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與中醫

——孟長海/文 河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內分泌科

最近有人出了事，吃魚膽結果中毒了。衡陽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章可鑄等在《急性魚膽中毒36例診治體會》一文記載：「男24例，女12例，6-11歲13例，15-18歲4例，31-54歲19例；均為吞食新鮮魚膽，除1例為鰱魚膽外,余均為草魚膽，魚重1.2-4.5kg。吞食魚膽數：服鰱魚膽者達最多為7枚，余為1-3枚。食魚膽后入院時間最短者10小時，最長為10天，平均4.2天。」實際上，吃魚膽中毒的並不新鮮。

對於吞食魚膽的目的，基本上都以清膽明目為目的，這個問題就出來了，魚膽是不是有此功效呢？筆者查閱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第40章蟲鱗介禽獸人部》有關於魚膽的記載。「青魚，青亦作鯖，以色名也。大者名魚婁。臘月收取（膽）陰乾，苦，寒，無毒。主治赤目腫痛，吐喉痹痰涎及魯骨鯁，療惡瘡。」在清代趙學敏《本草綱目拾遺卷十鱗部青魚膽》中提到青魚。「青魚膽出藤縣之（字不見字書，讀如萱，郡人亦有此姓）。洲。洲在江中，長可五六里許，其上居民甚多。水多石上青苔，此魚食之，其膽極涼，可入葯，他處即不堪用。魚大者百餘斤，漁人網得，必以聞官，割取其膽，乃鬻於市」。

很明確，這裡的魚膽是青魚膽。青魚是否就是如今天南方的青魚，有待考證。由此看來，中醫有使用魚膽的記載，而明確的是青魚膽，當下一下人使用的魚膽很多是草魚等其他魚膽。這似乎是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魚膽入葯還是青魚膽入葯，這裡邊是偏方和中醫的關係。網上也有專家的文章又一次說到了中醫，有人說是中醫誤人。對於這樣的問題中醫也是有幾點無法說清：一是確實有魚膽入葯的記錄；二是中醫在發展過程中有很多還不能定論的內容；三是老百姓對中醫的認識程度不一；四是偏方在民間還有很大的市場。

對中醫來講，最希望每一個治好的病人的方法都屬於中醫，但是對於出現問題的都希望撇清關係，這不是中醫的態度。一切都要以事實為根據。

什麼是偏方？百度百科解釋：「民間流傳，不見於醫藥經典著作的中藥方」。自然是不入正宗中醫的方子，這些方子方法來源一是可以是旁門左道，不入流的技術；二可以是正宗中醫書籍散落民間的內容，至今沒有得到有效的整理；三是民間口口相傳的內容。我們知道，中醫發展到現在，留下的書籍並不多，好多失傳了，而這些書籍曾經記載的有效方子方法可以成為偏方。當然，也不排除一些江湖騙子為賺錢而杜撰的方法。

由此說來偏方並不是一棍子打死，偏方狀態不外三種：一可以經過實踐成為有效方，被中醫吸收利用、納入醫學體系的，其實很多中藥的發現都經歷了這樣的過程，就是偏方轉正；二是經過使用證明無效被淘汰掉的，就是偏方無效淘汰；三是雖然無效甚至有害，但是還沒有被淘汰掉，如證明草魚膽有毒但有人用，或者有效但是還沒有被認可的，就是偏方混沌。實際上，農村民間也還有很多流傳的偏方治病的傳聞和實踐，比如感冒拉肚子用紫皮蒜的說法，吃魚骨頭卡住用威靈仙的說法，這些民間有，其實書籍上也有記載。

那麼魚膽的使用屬不屬於偏方呢？前邊講了青魚膽可以不是，但是其他的魚膽肯定是偏方。這裡為什麼有人信呢？我想這個本源來自於民間，究竟誰傳下來的，無從考證，就如使用的本人，他並不知道《本草綱目》是青魚膽還是草魚膽或其他魚膽的記載，他信的可能是周圍人的傳言、道聽途說，或者看到過別人吃過。而這個過程中，有些人吃了好了，有些人吃了沒事，而自己中毒了。這裡的問題就比如吃河豚一樣，有人吃河豚是美味，有人吃了喪命。

