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歐陽修《玉樓春》賞析

歐陽修為北宋一代名臣,除德業文章外也常填寫溫婉小詞。下面這闋《玉樓春》就是一首抒寫性情的小詞。

玉樓春①

尊前擬把歸期說②。未語春容先慘咽③。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④。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⑤,始共春風容易別。

註釋:

①玉樓春:詞牌名。《詞譜》謂五代后蜀顧夐詞有「月照玉樓春漏促」、「柳映玉樓春欲晚」句;歐陽炯有「日照玉樓花似錦」、「春早玉樓煙雨夜」句,因取以調名。

②尊前:即樽前,餞行的酒席前。此詞詠嘆離別,於傷別中蘊含平易而深刻的人生體驗。

③春容:如春風嫵媚的顏容。此指佳人。

④離歌:指餞別宴前唱的送別曲。翻新闋:按舊曲填新詞。白居易《楊柳枝》:「古歌舊曲君莫聽,聽取新翻楊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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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洛城花:洛陽盛產牡丹,歐陽修《洛陽牡丹記》中有「洛陽牡丹甲天下」句。

上片開端的「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兩句,是對眼前事的直敘,「擬把」、「欲語」中包含有多少不忍念及和道出的宛轉深情。緊接著由尊前傷別,芳容慘咽,而轉入人生的深思,清風、明月原本無情,與人事無關,只因在情痴人眼中,遂皆成傷心斷腸引子。晚清人況周頤《蕙風詞話》中就曾說過「吾觀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之外,別有動吾心者」之語。這正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所謂「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晉書 王衍傳》)」。

下片寫離歌一曲,愁腸寸結,離別的憂傷極哀極沉,「離歌」自當指樽前所演唱的歌曲,所謂「翻新闋」者,譬如白居易《楊柳枝》所云「古歌舊曲君休聽,聽取新翻楊柳枝」,與劉禹錫《楊柳枝》所云「請君莫奏前朝曲,聽唱新翻楊柳枝」。蓋如《陽關》舊曲,已不堪聽,離歌新闋,亦「一曲能教腸寸結」也。前句「且莫」二字的勸阻之辭寫得如此叮嚀懇切,正足以反襯后句「腸寸結」的哀痛傷心。卻於結句突起:「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只有飽嘗愛戀的歡娛,分別才沒有遺憾,正如同賞看盡洛陽牡丹,才容易送別春風歸去。當然,這豪宕放縱仍難托盡悲沉,花畢竟有「盡」,人終是要「別」,詞人只是以遣玩的意興暫時掙脫傷別的沉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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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這一首《玉樓春》詞,明明蘊含有很深重的離別的哀傷與春歸的惆悵,然而他卻偏偏結尾寫出了如此豪氣的句子。這二句中,他不僅要把「洛城花」完全「看盡」,表現了一種遣玩的意興,而且他所用的「直須」和「始共」等口吻也極為豪放有力。然而「洛城花」卻畢竟有「盡」,「春風」也畢竟要「別」,因此豪宕之中又實隱含了沉重的悲慨。此詞上、下闋末尾皆為傳誦的名句。所以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論及歐詞此數句時,乃謂其「於豪放之中有沉著之致,所以尤高」。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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