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宋史》王安石傳

王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父王益,任都官員外郎。王安石少年時喜好讀書,一經過目終身不忘。他寫文章落筆如飛,初看好像漫不經心,完成後,見到的人都佩服他的文章精彩奇妙。朋友曾鞏把他的文章帶給歐陽修看,歐陽修為他播揚美譽。王安石考中進士,名列上等,任簽書淮南判官。以前的制度規定,任職期滿,准許呈獻文章要求考試館閣職務,唯獨王安石沒有這樣做。再調任鄞縣知縣,他在鄞縣修築堤堰,浚治陂塘,使水陸交通得到方便,把官谷借貸給百姓,秋後百姓加些利息償還,使官倉中的陳谷能夠換新糧,鄞縣的百姓也感到方便。再任舒州通判。文彥博做宰相,向皇帝推薦王安石,說他淡於名利,請求越級提拔,想以此來遏止為名利而奔走競爭的風氣。不久,朝廷召他考試館職,他不肯參加。歐陽修推薦他任諫官,他以祖母年事已高辭謝。歐陽修對朝廷說王安石須用俸祿養家,因此任命他為群牧判官,他請求擔任常州知州。調任提點江東刑獄,入京任度支判官,當時是仁宗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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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的議論高深新奇,善於用辯論駁難和旁徵博引來維護自己的學說,敢於按照自己的意見辦事,滿懷激情地立下矯正世事、改變傳統風俗的志向。於是他向仁宗上萬言書,認為:「如今天下的財力一天比一天困難窮乏,風俗一天比一天衰落敗壞,癥結在於不知道規律,不效法先王政令的緣故。效法先王政令,在於效法先王政令的精神。只要效法先王政令的精神,我們所實行的更改變革,既不至於驚擾天下人的視聽,也不至於引起天下人的喧嘩,也就必然合乎先王的政令了。依靠天下的人力物力來生產天下的財富,徵收天下的財富來供給天下的費用,自古代以來的太賓士世,不曾因為財富不足而造成國家的憂患,憂患在於治理財政沒有符合它的規律。居官任職的人才既然不足,城鄉又缺少可供使用的人才,國家的重託,疆域的保持,陛下能夠以長久依靠天幸為常法,而沒有一旦發生憂患的考慮嗎?我希望陛下能明察朝中苟且因循的弊病,明文詔令大臣,逐漸革除這些弊病,以期符合當前世事的變化。我所說的,流於頹廢風俗的人是不講的,而議論國家大事的人又認為這是不近事理的陳詞濫調。」後來王安石執政時,他所施行的政策措施,大多是根據這份萬言書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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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王安石任直集賢院。在此之前,朝廷多次下達委任他擔任館閣職務的命令,他都辭謝了;士大夫們認為他是無意顯赫於世以求仕途暢達,都恨自己不能結識他,朝廷多次打算委派他擔任名利優厚的美官,只是怕他不就任。第二年,任命他同修起居注,他推辭了好多天。..門吏拿著委任敕命到他府上交給他,他拒不接受;..門吏隨即下拜,他卻躲避到廁所里去;..門吏把委任敕命放在桌上離去,王安石又追上去把委任敕命交還給..門吏;他上章辭謝了八九次,才接受了同修起居注的任命。於是任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從此他不再辭官了。

有位少年得到一隻善斗的鵪鶉,朋友向他討取,他不給,朋友仗著與少年平時關係親昵就拿走了鵪鶉,少年追上去把朋友殺了。開封府判決這位少年當處死刑,王安石反駁說:「按照法律,公開的奪取、偷竊都是盜竊行為。少年不肯把鵪鶉送給他,而他拿了就走,這是盜竊的行為。少年追上去把他殺死,是追捕盜賊,雖然殺了人,也不應當加以追究。」於是彈劾開封府審判機構將不該判刑的反而判了重刑,犯了錯誤。開封府的官吏不服,皇帝把這件事交給審刑院、大理寺再審,審刑院、大理寺一致認為開封府的判決是正確的。皇帝下詔免於追究王安石這次彈劾錯誤,他應當到..門前謝罪。王安石說「:我沒有罪。」不肯謝罪。御史全都上奏皇帝,皇帝置之不問。

