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原文@姚速速 載於中讀App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是唐代畫家張璪的一句流傳至今的畫論。不僅對作畫,對任何與自然相關的文藝創作都相當有益處。)

2016年11月7號,加拿大傳奇歌手"搖滾界的拜倫"萊昂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去世。那天早上我如往常一般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趕去上班,過高架橋時,忽然一陣疾風捲起落葉迎面直撲過來,隔著玻璃竟覺吹在臉上,忽然心裡一陣難受,沒來由的。幾個小時之後,得知了科恩的死訊。

我疑惑的,是大自然的變幻莫測,究竟可以給人類的精神世界帶來什麼。

城市裡出生長大,城市裡生活紮根的人們,心中所謂自然的概念,可能僅僅是陽台上的幾盆綠蘿和蝴蝶蘭;條件好的,可以買個一樓帶個院子,種點花草菜蔬;條件再好一點的,可以既不遠離城市就買個半山腰的房子,打開窗伸手可以摘到葉子那種,我看到深圳就有這樣的公寓。這也不光是條件好壞了,運氣還得好,要是只能在北方的平原地區討生活,也只好看看小區里精心修剪的灌木,還有國慶節物業特別在灌木叢邊插上的一叢叢鮮艷的花----塑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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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從不侍奉花草的我,家裡也嫌棄花草礙事,有次被瘋長的滴水觀音擋了去路,伸手拿起剪子就要除惡務盡。先生笑我,它擋了你的路你就要殺它,未免太狠了吧!仔細想想也是,生活在鋼筋水泥里時間長了,眼裡見不得綠色,也可能,骨子裡就是個跟自然親近不起來的人呢!

所以,從前的我,國畫山水從來不會欣賞;古琴呀,簫呀,一概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王維的"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呀,孟浩然的"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呀,也實在引發不了共鳴。除非像柳宗元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直到了這種極致的境界,才能夠在腦中形成一些畫面感。想想怎能愚鈍至此!也是無法。某年從友人處得一本葉芝的《凱爾特的薄暮》。葉芝小時候生活的地方有森林,森林裡傳說有精靈出沒,我聽說這個之後就一直很嫉妒葉芝,想著如果我也在有精靈出沒的地方長大,能不會寫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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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學習潘力教授的《浮世繪》,書中講到浮世繪版畫的文化內涵,讓我從文化層面對日本這個民族又有了新的理解。潘教授在書中引用了日本學者的觀點:

"日本文化形態是由植物的美學支撐的。"

"總起來說,在藝術創作的衝動中起重要作用的是對待自然的態度。將自然視為畏懼或不安的對象時,藝術創作就表現為要建立起某種超越自然秩序的合理主義,以此超越對自然的不安感。當自然與人類的關係呈現為相互親和、相互依賴的狀態時,藝術形態則表現為寫實的自然主義,當自身的感情真正融入藝術之中去自我享受時,生命的感覺則體現為一種幸福的情感。"

又引用了川端康成的作品:

"廣袤的大自然是神聖的領域……高山、瀑布、泉水、岩石,連老樹都是神靈的化身""在這樣的風土與大自然中,孕育著日本人的精神和生活、藝術和宗教。"

法國人類學家萊維布呂爾提出"原始思維"理論,擁有"原始思維"殘留的日本民族,在中國儒教佛教和西方理性文明衝擊之下,仍然保留自己民族最為原初的道德倫理宗教情感。日本民族認為萬物有靈,人類與自然萬物都平等且溶為一體,這其實與佛教里的"無分別心",老莊的"物我不可兩分"本質相同。

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渺小,大概真的是走到蒼茫的大山深處,看到無數的植物,植物上無數的葉片與花在山巒和微風中起伏,不禁想,如果這裡的每一片葉子與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存在,那麼人的隕滅與四季變換,枝葉更迭消亡都沒有任何不同啊!這突如其來卻相當顛覆的想法,足以讓我重新看待這個世界了。

秉持這種觀念的人或民族,他們創造的文學藝術必定與那些以為人是萬物之靈的觀念持有者大相徑庭。但東方人似乎天生便與土地很親厚,是深埋在祖先血液中流傳下來的情懷。這可能是我看宮崎駿的電影《龍貓》時,每次看到在夢中姐妹和龍貓一起使勁兒地里的嫩芽就呼呼瘋長最後變成參天大樹的那個片段,我就哭的不行。

對於自然與人,最貼切的一部當代電影當屬《小森林》吧。除了美食美器,這部電影體現了很深的日本民族的性格和審美特性。記得女主人公坐在新收的稻子旁吃著去年的舊米做的手握飯糰么?就連盛放飯糰的飯盒也是植物藤條編製而成的。人與自然就像這樣融為一體,這是日本民族的執念。但我忘不了的是主人公多年後再次回到家鄉在公社中全神貫注地跳祭祀舞時,她鼻翼翕動,熱淚盈眶。在最困難時她選擇從城市回到鄉村,雖然艱苦,畢竟明白了生命的真諦是來自於天空與大地。自然賦予多年來辛勤勞作之人以生命意義,她汲取了這力量,使自己未來走得更穩些。

日本民族認為,人類能接受來自樹木、山川等自然界的信息,樹木、山川也同樣對人類的意念有所感應。這多少可以解釋文章一開篇我的經歷吧。

(圖片來源於網路)

運營人員: 周卉 MZ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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