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資治通鑒札記492 治安策解讀9 刑不上大夫並非死不上大夫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按：用等級制調整君臣關係。所謂禮樂其實不過如此。古人抽象地談禮樂就將禮樂搞得很神聖，一到具體的時候就發現滿滿的實用主義。】。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遠，於願翻；下同。〕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陵，乘也。〕理勢然也【按：談建築，從建築導入政治。可以反觀蕭何蓋大宮殿。】。故古者聖王製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按：這是與司馬光在通鑒開頭的那篇長篇大論的思想是一致的。這段描寫等級制的文字上面承接以禮治國的思路，下面開啟刑不上大夫的思想。從全文看可以看作是呈上啟后。中華書局版將其歸到前面的結尾，不是很合適。這在邏輯上更接近後面。賈誼的治安策網上的同行版本也是放在下面的段首。】
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按：談到的是如何管理近臣，身邊的大臣。既然上面談到了等級制，那麼自然就會有跟皇帝近的大臣貴族。這是管理的難點。在語氣上和內容上無疑跟上面的那段等級制更有關係。這是提到的命題，這個部分的主要內容了。】！〔近，其靳翻。〕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杜佑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污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之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其在五刑之域者云云，如后誼所云。〕以其離主上不遠也【按：這種刑不上大夫的做法是因為這些大臣和皇帝關係很近。可以說也是有條件的，不是一般的大夫，而是接近皇帝的大臣貴族。才有豁免權。但是這裡也提出了刑不上大夫並不是不可以死。只是要死得體面，處罰的體面，不傷及尊嚴而已。其實我們知道在司法實踐中這樣做不是很多的。】；〔離，力智翻。〕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齒，謂審其齒歲也。蹴，蹋也。芻，馬所食草。記曲禮：以足蹴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蹴，千六翻。〕【按：意思是做臣子的不允許察看為君主駕車的馬匹年歲大小、用腳踢為君主駕車的馬所吃的草料，違反此規定就要受到處罰。】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按：目的。所謂不犯小錯，自然不會犯大錯了。就不會冒犯君主了。】。
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市之法，〔髡，苦昆翻。刖，音月，斷足也。笞，丑之翻。傌，音罵。毛晃曰：戮辱也。〕然則堂不無陛呼【按：這樣做就等於是大殿卻沒有台階一樣。】！被戮辱者不泰迫呼！〔師古曰：迫天子也。〕【按：對這些人不是太逼迫了嗎？過分了的意思。】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呼【按：這個看法真是看的深刻。將相而又徒隸之心，這的當然是不利於治國的。】！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仲馮曰：趙高殺二世，蓋又以法定其罪。〕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按：法令沒有等級性的問題。沒有等級性就會容易犯上作亂。這似乎與秦國的爵位制度不符合。這是在污衊秦國法治的意思。】。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苴，子余翻。〕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師古曰：禮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也。〕吏民嘗俯伏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按：調節君臣關係。這是帝王駕馭群臣可以的方面。】；若夫束縛之。系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系之也。緤，先列翻。〕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徒官，謂刑徒輸作於官者。〕司寇小吏詈罵而搒笞之，〔搒，音彭。〕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按：不可以的方面。】。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蘇林曰：知有一旦之刑。〕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按：這才是真正擔憂的，就在於對平等的擔心。平等就等於造反了。思慮不可謂不遠了。】。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埤雅曰：龜有靈德，伏匿而噎，善潛而不志於養，故古者簠簋皆為龜形於其上，而大臣以貪墨坐廢者曰簠簋不飾。賈公彥曰：簠，內圓外方；簋，內方外圓；皆受斗二升。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坐污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人兗翻。勝，音升。〕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按：這是從用詞上替貴族回護。】。
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潔清之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清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造，七到翻。〕上不執縛系引而行也【按：古代有大罪的待遇。】。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弛，式爾翻。盭，古戾字，音盧計翻。〕【按：自殺。】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按也。捽，才兀翻。〕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按：還是自殺，不是逼迫殺之。禮的虛偽性也夠明顯到了。】〔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
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師古曰：憙，讀曰喜，許吏翻。喜，好也；好為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按：以禮約束臣子。】。〔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行，下孟翻；下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言臣下矜尚節行，故可托以權柄，不須復加制御。應劭曰：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按：以禮治群臣，則群臣自然知道遵守禮教，就會成為帝王的忠心大臣。】！〔師古曰：喪，失也；言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喪，息浪翻。〕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此，謂以禮義廉恥遇其臣；彼，謂戮辱貴臣。言不為此而反久行彼也。〕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按：調整君臣關係，其實就是怕這些大臣最後站到諸侯王的那邊去，可就麻煩了。所以不要孤立看賈誼調整君臣關係的建議。這個人確實是大戰略家，而不只是大政倫家。他是跳出了周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