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胃氣虛,「補中益氣」怎麼用?

補中益氣湯在臨床應用範圍廣泛,涉及病種多,例舉該方在痿證、頭痛、氣短、發熱、尿濁五個不同疾病治療經驗,該五病案辨病雖無類同之處,而辨證都可歸屬「脾氣虛弱證」,均可用補中益氣湯加減治療。闡明方證對應是重要前提,辨證論治的優勢不容置疑。

文/周仲瑛

補中益氣湯源出東垣《脾胃論》,方中重用黃芪,味甘微溫,入脾肺經,補中益氣、昇陽固表為君葯;輔以人蔘、炙甘草、白朮益氣健脾,助黃芪增強補中益氣之功而為臣葯;血為氣母,氣能生血,氣虛則血虧,故用當歸養血和營,助參芪以補氣生血,配陳皮理氣和胃,使諸葯補而不滯,共為佐葯;並用少量升麻、柴胡,助主葯以升提中氣,而為佐使。諸葯合用,則氣虛得補,氣陷能升。

且脾胃為營衛氣血生化之源,眾體之母,五臟六腑、百骸九竅,皆受氣於脾胃而後治,

若飢困勞倦,傷其脾胃,則眾體無以受氣而皆病,病則可涉多臟。故本方在臨床應用範圍廣泛,涉及病種甚多,概而言之,則仍以「脾胃氣虛證」為其主治依據,臨證還當針對病證加減變通,不可執方不變。


一、痿證、瞼廢(脾氣虛弱證)——重症肌無力

患者鍾某,男,57歲,高校教師。初診:1997年4月30日。

病史:左側眼瞼下垂至今8個月,在南京某醫院住院診治,CT、核磁共振全身檢查無異常發現,經「疲勞試驗」、「抗膽鹼脂酶藥物試驗」、肌電圖檢查確診為「重症肌無力」,服用「新斯的敏」治療2周后一度好轉出院。今年3月中旬又見複發。

辨治經過:刻診左側眼瞼下垂,舌體不和,語言不清,咀嚼困難,口唇周邊肌肉有乏力感,頭昏,舌苔兩側花剝,境界明顯,舌質紫暗,脈細。

查見語聲低微,語言不清,呼吸平穩,心肺正常,睜眼無力,咽反射良好,左上肢握力Ⅴ級,右上肢握力Ⅳ級。

證屬脾氣虛弱,肝腎虧虛,清氣不能上承

治當益氣升清、培補肝腎。

藥用:生黃芪20g,党參15g,葛根15g,當歸10g,炙甘草3g,石斛12g,黃精12g,杞子10g,陳皮10g,石菖蒲6g,升麻5g,炙僵蠶10g,炮山甲6g。

初投7劑,1周后複診,眼瞼下垂稍復,語言清晰,咀嚼功能改善,但不耐勞累,舌苔能化,質光紅好轉,但尚暗紫,脈細滑,治守原法。

原方改生黃芪30g,繼服30劑,1月後續診,眼瞼下垂復常,語言清晰,咀嚼功能恢復,精神改善,舌苔薄膩,質黯紫,脈細有力。

效不更章,原方囑持續服用1個階段,以資鞏固,半年後隨訪未見複發。

按:脾為後天之本,主運化,為氣血生化之源,主四肢、肌肉,五臟六腑之精氣皆賴其供養,四肢肌肉均為其主持。脾虛則運化失常,氣血生化乏源,四肢肌肉失於濡養,故痿而不用,氣不運血,或痰濕阻滯,可見肌膚麻木不仁等瘀證。

《素問痿論》指出:「治痿獨取陽明」。亦即補益後天之法。故治療常以益氣健脾升清為主,方用補中益氣湯之類。

因臨床上不僅脾虛,且常有兼症,其中最常見者為腎虛,即《脾胃論》中指出的「脾病則下流乘腎,土克水則骨乏無力」。治療當在健脾益氣升清的基礎上加補腎之品。辨其陰陽化裁。久病痰瘀阻絡者又當兼顧。


二、頭痛(清陽不升證)——原發性低顱壓症

患者王某,女,30歲,南京市某院護士。初診:2000年2月28日。

病史:患者於去年12月份,無明顯誘因出現頭痛,睡后緩解,站立加劇,且疼痛難忍,遂往南京某腦科醫院就診。經腰穿測壓為20mmH2O,診為原發性低顱壓症。

迭經西藥治療,至今罔效,故來我處求治。

辨治經過:當時患者由人攙扶而來,哭訴病情,自覺後腦疼痛明顯,痛不欲生。伴有頭部重壓感,頭昏,頸僵,煩躁欲哭,且怕冷,出冷汗,口乾口苦口粘,噁心欲吐,納差,大便偏爛,苔膩色黃,脈細滑。

