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盾的兩極魔法

今年早些時候,一個靜默的模特穿著紅色透明硬紗製成的雙層蜂窩造型裙子出現在了巴黎的舞台上。她靜靜地站在聚光燈下,頭髮做成了巨大的羊角形狀,既像是漫遊仙境的愛麗絲,又像是委拉茲開斯畫中的君王。在搖滾樂隊 Radiohead 的主唱 Thom Yorke 如夢似幻的旋律中,她開始像個受惡魔控制的發條玩偶一樣瘋狂舞蹈。

她在舞台上俯身、拉伸、扭動,無神的目光代表著類似催眠的狀態。隨後,她又退到暗處,與紅色天鵝絨窗帘后的其他舞者一齊現身 —— 舞台上瞬間變成了夢幻王國:有帝王般尊貴的人形昆蟲,有像鳥兒一樣的士兵,還有戴著 15 世紀佛蘭德修女帽子的奇特角色。

這是高橋盾為他源自東京的品牌 Undercover 舉辦的秋冬系列女裝發布會,用 10 種截然不同的裝扮風格,比如「貴族」「年輕的反叛者」「帝王」和「新物種」等等,描繪了一種新的烏托邦。

Undercover 的秋冬系列取名「美麗依舊III,烏托邦:生活在烏托邦的新種族」, 囊括了 10 個穿著各不相同的部落。在這間位於東京國立博物館內建於 1742 年的庭院茶室里,我們還原了各個部落的形象

一直以來,高橋盾不是一個高傲、不可一世的人,Undercover 兩年前在日本以一場展覽慶祝了品牌成立 25 周年,然而那次展覽似乎只是個開端,預示著高橋盾在一季又一季的服裝設計中,逐漸變得更加精緻、更加敢於突破傳統,並將最終達到一種美學的巔峰。

紐約時裝學院博物館館長 Valerie Steele 醉心於高橋盾多年,還曾在紐約時裝學院 2010 年「當代日本時尚」展覽上收錄過他的設計。她那時候說:「人們對於 1980 和 1990 年代的日本時尚革命很熟悉,但是對於之後的發展就知之甚少了。高橋盾的出現,是 21 世紀最令人激動的事件之一,他這次的系列標誌一個重大的轉變時刻。」Steele 認為,高橋盾這次秋冬女裝展上的中世紀元素創造了一個布魯蓋爾般(Bruegelesque)的幻景,既照應歷史,又和當下息息相關。在戲劇效果方面,高橋盾的展示讓人聯想到 Alexander McQueen、John Galliano 和Vivienne Westwood,不過高橋盾不僅追逐前衛,也不忘追憶往昔,追憶那個充斥著時尚匠藝精神的年代。

既前衛又保守,這很符合 Undercover 一直以來的兩面性。在日本,Undercover 是知名的街頭潮牌(文化衫、連帽套衫和派克大衣等)—— 街頭服飾發源於 1990 年代東京原宿區的青年文化。1993 年,高橋盾在東京原宿區與朋友Nigo(A Bathing Ape品牌創始人)一起開了一家備受追捧的服裝店 —— Nowhere。街頭風便從這裡誕生。

Undercover 早期的設計也是後來高橋盾與 Supreme、Nike、Uniqlo 合作的淵源。高橋盾後來還在富裕的青山區開設品牌旗艦店,店面裝飾以水泥和玻璃為主。然而在國際上,高橋盾卻因為不同的原因為世人所知曉:首先,他是川久保玲的門徒;其次,他的時裝秀總是會帶給人驚喜。

高橋盾也認為自己的力量來自這兩方面。他雖然曾設計過大腦形狀的包和層疊毛氈頭骨的大衣,這一次最新系列卻顯現出更加超乎尋常的戲劇性。高橋盾告訴我說:「我不喜歡模特匆匆出場的時裝秀,我的想法是通過時裝秀來表達自己的世界觀,要打動觀眾。我需要這樣的設計,但是也需要一些更適合於穿著的作品來與之平衡,否則無法商業化。」

高橋盾的工作室夾在原宿區一條擁擠曲折的後街,工作室一共四層,最上面就是他的辦公室。版師們在地下室工作,他們腰上別著針線包,脖子上掛著捲尺,一天當中總有一些時刻要樓上樓下跑個不停,去把作品拿給高橋盾看。

