此一「非」字,具有「頓脫諸相」之功。此一「名」字,具有「體相不二」之德。

《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云:

云:現三十二相,及度眾生,何得言無?

師(黃檗禪師)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佛與眾生,儘是汝作妄見,只為不識本心,謾作見解。才作佛見,便被佛障,作眾生見,被眾生障,作凡作聖、作凈作穢等見,盡成障,障汝心故,總成輪轉,猶如獼猴,放一捉一,無有歇期。一等是學,直須無學,無凡無聖,無凈無垢,無大無小,無漏無為,如是一心中,方便勤莊嚴,聽汝學得三乘十二分教,一切見解,總須舍卻,所以,除去所有,唯置一床,寢疾而卧,只是不起諸見,無一法可得,不被法障,透脫三界凡聖境域,始得名為出世佛,所以云:稽首如空無所依,出過外道。心既不異,法亦不異,心既無為,法亦無為,萬法盡由心變,所以,我心空故諸法空,千品萬類悉皆同。盡十方虛空,同一心體,心本不異,法亦不異,只為汝見解不同,所以差別,譬如諸天共寶器食,隨其福德,飯色有異。十方諸佛,實無少法可得,名為阿耨菩提。只是一心,實無異相,亦無光彩,亦無勝負。無勝,故無佛相。無負,故無眾生相。

云:心既無相,豈得全無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化度眾生耶?

師云:三十二相屬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八十種好屬色,若以色見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黃檗禪師這段開示,單舉此一「非」字,令人直下見性。佛說一「非」字之後,何以更說一「名」字?此一「名」字,掃是盪非,遷有除無,令人歸於不二。

須菩提,汝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有所說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佛對須菩提說:「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認為如來有所說法。你如果認為如來有所說法,那就是不懂我的意,也可以說是違背了我的意。說法的人無法可說,這才是真正地說法。」這段經文,意在打破佛與萬法的對立,並且告訴有緣讀到這段經文的人,佛是常寂之體,法是生滅之相,佛之與法,體之與相,原本不二。

佛陀大慈大悲,為諸眾生破一切相,所謂破布施相、人我相、報身相、說法相等等,使諸眾生脫相而證真。不脫報身相,難見法身真,著於所說法,昧卻說法人。

汝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有所說法。莫作是念。如來說法,本無一法可說,只就眾生所執而破除之,故《金剛經》常說一個「非」字,常說一個「無」字,此「非」此「無」,以及類似的言說章句,皆屬遮止之辭,以遮止眾生的執著,以使眾生得見自心實相。因為如來所說的法,皆是遮止之辭,皆是當機而用的法相,故亦當脫去,以達如來本性懷。若人捨棄了「有相」而著了「無相」,那麼,這個人亦不達如來本性懷。著有著無,皆屬歧途,故有如來的「掃有盪無」之說。這個「掃有盪無」之說,就是《金剛經》常常說的「是什麼,非什麼,名什麼」。「是什麼」,這是眾生的執著,執著於布施相,執著於如來相,執著於法相。「非什麼」,這是佛陀的破相顯真之法,破除眾生所執的布施相,破除眾生所執的如來相,破除眾生所執的法相,令眾生頓證空性。「名什麼」,為防止眾生落於空寂斷滅,故特說一「名」字,也即諸相非相,不廢假名。佛陀如是蕩滌一切,意在妙有真空。

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那麼,若人言如來無所說法,還是謗佛否?答曰:不見得。何以故?因為謗佛並不是世俗的「詆毀」「謾罵」之義,而是「背覺合塵」的別稱。若著於如來有所說法,即是著了「有相」,是背覺合塵,則為謗佛。若著於如來無所說法,即是著了「無相」,亦是背覺合塵,亦為謗佛。試問:如來有所說法耶?如來無所說法耶?若說「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若說「如來無所說法」,亦是謗佛。何以故?說有著於有,說無著於無。著有著無,皆是謗佛。

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這句經文,依然是「是什麼,非什麼,名什麼」的表達方式。「說法者」這句經文,是肯定如來有所說法。若無所說法,又何以言「說法者」呢?也就是說,一切法音,皆是佛說。「無法可說」這句經文,是否定如來所說的音聲言語。若有所說法,那麼,如來所說的音聲言語,即今又何在呢?諸佛所說,音聲言語,亦屬生滅,不可著了這個生滅法。「是名說法」這句經文,是說法界實相,真空妙有。

世尊說法,即相離相,即離同時,所謂妙用恆沙,不染一塵,所以,我們不可落於「如來有所說法」,亦不可落於「如來無所說法」,我們應頓脫有無二相,直下契合實相,這便是《金剛經》的意。