辨證屬脾氣虛弱,清陽不升,痰濁上蒙,郁而化火。

治予益氣升清,化痰降逆,兼以清心除煩。

藥用党參12g,生黃芪15g,炒蒼白朮各10g,炙甘草3g,石菖蒲10g,半夏10g,葛根15g,陳皮10g,當歸10g,淮山藥10g,制黃精10g,砂仁3g(後下),炮姜3g,苦丁茶10g。

7劑,清水煎服,每日1劑。

上藥僅進1劑,即已頭脹不痛,但背有火辣感,囑原方加黃連3g,清心降火,續服。

二診:3月3日。

頭痛已平,談笑風生,與初診時判若兩人。食納改善,煩躁有減,偶有頭昏不清,目花,左耳聽力不佳,有搏動感,寐差,苔薄黃膩,脈細滑。

治守原法。原方加黃連3g,白蒺藜10g,夜交藤15g,14劑。

病癒,續予調理善後。

按:患者頭痛歷時3月,雖屢經治療無效。考慮其病起多日,可首先排除外感頭痛,其頭痛睡后緩解,站立活動后加劇,顯與氣虛清陽不升有關;且有納差、便溏、怕冷、出冷汗等表現,不難辨為脾氣虧虛。

痰濁內生,上蒙清陽,則見頭部有重壓感,頭昏,頸僵,口粘,噁心欲吐等。痰濁郁久化熱,心肝火旺,則煩躁欲哭,寐差,口乾口苦。苔黃膩,脈細滑為痰濁化熱之徵。

治當補氣升清,兼以化痰清火。仿補中益氣湯意。方中党參、生黃芪、白朮、炙甘草益氣升清,葛根升發清陽,蒼朮、法半夏、乾薑、陳皮、砂仁化濁和中,當歸、淮山藥、黃精補益陰血,苦丁茶苦泄清上以散鬱火。

葯后,因後背出現火辣感,且煩躁緊張,痰郁化火之象顯現,囑原方中加黃連,7劑後頭痛明顯緩解,表明黃連與炮姜配合既能苦降辛通和胃降逆,又能及時緩解痰郁化火之勢,故藥效甚彰。


三、氣短(中氣不足證)

患者劉某,女,60歲。初診:2005年5月6日。

呼吸憋氣、吸氣困難2年,極度疲勞,厭食,懶言,咽喉有痰,但無咯出,不咳,晨起腹痛,大便不實。久治難效,查無異常。

中氣不足,腎虛不納。

治予補中益氣,脾腎兼顧。

藥用:柴胡5g,党參12g,生黃芪15g,當歸10g,焦白朮10g,陳皮6g,炒枳殼10g,桔梗4g,沉香3g(後下),山萸肉10g,炙甘草3g,炒蘇子10g,半夏10g。7劑。

二診:5月13日。

疲勞明顯改善,吸氣尚未好轉,寐差,入睡難,早醒,晨起腹痛緩解,大便正常。苔薄黃膩,質黯紅,脈細。

上方改生黃芪20g,加五味子3g,熟棗仁20g。14劑。

三診:6月17日。

憋氣,吸氣困難顯減,心慌亦輕,仍有胸悶,不耐勞累,食納平平,大便已成形,苔黃,質紅偏暗,脈細。

中氣不足,腎氣下虛。

5月6日方改生黃芪20g,加五味子5g,淮山藥12g,熟棗仁20g。

14劑。葯后胸悶亦緩,呼吸順暢,停葯。

按:本例以吸氣困難為特點,並見脾氣虛弱徵象,顯屬中氣不足之徵,然呼吸出多入少,又與腎虛不能納氣有關,故在補中益氣的基礎上,配伍山萸肉、五味子、淮山藥以納腎,蘇子、半夏、沉香以降氣,因氣虛可致氣滯,而使升降窒塞,故又用枳殼,桔梗調其升降。說明補中寓行,升降相因的組方用藥思路,非常切合病情。


四、氣虛發熱——發熱待查

患者潘某,女,30歲。初診:1997年12月18日。

病史:1997年11月11日,無明顯原因出現畏寒、發熱,體溫波動在37.7℃~40.8℃之間,伴有輕咳、無痰;無嘔吐、噁心,腹痛、腹瀉;無明顯尿頻、急、痛;無明顯關節痛。