高橋盾在他工作的辦公室里迎接了我,工作室內有各式各樣的護身符。一對巨大的1960 年代的揚聲器和一面貼滿乙烯牆紙的牆壁。整齊的書架上,陳列著大量藝術書籍和之前展覽留下的厚重素描本。一張古老的解剖學書頁旁,正在播放著一盤老舊的德國搖滾樂磁帶。桌子後面的牆上,是他畫的性手槍樂隊主唱 John Lydon 肖像,但是面部被擦去了。高橋盾回過頭來告訴我說:「我先畫了他的眼睛,但是畫面如果沒有面部反而顯得更完整。」

高橋盾,拍攝於上野公園僻靜處

高橋盾今年 47 歲,身材瘦削,沉著冷峻,就坐在我對面一把 20 世紀中期的皮革椅上。起初他想從每周 3 次 10 公里跑中挑出一次進行此次採訪。(我拒絕了。)他時不時地用手觸摸額頭,彷彿是在努力把靈感從腦子裡拉出來。他表示當前階段是他壓力最大的時期。已經 6 月了,但他只設計出了一個男裝系列,而在 9 月份的時裝周之前,他要設計出一個系列的女裝。他已經晚了進度,直到現在也沒在紙上畫出一筆。

我問他,會不會擔心有一天靈感枯竭。他聳了聳肩,說:「我做這一行很久了,我知道靈感總是會有的。」

高橋盾的昵稱是 Jonio,源自 Johnny Rotten,他在青年時期因為崇拜他組建了朋克樂隊 Tokyo Sex Pistols,並擔任主唱。高橋盾的小臂有一幅細長的民族圖騰文身,他解釋說:這個圖案來自 2002 年他在巴黎舉辦的第一場秀。

文身總是和黑幫文化聯繫在一起,因而在日本不受待見。他告訴我說:「在日本,有一些地方禁止文身,比如有文身的人不能去公共浴室,我去女兒學校的時候還得想辦法把文身遮蓋住。」(他有一個15歲的女兒和一個10歲的兒子。)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高橋盾是如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之間自如地切換,一個是前衛的藝術圈,一個是他的家庭。時尚前衛的伸展台和普通的生活,看上去似乎總是無法自然地銜接在一起。

高橋盾在群馬縣的一個小鎮上長大,距離東京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高橋盾的父母在這個小鎮上經營著自己的家政業務。高橋盾說:「那兒是個群山環繞的平原,什麼都沒有,但是我所居住的桐生市卻從 8 世紀開始就因為紡織業而聞名,那裡的絲綢、蕾絲、刺繡和壁毯都出口到西方。」高橋盾的家前面就是一座工廠,他總是能聽見紡織的聲音,他的學校旁邊是一條河,織好的布料在那裡染色。

據他的回憶,童年時期的所見所聞並沒有對他產生特殊的影響。他那時候最愛的是畫畫,畫各種各樣的畫:怪獸、機器人和噩夢。但是幾十年之後,當他為 2005 年春夏時裝做設計的時候,想要一種粉白相間、裁剪成齒狀的絲綢布料,還特地要求這種布料必須是在桐生市生產的。

高橋盾少年時期,喜歡看日本電影(他最喜歡的影星是松田優作,後者在 Ridley Scott 指導的電影《黑雨》中扮演的角色讓他在西方一舉成名),喜歡聽英國的流行歌曲和朋克音樂,比如 Beatles、Sex Pistols 和 David Bowie。他常常離開桐生,去感受東京的能量,去掃蕩唱片店。

東京國立博物館所在的上野公園內,站著一對來自「貴族」部落的模特

在東京,他愛上了時尚。他愛上的不僅僅是服裝本身,而是背後的設計所要傳達的信息。他說:「1980 年代末是音樂與時尚相連的最後一個時期,當你看見一個人的穿著,就能知道他的音樂品位究竟是摩登、朋克、搖滾還是嘻哈。他們就像一個個部落一樣。」儘管高橋盾喜愛朋克,但他實際上喜歡一切反叛的行為。他說:「那些站在世界邊緣眺望的人,是讓我內心真正與之共鳴的人。我曾經很扭曲,你知道嗎?但現在不會了。」

我問他,你會用一種日本特有的眼光來看待這些時髦的舶來品嗎?他回答道:「也許吧。」但他認為他看待事物的眼光更多是源於自己的品位,而不是民族文化的背景。在某些時刻,東西方的差異會細微得讓人難以察覺,因為西方的文化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日本生活的方方面面。黑澤明導演的電影是對 John Ford 電影的繼承和超越。村上春樹的小說也是如此,是對 Raymond Chandler 的傳承與發揚。