爾時慧命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於未來世,聞說是法,生信心不?佛言:須菩提,彼非眾生,非不眾生。何以故?須菩提,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

著於眾生,即落眾生見。若落眾生見,則難脫佛見。佛見不脫,眾生見不去,佛與眾生,儼然相對。若如此而求解脫者,則無由出離。脫開兩頭,不立凡聖,是心平等,無有高下,即是真正見解,所以佛說:「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

這段經文,破菩薩的眾生相。菩薩要想成佛,須度盡法界眾生,若有一眾生而不得度,則彼菩薩不得成佛。然而,法界實有眾生否?佛言「彼非眾生,非不眾生」,「眾生者,即非眾生,是名眾生。」眾生如幻,不是實有。如幻眾生,亦非實無。可是,菩薩的修行,往往著了眾生相,以為眾生實有,結果,以我度他,生出四相。所謂能度的是我(我相),所度的是他(人相),能所相對,即是眾生相,堅固執著,即是壽者相。

一切眾生,無非是佛,猶如大海中的波浪,無非是水。若不明心,妄起我見,以菩薩我,度眾生他,如此度眾生,恰似呼聲止響,恰似起心止念,恰似起風止浪。當下無心,頓悟實相,這是回家捷徑,這是教外別傳。實相即明,則見所度不實。所度不實,能度何存?本來光皎皎地,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更有什麼眾生可度?更有什麼佛可成?此時,返觀多生歷劫度生之事,皆屬菩薩的夢中作為。

頗有眾生,於未來世,聞說是法,生信心不?須菩提長老的這一問,顯示出了須菩提長老的救度眾生之心。

何謂眾生?未悟空性之前,以色身為眾生。已悟空性之後,以妄心為眾生。殊不知,在佛的眼裡,眾生乃空性隨緣之現相,幻生幻滅,無有實際。若說其有,則一法不可得。若說其無,則萬相未曾無。龐居士曰:「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若不識這真空妙有,而被這幻相所迷,則假名眾生,亦名妄情。若識得這真空妙有,湛然常寂,隨緣現相,則一切作用,皆名妙用,亦名莊嚴。

若就共業妄習上來說,則有正法末法之分。著於妄習,隨業流轉,迷卻根本,不知還原,如此輪轉,即是末法。不逐幻境,不隨業遷,如如不動,返本還原,如此修行,即是正法。

若就實相理體上來說,實無正法末法之別。實相理體,橫廓三際,遍含十方,過去非實,未來非真,剛說現在,已無蹤跡。這普現三際、遍含十方的實相理體,亘古亘今只如此,哪裡有什麼實際地過去未來之相呢?哪裡有什麼實際的正法末法之時呢?

須菩提長老問佛:頗有眾生,於未來世,聞說是法,生信心不?「是法」就是這個「具足萬法而一塵不染的金剛佛性」,就是這個「演說萬法而無法可說的妙明真心」。諸人本自具足這個金剛佛性,諸人本自具足這個妙明真心,可是,對於這個法,能「生實信」的人又有幾個呢?十有五雙幾乎都是向外求的人。如此外求,不屬正信。所謂正信,第一,信釋迦佛所說法,法法皆是妙法,皆能了生死。第二,信自己本具如來智慧德相,依法修行,定能成佛。我們「聞說是法」,能生信心否?若深信「自心是佛」,不再向外馳求,即是「聞說是法,生信心」。

彼非眾生,非不眾生。何以故?須菩提,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針對須菩提長老的問題,佛告須菩提:「彼非眾生,非不眾生。」若就實相而言,佛與眾生,同體不二,這正是「彼非眾生」,這也正是佛法的難信之處。若就煩惱而言,迷人起妄逐妄,呼聲捉響,於本無生滅中而妄受生滅,於本無得失中而妄受得失,這正是「非不眾生」。何以故?還是那三句——眾生者,即非眾生,是名眾生。所謂眾生,即是妄習煩惱。所謂非眾生,妄習煩惱,非有實際。所謂是名眾生,水月空花,不廢假名。

若人著於未來相,著於眾生相,著於佛相,著於法相,等等,凡有所著,皆屬眾生。然而,眾生非實,假名眾生。過去如是,現在如是,未來如是。若如是者,哪裡更有什麼真實的未來呢?哪裡更有什麼真實的眾生呢?學佛的人,不可追逐幻相,若追逐幻相,便是自入眾生位,自作眾生夢。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複次,須菩提,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若有所得,必有所失。落於得失,即屬生滅,即是眾生輪迴之相。

佛所得之法,人人本具,不屬外求而得,故曰「無有少法可得」。經云:

