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是大多數適婚男女都會經歷的事。

朋友介紹相親、集體相親、電視網路相親、父母相親角……不管形式如何，相親都是以雙方「條件」基本匹配為前提。多數人排斥相親，認為這種形式目的性太強、世俗味太重，條件先行於感情，破壞了雙方自然心動的氛圍。

儘管對相親意見多多，但現實是，現代社會青年男女的社交圈並不比爺爺奶奶輩開闊，甚至更加局限在自我的小天地，不靠相親介紹，幾無認識異性的機會。而男女雙方不同的訴求，又讓坊間生出了許多奇葩的相親故事。女方看門第學歷財力，說「看能力」；男方挑身材臉蛋性格，叫「看眼緣」。於是，男的嫌女的現實，女的嫌男的膚淺。

今日大齡青年男女的煩惱，在七十五年前的日本，也一樣存在。傳說中的「惡魔小說家」谷崎潤一郎就以一個優質大齡女的相親為主線，寫了本四十萬字的世情小說——《細雪》，順便講了幾段頗具典型性的「東方女性婚戀故事」。

《細雪》話劇場景

《細雪》三次被改編為電影，其中以市川昆執導，吉永小百合主演的版本最廣為人知；N次改編為電視劇；更是日本話劇舞台上的「定番」劇目，一代代女演員以扮演小說中的四姐妹為榮，至今累計演出超過1500場。

忽忽今挑新嫁衣，不覺暗生悲

《細雪》的第一女主角雪子，是大阪富商蒔岡家的三小姐，容貌姣好，學識教養出眾，品行白璧無瑕。結果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相親失敗，不知不覺變成了三十多歲的「老姑娘」。

吉永小百合扮演的剩女雪子

這是在上世紀四十年代，雪子姑娘的婚事成了全家人的心病，他們發動各種人脈為她物色結婚對象。

介紹來的有：隱藏家族病史、要求女方「是純日本式的美人，手腳要漂亮」、單身四十年的上班族；喪妻喪子，精神有點問題的中老年鰥夫；四處尋覓美人，態度傲慢的小城富戶；為孩子尋找賢惠后媽的中年紳士……

要為自己後半生找一個好靠山的雪子，挑剔對方，也被對方挑剔。有嫌她眼角有色斑的；有對多年前小報誤傳的她的「黑歷史」放心不下的；也有嫌她性格不夠開朗，擔心她白皙瘦弱的身子骨里藏著什麼病的。好在最後總算是和一把年紀一事無成的舊貴族家庶出的公子談成，但未來的婚姻生活會樂觀嗎？小說末尾雪子出嫁一節的一首和歌這麼寫：

不待晚風催，忽忽今挑新嫁衣，不覺暗生悲。

"那些錢，是留給你辦婚事的"

雪子代表條件出色、主見強，但未能擺脫傳統觀念束縛的女子。她看似沒有獲得很好的結局。那麼與她性情截然不同的小妹妙子會情路順利嗎？

第二女主角小妹妙子是《細雪》四姐妹中唯一能夠興風作浪的人物，她立志做新女性，要自謀職業獨立生活。然而這樣要強的她，無論是學舞蹈還是學剪裁，都因天災和人禍遭遇挫折。她想要來父親留給自己的那份遺產出國留學卻被拒絕，理由是「那錢是留著給你辦婚事的」。而她做得像模像樣的工藝偶人，帶了徒弟辦了展覽，卻被認為不過是「太太小姐消遣式的玩意兒」，不足以憑它立身。

小妹妙子

打定主意做職業女性的妙子，婚戀觀就與雪子截然不同。她不拘門第，只要求男方真心對她，有能力和勇氣謀生。小妹曾和紈絝子啟少爺私奔，後來看透了啟的自私無能，於是轉投出身低微，但有一技傍身，並且勇敢仗義的板倉懷抱。她出格的行為，被認為是「不檢點」而被逐出家門；然而板倉不久便不幸病死。板倉死後，妙子又回到啟少爺身邊，同時結交酒吧招待三好，在兩人之間遊走。最後啟少爺千金散盡一貧如洗，妙子果斷拋棄了他，並以未婚先孕的極端手段，逼迫家人同意她與三好成婚，決意自力更生過底層生活。妙子後期的墮落狡猾或許為人所鄙夷，但恐怕也很難脫離處境去一味責備她個人。

舊日美的殘影

除了雪子和妙子，還有拉扯著一堆孩子擠在東京陋室中的大姐鶴子；為妹妹們操碎了心，經歷生病和流產的二姐幸子。四姐妹不管經歷什麼，谷崎潤一郎都不忘強調她們保持著異於常人的年輕又美麗的姿態。她們的髮膚光潤，衣裝考究，她們去賞花便成了花間的風景，去捕螢也盛裝宛如圖畫中的仕女。在那個戰亂的年代背景下，她們上美容院做頭髮、舉辦舞會、上戲院聽戲……她們瑣細的生活圖景彷彿是谷崎想要記取的「舊日美的殘影」。

《細雪》四姐妹

《細雪》的情節看似平淡，如一條緩緩流動的大河，挾裹著人間的種種；但細看會發現平靜的水面下暗流翻卷，並不缺少衝突和曲折。有前方的戰報，洪水颶風；沒有硝煙味泥污味，只有香脂味；看不到太多的倉皇不堪，更多的是悠緩從容。背叛、死亡、病痛之下，粗心的讀者會差點看不出這些美麗女子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因為她們的悲哀只流露在沉默的嘴角、憔悴的面容，頂多是眼角悄然滾落的淚珠。

在小說里，谷崎沒有提供任何人生道理，沒有總結、沒有展望，他只記下了這一幕又一幕哀愁又優美的生活風景，引讀者自己去感慨一些感慨，感受一些感受。

細雪簌簌飄落，待結束了空中飛舞的過程，再美的姿態，也便很快消融不見了。

被譽為「日本現代文學巔峰傑作」

現代版「源氏物語」

——繼《陰翳禮讚》之後「美的輓歌」——

唯美主義大師谷崎潤一郎長篇代表作

口碑譯本歷經三十年時光淘洗

周逸之先生全面修訂再版

書名：細雪

作者：（日本）谷崎潤一郎

譯者：周逸之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出版年月：201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