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賞」皮蛋瘦肉粥

作者：糖長老

肖凱年幼的時候，跟媽媽在老家過生活，媽媽對他很寶貝，肖凱被養的跟溫室里的草莓一樣，鮮嫩也多汁，稍微受點力，就哭起來。

90年代出生的肖凱，是獨生子，身邊的小夥伴不多，能玩到一起的更少，只有逢年過節去姥姥家串門的時候，肖凱才會高興一些，可惜媽媽的姐妹肚子沒那麼爭氣，陪肖凱一起玩耍的，除了表姐，就是表妹。

表姐妹們也都把肖凱當寶貝，表姐妹們也有樸素的兒童價值觀，有「壺嘴兒」的孩子，比她們要討大人喜歡，大人喜歡的，小孩子也應該喜歡。

姥姥家有山有河，不過媽媽對肖凱管的很嚴，生怕他出意外，不許爬樹也不許下河，表姐妹們漫山遍野的瘋，肖凱就在她們上樹掏鳥蛋的時候，坐在樹下把風，在她們下河游泳的時候，負責看衣服。

肖凱不會游泳，不過打的一手好水漂，不管是什麼奇形怪狀的鵝卵石，他都能輕鬆的打到河對岸去，大表姐總誇肖凱，說就靠這一手，將來肯定有好多姑娘搶著嫁給你。

可是肖凱還是喜歡爬樹和游泳更多一點。

小時候的肖凱，很孤獨。

媽媽跟鄰居們一起閑聊的時候，總喜歡摸著肖凱露出青皮的光頭說：肖凱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太文靜了，像個女孩子。

背著小書包的肖凱也文靜的像個女孩子，心裡謹記著媽媽的囑咐，不能亂跑，會摔倒，不可以打架，會流血。肖凱安靜的上課，安靜的下學，安靜的在家做作業。安靜的看著窗外發獃，直到窗外華燈初上，月朗星稀。

在童年的記憶里，肖凱對爸爸的印象總是很模糊，爸爸穿著帥氣的軍裝，爸爸總是匆匆的回來，又匆匆的離去，帶回來許多好吃的，不過每次爸爸回來都要他睡小房間，內心裡，肖凱對爸爸是有抵觸的。

直到小學三年級的一天，爸爸醉醺醺的回到家裡，然後就是不停的喝醉，醒來，再喝醉。

長大后的肖凱從書上看到，那天是全國大裁軍的日子。

爸爸復原了，在事業單位做了個太如意的科員，順便學會了酗酒。

肖凱愛看小說，但是學習卻說不上出色，在單位里處處不如意的爸爸，格外的望子成龍。

喝完酒的爸爸更是喜歡督促肖凱的學業。

考試成績不理想的時候，更是免不了略加鞭策，武裝帶劈頭蓋臉的抽下去，肖凱的血混著淚流下來，滴到作業本上，在昏黃的檯燈下，搖曳著光。

肖凱恨死了爸爸。

媽媽死命的攔下了揮舞皮帶的爸爸，媽媽給肖凱做了一頓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媽媽說流那麼多血，一定要補回來。肖凱頭上雖然裹著繃帶，可是他從沒喝過這麼棒的皮蛋粥，瘦肉絲絲順滑，皮蛋醇香濃厚，肖凱把碗都舔了個乾淨。

那晚，嘴角鹹鹹的血腥和皮蛋粥的濃香，成了肖凱童年裡最難忘卻的記憶。

肖凱像棵小白楊一樣，風一吹就長大了。肖凱如願參軍入伍，在一座北方省會城市當了三年裝甲兵，在部隊的日子很苦，也很鍛煉人，肖凱的身體像麒麟臂一樣變得茁壯，人也變得開朗陽光起來。

再後來肖凱也復原了，不過他沒失落，也沒酗酒，更沒有打兒子，他還沒自己的兒子。

爸爸現在過的很如意，肖凱剛復原，就被安排好了工作，不過肖凱並不喜歡家裡壓抑的氣氛，他任性的拒絕，任性的到了另外一個城市，開始一段自己的生活。

兩個城市並不遙遠，不過肖凱還是堅持半年回家一次，家裡的空氣凝重依舊，父子間的關係比二戰後的蘇聯之於美國好不到哪裡去，肖凱很好奇，媽媽在這樣的家裡過的甘之如飴，到底怎麼做到的。

爸媽每年都催肖凱抓緊結婚，不過肖凱並沒放把這催促在心上，只當是春節聯歡晚會，聽過看過也就過去了。

過完春節，肖凱沒有按計劃回到自己的城市，媽媽住院了，膝關節骨質增生，手術很順利，不過需要住院觀察，爸爸和肖凱輪流看護。

媽媽跟肖凱閑聊，說起那年的皮帶和皮蛋粥，肖凱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都快忘乾淨了。

媽媽忽然說想吃皮蛋瘦肉粥，肖凱有點懵，不過還是回家買了食材，準備對著菜譜試做一次。

正在廚房對著一堆食材分不清君臣佐使，誰先誰后，爸爸慢慢踱了進來，伸手接過菜刀。

瘦肉整塊，先切片，后切絲，最後斬成小丁，加入適量料酒，調羹取半勺細鹽，攪拌均勻，腌制半小時；取大米五百克，淘凈，浸泡，滴入適量香油；生薑去皮切絲，皮蛋兩三枚，切丁備用；取砂鍋一個，擦乾外胚，內注清水，靜候水沸，投肉於沸水，撇去浮沫，皮蛋，薑絲依次入水，兩分鐘後放入大米，調小火，靜候。

期間每隔5分鐘翻攪一次，以防粘鍋。

爸爸動作嫻熟，舉重若輕，把肖凱看的呆了又呆。

粥開始被砂鍋包裹著，漸漸走向成熟。

父子就在廚房裡，看著砂鍋里的蒸汽慢慢把鍋蓋托舉起來，然後如同振動棒一樣高頻次晃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每隔五分鐘，翻攪一次，翻一次，香氣就重一分。

如是反覆，七八次之後，熄火，加適量細鹽，調蔥花，白鬍椒。

盛一碗出來，肖凱端著它，熟悉的香氣，如同一瞬間回到許多年前，那昏黃的檯燈下，香噴噴的粥香，漸漸把嘴裡苦澀的血腥氣完全沖走，衝進了時光隧道，再也不會復返。

肖凱似乎明白了什麼。

「爸爸，」肖凱猛的抬頭。

「哈哈，」爸爸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你媽媽一定早就餓了，趕緊給他送過去吧。」

肖凱默默的把皮蛋粥放進保溫食盒，穿衣，出門。

不知何時，門外已經飄起了雪花，有風吹過，肖凱緊了緊自己的衣服領口，下意識的回頭望，自家的落地窗邊，爸爸的身影，微微向前傾。

肖凱向後用力的揮了揮手。向小區外走去。

「我要是也有個兒子該多好。」肖凱心裡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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