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仙令

雪！

大雪！

風雪呼嘯，天寒地凍。

夜半，三更，一劍自皇宮深處的供奉大殿飛出，太安城的天空有銀光掠過，雷霆炸響。

「妖女，爾敢！」

宛如戰鼓擂動的怒吼席捲而出，供奉大殿又有一道黑袍身影緊隨劍至，並指成劍，劍如龍，朝空劈下，光耀九州。

黑風捲起漫天大雪，雪花之中，白影飄忽而過，閃開銀色飛劍，不見其人，卻聞其音，黃鶯鳥啼，既妖且媚，常人聽一聲，只怕骨頭都要酥掉。

「莫老兒，妾身只取通仙令，你且回罷！」

雪花中伸出一隻手，如羊脂玉般白嫩，輕輕一推，漫天風雪都被一掌收來，捲成一個雪球，在玉手推弄下，化作雪龍，龍嘶陣陣，咬向黑袍人。

黑袍人將手一探，飛劍入手，點、刺、橫、撥，劍如華蓋，破解雪龍，又一劍，直取逃逸的背影。

「玲瓏妖女，通仙令乃江湖聖器，可窺仙道，豈容你放肆，留下通仙令！」

「莫老兒，有本事兒你先追上妾身……」

兩道身影追逃之間，起起落落，眼看就要出太安城。

「吟！」

徒然間，一股清脆的鳴叫震顫天地，自太安城三十丈的城牆上，一道刀光斬過天地，霸絕寰宇，天空的倩影躲閃不及，直接被刀光劈在胸口，白衣撕裂，鮮血飛灑。

倩影跌落城頭，在城牆燈火照耀下，隱約可見俏臉如霜，蒼白得令人憐惜，玉手在胸前經脈要穴連點數下，止住潑灑的血液，就見從暗處走出的披甲將軍，不由驚呼。

「刀聖凌如玉！」

將軍年四十，國字臉，獅子鼻，雙目威嚴，披紅甲，握金刀。

「玲瓏妖女，你往哪兒逃？」

後面的黑袍人疾馳而至，腳尖點在旌旗上，如仙鶴獨立，白髮間雜白雪，七十老叟，面如冠玉，劍青而寒，遙指白衣。

白衣女子退後兩步，一手掩傷，銀牙緊咬，冷叱：「劍神莫大先生，刀聖凌如玉，好好好，天下絕頂的兩位高手，竟然在此設伏，圍攻一個弱女子，也不怕叫天下人笑話。」

「邪門妖道，人人得而誅之！」紅甲將軍冷道。

黑袍老人輕笑：「魔宮聖主仙玲瓏，一身武功通玄關，玉手絕色驚天下，裙下風流死亦歡。你若是弱女子，豈不羞盡天下男兒？至於你說老兒設伏，是你先盜聖器通仙令，凌將軍恰逢其會被聖上秘密召回京城，巧合罷了。」

「通仙令乃武林至寶，有緣者皆可得之，何時成為皇家私物？」女子譏笑兩聲。

「宮主謬矣。世人皆傳持通仙令至通仙山，可得見仙宮。奈何求仙難，百年來，唯有太阿山劍聖踏天而去。太阿劍聖去后，為奪通仙令，江湖掀起血雨腥風，死傷不止千百計，只為爭仙緣，何人得成仙？聖上宏圖大志，慈悲心腸，不忍武林悲劇發生，於三十年前奪通仙令，置宗祠，江湖漸歸於平靜，此乃大功。」

黑袍老人悲天憫人，青劍吞吐劍芒，喝道：「留下通仙令，老夫饒你不死！」

「哈哈哈……我得不到，你們也休想得到！」

女子突然大笑，腰肢一扭，數道寒光射向老人，又有一條白綾自身後飛出，襲向紅甲將軍。

「不好！」

黑袍老人驚呼，一劍擋開寒星，就見女子玉手拍向一塊巴掌大小的四方令牌，「咔嚓」一聲裂成數塊，她右手一揚，碎片就朝四方飛去。

咻咻咻……

黑暗中，不知多少身影竄起，探手抓向碎片。

「通仙令，我的……」

「那是我的！」

太安城是趙國京都，藏龍卧虎，黑袍老人、白衣女子連番打鬥，不知驚動多少龍蛇鼠輩，早將兩人對話聽去，沒人不對通仙令動心，有人說它有天底下最精妙的武功，有人說它能得到仙緣，也有人說憑它可得天下。

「宵小之輩，全給我留下！」

黑袍老人氣急，怒吼之後，劍光如雪，斬向搶奪碎片的手，連奪兩塊碎片，等他要奪第三塊碎片時，一個黑影飄過，浮光掠影般，將它從天下一等一的高手眼前取走。

「逍遙子，爾敢！」

那黑影毫不停留，飄向城外，隱沒黑暗風雪裡。

另一邊，女子拋出碎片后，身形暴退，卻還是被一隻通紅手掌打中後背，猛哼一聲，不敢停留，逃得更快了。

紅甲將軍追出數十里，他終究不是輕功好手，不及魔宮鬼魅，再停下時，舉目四望，荒郊野嶺，又有大雪遮掩行跡，早不見白衣女子，只得冷哼一聲，拔刀殺掉幾個尾隨而至的鼠輩，返身回京。