貧女人舍內,多有真金之藏,家人大小,無有知者。時有異人,善知方便,語貧女言:我今雇汝,汝可為我耘除草穢?女即答言:我今不能,汝若能示我子金藏,然後乃當速為汝作。是人復言:我知方便,能示汝子。女人答言:我家大小,尚自不知,況汝能知?是人復言:我今審能。女人答言:我亦欲見,並可示我。是人即於其家,掘出金藏。女人見已,心生歡喜,生奇特想,宗仰是人。善男子,眾生佛性,亦復如是,一切眾生,不能得見,如彼寶藏,貧人不知。善男子,我今普示一切眾生所有佛性為諸煩惱之所覆蔽,如彼貧人有真金藏不能得見。如來今日普示眾生諸覺寶藏,所謂佛性。一切眾生見是事已,心生歡喜,歸仰如來。善方便者,即是如來。貧女人者,即是一切無量眾生。真金藏者,即佛性也。

真金寶藏,乃貧女家中之本有。金剛佛性,亦一切眾生之本具。既然是本應有,那麼,迷時不曾失,獲時未曾得。

須菩提長老提出「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的問題。佛為之印證曰:如是如是。佛肯定了這個「無所得的得」。那麼,如何是這個「無所得的得」呢?這就要靠自己參究了,然而,這種參究卻不是用意識去思想,因為思想的結果只能是思想,不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的本法。如何是這個「無所得的得」呢?學人面對這個問題,如果能像餓漢子對著個鐵饅頭,吃又吃不得,走又走不得(解又解不開,放又放不下),這種狀態,就是參禪。任何學佛有成就的人,都有一個疑情未解的時期,這個未解的疑情,就是他心中的蓮花苞。這個蓮花苞,蘊育即久,久久純熟,便能花開見佛。所謂花開,就是智慧花開。所謂見佛,就是見自性佛。見自性佛,就是見十方三世諸佛。十方三世諸佛,在這裡無二無別。

鄧州香嚴智閑禪師青州人也,厭俗辭親,觀方慕道,在百丈時性識聰敏,參禪不得。洎丈遷化,遂參溈山。山問: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師被一問,直得茫然,歸寮將平日看過底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對,竟不能得。乃自嘆曰:畫餅不可充饑。屢乞溈山說破,山曰:我若說似汝,汝已后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幹汝事。師遂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卻,曰: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乃泣辭溈山。直過南陽睹忠國師遺迹,遂憩止焉。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焚香,遙禮溈山,贊曰: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

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

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也。仰曰: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親自勘過。仰后見師,曰:和尚讚歎師弟發明大事,你試說看。師舉前頌。仰曰:此是夙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師又成頌曰:

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

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

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

師復有頌曰:

我有一機,瞬目視伊。

若人不會,別喚沙彌。

仰乃報溈山,曰: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玄覺云:且道如來禪與祖師禪分不分?長慶棱云:一時坐卻。)

疑團不去,縈繞心頭,思慮不得,放棄不得,如此之狀,即是參禪。參究既久,內因成熟,磕著碰著,豁然開解,如此之狀,假名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阿耨菩提時,則無有少法可得。若有所得,必有所失,落於得失,即成生滅,不名阿耨菩提。若有我得,必有他不得。我得他不得,則落於人我,心即不平等,則有高下之分,不名阿耨菩提。那麼,如何是阿耨菩提?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亦無人,亦無我,萬法皆空,不落斷滅,是名阿耨菩提。

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我們一說到法,就會想到某個具體的方法,其實,這裡所說的「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這個「是法」不是指某個具體的方法,而是指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根本大法。這個法,人人平等,無有高下。這個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一切皆無,空諸所有,不落斷滅。這是個什麼境界?經云:若人慾知佛境界,當凈其意如虛空。學佛之人,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見聞覺知,起心動念,猶如明鏡照相,不留纖毫,如是分別——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如是運用——如是治山,如是治水。若能如是,方是逍遙自在人。

菩薩行道,當離能所之心。若有能得,即是我相。若有所得,即是人相。能所相對,即是眾生相。妄見堅固,即是壽者相。若無能得,則無我相。若無所得,則無人相。能所雙亡,則無眾生相。眾生度盡,則無壽者相。四相皆無,即是大有,即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可是,人們不知道這個法,所以,便向差別相上認取,認為這個法正,那個法邪,這個法高,那個法低。其實,這都不是「是法」,都不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法。

過去有個講《金剛經》的法師,正講到「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這句經文,這時,就有一位禪師問了一個問題,他問道:既然「是法平等,無有高下」,那麼,為什麼南山高、北山低?若人不見性,則不見「是法平等」。若不見「是法平等」,則不見「萬法平等」。試問:哪個是「是法」?哪個是「萬法」?

