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蜉蝣》:朝生暮死,最震撼人心的美!

《詩經.國風·曹風·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簡單翻譯:

微弱蜉蝣在空中振翅飛舞,漂亮的外衣色彩鮮明奪目。

嘆其生苦短我心溢滿憂傷,我將如何安排人生的歸宿?

細小蜉蝣在空中振翅飛舞,盡情展示著它華美的衣服。

嘆其生短促我心涌滿憂鬱,我人生的歸宿將棲落何處?

柔嫩的蜉蝣剛剛破土而出,輕輕舞動雪白的麻紋衣服。

嘆其生命短暫我憂鬱滿懷,到哪裡尋找我人生的歸宿?

第一次了解蜉蝣生命之短暫和華美就被它深深地震撼了。在此之前讓我驚嘆的是我只知道世界上的生物中蟬的命運已經夠悲慘了,十年的蟄伏是默默無聲,來到世上卻只有幾個月。所以覺得它才會那麼拼了命的號叫,充滿了哀怨和凄厲!那麼小小的個體卻能發出那麼嘹亮的聲音,那是積蓄了多久的力量啊!

Advertisements

初識蜉蝣是讀林清玄的散文《不怕人生的轉彎》之《蜉蝣抒情》中談到匈牙利的提索河上,每年夏天都會有提索花季。世界上最巨大的長尾蜉蝣,體長和翅膀都有十幾公分,它們會神奇地在同一時間浮上河面。潛伏河中三年的數百萬蜉蝣,剎那布滿河面,就像河上開滿藍色和褐色的花朵。霎時的美麗太驚人,使提索成為最著名的蜉蝣國度,更驚人的是,三小時之後,提索花季的百萬狂花,同時凋謝!

蜉蝣三年的潛伏,只是為了三小時的怒放,難怪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稱蜉蝣為「短暫存在的事物」(ephemeron),這短暫的存在實在是夠驚人!真是彷彿曇花一現,令人扼腕嘆息!那麼美卻那麼短暫,使人頓生傷感和遺憾!

《詩經》中的《蜉蝣》應該是我國最早記載蜉蝣的作品,這是一首自我嘆息生命短暫、光陰易逝的詩,借蜉蝣這種朝生暮死的小蟲寫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暫美麗和對於終須面臨的消亡的困惑。全詩三章,每章四句。此詩用比的手法,富含人生哲理。

Advertisements

蜉蝣生活在淡水或溪流中,而當時的曹國第一代國君是曹叔振鐸,周武王六弟。武王已克殷紂,封叔振鐸於曹,是為曹國受封之始。曹國是周初最早分封的非常重要的十二諸侯之一。西周時期,曹是一方大國,與魯國共守王朝東土,起過重要作用。曹國疆域,《曹國年譜》以為:「在雷夏、菏澤之野」。應該是比較適合蜉蝣的生長的,而《毛詩序》解說此詩,以為是諷刺曹昭公的奢侈,後人有贊同也有不贊同的。不過從詩的內容來看,它所傳達的對人生的憂懼和傷感應該是毋庸置疑的。

對人生的感嘆和思考自古以來就縈繞在人們的心頭,揮之不去......

莊子曾經在《逍遙遊》中說:「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

其中的朝菌不知晦朔,據說指的就是蜉蝣。意思是說: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長壽。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朝生暮死的蜉蝣不知道黑夜與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蟬,不知道一年的時光,這就是短命。楚國的南方有一種大樹叫做靈龜,它把五百年當作一個春季,五百年當作一個秋季。上古時代有一種樹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當作一個春季,八千年當作一個秋季,這就是長壽。

莊子在濮水釣魚,楚王派大夫前往請他做官,莊子持竿不顧,說:「我聽說楚國有隻神龜,死了三千年,國王用錦緞把它包好,放在匣子里,珍藏在廟堂上。這隻龜是寧願死去留下骸骨顯示尊貴呢?還是寧願活在爛泥里拖著尾巴爬行呢?」聰慧的莊子委婉地告訴我們,滿眼的繁華,不如內心的篤定。