如果你問高橋盾,你誇張的喜劇手法是否來自日本的某些傳統技藝,比如歌舞伎?他的臉部會變得扭曲,用面部的表情告訴你,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尷尬。畢竟,一個聽德國搖滾長大的人,設計出的作品自然不會受歌舞伎的影響。

然而,不論年輕時期橙色頭髮的高橋盾看上去和 Johnny Rotten 多麼相像,外國人在 YouTube 上看他用日語唱《別在乎胡言》(Never Mind The Bollocks)時,還是會有一種超現實的錯愕感。

儘管高橋盾喜歡 1970 年代 Vivienne Westwood 那種「煽動者」的標籤,他自己設計的版本可不僅僅受到了漫畫的影響。2004年以來,Undercover 每個系列的幾十幅素描和圖片,都不光是富有想象力,而且很有趣。設計中有一件衣服吃掉另一件衣服,腰帶設計成腸子溢出狀,還有的外套看起來像是由乾裂的油漆或剝落的壁紙製成的。當他指向那條腸子腰帶時,我大呼可怕,而他看起來似乎很是開心得意。

高橋盾的手臂上除了那個鋸齒狀的文身,還有其他的圖案。在一隻胳膊上,文有英文字母「混亂」(chaos),另一隻胳膊文有「平衡」(balance)。他來回看著這兩處文身,說道,「這很難做到。」如果說高橋盾的某些時裝秀能令人聯想到 McQueen,那麼值得注意的是,在他暗黑的畫面中仍有一種嚴肅的、充滿希望的可貴品質。

在東京國立博物館內建於 17 世紀的茶室里,兩位「帝王」部族的模特穿著裙子,站在鏡頭前方;鏡頭的後方是兩位來自「叛亂者」部族的模特,她們的服裝透露著洒脫和帥氣

在這場秋冬女裝秀中,戴著蕾絲皇冠的「合唱團」,長著白色牡羊角的「反叛者」以及穿著綠夾克的「士兵」讓觀眾尤為稱奇。此外還有所謂的半人半蟲的「新物種」,模特們穿著令人驚懼的黑色服裝,氣氛一度有些不祥。

然而,這場秀的副標題就是「生活在烏托邦的新物種」。新物種的登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對於這一表現的解讀也是各種各樣:這些靜默的物種是如何在他們的世界繁衍生息的呢?高橋盾解釋說:「這場秀的靈感來源於人人都有平等生活權利的設想,雖然也有貴族和君主,但他們並不是至高無上的權威。」

我們走下樓梯,近距離看看今年秋冬新品系列。粉色綢緞製成的袖子上綴滿大片的玫瑰花瓣,懸挂在衣架上,旁邊是鴕鳥羽毛製成的裙撐。還有鑽石做的蜘蛛、人面的金色蜜蜂。屋子最裡面擺放著君王所穿的深紅色長袍,被裝點得極其奢華,彷彿是伊麗莎白一世再現。最吸引人眼球的一件作品,卻是一件單獨掛在架子上的藍色雪紡上衣。

儘管高橋盾設計過很多充滿幻想的衣服,他也做過一些適合平常穿著的設計。作為一個富有反叛精神的設計師,他能夠設計出美到窒息的、如皮膚般漂亮精緻的衣服,讓人不由得又對他產生一種親近的感情。

他給我展示每一件成品的原畫稿,每一幅畫稿都精準到小細節,與成品別無二致。在進行每一季的設計時,他會遵從固定的方式方法:先從製作最耗時的鞋子開始設計。這一套方法是從實際需要中提煉出來的,而並不是因為它能最好地服務於創意。高橋盾難過地說:「我不想先從鞋子開始。」

然後他拿出一件帶有1980年代蜂腰小裙擺的夾克衫,和一件背後折有兩個和服蝴蝶結的夾克。我撫摸著黑色綢緞折出的蝴蝶結,問他:「什麼樣的昆蟲會長著這樣的翅膀呢?」「可能是某種蟑螂吧?」高橋盾回復道,他十分擅長辨認物體,哪怕是虛構的:某些蟑螂可能的確長著類似的翅膀,但並不是所有的都如此。