當時有詔令規定舍人院不得申請刪改皇帝詔書文字,王安石爭辯說:「確實如詔令所說,那麼舍人就再不能履行他們的職責,而聽任大臣為所欲為,這雖不是大臣為了私利而侵奪舍人職權,不過立法也不應該如此。今天大臣中軟弱的人不敢為陛下執法守紀,而剛強的人則假借陛下的旨意來製造命令,諫官、御史都不敢違背他的旨意,我實在感到害怕。」王安石的這些話侵犯了執政大臣,從此更加與執政大臣相抵觸。王安石因母親去世離任,一直到英宗朝結束,朝廷多次召他,他都不肯起複任職。

王安石本是楚人,在朝中並不知名,因為韓、呂二族是世家大族,想藉助韓、呂來取得別人對自己的尊重。於是就和韓絳、韓絳弟韓維以及呂公著深交,這三人更加對人稱道讚揚王安石,王安石的聲望才開始顯著。神宗在潁王府時,韓維任記室,每當他的談話得到神宗稱讚時,就說:「這不是我的說法,是我朋友王安石說的。」當他升任太子庶子時,又推薦王安石代替自己任記室之職。神宗因此很想見到王安石,剛一即位當皇帝,就委任他為江寧府知府。幾個月後,召入朝廷任翰林學士兼侍講。熙寧元年四月,王安石才到朝廷。他進宮答對神宗詢問時,神宗問治理國家應當首先做什麼事?他回答說「:首先要選擇推行政策的方法。」神宗問道「:唐太宗怎麼樣?」他答道「:陛下應當效法堯、舜,何必要效法唐太宗呢?堯、舜之道,極其簡明而不煩雜,扼要而不迂闊,容易而不繁難。但是後世學者不能曉,才以為高不可及。」神宗說:「你這可說是以難為之事要求我了,我自顧微末之身,恐怕無法與你的這番好意相稱。你可以盡心盡意地輔助我,希望共同成就這一目標。」

一天講學,大臣們都退朝了,皇上讓王安石留坐,說:「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慢慢討論。」因此說「:唐太宗必須得到魏徵,劉備必須得到諸葛亮,然後可以有所作為,這二人確實不是代代都有的傑出人物。」王安石回答說:「陛下果真能為堯、舜,那必然會有皋陶、后夔、后稷、..;果真能為高宗,那必然會有傅說。魏徵、諸葛亮兩人都是有識之士所不恥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以天下之大,人民之多,百年治平相承,學者不能說不多。然而經常憂慮無人可以幫助陛下治理國家,這是因為陛下選擇人才的方法不明確,誠意待人做得不到家,雖然有皋陶、后夔、后稷、..、傅說那樣的賢人,也會被小人遮蔽,藏身退隱而去的。」神宗說:「哪個朝代沒有小人?即使是堯、舜時代,也免不了有四凶。」王安石回答說:「只有能夠辨別四凶而懲處他們,這才所以成為堯、舜。假使讓四凶任意讒害忠良,妄為邪惡,那麼皋陶、后夔、后稷、..難道也肯得過且過地拿著俸祿而虛度一生嗎?」

登州有名婦女厭惡自己丈夫相貌醜陋,夜裡用刀砍殺丈夫,傷重沒有死。這件案子上報朝廷后,朝中討論一致認為這名婦女應判死刑,獨有王安石引用法律辯駁證明,適合從謀殺傷律條,減死刑二等論處。神宗同意王安石的意見,並且把它定為法律。

熙寧二年(1069)二月,王安石被任命為參知政事。神宗對王安石說「:人們不能了解你,以為你只知道經學,不明白世上的事務。」王安石回答說「:經學正可以用來治理世上的事務,但是後世所謂學習經學的讀書人,大都是些庸人,所以世俗就認為經學不可以施行於世務了。」神宗又問「:那麼你首先要施行設置的是什麼呢?」王安石說:「改變風俗,建立法度,為今天當務之急。」神宗認為很對。於是設立制置三司條例司,任命王安石和知樞密院事陳升之共同掌管。王安石令他的同黨呂惠卿承擔條例司的日常事務。從此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等法相繼問世,稱為新法,並派遣提舉官四十多人,頒行新法於天下。