莊子妻子死了,他失去了相依為命的伴侶,親人們都長歌當哭,他卻鼓盆而歌。歌曰:「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再後來,莊子覺得自己也真的要與造化者相遊了,他的心情很平靜。弟子對泣之。應曰: 「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后?先不得免, 何貪於須臾?」

弟子們又想厚葬他,莊子倒覺得難過了:弟子們還沒有勘破生死關。於是他說:「我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陪葬的)美玉,以星辰為珍珠,萬物來為我送行,我的葬物還不齊備嗎?」 莊子終於悠然而去,很有詩意。 他不敬畏死,但沒有隨便活,一生是那樣的可貴。他超越了死亡,忘卻生命,精神是那樣的愉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惟一可與嵇康比肩媲美的就是被視為芳馨百代,領袖諸賢的阮籍。在詠懷詩中寫木槿花、蟋蟀、蟪蛄、蜉蝣這一系列短壽的生物在世間各自發出聲音和光色,感嘆說:「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

阮籍本有濟世之志,曾慨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可惜生於屬魏晉之際,世亂紛爭名士少有全者,於是他採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態度。 當司馬昭欲和他結成兒女親家時,他狂醉六十日,後來司馬昭也隨他去了。他最出名的是「窮途而哭」,魏晉時的官道上,人們常常可以看到,一輛破牛車緩緩的行駛著,這麼走著,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老牛忽然停下來,因為已到了路的盡頭,此處已為窮途。這時,一個峨冠博帶、容貌環傑的儒生雙肩聳動,全身顫抖,放聲痛哭起來,直哭得天地變色,草木含悲,山谷振恐,河流嗚咽。最後,嘴裡嘔出的是血,眼裡滴出的還是血。也許是疲憊已極,也許是胸中塊壘暫抒,他昏睡車上,任憑牛車拉著他循原路而回。這個極有名的故事叫「窮途之哭」,故事的主人就是阮籍。人到窮途,豈能不哭?名士們一批又一批被送上刑場。何晏、嵇康、張華、潘岳、郭璞、劉琨、謝靈運、范曄……一個個或被公開行刑於洛陽街頭,或被秘密地殺害於黑夜之中。「天下名士,少有全者。」能留得性命的,只能苟且偷生,在夾縫中艱難地求活。

  阮籍,這個名士中的名士,從駕著木車上路之時,他就已經知道,條條道路,都是死路!除了痛哭於窮途,我們還能苛求他什麼?

阮籍《詠懷詩》七十一

木槿榮丘,煌煌有光色。

  白日頹林中,翩翩零路側。

  蟋蟀吟戶牖,蟪蛄鳴荊棘。

  蜉蝣玩三朝,采采修羽翼。

  衣裳為誰施,俛仰自收拭。

  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

張九齡

唐朝開元年間一代名相張九齡在《感遇》詩中寫到「魚遊樂深池,鳥棲欲高枝。嗟爾蜉蝣羽,薨薨亦何為。」認為人不能像蜉蝣一樣只顧眼前,不顧將來。他是受儒家文化浸染很深的一代相才,舉止優雅,風度不凡。自張九齡去世后,唐玄宗對宰相推薦之士,總要問「風度得如九齡否?」這樣的一個人自然是對生命充滿了樂觀和進取的。

蘇東坡在《赤壁賦》中用很長篇幅記載了蘇子與「客」之間的問答。其中客人有言:「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實際上就是蘇子在與自己的心靈對話而已。

正如歌中所唱的:

疲倦的心 關上了燈 不做夢

每一天睜開眼 我們都是蜉蝣

平平凡凡生活 轟轟烈烈追逐一個夢

一眨眼 我們都只不過是

感情過剩的花朵 除了快樂 別無所求

人只不過是天地間匆匆的過客,在歷史的長河中我們不過是滄海一粟,但是,不管生命多麼無奈,何妨吟嘯且徐行?不管風霜雨雪如何吹打,一蓑煙雨任平生!繁華落盡時,苦難結束后,也無風雨也無晴......苦難還是驚喜,都是我們生命的歷程,且行且珍惜這一份對生命的感激!

Advertisements

你可能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