在桐生市讀完高中后,高橋盾繼續在東京文化服裝學院學習。1960 年代,山本耀司曾在此學習;1970 年代有津森千里;1980 年代早期還有渡邊淳彌。「我起初以為這裡有很多華麗、瘋狂、有趣的人,以為有許多像我一樣的音樂愛好者。但是實際情況與我的想象相差甚遠,所有的女生都穿著顯露身材的衣服,那不是我的風格。」

所以,他轉向城市去進行自我探索,混跡於夜店和演唱會,感受日常生活中的戲劇性。在他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創立了 Undercover 這一品牌。這和普通服裝院校學生的職業道路很不一樣,他們往往是先為知名的設計師做學徒,幾年之後再獨立出來創建自己的品牌。(渡邊淳彌就是這樣,他先為川久保玲工作了一段時間;津森千里也是先為三宅一生工作了幾年。)

不僅如此,高橋盾還與傳統美學愈加背離。他創立品牌的時候是 1990 年代,日本極簡主義的高峰時期。在這個時期,單色調、理性時尚佔據主流,風靡一時的還有山本耀司和三宅一生的前衛設計以及雕塑般的剪影。所以,高橋盾的作品從一開始起,就打上了新穎、狂野和獨立的烙印。

5 年後,高橋盾遇見了一位名為松本義雄的秀導。他們是在夜店經由兩人共同的朋友介紹認識的,那是在高橋盾即將展示 Undercover 第三個服裝系列的 10 天前認識的。松本義雄為川久保玲工作,也將三宅一生的設計搬上了 T 台。但是他明白,高橋盾是與這個體系格格不入的。日本的經濟泡沫剛剛爆發,根據松本義雄的回憶,這簡直是從天堂墜落一般的情景。就在這樣的社會經濟背景下,他遇到了高橋盾,認定他是新一代的設計師。松本義雄說:「他有自己的一套解讀時代的方法。

一位來自「瓦爾登」部族的模特,身上裝飾著羽毛,拍攝於東京秋葉原迷人絢爛的霓虹燈背景之下

Undercover 早期的秀場選在倉庫或者停車場,模特多由朋友擔當,其中不少還是喝醉了酒吵吵鬧鬧的朋友,這些時裝秀幾乎像是打游擊。媒體被安排在後排就坐,高橋盾的忠實粉絲被安排在前排就坐,甚至還有人坐在地板上。松本義雄表示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或者是服裝設計。他舉例說:「有的鞋子上油漆都還沒幹,在秀場留下斑駁的印記。我之前雖然見過類似的演繹行為,但從來沒見過都快登場了,設計師才匆匆給鞋子上色的。高橋盾如果想要裙子變短,他就會直接剪短,不留裙擺。要是有新的裁剪工具送來,他會給領口剪出洞來。我看到這樣的設計是震驚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種設計的力量。」

松本義雄說,高橋盾從不信任時尚界的人。把高橋盾描繪成一個藝術家而非設計師也許更為準確,因為他有著藝術家的多維輸出和關注面。能夠購買和穿著他的商品看起來幾乎是個巧合。他的 2009 年春夏系列並沒有舉辦時裝秀,而是印刷了一本圖片集,其中還講述了一個有關毛茸玩具的科幻故事。(那個把復古泰迪熊娃娃縫在檯燈周圍組成的玩具,現在還放在他的辦公室里。泰迪熊們穿著受洗的服飾,看起來像是《遠大前程》中的哈維沙姆女士和 E.T. 的孩子似的。)

版師們現在工作的地下室,還曾被高橋盾用作音樂現場。Patti Smith 曾在這裡為一小群觀眾表演過。高橋盾曾設計一整個系列的服裝,致敬捷克超現實主義電影人 Jan Svankmajer;他還設計過另一個系列,致敬 1960 年代的爵士鋼琴家Bill Evans。1974年,Evans 與薩克斯風演奏家 Stan Getz 共同錄製了名為「美麗依然」(But Beautiful)的現場音樂合集。這個合集的名字被高橋盾多次使用,包括最近的一場「美麗依然 III,烏托邦」。可以這麼說,高橋盾的設計都是為了這個理念在努力,他的作品大膽、黑暗、滑稽、狂野(這裡可以代入任何你喜歡的形容詞),但是依然美麗