青苗法,是把糴買常平糧的本錢作為青苗錢,散給百姓,要他們出二分的利息,春天散出秋天收回。均輸法,是把發運的職能改為均輸,朝廷給予錢幣和米糧,凡是上供朝廷的物品,都必須離開價錢高的地區而在價錢便宜的地區購買,以路程近的地區代替路程遠的地區,預先報告京城倉庫需要購買的物品,以便能在價錢便宜時購買貯存。保甲法,鄉村人口編入戶籍簿,兩名男丁取一人,十家為一保,保丁都發給弓弩,教他們戰鬥陣法。免役法,根據百姓家庭財產多少,分別令他們出錢僱人充役,下至單丁戶、女戶,本來不要服役的家庭,也一概出錢,叫助役錢。市易法,允許私人向官府賒購或借貸貨物錢款,以自己的田地、住宅或金帛作為抵押,出息十分之二,超過期限沒有交納的,利息之外每月另加罰金百分之二。保馬法,凡是五路義勇保甲願意養馬的,每戶養一匹,用牧馬監現有的馬給他們餵養,或是官府給買馬的錢,讓他們自行購買,每年檢查一次馬的肥瘦程度,死亡或生病的要補償。方田法,把東、西、南、北各千步,相當於四十一頃六十六畝一百六十步作為一方,每年九月,縣令、縣佐分地丈量計算,檢驗土地肥瘠,確定這些土地的成色,分為五個等級,按照土地的等級,均定賦稅數額。還有免行錢,規定京城各行各業根據獲利多少,都必須交納免行錢,給予免除行戶當差。自從這些法令推行以後,全國各地爭言農田水利,古代的陂塘和廢棄的堤堰,都必須興建修復。又下令平民百姓可以投遞密封狀,增加價錢購買坊場,又增加茶、鹽的稅收數額,又設置河北糴便司,在臨近河流的州縣廣積糧食,以備糧餉運輸。從此賦稅聚斂越來越重,而天下騷動不安了。

御史中丞呂誨說王安石有十大過失,神宗為此派呂誨去做地方官,王安石推薦呂公著代替呂誨任御史中丞。韓琦規勸神宗停止實行青苗法的奏疏送到朝廷,神宗感到醒悟,打算同意韓琦的意見,王安石立即要求辭職離去。司馬光為神宗起草批答詔書,其中有「士大夫沸騰,百姓騷動」的話,王安石大怒,上章為自己辯護,神宗用恭敬的言語表示歉意,派呂惠卿傳達旨意,韓絳又勸神宗留下王安石。王安石入朝謝恩,因而對神宗說了朝廷內外大臣、從官、台諫官、朝士互相依附勾結的情況,並且說:「陛下想用先王的正道戰勝天下流於頹靡風俗的人,所以是與天下流俗相互較量輕重。流俗的這個秤錘重了,那麼天下的人們就都歸向流俗;陛下的這個秤錘重了,那麼天下的人們就都歸向陛下。秤錘與物體較量輕重的時候,雖然是重達千鈞的物體,增加或減少秤錘一銖一兩的重量就會使準確性發生改變。今天姦邪之人想敗壞先王的正道,以此阻止陛下所做的改革。現在正是陛下和流俗的秤錘較量輕重的時候,流俗增加銖兩的重量,雖然極其微小,但是天下這一秤錘,已歸屬於流俗了,這就是天下議論紛紛的緣故。」神宗認為是這樣。於是王安石重新任職治事,韓琦的意見沒有得到採納。

王安石與司馬光一直相交甚厚,司馬光根據朋友之間互相督促行善的道理,三次寫信給王安石反覆勸說,王安石很不高興。神宗欲起用司馬光任樞密副使,司馬光還沒有任職時,而王安石執政,於是這項任命就中止執行了。雖然呂公著是王安石推薦的,也因為請求罷除新法而被派出任潁州知州。御史劉述、劉琦、錢豈頁、孫昌齡、王子韶、程顥、張戩、陳襄、陳薦、謝景溫、楊繪、劉摯,諫官范純仁、李常、孫覺、胡宗愈都因為與王安石意見不合,相繼離開朝廷。王安石很快提升秀州推官李定任御史,知制誥宋敏求、李大臨、蘇頌封還任命詔令,御史林旦、薛昌朝、范育彈劾李定違背孝道,都被罷免並逐出朝廷。翰林學士范鎮三次上疏議論青苗法,被罷免職務而退休。呂惠卿因父親去世離開朝廷,王安石不知道把呂惠卿離開后的空缺委任給什麼人時,得到了曾布,很信任他,信任的程度僅次於呂惠卿。