鵝毛大雪連飄半個月，地上積雪沒人腰，這樣的鬼天氣，就連最喜雪景的富貴公子們也躲回被窩，跟丫鬟取暖，道一聲賊老天的，高牆外乞丐野狗縮在房檐下，每日都多出幾具凍僵的屍體。

秣陵鎮外大青山，有一座破舊的山神廟，前幾日廟祝回家，把山神廟交給撿來的義子石頭照看，叮囑他舉頭三尺有神明，一定要每日點三炷香，敬天敬地敬父母，不得怠慢。

石頭外表木訥，內心聰慧，對廟祝的話言聽計從，廟祝說的好，做人要有良心，若不是廟祝撿他回來，說不定就和鎮上凍死的棄兒一樣，不知道死在哪個疙瘩角落。

雖說廟祝平日里對他吆五喝六，喝醉后提棍敲打，但石頭還是待他如親生父親。

用深井的冰水擦拭過神台，石頭又點三炷香，插在香爐上，畢恭畢敬的磕頭。

每天的功課做完，他把單薄的身體縮進神台下面避寒，皸裂的手掌輕搓，不住呵氣，等身體稍稍暖和，取出懷裡所剩無幾的大餅，艱難的咬起來。

餅是廟祝回家前留給他的，只說兩天就回來，眼看大雪封山，回來的路又崎嶇難走，沒個七八天，廟祝怕是回不來的。

嚼兩口，比石頭還硬，石頭勉強咽下去，把最後一塊餅珍重的收進懷裡，他靠在石壁上發獃，不一會兒，打個哈欠后睡去。

「妖女，交出通仙令！」

迷迷糊糊中，石頭聽到有陰嗖嗖的聲音入耳，大雪封山，哪兒來的人，一定是做夢，石頭翻個身。

「逍遙子，枉你是武林名宿，竟然下毒，卑鄙！」

石頭又聽到個美妙極了的聲音，他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無法用詞語形容，比鎮里大紅樓里的小桃紅還要好聽幾倍。

石頭心想，她一定是個大美人，不過聽她的話，似乎處境並不好，不知道是什麼壞蛋，會給一個大美人下毒？

「卑鄙？對付你這樣的妖女，下毒算什麼卑鄙，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老夫是在替天行道！」

陰嗖嗖的聲音越來越近，石頭又聽見廟門被撞開，大雪裹挾狂風吹進來，讓他忍不住哆嗦。

「妖女，你被凌如玉刀氣所傷，又被其烈火掌打中後背，再中老夫絕情毒，連逃三天三夜，已經是強弩之末，交出通仙令，老夫可收你做妾，替你療傷，共探仙路大道，何其快哉？」

陰嗖嗖的聲音來到廟外，石頭忍不住探頭看去，風雪廟門，一個七尺瘦高的老人進來，灰白頭髮披散肩頭，陰溝鼻，眼凹陷，太陽穴突出，四肢奇長，穿一件黑衫，腳下是千層底布鞋。

不知為何，看到此人，石頭的第一印象就是邪，觸及那對眸子，石頭就像看見太陽，一下子被刺到，雙目酸痛，不禁縮回頭，心裡驚駭。

這，想必就是鎮里的遊俠好手口中的武林高手，江湖中人。

「與你這卑鄙小人，本宮可無話可說，想要通仙令，儘管來取。」

「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落下，廟裡就一陣打鬥聲，石頭偷偷探頭，只見邪氣的老人和一個白衣女子斗在一塊兒，拳腳捲動風雪，越來越快，最後只見一團黑影和白影交織，打出門外，漸漸遠去。

好一陣兒聽不到聲，石頭跑出來，再一看，柱子被抓爛，廟門耷拉在一邊，已經壞掉，心中不由凄苦，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義父回來看見，自己不知又要受多少罪。

砰！

轉過身的石頭忽聞廟外有聲，又回過頭，一個白影倒在廟外的雪地里，好像是剛才的大美人，不知那黑衫老人又在何處？

之前被老人視線刺到的雙目還微微脹痛，石頭害怕之餘，又有些猶豫。

義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還是個大美人。

石頭今年十四，已經是談婚論嫁的年齡，曾聽鎮上的大人聊起大紅樓的嬌媚可人兒，卻也知些男女之事，自己救她一命，不說一親芳澤，總該能牽一下手吧？

心頭熱血燒起，寒冷的身體都變得燥熱，石頭一股腦兒跑出廟，來到女子身旁。

女子青絲散亂，後背的白紗羽衣有個黑漆漆的手掌，身軀曼妙，輕紗下的肌膚若隱若現，令石頭口乾舌燥。

將女子翻個身，胸前羽衣碎裂，雙峰之間，大片染血肌膚露出，一條猙獰刀傷，延伸腹部，血跡斑斑。

再瞧她面容，從小到大沒見過幾個女人的石頭，直接呆在原地，找不到任何詞語去形容，世間竟有如此美人。

本文來自小說《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