與高橋盾經常合作的加茂克也,負責高橋盾時裝秀的髮型、妝容以及生物造型的頭飾。我拜訪加茂克也的時候,他的工作室貼滿了即將發行的一本書的頁面,有他為渡邊淳彌設計的、用工業地毯製作的頭盔,有他為 Chanel 製作的白色摺紙玫瑰鑲嵌皇冠。但是他最令人驚訝的作品是為 Undercover 製作的羽毛翅膀面具、在黑暗中發光的網眼面罩、白色的兔耳朵、乾燥的繡球花,以及像史前獠牙一樣狂野的荊棘頭飾。

我提出能否看看已經完成的作品,加茂克也於是在盒子中翻尋了半天,那些盒子看上去像是用來收納原材料的。(其中一個盒子貼有「昆蟲」的標籤,另外兩個分別貼有「植物」和「人類頭髮」的標籤。)他從盒子里拿出一個荊棘製作的王冠,一種像是鹿角的植物還有一隻紅鸚鵡標本。他解釋道,絕大多數的原材料都來自當地的公園,不過他也與標本製作商有合作。

「前不久我讓助手去標本商那裡的時候,他們不肯給他一個袋子。那次是去取一隻剛剛死掉的黑色烏鴉,我的助手只能用手把它拎回來,一路上還滴著血 —— 他那天穿的還是白衣服。」這隻烏鴉的羽毛被用來製作 Undercover 一個系列中的翅膀,當時把高橋盾的工作人員嚇到了,因為有一小塊肉沒有被清理乾淨,氣味十分難聞。加茂克也承認氣味十分難聞,但是補充說:「但是依然很美麗。」

一個下午,高橋盾坐在長桌前,桌上陳列著男裝副線品牌 JohnUndercover 的一系列設計供他審查,其中有厚棉布製作的男士 T 恤,旁邊陳列著紡織物樣本。高橋盾戴上眼鏡,開始檢查。一件裙子的裙腰下少了一個褶,他就用筆在上面做標記修改。這件衣服修改完成後,還有一件絲網印刷的 T 恤,一件懸挂在黑色絲綢軟繩上的珠寶吊墜項鏈。

高橋盾負責全線產品的審查與修改,一年兩季的女裝、兩季男裝、Nike 系列,以及3 條支線。他的公司屬於私有,全部的責任都壓在他的肩頭。儘管工作任務繁多,他對於時間的掌控十分嚴格。他每天晚上 7 點離開工作室,和家人一起吃飯。(他的妻子 Rico 曾經是一名模特。)高橋盾周末休息,哪怕時裝秀臨近。按他的說法,這很平常。

松本義雄認為家庭生活正是高橋盾成功的關鍵,他告訴我說:「我可以給你透露一些勁爆消息,高橋盾的父母親每年都會去一次巴黎,坐在前排看他的秀,一場都沒有錯過。」高橋盾的弟弟繼承了桐生市的家庭生意,現在每周有兩天來 Undercover 的工作室幫忙打理生意,因為高橋盾承認自己在管理生意方面有所欠缺。高橋盾的女兒現在開始了自己的模特職業生涯。

松本義雄回憶道:「高橋盾總是能從孩子們的玩具中得到靈感,他 2003 年的秋冬系列『紙娃娃』就是如此。『紙娃娃』系列的針織衫邊緣縫有白色的突出,彷彿是從書上裁剪下來的一樣。他 2005 年的秋冬系列中有一件毛氈骷髏層疊的黑色外套,其靈感也是來源於小孩子的玩具,一種可以把毛氈圖形粘上去的粘貼板。高橋盾認為自己在本質上沒有改變,還是個孩子,但是他也補充說,「每一天我都越發覺得自己應該更像個父親。

松本義雄回憶起高橋盾早前叛逆時光說:「我對於 Tokyo Sex Pistols 樂隊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朋克,但是他自從遇見了現在的妻子、有了小孩以後,我就發現他的創造力了。在他的內心仍然流動著朋克的血液,他所想表達的情緒是一種反體制主義。但是他的表達風格更為夢幻、有趣、柔軟,我相信這是因為『愛』在他的心中越來越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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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Gaby Wood

攝影:Philip-Lorca DiCorcia

頭飾:加茂克也

模特:Kiko Mizuhara/Asia Cross

Rina Ota/Anore

Yuka Mannami/Donna Models

Thea Arvidsson/Donna Models

Anka Susicka/Donna Models

髮型&化妝:加茂克也事務所

選角:Kaiju

製片:HK Production

攝影助理:Niels Alpert

編輯: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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