熙寧三年(1070)十二月,王安石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第二年春天,京東路、河北路發生暴風的異常現象,百姓十分恐慌。神宗批示中書省,令省事安靜以應付天變,放還這兩路應募的農夫,責罰不如實反映彙報情況的監司、郡守。王安石扣住而不下達這道詔令。

開封百姓為逃避保甲,有切掉自己手指、砍斷自己手腕的人,知府韓維報告朝廷,神宗問王安石,王安石回答說「:這些事我固然還沒有知道,即使有這種情況,也不足為怪。今天士大夫對於新政,尚且吵吵嚷嚷感到驚異;何況二十萬戶百姓,必然會有由於愚蠢而受到別人蠱惑煽動的人,怎能因為這種人而不敢有所作為?」神宗說「:聽取百姓的各種意見就能取得成功,百姓的意見也不能不畏懼。」

東明縣百姓有人攔住宰相的馬頭控訴助役錢,王安石對神宗說:「知縣賈蕃是范仲淹的女婿,喜好附和流俗,導致百姓做了這種事。」又說「:治理百姓應當知道他們的真假利弊,不可以向他們表示無原則的姑息寬容。如果放縱他們使之妄經中書省、御史台等中樞機構,擊鼓攔駕,憑藉人多以圖僥倖,這不是治理國家的辦法。」王安石強詞奪理,違背常理,都像這樣。

皇帝起用韓維為御史中丞,王安石懷恨韓維以往的言論,指責韓維善於附和流俗以此否定神宗所建立的新法,這次任用因韓維的辭謝而結束。歐陽修請求退休,馮京要求朝廷挽留他,王安石說「:歐陽修依附韓琦,推崇韓琦是關係國家安危的大臣。這樣的人,在一郡就敗壞一郡,在朝廷就敗壞朝廷,留下他有什麼用呢?」於是神宗同意歐陽修退休。富弼因為阻撓施行青苗法被解除了宰相職務,王安石說這不足以阻止姦邪小人,甚至把富弼比作為共工、鯀。靈台郎尤瑛說天氣陰了很長時間,星辰失去了正常運行,應該黜退王安石,朝廷立即把尤瑛刺面發配到英州。唐穅本是因王安石的推薦而擔任了諫官,只因他借請求奏對的機會極力論說了王安石的罪過,結果被貶謫而死。文彥博說市易法是與百姓爭利,致使華山崩塌。王安石說:「華山的變化,僅是天意為小人而發作的。市易法的起用,是由於平民長久窮困,用它來抑制兼并,對官府有什麼利益呢?」壓下了文彥博的奏章,把他派出去任魏地留守。呂公著、韓維,是王安石憑藉他們樹立自己聲譽的人;歐陽修、文彥博,是推薦王安石的人;富弼、韓琦,是曾追隨王安石的人;司馬光、范鎮,是與自己友情甚厚的人,王安石都不遺餘力地加以排斥。

禮官討論確立太廟中太祖神主牌位東向的位置,王安石獨自決定把僖祖的神主牌位奉入祧廟,參加討論的官員聯合起來與王安石爭論,沒能改變他的決定。上元節的傍晚,王安石跟隨聖駕騎馬進入宣德門,守門衛士大聲呵叱阻止,並鞭打王安石騎的馬匹。王安石發怒,上章要求逮捕懲辦這些衛士。御史蔡確說「:宮廷中值宿的衛士,保衛皇帝而已,宰相不在他應該下馬的地方下馬,衛士理所應當加以呵叱制止。」皇帝終於還是杖打衛士,斥責內侍,王安石還是憤憤不平。王韶開拓熙河成功向朝廷報告功績,神宗因為這是王安石的建議,解下自己身佩的玉帶賜給王安石。

