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殺出個黎明 第四十七章 替罪羔羊

南虹市警局，會議室內。

光線昏黃，煙霧繚繞。

南虹市警局局長，南虹市市長，廣川省副省長，廣川省警署部長，幾個高官聚集在會議室內。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們剛剛結束了一場如同瘋狗一般的新聞發布會。

那些新聞媒體人恨不能趴在他們的身上撕咬，能咬下一塊肉來，就代表著一條爆炸性信息。

那時，南虹市警局局長和市長一起聯合發表了聲明，稱已經抓獲犯罪嫌疑人呂易，但尚未徹底證實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呂易。

不僅媒體新聞人瘋了，台前的觀眾們也瘋了。

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殺人直播之後，每個人的心底似乎都埋藏下了殺戮的種子，他們感到恐懼，感到害怕，但同樣的，也感到莫名的興奮和激動。

人們不相信呂易被抓了。

在人們的眼中，呂易似乎成了一種新時代英雄的化身，但是，他們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種道德在進行審判，因為有了這個道德枷鎖的存在，導致他們無法徹底將他看成是英雄。

他們也會譴責，也會覺得呂易的做法太過於偏激，平白無故讓兩個年輕男女死於非命，而且死前還要經歷這種思想上的煎熬，簡直是無法無天。

但人們譴責呂易似乎是表面工作，譴責了一段時間之後，也就黔驢技窮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畢竟，強行為自己貼上道德的標籤，強行成為正義的化身，強行扮演聖母的角色，是很累的。

在他們的心底，有善良，有仁慈，有同情，有憐憫，但是，那些都是在有了意識之後，逐漸演變出來的情感。

人最根本的情感，最深層的情感，應該是惡。

只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社會形態的捆綁，終究成了固有套路里的或者是牢籠里的一隻小綿羊。

其實，他們只是披著羊皮的狼而已。

但是，披久了難免會覺得自己就是真正的小羊了。

而一旦內心深處那個惡的種子再次被開發出來之後，他們就裝不下去了。

於是，惡意開始繁衍，要麼突破枷鎖，要麼通過別的方式來發泄。

這也是為什麼人們喜歡看拳擊，喜歡看格鬥，喜歡那些刺激的體育運動的緣故，正是因為他們心中的惡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發泄掉。

他們不會犯罪，因為犯罪后的代價他們是無法承受的，所以只能旁邊，過一過眼癮，已經是莫大的宣洩了。

呂易的殺人直播提供了這樣一種空前的宣洩途徑。

每個人似乎都將自己代入進去了。

其實這個殺人直播，並不是呂易要殺人，而是被困的兩個人相互之間因為生存和慾望而進行自相殘殺。

血淋淋的殺戮，殺別人的同時，也殺掉了自己，這一切，全都展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這一次犯罪行為的展示，影響力將會是空前的。

警局內手握重權的幾個人全都緊皺著眉頭，手中的煙一顆接著一顆。

一疊報告放在桌面上，放在南虹市警局局長的面前。

局長拿起報告，又看了一遍，隨即搖了搖頭，猛地吸了一口煙。

旁邊的南虹市市長低聲說道：「這看起來不是很合理。」

局長道：「簡直違反社會自然法則。」

市長再次看了一眼桌上的報告，然後又拿起他面前的幾張照片，一邊看，一邊搖頭：「長著呂易的臉，卻是許知秋的身體。」

局長道：「最關鍵的是，他的臉是真的，撕不下來，也抹不掉。」

市長道：「他長著呂易的臉，按理說，他應該就是呂易。」

局長敲了敲桌上的報告道：「可他的血型檢測，DNA檢測，指紋識別等等，全都跟許知秋匹配，而不是跟呂易匹配。」

市長說：「他的臉是呂易的，身體是許知秋的，我們是要按照臉來抓人，還是按照身體還抓人，法律上有這條說明嗎？」

局長搖頭：「並沒有……但是，法律還是講求一個證據的……人的臉可以變，但身體的遺傳基因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

這時候，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省警署部長忽然說道：「臉可以變化，為什麼遺傳基因不可以變化，只不過是科學水平未達到而已，按照道理來說，人身體上的每一種東西都是可以變化的，包括指紋，包括血型，甚至包括基因。」

局長點了點頭道：「部長說的有道理，那我們該怎麼辦？」

部長將目光轉向了旁邊的副省長。

副省長抽了幾口煙之後，緩緩將眼睛睜開，說了兩個字：「法辦。」

局長和市長兩人對看一眼，局長猶豫了一下之後才道：「副省長您的意思是，槍斃許知秋？」

副省長豁然睜眼，嚇得局長一哆嗦。

副省長緊盯著局長道：「你現在還叫他許知秋？你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局長立馬低頭道：「是呂易……」

副省長厲聲道：「不管怎樣，這個案子到今天為止必須結案，再不結案，不僅你們保不住頭上的帽子，我也保不住！」

局長沒敢說什麼，旁邊的市長忽然晃動了一下身子道：「可，要是真正的呂易再次出現怎麼辦……我的意思是，有個長著呂易臉，同樣有著呂易身體的人……」

副省長掐滅香煙道：「來一個，辦一個，現在已經不是逮捕罪犯的問題了，而是社會性問題。」

局長摸著下巴道：「那我們……」

副省長道：「封鎖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同時利用新聞媒體稿改觀民眾對於整件事的看法，這件事，必須到此為止，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副省長猛地一拍桌子，煙灰缸直接被他拍落在了地上。