黃檗禪師云:「若觀佛作清凈光明解脫之相,觀眾生作垢濁暗昧生死之相,作此解者,歷河沙劫終不得菩提。」又云:「此本源清凈心,與眾生諸佛世界山河,有相無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無彼我相。此本源清凈心,常自圓明遍照。」諸人何不識取這本自具足的本源清凈心?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裡的「善法」,並不是指「善惡」的「善」,而是指「離一切諸相」。離一切諸相,即是修一切善法。何以見得?《金剛經》一路下來,為我們破除功德相,為我們破除四相,為我們破除佛相,為我們破除法相,為我們破除一切相。既然如此,《金剛經》講到這裡,怎麼又會讓我們舍惡相而取善相呢?若就世間境界來說,舍惡取善,已屬高尚,然而,若就《金剛經》而言,舍惡取善,亦屬造業,必受輪迴。《金剛經》不是讓我們住在人天乘上,而是讓我們超越人天,做個三界自由人。若欲超越三界,當須識得這三界的主人。莫向天外覓主人,只此空心即真身。若欲識得這個主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我們必須「修一切善法」——「離一切諸相」。何以故?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所謂離一切諸相,所謂修一切善法,就是對境不取,於法無染。修即無修,得亦無得。以無修無得故,是名真善法,是名得菩提。

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法,是名善法。如來所說的「善法」,亦是假名,不可執實。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然而,眾生以為是實,起心著相,追逐幻影,結果,落入如夢如幻的生死輪迴中,將虛妄生死而作實受。佛興大慈悲,令修一切善法,離一切諸相。眾生依之而行,皆得醒夢。夢醒之時,方知善法亦非實,乃一時對治之葯。夢既已醒,「所對」已無,「能對」何存?所以,即使這個「善法」,也非實有,而是假名,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須菩提,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諸須彌山王,如是等七寶聚,有人持用布施。若人以此般若波羅蜜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他人說,於前福德,百分不及一,百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佛還是以布施無量七寶的福德作比較。若人受持讀誦《金剛經》,乃至四句偈,為他人說,其福德遠遠超過用無量七寶布施的人。何以故?有相布施為因,有相福德為果。由因得果,果又成因,因果循環,生死輪轉,豈能比得上受持般若波羅蜜經的功德?

傅大士頌曰:

施寶如沙數,唯成有漏因,不如無我觀,了妄乃名真。

欲證無生忍,要假離貪瞋,人法知無我,逍遙出六塵。

受持讀誦般若波羅蜜經,能令眾生證得阿耨多羅三菩提,能令眾生究竟成佛,所以,布施無量無數的有相七寶,也比不上依照佛陀的教導,識得這個本自具足的金剛佛性,識得這個具足萬法的無相法寶。識得這個本自具足的金剛佛性,識得這個具足萬法的無相法寶,是解脫之正因。離此一途而求解脫,無有是處。《景德傳燈錄》記載:

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者,東印度人也,既得法已,行化至南印度,彼王名香至,崇奉佛乘,尊重供養,度越倫等,又施無價寶珠。時王有三子,其季開士也,尊者欲試其所得,乃以所施珠問三王子曰:此珠圓明,有能及此否?第一子目凈多羅,第二子功德多羅,皆曰:此珠七寶中尊,固無踰也,非尊者道力,孰能受之?第三子菩提多羅曰:此是世寶,未足為上,於諸寶中,法寶為上。此是世光,未足為上,於諸光中,智光為上。此是世明,未足為上,於諸明中,心明為上。此珠光明,不能自照,要假智光,光辯於此。既辯此已,即知是珠。既知是珠,即明其寶。若明其寶,寶不自寶。若辯其珠,珠不自珠。珠不自珠者,要假智珠而辯世珠。寶不自寶者,要假智寶以明法寶。然則師有其道,其寶即現。眾生有道,心寶亦然。尊者嘆其辯慧,乃復問曰:於諸物中,何物無相?曰:於諸物中,不起無相。又問,於諸物中,何物最高?曰:於諸物中,人我最高。又問:於諸物中,何物最大?曰:於諸物中,法性最大。尊者知是法嗣。

須菩提,於意云何,汝等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度眾生。須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若有眾生如來度者,如來即有我人眾生壽者。須菩提,如來說有我者,則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須菩提,凡夫者,如來說則非凡夫,是名凡夫。

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未契空性,著相取捨,即是顛倒眾生。人法頓空,契合實相,即是明心菩薩。性相一如,無自無他,即是主人公。我心本空,我心本妙,我心本明,我心本凈。此妙明真心,絕待無對,全體一真,所謂「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