熙寧七年春天,全國一直乾旱,饑民流離失所,皇帝憂容滿面,上朝時感嘆不已,想要罷除全部不好的法度。王安石說「:水旱災害是常會發生的事,堯、湯時代也不能避免,這事不足以使陛下憂慮,不過應當治理好人為之事來應付天災。」神宗說「:這怎麼是小事,我所以感到恐懼,正是因為沒能做好人為之事。現在收取免行錢太重,人們怨嘆,甚至有人說出對朝廷不恭順的話來。自親近大臣到皇后家族,沒有不說免行錢有害的。兩宮太后聲淚俱下,擔憂京城裡會發生動亂,認為天旱更加失去了人心。」王安石說「:親近大臣不知是誰,如果兩宮有這種話,那一定是向經、曹佾所乾的。」馮京說「:我也聽說了。」王安石說「:士大夫中不如意不得志的人都歸附馮京,所以只有馮京聽到這些話,我是沒有聽說。」監安上門鄭俠上疏,把所見到的流民扶老攜幼的困苦情狀,畫成圖進獻神宗,說:「旱災是由王安石招致來的。罷免王安石,上天一定會下雨。」鄭俠又因為這事被放逐到嶺南。慈聖、宣仁兩位太后痛哭流涕地對神宗說:「王安石擾亂了天下。」神宗也懷疑王安石,於是罷免了他的宰相職務,任命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從禮部侍郎超九轉而為吏部尚書。

呂惠卿服喪期滿時,王安石早晚不停地推薦他,這時,王安石奏請皇帝讓呂惠卿任參知政事,又要求召韓絳代替自己。二人堅持王安石制定的成法,沒有絲毫改變,當時韓絳的綽號是「傳法沙門」,呂惠卿的綽號是「護法善神」。然而呂惠卿實際上是想自己掌握大權,害怕王安石重新回來當政,就乘辦理鄭俠案件的機會陷害王安石弟弟王安國,又興起李士寧案件來傾覆王安石。韓絳覺察到呂惠卿的用意,秘密奏知皇帝請求召回王安石。熙寧八年二月,王安石再次被委任為宰相,他接到詔令后,立即兼程赴京。《三經義》寫成,王安石加官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任命他的兒子王蚞為龍圖閣直學士。王蚞推辭不就,呂惠卿勸說皇帝接受他的請求,因此王、呂間猜疑成仇更加明顯。呂惠卿被蔡承禧彈劾,在家等待皇帝的處理詔令。王蚞暗示御史中丞鄧綰再次彈劾呂惠卿和華亭縣知縣張若濟共同犯法謀利事,立案審查他們,呂惠卿被派出任陳州知州。

十月,彗星出現在東方,神宗下詔徵求直言得失,以及詢問政事之中不能與百姓相和諧的方面。王安石帶領同朝大臣們上疏說:「晉武帝五年,彗星出現在軫宿;十年,又有孛星出現。然而晉武帝在位二十八年,與《乙巳占》所預言的日期不符合。這是因為天道遙遠,先王雖然有官方占卜的預言,但他所相信的仍是人為之事。天文的變化無窮無盡,上下牽強附會,難道就沒有偶然的巧合?周公、召公,怎麼會欺騙成王。他們說到中宗在位的時間很長,就說『中宗謙虛謹慎,兢兢業業,用天命約束自己,勤於治民不敢荒廢政事』。他們說夏、商兩朝維持很長時間時,也說是由於『施行德政』而已。裨灶預言火災能夠應驗,想用祭祀求免災禍,國僑不聽他的意見,裨灶就說『:不採納我的意見,鄭國又將會發生火災。』國僑沒有聽他的意見,鄭國也沒有發生火災。有像裨灶這樣的人,未免荒誕,何況今天的占卜星象之人呢?現在流傳的占書,又是歷代所禁止的,謄寫訛誤尤其不知道有多少。陛下的品德至善至美,不僅比商中宗更加賢能,而且周公、召公所說的話早已全部看過了,哪裡需要蠢人、盲人再有什麼陳述。我聽說兩宮太后因為這件事而擔憂,希望陛下用我們所說的這些道理,儘力地開導勸慰。」神宗說「:聽說民間極苦於新法。」王安石回答說「:冬天嚴寒,夏天暴雨,百姓尚且怨恨,這不用撫恤。」神宗說:「不能使冬天嚴寒夏天暴雨這種怨恨也沒有嗎?」王安石聽后很不高興,回家託病卧床,神宗安慰勸勉,王安石才上朝治理政事。他的同黨出計謀說「:現在不要選取皇上歷來不喜歡的人迅速提拔重用,那會使自己變輕,這時就將有窺伺君臣間隙的人。」王安石同意這個謀略。皇帝高興王安石出來執政,聽從他的一切意見。當時軍隊出征安南,密探得到安南的露布,說:「中國推行青苗、助役法,使平民百姓十分貧困。我國今天出兵,是要幫助拯救那裡的百姓。」王安石惱怒,自己起草敕牘詆毀安南。