隨後，他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局長和市長要站起來送行，被他給攔下了：「細節你們自己商量，只要滿足我的要求就行。」

說完，他打開會議室的門，走了出去，順手『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會議室內繼續煙霧繚繞。

局長和市長兩個人眼巴巴地看著省警署部長。

部長眯著眼睛，不停地抽煙，不知在思考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我們都知道，現在抓住的人並不是呂易，但，也不能確定他就是許知秋，對不對？」

市長立馬點頭，局長也緊隨其後點了點頭。

部長繼續道：「那既然這樣，我們只能將他看成是呂易，對他，依法槍辦。」

局長和市長再次對視一眼。

部長繼續道：「也就是說，我們要告知民眾，我們已經抓獲了真正的呂易，並將其槍斃，這樣的話，後面即使真正的呂易出來了，他也是假的。」

局長眉頭一皺，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他急忙低下頭去，裝作自己並沒有懂。

市長好像也明白了，他嘴巴動了動之後道：「也就是說，真的是假的，假的是真的。」

部長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部長才緩緩道：「然後，我們再進行秘密搜捕和調查，務必要鍘草除根，將呂易抓獲，這樣既可以給民眾一個交代，安撫他們的情緒，又可能讓真正的呂易放鬆戒備，露出破綻，一舉兩得。」

局長立馬豎起了大拇指：「部長高明。」

市長點了點頭：「果然是一舉兩得，但是……」

部長再次瞪了他一眼：「你怎麼那麼多但是。」

市長身子一抖，張開嘴卻沒有說出話，他記得自己很多年都沒這麼緊張過了。

過了一會之後，部長沉聲道：「我會再安排兩個人來，你們要協助他們調查，懂嗎？！」

局長問道：「這兩個人是？」

部長冷冷地道：「比武警能打，比刑警聰明，比特警豁得出命的人。」

市長看了局長一眼，低聲問道：「部長……你的意思是……」

部長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子：「行了！這事我自有安排，你們不要出亂子，好好配合就行了。」

部長邁步走了出去，會議室的房門再次『砰！』地一聲被關上。

局長和市長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局長說：「市長您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市長蜷縮在椅子里，長吁了一口氣：「為什麼這麼多警察就抓不到一個真呂易呢？」

局長說：「我從警三十年，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市長低聲說：「或許，他是個惡魔……」

煙霧緩緩升騰，將局長和市長兩個人都籠罩在了裡面。

與此同時，特殊隔離審訊室內。

省警署部長和長著犯罪嫌疑人呂易臉的許知秋面對面而坐。

在進來之前，部長已經下令關掉了審訊室內所有的錄音和監控設備。

部長望著許知秋的臉，自言自語地道：「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許知秋瞪大了眼睛，緩緩抬高脖子，望著這個之前將他帶進省警署大門的恩師，眼神中充滿了悲痛和乞求。

良久過後，許知秋才說：「恩師……他們都不相信我……你肯定相信我對不對……你知道我不是呂易的……你聽我的聲音……你看我手上的疤痕……我全身上下的每一道傷疤都在……我還知道你女兒的生日，知道她最喜歡是巧克力味的棒棒糖……我是你的徒弟許知秋啊……」

部長抬起手，微微搖了搖：「你是呂易，還是許知秋，已經不重要了，我來這裡，是想問你說一句，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沒有？」

「砰！」許知秋的手肘砸在了桌面上，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有火焰在奔騰，他的麵皮奇怪地扭曲著，好像要崩裂的皮筋一樣。

「你們就這樣對待我？！你們真的得的了手？！」

「識時務者為俊傑，告訴我，你未了的心愿是什麼。」部長道，「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的私生女？」

「你！」許知秋厲喝一聲，「你怎麼會知道？！」

「不要浪費時間了。」部長看了一眼手錶，你還有三分鐘，「說吧。」

許知秋嘶吼了一聲，猛烈地錘著桌面，震得桌子轟轟響。

他原本想到了呂易有可能在哪，他已經想起了那具將腦袋綁在身體上的屍體的異常，他已經回想起，他在摸那具屍體的時候，他身上還有餘溫……

他原本要將自己發現了那捲至關重要的錄像帶的事情告訴他們，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許知秋竟然哭了起來。

他抓了一輩子罪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會被當成罪犯被抓了起來。

良久過後，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兩鬢有些斑白的部長，低沉著聲音，惡狠狠地道：「余炎，殺了我，你們的日子也快到頭了！」

部長余炎再次看了一眼手錶，低低地道：「還有一分鐘。」

許知秋眼球泛白地：「你們全都等死吧！除了我，沒人能抓到呂易！」

說完之後，他低下頭，用臉不停地擦著桌面，擦著手銬，擦著任何能夠碰觸到的利器。

然而，他的臉雖然彆扭，雖然難看，雖然有點瑕疵，可就是擦不掉，撕不下來，哪怕，有一塊表皮磨爛了，也沒有顯示出真正的他自己的臉來。

部長又看了一眼手錶：「還有十五秒！」

這時候，許知秋忽然抬起了布滿鮮血的臉，緊盯著余炎道：「讓我女兒讓公立學校！」

余炎點了點頭，隨即起身，低下頭，說了最後一句話：「許知秋，後會無期！」

余炎走了出去，只留許知秋趴在桌面上，痛哭流涕。

走出去之後，余炎就對著外面的一種警員，厲聲說道：「緊急召開案情發布會，宣布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