但是，人們最終知道如何加工吃河豚不喪命的辦法，而且這個辦法經過歷代的積累以至於到今天河豚就成了美味珍饈。這就是學問、知識、科學，經過人發現了河豚能吃，也發現吃了河豚中毒，到後來積累了知識和學問，中毒的就少了。其實這裡邊就是實踐出真知的問題，所有的經驗積累都需要不斷的實踐，而實踐還要不斷的接受檢驗。但是，一個明顯的問題是，所介紹的製作河豚的辦法並不是人人都會，每年還有吃河豚而中毒的報告。為什麼？

因為人們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多。這就說到了中醫，中醫所使用的藥物有無毒有毒之說，很多中醫大家都是善於使用毒藥的典範，而有毒藥物那麼多有沒有中毒的？肯定有。比如馬錢子、比如附子，比如信石等，但中毒的發生大多在規範之外。從古到今，中醫及百姓實踐積累了很多有關於有毒藥物的使用規範，濫用不可，多用不可，有時候必須錙銖必較。

因此，超脫了有效指導的實踐帶來的結果是不可預見的，這就出現了一些人懂些中醫但是不全部會些皮毛，或者僅僅知道幾味葯而已，沒有全面的掌握作用機理，沒有懂得炮製去毒的原理就去使用中藥，那麼在使用中肯定要出問題的。

因而，這裡再去辯論偏方是不是中醫，於事無補。否定也罷，肯定也罷，只有教訓是深刻的。一是人類對有毒藥物的探討永遠在路上。世間有萬物，從古到今，遇到了很多新物種，發現了很多草藥動物葯，一些有記載，一些沒有。一些認識清楚，一些剛剛接觸。這就要不斷的探索和實踐，過去沒有藥理學，毒理反應往往都是人的直接實驗，所以每一種有毒藥物傳下了來都有血淚。

二是中醫不是一個筐。中醫是一個不斷淘汰不斷發展的醫學體系，過去記載的代表古人的認識，反映了那個時代的認知，不是真理。後來者都可以驗證，這是必須的工作。而古人認識不了的，現代人類可以努力認識，現代人認識不了的未來人可以認識。也就是說中醫包羅萬象，但是有得取捨。古人不正確認識的，甚至荒謬認識的要淘汰，取精華棄糟粕才是正確的態度。如果固守殘缺，動輒拿出古人記載，並不靠譜。

三是人們的科學意識有待加強。如果到了今天，還處於茹毛飲血的時代，多少有些滑稽。之所以有吃魚膽，與地方習俗有關係，與中國飲食傳統有關係。有人說，中國人沒有什麼不能吃的、不敢吃的。春季來了，老百姓踏青挖野菜，什麼都敢吃，遇上有毒的怎麼辦？這其中必須有一個認識的問題，也是一個必須改變民風民俗的過程。什麼都可以吃，這是恐怖的事情。

由此，許多人講這是中醫的辯解，實際上百姓使用偏方很多時候與中醫沒有一點的關係，很多遊離於中醫之外，不符合中醫之理。有次回到老家，一個老鄉說有治療口腔潰瘍的偏方，後來知道她的偏方就是青霉素直接倒創面上去。這對感染性的肯定管用，但是一旦出現過敏反應怎麼辦呢？實際上，使用偏方很多時候只看到了有利的一面，而故意掩蓋了不利的一面，知道有效的作用而不知道其機理。這就如同吃魚膽，肯定有中毒的，也有不中毒的，對百姓來講很多都是偶然和僥倖。

醫學都是有一個從不規範到規範，從認識不清到清楚、從低級到高級的過程，中西醫都如此。如果拿到過去對西方初級醫學的認識，也同樣會覺得搞笑，就是現在也有很多耐人尋味之處。比如感冒了大量用抗生素的問題，比如有病了濫用激素的問題，等等，在人類醫藥歷史上這都是不可抹去的痛。

醫學的問題就是實踐出真知，就是人類實踐經驗的不斷積累，我們只能不斷摸索不斷積累才是正道，只有不斷淘汰才能發展。對於這樣的問題，中西醫都有必要做出科學的普及，這才是彼此的正道；互相攻擊污衊就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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