華亭案久久未能成立,王蚞把它交給門客呂嘉問、練亨甫共同商議,他們取來鄧綰所列舉的呂惠卿的事項,夾雜在其他的皇帝下達的文書中,王安石不知道這件事。省吏到陳州把這件事告訴了呂惠卿,呂惠卿報告給皇帝,並控告王安石說「:王安石完全拋棄了自己所學的先儒教誨,崇尚縱橫家的末流方法,違背君命假傳號令,欺騙皇上,要挾君主。一年之間極力幹了許多惡事,縱然是古代喪失志行而倒行逆施的人,恐怕都沒有這樣的。」又揭發王安石在私人書信中寫有「不要讓皇上知道」的話。神宗把這些材料給王安石看,王安石謝辭說沒有這些事,回家問王蚞,王蚞說出這些事的情況,王安石責備了他。王蚞憤怒怨恨,背上的癰疽發作而死。王安石公開宣布鄧綰的罪過,說:「鄧綰為我的子弟求取官職及舉薦我的女婿蔡卞。」於是鄧綰和練亨甫都獲罪。鄧綰開始是以依附王安石而做到諫官的,到王安石和呂惠卿互相傾軋時,鄧綰極力幫助王安石攻擊呂惠卿。神宗很厭惡王安石的所作所為,鄧綰懼怕失勢,多次留在皇上身邊,說話無所顧忌;練亨甫邪惡不厚道,巴結奉承王蚞得到進用,這時他倆都被貶斥了。

王安石再次任宰相后,多次託病請求離職,到兒子王蚞死去,更是悲傷得不堪承受,極力請求解除樞要職務。神宗愈加厭惡他,罷免了他的宰相職務,任命他為鎮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第二年,改任集禧觀使,封舒國公。王安石多次乞求把自己的將相大印交還朝廷。元豐二年,再次被任命為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換官特進,改封荊國公。哲宗即位,加封司空。

元..元年,王安石去世,終年六十六歲,追贈他為太傅。紹聖年間,賜謚為「文」,配享神宗廟庭。徽宗崇寧三年,又配享文宣王廟,位次排在顏回、孟子之後,追封為舒王。欽宗時,楊時有議論,皇帝下詔停止王安石在文宣王廟配享。高宗採納趙鼎、呂聰問的意見,停止王安石在宗廟配享,並削去他的王位封號。

早先,王安石詮釋《詩》、《書》、《周禮》,寫成后,頒布到學舍,天下稱為《新義》。晚年居住在金陵,又撰寫《字說》,書中多有穿鑿附會之處。他的學說混合入佛經、老莊的思想。當時學習的人,沒有人敢於不傳授學習他的《新義》和《字說》的,主考官只用它為標準來錄取考生,士人不得自立新說,先儒解釋經書的著作,一切廢除不用。廢黜《春秋》這部書,不把它列在學舍里,甚至戲弄地看作是「斷簡殘篇的朝廷公報」。

王安石還沒有顯貴時就已經名震京師。他不好奢華,自稱是最為節儉,有時衣服髒了也不換,臉上髒了也不洗,人們都認為他這樣很賢達。蜀人蘇洵則說:「這是不近人情的做法。像這種人很少有不奸慝大惡的。」並作了《辨奸論》文以譏刺他,說他和王衍、盧杞是一類人。

王安石性格倔犟,遇事不論對錯,非常自信,他決定了的事就從不改變。至如討論變法之事,王安石與朝中大臣爭辯得不可開交。他引經據典,大發議論,動輒數百言,大家都駁不倒他。他甚至說「:天變不足畏,祖宗不可學,人言不可怕。」他執政期間,幾乎把內外老臣都罷免完了,而大多提拔一些輕浮的有點小聰明的年輕人。很久以後,因全國發生大旱災而被罷黜,自第二次復出為相后一年多又被罷免,此後,終神宗之世再沒有被召用,他執政共長達八年之久。其子王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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