佛對須菩提說: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認為如來有眾生可度。我實話告訴你,實在是無眾生可度。你如果認為如來有眾生可度,那就等於說如來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段經文,意在打破佛與眾生的對立,並且告訴有緣讀到這段經文的人,佛是無相之體,生是假有之相,佛與眾生,一體不二。

佛與眾生,一體不二,又有誰來度誰呢?實無眾生如來度者。既無眾生,如來何立?凡聖不立,超然獨立。正於那麼時,不須他處覓如來,只此當下是本師。

如來說有我者,則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如來所說的「我」,是清凈無染的「我」,是能生萬法的「我」,是無量包容的「我」,是生佛不二的「我」。這個「我」,能生萬法,一塵不染,豈能染於「我相」?這個「我相」,屬於生滅法,無有實際,可是,凡夫之人,執著於我,墮在生死夢中。夢雖是假,夢者實受。所以說,一切迷人,妄受輪迴。

凡夫者,如來說則非凡夫,是名凡夫。就實際而言,凡夫聖賢之相,乃至一切萬相,在圓覺性體中猶如海中的水泡,猶如空中的閃電,生滅閃爍,無礙本體。黃檗禪師說:「本來清凈皎皎地,無方圓、無大小、無長短等相,無漏無為,無迷無悟,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一切不如心真實。」

實際理地,佛亦假名,法亦假名,眾生亦假名,凡夫亦假名,假名亦假名。這個實際理地,究竟在何處?莫到別處尋,回頭是彼岸。既到彼岸,此岸已無。此岸既無,彼岸何立?彼此消融,絕待一真,全體無非自己,這才是《金剛經》的指歸之處。

莫著凡夫相,莫著聖賢相,不著一切相,萬法自如如。

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不?須菩提言,如是如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佛言,須菩提,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轉輪聖王則是如來。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爾時,世尊而說偈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菩薩修習佛法,以為有法可得,以為有佛可成,難免會著法相,難免會著佛相。若著了法相,即成法障。若著了佛相,即成佛障。著一切相,即成一切障。佛恐須菩提長老著佛相的病未除,故又問:你以為如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須菩提長老果然未脫著佛相的病,說了個「如是如是」。須菩提長老的這個「如是如是」,已經不如是了。為什麼呢?佛告須菩提: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轉輪聖王則是如來。轉輪聖王雖具三十二相,然而,他也只是個極近佛德的世間王者,而不是世出世法圓融不二的覺者。佛說「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轉輪聖王則是如來。」所以,我們不可著相見佛。

我們看了上面的這段經文,是否就可以認為,佛不具足三十二相呢?不是的。若言三十二相是佛,則落入生滅。何以故?三十二相屬於生滅。若言佛不具足三十二相,則落入斷滅。這種斷滅空,佛所呵斥。那麼,我們的修行,應當如何呢?答曰:即相離相,即離同時,即是無相,非離有相而無相也。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我們不可以把某個形象當作佛,也不可向外喊佛。若執相是佛,若向外喊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所以,修行菩薩道的人,定中所見到的佛,夢中所顯現的佛,皆屬生滅相,乃至我們所見到的一切相,皆生滅相。何以故?真相無相,具足萬相。若人見到某個佛相,不知其唯心所現,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真佛,津津樂道,那麼,這個人的精神系統已經有了問題,若再繼續下去,則正常人的生活也將會失去。真見佛者,無佛可見。無見之見,是名真見。然而,不可落在「無見」中。若落於「無見」,即同斷滅。自心了了,應用如常,不離諸相,不染一塵,這便是「不見而見,見而不見」的真見。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名見如來,而不是見到某個形相。

那麼,「以音聲求佛」又如何呢?這種人也是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我們念佛、持咒,並不是用音聲向外喊佛,而是藉助於念佛、持咒之法,方便攝妄,回歸自性。念須正念,方得悟達。何謂正念呢?一心平等是正念,不著諸相是正念,反聞自性是正念,反觀自心是正念。若人向外高聲喊佛,以為心外有佛,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見如來,乃「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之別稱。

眾生著於有相,佛便告之曰:「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眾生聞得此說,便會棄有著空。為防眾生落入斷滅空,佛更說如下經文。

須菩提,汝若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莫作是念,如來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汝若作是念,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說諸法斷滅。莫作是念。何以故?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前段經文說「不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這段經文又言「如來具足諸相」。我們將前後兩段經文連貫起來看,我們就會發現,佛是在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如來不屬諸相,諸相儘是如來。如來不屬諸相——不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何以故?三十二相,生滅無常,落於諸相,即成輪轉。諸相儘是如來——於法不說斷滅相。何以故?體性即有,諸相不無,體相一如,法界本然。

