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紅新：嫂子的剩飯

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我攜筆從戎，從豫中許昌鄢陵縣入伍到了晉南運城聞喜。新兵連生活是在聞喜縣河底鄉的柴庄、冷泉、呂上窯三村之間的一個營房度過的。難忘、快樂，終身受益，有歡笑也有淚水的新兵連很快結束了。

憑藉在新兵訓練間隙寫的幾篇發言稿，新兵下連時被分到了營部當通信員。和我一齊到營部當通信員的還有一個河北籍的郭姓同年兵，沒過幾天，他就去了旅部運城執行其他任務了，新通信員就剩我一個人了。當時，有兩個八八年入伍的老兵帶我，一個江蘇的高班長，一個四川的任班長。也就一個星期左右吧，他倆一塊去了旅東郭教導隊，參加文化補習班準備考軍校了。三個營首長的營部，就剩下我一個新兵、新通信員了。

我的任務是早晨提前起床，先整理自己的內務、洗漱，打掃營部值班室室內衛生，再去打掃營部前面的蘋果園和後院室外衛生，這些活幹完后，起床號也就該響了，我得趁營長、教導員、副營長起床出操的時間，把他們三個的宿舍、辦公室衛生打掃出來，他們收操回來前，室內衛生就打掃乾淨利索了。他們洗漱時，我去營部飯堂打飯，吃過早飯，洗過碗筷，我便騎自行車到離營房大約有七、八公裡外的聞喜縣城郵局取報紙了。取報紙回到營房時間得把握在十一點半之前或左右，不能影響中午打飯，回來稍早些，把報紙信件分發一下，送到各連；回來晚些，就吃過午飯再分發報紙信件。

日復一日，重複著這樣快節奏、高強度，累並快樂的通信員生活。每當我看到戰友們拿到「家書」時興高采烈的樣子時，我便忘記了勞累，被他們感染著，同他們一樣的快樂高興。

因此，吃不上飯、吃不飽飯、吃不好飯都是家常便飯！

到了七、八月份，營長家屬帶著剛過一歲的兒子來部隊休探親假，在營家屬院住。嫂子高高的個子，清秀文雅，很有氣質和涵養，說話不緊不慢，娓娓道來，給我的感覺是，沒有一點「營長太太」高高在上的氣勢，就像鄰家大姐。

我的工作是午飯前特別忙，午飯後就稍微輕鬆一些。趁午飯後的一點空閑，就到營長家轉轉、看看，幫助嫂子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第一天在收拾廚房時，看到一個小碗里留有新鮮的飯菜，我就毫不猶豫地狼吞虎咽地吃了，把碗洗涮乾淨，就去值班室休息了。

從那天以後，小碗變成了大碗，剩飯的花樣、品種、質量變得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好了。我就問嫂子：「嫂子，你在家沒做過飯吧？怎麼老剩飯呀！」營長在一旁說：「小徐呀，你真是個傻孩子！」是啊，第一年新兵，就是傻大兵，營長不叫我新兵蛋子，叫我傻孩子，怎麼聽著也親切些。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嫂子休完探親假回老家了。我也便沒有剩飯吃了！

一天午飯後，營長把我叫過去，問我午飯吃飽了沒有，我說我吃飽了也吃好了，沒有吃不飽過呀！營長就說：「你真傻呀，營部就你一個通信員，工作忙任務多，早飯基本沒吃過、午飯就沒有吃飽過，怎麼不告訴我呀！」我連說沒有沒有。營長接著和藹地說道：「你真以為你嫂子不會做飯，老剩飯呀，那是她專門給你留的飯呀！第一天，你去我家，吃的剩飯，那是你嫂子給小孩留的飯，中午小孩睡覺，等他醒來，熱熱給他吃的！我一看你把飯吃了，就想訓你一通，可你嫂子勸我說，肯定是你年輕、工作忙任務重，吃不飽飯，以為那是剩飯，就把它吃了！還批評我只使用你不關心你呢！我給你嫂子說，那就叫上他一塊吃嘛！嫂子說你們男人就是粗心，他一個通信員，敢和你們營首長在一塊吃飯嗎？就是勉強吃了，也會彆扭和不好意思的！這個事我來處理吧！你嫂子以後就專門多做一些飯，提前盛出來，放到那裡，讓你誤以為是剩飯，讓你吃得心安理得。」

瞬間，我由哽咽到淚流滿面。

以後，我提了干，吃飽了肚子；再以後，也曾「茅台穿腸過，龍蝦腹中卧」。可再也沒有吃出過「剩飯」的味道了！

因為，「剩飯」里，盛滿了嫂子的細心、善良和仁愛！

2017.11.27於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