曾用青霉素、先鋒Ⅴ抗感染治療無效,撲熱息痛、激素可短時間降溫,但不久體溫即復升,11月17日住某醫院靜滴福呈必妥、司帕沙星亦無效,停用一切藥物5天,呈弛張熱型,試驗性抗瘧治療無效,此後改為紅霉素、復達星等抗感染治療,體溫波動在36.3℃~39.3℃之間,呈間歇熱型,系統體檢始終未見明顯異常,用多種西藥罔效。

辨治經過:身熱,體溫最高達39.3℃,午後為著,熱升時略有形寒,熱退時有汗,體溫日晡逐漸下降,口乾欲飲,苔薄膩微黃,質暗,脈濡數,先從濕熱逗留氣分,少陽樞機不利治療。

用小柴胡湯、蒿芩清膽湯、豉梔湯合方。葯進7劑,寒熱起伏不定,最高體溫40℃,一日兩次出現體溫高峰,形寒不著,汗出熱退。

繼轉和解清化、宣達募原,用小柴胡湯、蒿芩清膽湯合達原飲再投,服7劑后,發熱仍未控制,體溫午後升高,最高39.3℃,最低38.5℃,持續時間多則10小時,少則7小時,熱前微有形寒,體溫下降時汗出不多,自覺怕風,大便正常,口乾時欲飲水,左下肢有時酸痛,脈細數,苔淡黃薄膩、質暗。

發熱持續至今近兩月,和解少陽、宣達募原,均難控制,但精神狀態並無明顯異常,證屬內傷發熱範疇,轉從氣虛陽陷入陰,衛表不和治療。

處方:柴胡10g,炙桂枝10g,炒白芍10g,葛根15g,升麻5g,黃芪15g,當歸10g,白朮10g,炙甘草3g,炒黃芩10g,橘皮6g,半夏10g,党參12g,生薑3片,大棗4枚,4劑。

初服上藥,當天仍有發熱,午後2時開始,最高體溫38.2℃,近3天未見發熱,昨日體溫37.2℃,汗出后稍有形寒,左下腹時有酸痛,口乾,時欲飲水,苔薄白膩不厚,質淡紫,邊有齒印,脈濡兼數。

和解太少,甘溫除熱有效,宜原法觀察,原方4劑。

體溫控制,未見反覆,精神面色良好,但雙下肢酸疼,左脅肋下隱痛,食納、二便正常,苔淡黃薄膩,脈細略數。

葯證合拍,療效顯著,治守原法鞏固。原方加雞血藤12g,7劑。

按:不明原因發熱臨床並不乏見,中醫辨治有外感、內傷之別。本例患者初起有惡寒、發熱、咳嗽等外感之候,經用西藥抗菌治療發熱不退,住院2月經系統檢查病因仍難明確,曾試用抗菌、抗病毒、抗瘧、抗癆及激素等多種方法治療,發熱始終未能控制,而花費甚巨。

經人引薦前來門診,辨證為濕熱逗留氣分,少陽樞機不利,先予和解清化、宣透募原法,服藥過程中,身熱仍然起伏不退,細察患者發熱持續2月,而精神食納尚可,據此斷屬內傷發熱範疇,轉從氣虛陽陷入陰、衛表不和治療。

仿補中益氣湯甘溫除大熱,同時因熱前形寒,汗出怕風,合柴桂各半湯和解太少法遣方用藥。葯證相合,竟能迅速起效,如此疑難之病,數劑中藥而愈。「甘溫除大熱」確屬言之有據。


五、尿濁(脾虛氣陷證)——乳糜尿

患者黃某,男,34歲。

患乳糜尿病1年,稍疲勞或食油脂后即發作,形體消瘦,精神不振,舌苔薄白,脈細軟。乙醚試驗陽性。

病由脾虛氣陷,清濁泌別失常,脂液下流。

治擬補中益氣。

藥用:党參、淮山藥各12g,當歸、白朮各10g,黃芪15g,陳皮6g,升麻4g,柴胡、炙甘草各3g。

上藥共服30餘劑,尿濁轉清,活動及食油脂亦無影響,小便乙醚試驗:三次均為陰性。

按:本例為脾虛氣陷,清濁泌別失常,精微下泄,致成尿濁,證侯單一,故予益氣升清即效,若兼有濕熱,還當補中寓清,通補兼施,久病脾虛及腎,腎失固攝,又當脾腎同治,補腎固攝。

上列五案,病種各異,主症特點不一,上在頭巔,下及前陰,外損肌肉,內見氣短,高熱,辨病毫無類同之處,而辨證卻都可歸屬「脾氣虛弱證」,用補中益氣湯加減而獲效,表明方證對應是重要的前提,辨證論治的優勢不容置疑。假如僅有斯病而無斯證,不僅難以取效,甚至還將誤治益疾。

文摘自《浙江中醫藥大學學報》2006年3月第30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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