菩薩的修行,若著於有相,則迷卻本體。若著於空相,則成斷滅。《中論》云:「大聖說空法,為離諸見故,若復見有空,諸佛所不化。」故知佛意,不許著有相,不許落斷滅。佛以「莫作是念」,戒之再三。

僧問忠國師:古德雲,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有人不許,雲是邪說。亦有信者,雲不思議。不知若為。

師(慧忠國師)曰:此蓋普賢文殊境界,非諸凡小而能信受,皆與大乘了義經意合,故《華嚴經》云: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於法界,豈非法身乎。又《般若經》云: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黃花既不越於色,豈非般若乎。深遠之言,不省者難為措意。

大珠慧海禪師說:

迷人不知法身無象應物現形,遂喚青青翠竹總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黃花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法身即同草木,如人吃筍,應總吃法身也。如此之言寧堪齒錄。對面迷佛長劫希求,全體法中迷而外覓,是以解道者行住坐卧無非是道,悟法者縱橫自在無非是法。

學人不悟諸佛祖師的意,以為慧忠國師主張「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以為大珠慧海主張「翠竹非法身,黃花非般若」。若作這樣的「是非見解」,恰是虛妄指上生實解。大珠慧海說:「達即遍境是,不悟永乖疏」。既然達即遍境是,那麼,青青翠竹,鬱郁黃花,豈能不是?大珠慧海說:「若見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既然如此,又豈能道不得「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若未見性,道是不得,道不是亦不得,又豈能道得「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

諸相者,即非諸相,是名諸相。此三句,學人不可單獨看。若單獨看第一句,則落在生滅,不能見如來。單看第二句,則落在斷滅,亦不能見如來。單看第三句,則落在幻化,亦不能見如來。我們應將此三句一目而視之。若能透得過,便會發現,妙明真心中,萬相本如是。

須菩提,若菩薩以滿恆河沙等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何以故?須菩提,以諸菩薩不受福德故。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薩不受福德?須菩提,菩薩所作福德,不應貪著,是故說不受福德。

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所言「一切法」者,即指「諸法相」也,六根、六塵、六識、皆法相也。依法性而觀法相,則一切法相,皆不可得,一切法相,究竟無我。《楞嚴經》云:「當知虛空生汝心內,猶如片雲點太清里,況諸世界在虛空耶。汝等一人,發真歸元,此十方空,皆悉銷殞,云何空中所有國土而不振裂。」我們若證得自性,則一切萬相,如露如電,究竟不可得,這便是「一切法無我」。既知如此,且行於此,如是安住,如是起用,這便是「得成於忍」。知一切法無我的菩薩,勝過滿恆沙世界七寶布施的菩薩。何以故?此菩薩知「一切福德無我」,知「一切福德如幻」,故不起貪著,不受福德。

云何菩薩不受福德?凡夫以為福德實有,貪著其事,則隨福德多寡厚薄而心生悲喜,只成個隨福德相生而生,隨福德相滅而滅的生命現象。明心菩薩,則不著福德相,亦不離福德相。何以故?則知福德性空。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這裡所說的「如來」,是指不生不滅的清凈法身。這裡所說的「若來,若去,若坐,若卧」之相,是指無量變化的化身。

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法身如來,以及若來、若去、若坐、若卧之相,不可向外尋找,只須心上體認。我們不可向千年萬年之前去尋找如來,我們不可向宇宙的某個角落去尋找如來。若向外尋找如來,且找到了一個若來、若去、若坐、若卧的如來,著了這個若來、若去、若坐、若卧的相,即是背覺合塵,即成千里萬里。如來不在別處,時時在我們六根門頭上放大光明,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論,在身舉動,在意運想,本是一精明,分為六和合。

把若來若去的變化相當作如來,把行住坐卧的威儀相當作如來,這都不是來去坐卧的主人公。若來若去,若坐若卧,這是如來的化現,不是永恆的存在。哪個是如來?我們終日若來若去,我們終日若坐若卧。試問:這若來若去的是誰?這若坐若卧的是誰?譬如我們說話,話一出口,這聲音相,好像是來了(如來)。話一說完,這聲音相,好像是去了(如去)。然而,這「來相」是我嗎?若這「來相」是我,那麼,話一說完,來相已滅,豈不是我滅?可見,把「來相」當作我,無有是處。那麼,這「去相」是我嗎?若「去相」是我,那麼,話一出口,去相已滅,豈不是我滅?可見,把「去相」當作我,無有是處。同樣,坐相生時卧相滅,卧相生時坐相滅,若把「坐相」當作我,或把「卧相」當作我,無有是處。若來若去,若坐若卧,種種變化,無量形相,皆是自性如來的化現。化現之相,若生若滅,若來若去,而非不生不滅、不來不去的主人公。

