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鄉愁:父親的棕樹園(美文)

常常想起父親的棕樹園,那裡盛滿了我兒時的美好記憶。

父親常說:家有萬棵棕,子孫免受窮。記憶中,棕樹是一種特別有用的樹,渾身是寶,不但可用、可食、可入葯,還四季常青,樹姿優美,能給蕭瑟的冬天增添許多生機。

正因為我家有這樣一片棕樹園,我的童年就比別家的孩子要忙碌些,也更為幸福。

每年春秋兩季,天氣晴好時,父親一聲令下,我們便開始割棕。一般是父親架起梯子,小心將棕皮整片割下,我則來回奔跑,逐一拖回院子,哥哥負責將棕葉砍下,母親則和姐姐一道,將新鮮的棕葉修剪整形,環上篾條和粗布,再用麻線仔細縫好,做成可愛的扇子、帽子,或者做成婚嫁專用的喜籃,泡上藥水,晒乾,等到趕圩,拿去賣錢,給我們交學費。因此,我的口袋裡常常會有一些額外的零花錢,心裡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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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多有一項任務,就是將棕皮疊好,固定在槽上,用碩大的木槌,分批槌打至鬆軟,去掉棕骨,晒乾后收藏備用。稍有空閑時,父親便施展祖傳手藝,將其分類編成蓑衣、棕墊、掃帚、棕繩等,這些東西非常走俏,在農家曾是不可或缺的家常日用。現今蓑衣是沒人穿了,但棕墊和掃帚在鄉間還很常見。尤其是棕墊,耐潮,防腐,透氣性好,睡著踏實,有著現代床墊不可比擬的優點。因此,無論寒暑如何往來,我們家總能睡上乾爽舒適的棕墊,就是上學寄宿那會,我都要從家裡帶上最好的棕墊,鋪上稻草,那個舒服勁,幸福了好長一段求學歲月。

棕樹快開花時,父親便會吩咐我們,多摘些花苞。新鮮的未開花苞洗凈后,可炒著吃,快起鍋時,撒上胡椒粉,便成了一道美食,香脆可口,味道純正,越吃越粘滑,不但豐富了我兒時的味蕾,更是一味上好的葯膳。記憶中,誰要得了痢疾,或是便血,吃上兩三頓,就能痊癒。而晒乾的花苞則留作不時之需,用途也廣。我見的最多的,是將乾花苞和棕樹根、松樹皮混在一起,噴點清水,用鐵鎚細細錘爛,敷在傷處,用以治療跌打腫痛、關節疼痛等。而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得了疥瘡,奇癢難耐,渾身都撓爛了,父親拔來矮地茶,挖點棕根,配些乾花苞,一起放在大鍋里煎水,然後讓我用煎出的汁水洗澡,兩三次后,三四天內,疥瘡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種病魔忽然被除掉的幸福感,穿過幾十年的歲月,至今仍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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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樹果實成熟時,一簇簇掛在樹中,黃澄澄地,每棵樹上都有,蔚為壯觀。每當此時,父親便會帶領我們,趕在山鼠啃吃之前,大量收集棕籽,晒乾,磨成粉,留待冬天草料匱乏時,飼餵家畜。要麼拌在穀子里餵雞,要麼和在秕谷里喂牛,或是混在剁碎的干薯藤里煮好餵豬,如此一來,上上下下都洋溢著「五穀豐登六畜興旺」的喜慶氣氛:雞吃飽了,便有雞肉吃,雞蛋自然也少不了;牛吃飽了,父母整個冬天都踏實歡喜,因為它是全家的性命所依;豬長膘了,意味著過年可以大口吃肉,好不幸福!那個年代,在農村,能如此輕鬆地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因此,每到過年,我對「家有萬棵棕,子孫免受窮」這句話,就理解得非常深刻!

小時唯一不解的,就是父親栽棕苗時,總會有意無意地告訴我們,窩穴一定要挖成大盤子狀,而且一定要記得鋪上瓦片,只有這樣,棕樹才能茁壯成長,並一再重複一句「老古話」,就是「只有腳踏實地才能走得更遠」,聽得我似懂非懂。後來,學了農業的我才知道,這是有科學道理的。棕樹無主根,根系淺,盤子狀窩穴有利於擴展根系,擴大營養面;瓦片則有助於棕樹根系扎穩紮牢,提高抗倒伏能力,確保棕樹健康生長几十年,為我家源源不斷地提供生活之必需。

如今,父親已去世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來,我家再也沒割過棕,棕樹園也逐漸坍塌,棕樹越來越少,編製蓑衣、床墊的手藝到我們手裡算是失傳了。父親去世后,我家的日子變得異常艱難,但我已明白了那句「老古話」的意思。之後的歲月,我腳踏實地,不懈努力,移居到城裡,所有的家常日用幾乎都被現代化產品替代了,唯一能延續記憶的,只有棕墊,儘管我不知道它取材是否正宗,但我一直在堅持使用。常常,睡在買來的似是而非的棕墊上,我腦海里就會浮現父親的那片棕樹園,懷念父親帶領我們割棕的日子,我發現,我忘不掉的,其實是那段與棕樹息息相關的歲月,那段歲月,留下了我太多的美好回憶,也讓我明白了許多做人的道理,並早已深深地刻進了我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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