即今學佛的人,信佛之心不無,信己之心不有,離開自己的當下,求佛於千里萬里之外,以為佛是某個樣子,在宇宙的某個角落享受著無上的快樂。這實在是自畫形象,自生羨慕。如此修行,究竟不得成就。就像現在的追星族,不藉助前人的經驗,做一番切己的努力,不但不能成就一番事業,反而還會造成不同程度的精神障礙。學佛的人,也有類似的毛病,帶著神秘的心態,敬仰釋迦佛,想象釋迦佛,而自己卻不依照釋迦佛的教導做一番如理如法的實際功夫,結果,離心覓佛,向外求佛,覓來覓去,求來求去,把個大好的世界,搞得群魔亂舞,譬如有人說,我看到佛了,佛是如何如何的樣子,「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有這樣的幻想而不自覺的人,反而津津樂道地向他人描述,賣弄玄虛,以逞己能。這樣的人,已經是神經兮兮了,若再繼續下去,定會著魔發狂。佛陀反覆囑咐我們:「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這「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的如來,究竟在何處?莫往天邊覓,切向觀處觀。

西天大耳三藏到京,雲得他心通,肅宗命國師試驗,三藏才見師,便禮拜立於右邊,師問曰:汝得他心通耶?對曰:不敢。師曰: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什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師良久,復問:汝道老僧只今在什麼處?藏罔測。師叱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麼處?藏無對。僧問仰山曰:大耳三藏第三度為什麼不見國師?山曰:前兩度是涉境心,后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見。又有僧問玄沙,沙曰:汝道前兩度還見么?玄覺云:前兩度見,後來為什麼不見?且道,利害在什麼處?僧問趙州: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見國師,未審,國師在什麼處?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后問玄沙:既在鼻孔上,為什麼不見?沙云:只為太近。

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彌勒菩薩偈曰:「去來化身佛,如來常不動。」《金剛經》上所說的如來,是指清凈法身佛。清凈法身,化現無量,似有來去,實無去來。我們見到眼前的物相,同時還會生起種種想法。這些現相,都是我們的本覺光明(自性如來)的化現,這些現象,在我們的本覺光明裡,似有生滅來去,實無生滅來去,而我們的本覺光明,卻不隨著生滅幻事的生而生,也不隨著生滅幻事的滅而滅,也不隨著生滅幻事的來而來,也不隨著生滅幻事的去而去。就像大海水,不隨著波浪的生滅而生滅。這個不隨著波浪而生滅的大海,比喻我們的自性如來,也是我們人人本具的清凈法身。這些生生不息的波浪,比喻我們的「若來若去,若坐若卧」的法身變化,也是我們的百千萬億化身。我們應當依照佛的教導,不要執著這個「若來若去,若坐若卧」的變化相,我們應當直下識取這個「無來無去,非坐非卧」的自性如來。識得這個千變萬化的根本,發揮無窮無盡的妙用,這才是釋迦佛教的指歸。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於意云何?是微塵眾,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若是微塵眾實有者,佛則不說是微塵眾。所以者何?佛說微塵眾,則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世尊,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則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實有者,即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則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須菩提,一合相者,則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

所謂微塵,即幻相也,妄想也,煩惱也。世界者,幻相之和合也,妄想之聚集也,煩惱之眾相也。

所謂三千大千世界,即貪嗔痴三毒所成之總相也。貪嗔痴輕者,落在三善道。貪嗔痴重者,落在三惡道。若不熄滅貪嗔痴,勤修戒定慧,則無由證得本源清心。若不證得本源清凈心,則無由解脫六道輪迴。

如來說一合相,則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須菩提,一合相者,則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所謂一合相,即一體所現之總相也,即一體所現之全體大相也。眾生著相,貪著幻事,成就娑婆世界。如來知幻,無有貪著,成就凈土世界。在眾生世界里,則滿目塵埃,無非煩惱。在如來法身中,則金沙鋪地,全體妙用。眾生若能醒夢,則當下無三界,更到哪裡覓塵埃。故經雲「微塵眾,即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即使這一合相,也是只可慧觀、無可言表,所謂「三世諸佛,只可自知,歷代祖師,全提不起」。

須菩提,若人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於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說義不?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何以故?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若人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於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說義不?佛說《金剛經》,為破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教令諸人透過現相,契合實相。可是,有人以為佛說《金剛經》,這是佛的「我見」。佛有了「我見」,也就有了「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有這種想法的人,不解如來所說義。譬如有人聽到「不執著」這句話,他立刻就會說,「執著於『不執著』,這也是『執著』」。這樣的人,他不知道,凡有所說,皆無實義,所以他在音聲言語中尋找如來義,他把指月的指頭當作天上的月亮。

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佛以「無見」為「見」。無見者,具足一切,不立絲毫,即使《金剛經》反覆強調的「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之「見」,亦是不立的。所以,佛用一個「非」字,將種種「見解」,統統掃除,令人得見這「具足一切,一法不立」的佛見。這個佛見,即非空非有,唯證乃知。

真如性中,無能無所,全體一味,不立能見的我。我見既不立,何處有人見?人見既不立,何處有眾生見?一法不立,萬法如如,何處有壽者見?平等真際,萬法如如。莫執佛言,莫執佛見,統體放下,當體直觀。這是什麼?若能見得,是名見佛。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一切法,即是指所有的現相。一切經典文句,一切世間萬相,一切思想觀念等等,皆屬於「一切法」。我們對待這「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那麼,如何是「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呢?如何是「不生法相」呢?答曰: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為如是。若能如是,那麼,「知」即「如是知」,「見」即「如是見」,乃至於「信解」,即是「如是信解」。若能如是,則諸法生生而未曾生,諸法滅滅而未曾滅,生而不生,滅而不滅,即為「不生法相」。大珠慧海禪師有問答云:

時有法師數人來謁曰:擬伸一問,師還對否?師(越州大珠慧海)曰:深潭月影,任意撮摩。問:如何是佛?師曰:清潭對面,非佛而誰。眾皆茫然。(法眼雲。是即沒交涉)良久,其僧又問:師說何法度人?師曰:貧道未曾有一法度人。曰:禪師家渾如此。師卻問曰。大德說何法度人?曰:講《金剛般若經》。師曰:講幾坐來?曰:二十餘坐。師曰:此經是阿誰說?僧抗聲曰:禪師相弄,豈不知是佛說耶?師曰: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為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若言此經不是佛說,則是謗經。請大德說看。僧無對。

諸位讀者,試代此僧道一句。

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一切法相,皆是非相。非相非無,是名法相。若欲見得此義,當須識得自己。識得自己之人,便知如來所說,只說了個「原本的真實」,所謂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不誑語者。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祗世界七寶,持用布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布施無量無邊的七寶,也比不上受持《金剛經》的福報,乃至比不上受持《金剛經》,乃至四句偈,為人演說。既然「受持讀誦,為人演說」有如此的福德,那麼,如何是為人演說呢?不是照本宣科地為人讀誦,也不是依文解義地信口開河,而是「不取於相,如如不動」。《金剛經》的義,就是這八個字——「不取於相,如如不動」。我們若能「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就是契合了《金剛經》的義,這時,我們的穿衣吃飯,行住坐卧,就是般若放光,就是為人演說。《金剛經》一開始,「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這段經文,正是般若放光,正是為人演說。何以故?「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所有的現相,思想觀念,山河大地,等等,在我們的自性中,猶如鏡中影、水中泡,如露亦如電,究竟不可得。可是,凡夫起心,追逐幻相,被幻相所惑,墮於六道,所以,佛告誡我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及諸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聞佛法音者,妙會佛義,充滿法喜,信受不疑,奉行不虛。

福州古靈神贊禪師,本州島大中寺受業后,行腳,遇百丈開悟,卻回本寺。受業師問曰:汝離吾在外,得何事業?曰:並無事業。遂遣執役。一日,因澡身,命師(古靈神贊禪師)去垢,師乃拊背曰:好所佛殿,而佛不聖。其師回首視之。師曰: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其師又一日在窗下看經,蜂子投窗紙求出。師睹之曰:世界如許廣闊不肯出,鑽他故紙,驢年去得。其師置經問曰:汝行腳遇何人?吾前後見汝發言異常。師曰:某甲蒙百丈和尚指個歇處。今欲報慈德耳。其師於是告眾致齋,請師說法。師登座,舉唱百丈門風,乃曰:

靈光獨耀,迥脫根塵。

體露真常,不拘文字。

心性無染,本自圓成。

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其師於言下感悟曰:何期垂老得聞極則事。

人天大眾,還識這「金剛三昧」么?若欲識得,但莫動念,寧神靜聽。這是什麼?「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只此一句子,說盡一切教典。若能在此,一肯肯定,不再疑惑,即是佛陀在世。若心生疑惑,即是五千比丘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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